《当时明月照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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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照彩云-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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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的掉眼泪。“一鸣,你别激动!别激动!”
“不,姐,她没有杀人!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陆一鸣仓皇无助的说:“她这是替我顶了罪!”
陆丽娜想过千万种可能,可从来没敢想弟弟会杀人。她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哆哆嗦嗦的上前去捂陆一鸣的嘴,“你胡说!胡说!”
陆一鸣满面都是眼泪,他一把抓住姐姐的手,“姐,我没有胡说!人真的是我杀的!她一定是想好了要替我顶罪,所以才趁着我病得神志不清把我丢在船上!我还以为,以为她丢下我逃走了!”他丢开姐姐的手,双手扯住头发。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有理发,头发长的能盖到眼睛,他低着头,一下一下揪头发,嘴里喃喃自语,“我这么蠢笨,还以为她丢下我逃了!她怎么会丢下我!她才不会……”他说到此处,忽然抬头问:“姐,金哥,是谁告诉你们我在船上的?是不是她?是不是?”
金丙相双手扶住哭的泣不成声的陆一鸣,对着这么一个聪明通透的孩子,他还能说什么。陆一鸣渐渐镇定,不待陆丽娜和金丙相询问,他便开始结结巴巴讲述当晚的事情。他说的很慢,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回忆细节。当晚的画面一帧一帧在金丙相和陆丽娜面前回放,他们越听越心惊,越听心越凉。末了陆一鸣抬头对姐姐苍白一笑,“姐,事情就是这样!我求你了,求你救救白妙,救救我吧!”
陆丽娜被镇住了,她握住金丙相的手在微微发抖。金丙相握紧陆丽娜的手,对陆一鸣说:“一鸣……”话刚出口又戛然止住。
金丙相声音低沉缓慢,陆一鸣有不好的预感,他全身毛孔发紧,后背冰凉,一股寒意从身体深处扩散开来,几乎要把他冻住了。金丙相在床边坐下来,他怜惜的看着陆一鸣,说:“一鸣,我们救不了她!纵然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杀人也是犯法的!我们从C城出发来接你的时候,汪白妙已经被关押了。她供认了杀人经过,事实清楚,很快就会量刑!”
“什么事实清楚!你们听不懂我的话吗?人是我杀的!”陆一鸣咆哮着说。
他的声音太大,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吼。有医护人员从门口进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小声一点。陆一鸣见那人是个棕色皮肤的外国人,不由得一愣,“姐,这里是哪里?”
金丙相抱歉的同那个医务人员笑笑,转回头对陆一鸣说:“我们在巴西!”
“巴西?不,不,我要马上回去!”说着陆一鸣翻身就要下床。陆丽娜站起来拉他,她心力交瘁,觉得头晕脑胀,身体晃了两晃,朝后倒去。金丙相眼疾手快的接住她,“丽娜!”
陆一鸣没办法立刻回国,因为陆丽娜怀孕了。她因为精神过度紧张,有流产先兆,需要卧床静养。
金丙相两头忙照顾完陆丽娜又照顾陆一鸣。一个担心弟弟终日神经惶惶,另一个只嚷嚷着要回国。金丙相一个头两个大,纵然是年轻也被折腾的心神俱疲。这一日他伺候完陆丽娜吃饭,又来伺候陆一鸣。陆一鸣又跟他闹,金丙相不胜其烦,终于忍不住朝他吼道:“一鸣,你醒醒吧!现在回去又能怎么样,一切都尘埃落定,黄花菜都凉了!汪白妙对所有细节一清二楚,只要她咬定不松口,就算你去自首也翻不了案。”
