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上。陆一鸣蹲下身帮她穿鞋,汪白妙拦住他,“我自己来吧!”
陆一鸣笑着说:“你坐着别动,让我来!”他的笑容比春日的太阳更加和煦,汪白妙不再分辨,任由他蹲在地上,低头弓身,认真细致的替她系带打结。他乌黑蓬松的大脑袋微微动着,发顶竟然有两个发旋。汪白妙冲动的想要摸一摸他的发旋,忽听得远远的公路上传来了张海洋他们的呼喊声。陆一鸣抬头看了一眼,咕哝道:“他们倒是快!”私心里,他倒是希望这帮人再来晚些,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跟汪白妙单独在一起。
给汪白妙穿好了鞋子。他不着急穿自己的,扶着她站起来,看她有些害怕的样子,安慰道:“被害怕,站起来试试?我扶着你呢!不会摔倒!”
汪白妙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随着他慢慢滑了两步。重心不是太稳,摇摇晃晃的。陆一鸣手下用劲,稳稳把她扶住。不过是带着她滑了两圈,汪白妙已经找到规律,可以慢慢松手自己滑了。陆一鸣看她胆子渐渐大起来,便说道:“你先自己滑着,我去穿鞋!”等他穿好鞋时,张海洋一行人也纷纷到达。陆一鸣在人群中看到吴姿和吴眉,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脚下一用力便滑倒了汪白妙的身边。吴眉的眼睛追随着他潇洒的身姿,满眼都是赞赏之色。当看到他放慢速度与汪白妙并肩而滑的时候,又满心酸涩和妒忌。
张海洋吹一声口哨,“哟,汪白妙,你滑的不错嘛!”汪白妙也不接话,冲着他露出灿烂的笑脸。
等大家伙都换好鞋子滑起来的时候,场子里人一多,汪白妙就有些局促害怕。王岚滑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猛地超前快滑起来。汪白妙吓的一声惊叫,被迫快速朝前滑去。陆一鸣生怕她摔倒,忙朝王岚喊道:“王岚,你慢点,她才刚刚会滑!”王岚回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不管不顾拉着汪白妙一阵狂奔。
张海洋和李冬滑倒陆一鸣身边,陆一鸣朝双胞胎努了努嘴,问道:“李冬,你带她们来的?”
李冬忙摇头,“不是我,是吴远那臭不要脸的!”
正说着,吴远已经滑倒他们身边。“谁臭不要脸了?还不是你那天在教室里说的声音太大被她们听见了!我也是半路碰见她们的。她们家的小区跟我家小区大门对大门,我一出门就碰见她们了。你说巧不巧!”
陆一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巧,巧上天了!
大家滑了一阵子,开始接龙。一个人搭着一个人的后背,连成长长的一串。陆一鸣硬生生把王岚挤开,挤到汪白妙身后。王岚白他一眼,心中暗忖,陆一鸣啊陆一鸣,你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出,你对汪白妙心术不正啊!陆一鸣朝前挤,吴眉也朝前挤。她的技术一般,王岚不让她,她插不进去,强行要挤进去,王岚已经抓住了陆一鸣肩膀上的衣服,嚷嚷道:“后面去,后面去!”吴眉有些下不来台,只能放慢速度慢慢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陆一鸣伸手把住汪白妙瘦削的肩膀。隔着单薄的校服,他摸到了两根凸起的带子。陆一鸣脑中“嗡”的一声响,眼见浮现出姐姐陆丽娜花花绿绿的内衣,蕾丝、刺绣、松紧带,红的、绿的、白的还有肉色的。有时候张妈还会把他和姐姐的内衣混着洗,虽然看到过很多次,但总是无感。
然而今天却不同。
他心中有微微的躁动,像有一簇小火苗在摇曳晃动,灼烧着某一处,有点疼,又有点痒。这躁动使他紧张的手心冒汗一动也不敢动,只僵硬的把手搭在汪白妙的肩上。汪白妙的前面是白贺,她微微拽着白贺的衣服,并没有发现身后陆一鸣的异样。然而陆一鸣心中却在想,她的内衣是什么颜色!从他的位置看过去,汪白妙的马尾飞起,白皙的侧脸上有汗珠滚落,想必她在笑,嘴里有轻轻的哼哼声。
排在最前面的吴远转了个弯,排在队尾的吴眉被甩的飞出去,几步没稳住,啪的摔在地上。王岚呵呵的笑起来,大声喊道:“吴眉,你行不行啊?”
吴眉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楚楚可怜的看着陆一鸣。然而陆一鸣早已神游天外,对她视而不见。吴眉爬了几次没爬起来,排在最前面的吴远停下里,倒回去把她拉起来。吴眉却不承他的情,甩开他的手,快步滑到队伍里。吴远无所谓的笑笑,加快速度猛地向队尾一冲,把整条长龙推得歪歪斜斜。王岚身后的张海洋伸出脚绊了她一下,王岚向前一趴,推了陆一鸣一把,陆一鸣向前一耸,汪白妙立刻不稳,不由自主‘啊啊’叫了几声。陆一鸣握紧她的肩膀,猛地一拽她,把她扯出队伍,等两人稳住神回头看时,长龙已经变成了地龙,一行人东倒西歪的摔在地上,就连吴远也没例外。全部都你压我,我压你的乱作一团。大家纷纷咒骂捣乱的吴远,王岚在地上跪行着爬过去,伸手使劲打他。
场面混乱又滑稽,汪白妙‘咯咯’笑起来。她抬手要捂嘴,才发现不知何时陆一鸣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他手心濡湿,有些微微发颤,显见的十分紧张。汪白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脸红的像烧着了的云彩,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他却握的更紧,拉着她又滑动起来。风吹起头发,刮过脸庞,两个人额头都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陆一鸣滑的更快,几乎要带着汪白妙飞起来,他感觉她纤细修长的手指细若无骨,然而就是这只手把一直旧发卡插入了那个混混的手臂里。他的食指摸到了一个细微的凸起,不用看也知道,那颗红色的小痣,中间深,边缘浅,红的好似灿烂的杜鹃花。
倒在地上的人两两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张海洋一把抓住王岚的手也猛地滑起来。王岚也不扭捏,大喊着:“张海洋,你要是带着我摔了,看我不揍死你!”说完又哈哈大笑。
吴姿滑到李冬身边,朝李冬伸出手,然而李冬扭过身子,扶住吴远的肩头,两个人“嗖”的滑远了。白贺从后边赶上来,推着吴姿朝前滑去,到了最后只剩下吴眉孤零零站在场地中央。
两两滑了一会,大家又改了花样,手挽手站成一排,齐刷刷朝前滑去。一条直线变成歪歪扭扭的蚯蚓,摆过来摆过去,摆过去摆过来。等金乌渐渐西斜,水面上波光粼粼,白云蓝天,倒映在一片金色波光中,让人如坠仙境。大家滑到累了,纷纷趴在护栏上休息。王露露一指天边,“看,月亮!”
可不是月亮,太阳还没完全下去,月亮已在天边露出淡淡的侧脸。湛蓝的天空,一边是浓烈的彩色云彩,一边是淡的似烟似雾的圆月,汪白妙心中触动,不由得轻轻念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正兀自赞叹,有一只手伸进她衣兜,她扭头一看,陆一鸣眼里闪动狡黠的光,他轻轻握住她插在衣兜里的手,悄悄递给她一块巧克力。汪白妙会意点点头,满足又欣喜的笑了。
天快要黑了,大家收拾好东西返程。陆一鸣征用了吴远的自行车,对张海洋说:“海洋,你驮着吴远,我骑他的车载白妙。”
张海洋调戏吴远道:“小吴远,快来,快来,哥哥载你!”
吴远跳上后座,在他厚实的背上就是一拳,“靠,谁是哥哥还不一定呢!”
陆一鸣载着汪白妙。她规规矩矩的坐在后座上,一只手扶着后座,不肯碰他。陆一鸣觉得她轻的仿若没有重量,忍不住问道:“白妙,你多重?怎么这么轻?”
汪白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多重,没称过!”
两个人无话,陆一鸣不甘心,耍起小心思。“白妙,我肚子饿了!”