陆一鸣被金丙相一席话浇了个透心凉,呆愣愣听他说话。金丙相心有不忍,叹一口气,循循劝道:“一鸣,我前两天打电话回去,问了一下电视台的同事。这件事情,眼下看来,汪白妙认罪是最好的结局。北旺胡同的居民们联名签了请愿书,细数了何根宏的劣迹,要求从汪白妙从轻处罚。听说汪白妙还未满十六岁,这是大大有利的条件。她一定不会被判的很重,不过在少管所待上几年就出来了。你去认罪有什么好?你都十七岁了,就算是防卫过当,过失杀人,量刑的尺度也要重许多。”
陆一鸣呐呐无言,半晌双手捂住眼睛无声痛哭,他从指缝里挤出绝望的声音,“她都想好了,她早就想好了!”陆一鸣终于不再提回家之事,只是一日日的瘦了下去。
今年的夏天热的格外猛烈。汪白妙杀人事件给这暑意十足的C城更添了一把火。全市第一名,乖巧可爱的学生,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女,犯了法杀了人,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之星就此陨落。有人在摇头,有人在叹息,每个人都在感叹世事无常,造物弄人。有人开始谣传,汪白妙杀人的暴力行为早就显露出来,据说她在学校就时常与人打架,并不是什么无害的少女,她厉害着呢,从不肯吃亏。又有谣言说,这个家庭有很严重的问题,何根宏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混混,打架斗殴无恶不作,汪白妙耳熟目染,有很重的暴力倾向。当北旺小区34户人家联名请愿,细数何根宏重重劣迹,力证汪白妙是个好孩子时,所有的舆论才戛然而止。人们在茶余饭后唏嘘感叹,汪白妙果真就是个苦命的姑娘。
半年后陆一鸣回到C城时,汪白妙杀人案早已盖棺定论。何翠作证,何根宏试图□□汪白妙在先,且水果刀也是何根宏拿刀汪白妙房间的。法院最后判汪白妙防卫过当,判刑四年。由于她未满十六岁,被送到C城的青山少管所教育改造。
北旺片区置换房已经分配完毕,人们陆陆续续开始搬离。不过是隔了半年,当陆一鸣再次来到北旺时,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他逃离这里,又在最冷的时候回到这里。
那天下着靡靡小雨,他没有打伞,头发上凝了一层细细的水珠。汪白妙家所在的居民楼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都大敞着门,楼道里满是各种丢弃的废物垃圾。陆一鸣一级一级台阶慢慢爬到六楼,终于站在了汪白妙家门口。汪家的门微微掩着,露出巴掌大的一条缝。或许是因为阴天下雨的缘故,屋里黑漆漆的,透着一股阴寒之气。陆一鸣推门进去,发现大部分旧家具都还在。想起上次匆匆忙忙的进来,又匆匆忙忙的逃走,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白妙出生长大的地方。他满怀着感情,几乎转遍了每一个房间,小小的客厅,小小的厨房,小小的厕所,所有的一切比起他舒适的家来都是陈旧和简陋。最后他进入了汪白妙的房间。地上的血渍已经清理干净,屋子里很整洁,几乎看不出来死过人的样子。陆一鸣看着地板,回想当时何根宏倒地的样子。自己把刀子插进他肚子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用很大的力,人的腹部柔软的像块豆腐,就那么一下子,刀子就全部插了进去。
他走进屋子,书桌上已经全部清空,所有汪白妙的物品都被全部带走。他拉开抽屉一个一个的仔细的看,希望能找到汪白妙遗留的物品,哪怕是一个写了字的小纸条也行。然而他失望了。汪云搬家的时候,几乎带走了汪白妙所有的东西。正当他十分失望的时候,他看到了墙上的一张汪白妙‘三好学生’的奖状。从墙上的痕迹来看,应当不止一张奖状,别的都被揭下来带走了,唯有这一张贴的十分紧,紧到揭不下来。陆一鸣在汪家到处翻找也没有找到一件趁手的工具,于是他出门去,挨家挨户的找,后来在楼下找到了一把缺了口的旧菜刀。他拿着旧菜刀,贴着墙皮一点点把那奖状揭下来。退色的陈旧奖状背后黏了一层石灰墙皮,他用手抚平每一个褶皱和痕迹,小心翼翼的把奖状卷了起来,放进随身背着的书包里。
陆一鸣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姐姐陆丽娜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他回来才放下悬着的心。金丙相已经和陆丽娜领了证,因为陆一鸣的事情,加上意外怀孕,两个人也没办酒席。陆一鸣疲惫的很,见到姐姐一脸担忧,便打起精神问:“姐夫呢?”