汪白妙闻言,说道:“骑不动了吗?要不然让别人载我吧!”
陆一鸣忙说:“不用,不用。我兜里还有巧克力,你掏一块出来喂我吃!”
汪白妙犹豫了一下,说:“要不然停下来,吃了再走吧!”
陆一鸣说:“那算了,不吃了!你看看他们都骑的远了。”
汪白妙朝前看了看,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落在最后。就连吴姿和吴眉都骑在了百米开外的前头。自从刚才陆一鸣牵着汪白妙的手滑旱冰以来,吴眉仿佛顿悟了一般,竟然不再刻意出现在陆一鸣面前。这微妙的变化逃不过汪白妙眼睛,她暗自叹息,谁得到了满足,谁又伤了谁的心。
汪白妙心知要吃巧克力这不过是陆一鸣耍的小把戏,她犹豫着是否要配合他,最终还是把手伸进了他身前运动服的口袋里。陆一鸣感觉她整个人都贴了过来,心中满是欢喜。汪白妙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绕过他,把巧克力递过去。陆一鸣嗯嗯嗯假装用力,却够不着,于是说:“靠前一点,再前一点,我够不着!”
汪白妙朝前到极限,差点摔下自行车。她本能的一把抱住陆一鸣的腰,只听陆一鸣说:“这样可以,手伸过来!”
汪白妙气恼他作弄自己,搂着他的腰把巧克力喂给他,松手的时候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陆一鸣也不呼痛,竟高兴的哼起歌来。他一边吃一边哼哼唧唧唱,“对你爱爱爱不完……”。一块巧克力下肚又说:“白妙,再给我一块!”
如此再三,就为了能让汪白妙搂住他的腰,一会功夫把竟五六块巧克力全部吃进了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会觉得甜密吗,我自己都要被甜哭了~
☆、再遇何根宏
骑车到市区已经六点多了,大家商量着一起去吃火锅。吴姿和吴眉一个冲着李冬来,一个冲着陆一鸣来,如今明摆着神女有意襄王无情,两个人均有些心灰意冷。她们跟众人告别,不肯去吃火锅。临分别的时候,吴眉竟有些泪眼汪汪,她珍视的一些东西在白云水库的水泥坝上摔碎了,弄丢了!吴姿的脸色也不大好。吴远心有不忍,悄悄对李冬说:“李冬,吴姿都要哭了……”一句话只有开头没有结尾,李冬看他一眼,“那要我怎么样?”
吴远叹口气,心中觉得这姐妹俩挺可怜的。
陆一鸣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眼里心里只有汪白妙。他问汪白妙:“白妙,吃火锅,你要去吧?”
汪白妙摇摇头,“我不去了吧,爸爸才刚回来,我想回家去……”
陆一鸣苦着脸央求,“去吧,吃饭很快的!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这话他大概觉得还不怎么有说服力,又压低声音说:“你不去,再好吃的火锅也不香了!”
汪白妙这一天算是见识到陆一鸣磨人撒娇的功夫,讲这些绵绵的情话简直是信手拈来。可偏偏她还就吃他这一套。其实她倒是冤枉陆一鸣了,陆一鸣是爱磨人撒娇,但讲出来的话却全部发自真心。汪白妙不愿同去,他立刻心情沮丧,可不是吃什么都不香了么!
两人心思百转千回,汪白妙点头应允。陆一鸣心情大好,连忙招呼大家,“全都去哈,都去,我请客!”其余的人自然又是一阵欢呼。
没有了吴姿吴眉,这顿火锅大家都吃的十分开心。吃火锅的地点离汪白妙家大约两站公交的样子。吃完火锅,大家各自散去,陆一鸣同吴远、李冬和张海洋分开,要送汪白妙回家。
汪白妙说:“这么晚了,你回家去吧!我就坐两站公交,很近的!”
陆一鸣满心都是对她的眷恋,如何舍得就分开。“吃的太饱,要不走回去吧,我送你。两站公交也就是二十分钟。”说完也不等汪白妙回答,当先朝着她家的方向走去。汪白妙心中甜甜的,踢踢塔塔跟在他后头。陆一鸣的手在裤袋里握紧又松开,虽然他十二分想牵起汪白妙的手,但眼下没有借口,他不敢随便造次。心中又甜蜜又紧张,似是有千万种甜言蜜语想说,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汪白妙打破了僵局,她问:“你旱冰滑的很好,以前经常滑吗?”