“他今天晚上要录节目,晚点回来!你回来的正好,我们吃晚饭吧!”
陆一鸣洗了手坐在饭桌上,张妈虽然不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看他大病一场,连性情都有些变化,心中怜惜他,变着法做的都是他曾经爱吃的菜。陆一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想到汪白妙在少管所估计吃不到这些,于是胃口顿无,一口也吃不下了。他放下筷子,问姐姐:“姐,你打听到了吗?白妙在那个少管所?”
陆丽娜就怕他问这个,金丙相在的时候不用她来应付,今天晚上他不在家,真是让人头痛。见陆丽娜不说话,陆一鸣又说:“姐,你再不告诉我,我明天就去公安局自首去!”
陆丽娜听他说要去自首,吓得筷子上正夹着的一个丸子都掉到了桌子上。陆一鸣头也不抬,扒了一口白饭慢慢嚼。陆丽娜看他这个样子,又怜惜又生气。她把筷子搁在桌子上,摸了摸肚子,说:“一鸣,你别再说这些话来气姐姐!你姐夫不让我跟你说,我觉得瞒着你也没什么意思!汪白妙就被关在青山少管所,我去看过她,但她拒绝探视,我听少管所的人说,她什么人也不肯见,就连她爸爸她也不见。我觉得她可能也不会见你的!”
“她会见的!”陆一鸣一脸愠怒,放下碗筷,转身回屋。


☆、青山少管所

金丙相录节目录到午夜才回家。陆丽娜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陆一鸣的房门,窗帘拉的严丝合缝,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金丙相略站了站等眼睛适应黑暗后,看见金丙相被子裹的严严实实,呼吸匀称,睡得很香。他放心的关上门,转身正好碰到起夜的张妈。张妈见他回来,便问:“小金,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金丙相点点头,压低声音问:“张妈,一鸣今天怎样?”
张妈摇摇头,一脸担忧的说:“少爷今天出了一趟门,回来脸色就不大好!晚上都没怎么吃饭!小金,少爷他到底怎么了?”陆一鸣的事情目前只有陆丽娜和金丙相知道,张妈虽然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具体的情节却不太清楚。
金丙相安慰道:“他没事的,过一阵子就会好的!放心!我去洗个澡就睡了。明天白天我休息,早饭晚点吃吧!”
张妈知道他有事不肯说,也不好一直追问,只好点点头去上厕所。金丙相洗了澡出来,尽力轻手轻脚,但还是把陆丽娜吵醒了。她看了一眼床头的手表,说:“才回来啊,今天好晚!”
金丙相掀开被子钻进温暖的被窝,从身后搂住陆丽娜。他的手轻轻抚摸她凸起的肚子,一下又一下。心里的满足无以伦比,他感叹一声把头靠在陆丽娜的脖子上,用力吸吮她的耳垂。陆丽娜没有心情,她打掉金丙相不老实的手,厌厌的说:“阿相,我好担心一鸣!”金丙相停下手里的动作,把陆丽娜搂紧。“别担心,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会好的!”
金丙相和陆丽娜起床都早上九点了。两人一起床,陆丽娜先去陆一鸣房间看了看,见他被褥整齐,便问张妈:“一鸣呢?”
张妈正在往餐桌上端稀饭,“他背着书包一早就出去了!”
“说去哪里了吗?”
“他说要去学校看看。”
“去学校,现在都放寒假,去学校干嘛?”
“放假了吗?”张妈一拍脑袋,“哎呀,现在都一月底了,可不是放假了!”
陆丽娜又开始担心,她朝还在卧室里磨磨蹭蹭的金丙相喊:“阿相,一鸣去学校了,可是现在学校都放假了!他去学校干嘛呀?”
金丙相走出来安抚妻子。“先别担心,最难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不会有事的!先等等看!”
陆一鸣确实没去学校。他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青山少管所。青山少管所已经属于郊区,他从来没来过这一片。说是少管所,不过也就是被高高的围墙圈起来的几栋楼和一块大操场。少管所的旁边有一个玻璃制品厂,两根高高的烟囱耸立,正好立在少管所的围墙边。陆一鸣赶到少管所的时候已经快上午十点。他觉得饥肠辘辘,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早饭。玻璃制品厂的门口有几个移动的早点摊,此刻已过饭店,早餐摊子正在收拾东西要打烊。老板见他过来,热情的招呼他,“小兄弟,快来快来!还剩最后一点了,再晚点就卖没了!”他要了一碗豆花,劣质的一次性饭盒颜色发黄,而一次性的筷子则散发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陆一鸣有点吃不下,他想自己最好还是吃点东西,免得一会跟白妙见面时精神不好。豆花其实已经凉了,老板又重新给他加热。陆一鸣站在路边,看锅里发出股股热气。老板忙着收摊子,忘了时间,豆花盛出来的时候已经很烫。陆一鸣吃的很快,一会嘴巴上颚就破了皮。吃完豆花,他掏出手绢仔细擦了擦嘴,朝少管所接待室走去。
天气很冷,接待室的值班的工作人员王梅正缩在柜台的后头烤电炉子。少管所的探视者一般都是少年犯们的父母或者长辈,即便是有十几岁的访客,那也有家长陪同前来。所以她看见陆一鸣进来,奇怪的问道:“孩子,你干什么?”
陆一鸣目不斜视朝她走来,他彬彬有礼的说:“阿姨你好,我来探视汪白妙!”王梅一愣,“探视汪白妙的?”
“是的!”
“你是?”
“我是她同学!最好的……”
王梅疑心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最好的什么?同学?朋友?然而陆一鸣没有再说下去,扶着柜台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王梅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她什么人都不肯见!父亲、舅舅、外婆还有他的继母,轮番的来,可她一个也不肯见!我们少管所五十多个孩子,就她最执拗!”
“她会见我的!你跟她说是陆一鸣来看她,她一定肯见的!”陆一鸣急切的说。
王梅狐疑的看着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让他登记。陆一鸣手打着颤,他有半年没碰过笔了。他歪歪扭扭的填完表格,王梅接过表格说:“你在这里坐着等会,我进去让人通知她!”
陆一鸣规规矩矩的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不锈钢椅子冰凉冰凉,就近的窗户开了半扇,寒风正好吹到他的脸上。他浑然未觉的坐着,只觉得心中有一把热火熊熊燃烧,烧的他五脏六腑又痛又热。王梅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一鸣挺直着腰背坐在风口上,他的头发有点长,被风吹得扬起来又搭下去。她心里突然就升起了怜悯。她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一回头就看见陆一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孩子,你回去吧!汪白妙不肯见你!”王梅看见陆一鸣眼里的希望之光一点点暗下去。
“阿姨,你是不是没跟她说清楚。我是陆一鸣,她不可能不见我的!”
“我们不会弄错的,你填的申请表我都递进去了!”
陆一鸣几乎要哭了,“那怎么办呀?怎么样她才肯见我?”
工作人员安慰他道:“要不今天你先回去,过两天再来看看!刚进来的孩子心里落差比较大,不肯见家人朋友也是正常的!”
陆一鸣低着头站了一会,重又在等候区坐下。“阿姨,我就在这里等到下午,下午再申请一次行吗?”
工作人员摇摇头,“每天只能申请一次,你今天还是回去吧!”
陆一鸣没有答话,他又坐了一会,慢吞吞站起来走出了少管所大门。
王梅觉得陆一鸣低着头的样子怪可怜的,心里唏嘘感叹了一阵子。这种事情她见的多了,早已有些麻木,很快就丢开此事。吃完午饭,天气越发阴沉寒冷,王梅守着电炉子打瞌睡。过了一会,巡视的保安林建国推门进来,他夹裹着一团寒意走到电炉旁边坐下,王梅被寒意一侵,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林建国伸出手凑近电炉子烤,一边烤一边说:“刚才在外边碰到一个好奇怪的小孩!绕着少管所转圈呢!我一看他就没安好心,担心他使坏,把他教育了一顿撵走了!”
王梅一听,忙问:“是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孩子,背个蓝色书包,这么高,”她比划着,“是不是?”
林建国点头,“是啊!你认识他!”
王梅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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