陆一鸣双手抱头,挺起胸脯朝前走,姿态十分潇洒。“嗯,我小的时候,姐姐要上班忙,张妈做家务时就锁上大门。我一个人就穿着滑冰鞋在院子里滑过来滑过去。那时候觉得院子好大,足够我一个人玩耍。后来长大些就滑的少了。昨天晚上我又滑了一会,突然发现我家院子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几步就滑倒头了!”
汪白妙笑着说:“那是你长大了,腿长了!”
“我腿长吗?”陆一鸣扭过头正色问汪白妙。
汪白妙直觉他没好话,撇过头不回答。陆一鸣却不屈不挠的问:“长吗?”
汪白妙心中笑他幼稚,但她乐于顺着回答他。“长,很长~”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尾音微微上扬,笑声已经掩盖不住。
陆一鸣满面都是得意之色,一脸你有眼光的表情。汪白妙问他:“那滑冰鞋是你新买的吧?轮子一点磨损都没有,不像用过的样子!”
陆一鸣见瞒不过去,便道:“是新买的!你别生气,我就是怕你不去!”
汪白妙不说话了,就冲着陆一鸣这份真心,她纵有什么不满意也全化成了感动。两个人在路灯下穿行,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变短,又拉长,又变短。二十分钟的路程仿佛刹那间就走完了。
走进北旺胡同,有几段路黑漆漆的。陆一鸣说:“是不是有路灯坏了?怎么感觉比上次来还要黑!”
汪白妙回来的次数不多,晚上出来的更少。她环顾四周,确实发现比之前更黑,不由自主就靠陆一鸣近了些。走到汪白妙家楼下,两人站定。汪白妙‘哦’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楼梯口的声控灯霎时亮起。昏黄的灯光下,陆一鸣问她,“今天玩的高兴么?”
汪白妙抿着嘴唇微笑着点头。陆一鸣觉得她的小表情十分可爱,正恋恋不舍,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说道:“哟哟哟,这都是谁啊?”
汪白妙脊背一凛,她对陆一鸣说:“我到家了,你回家去吧!”
陆一鸣朝那声音看过去,不由得面色大变。何根宏肩膀上搭了件衣服,嘴巴里叼着一颗烟,在几步开外站定,面上尽是戏谑的神色。
“是你!”陆一鸣大惊。
何根宏认出陆一鸣,他猛地吸一口烟,“是我!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有一腿,难怪汪白妙那天帮你!”
汪白妙拽了拽陆一鸣,推着他向外走,“一鸣,回家去吧!”陆一鸣如何能放心丢她一人在这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何根宏说:“走?走什么走!撞上多不容易,上次的帐还没算清呢!”
汪白妙挡在陆一鸣面前,提高声音呵斥道:“何根宏,你想干什么?”
“何根宏?”陆一鸣大吃一惊,“你认识他?”
何根宏桀桀笑起来,“认识!不但认识,我们还一个桌吃饭,一个屋睡觉呢!”
汪白妙听他说的极其难听,不欲与他纠缠。她拉起陆一鸣向外走,“你先走,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以后再说!”
陆一鸣何其聪明,他忙问:“他是你阿姨带来的孩子?”
汪白妙低低应了声,说:“我爸爸在家,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快走吧!”
何根宏闪身拦住二人,“想走?帐算清楚了再走!”说完,把嘴里的烟头一吐,伸手就去抓陆一鸣。
汪白妙猛地握住他的手臂,大声喝道:“何根宏,你疯了!”
陆一鸣一听他是白妙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本不欲与他动手,见他上来就打,想起他刚才他说过的‘一个桌吃饭,一个屋睡觉’,想来白妙不知受过他多少气,怒从心起,挡住何根宏的手,一拳就要打过去。
“住手!”身后传来一声暴呵。汪云站在楼梯口,手上拎着一个垃圾袋,铁青着脸问:“何根宏,你干什么?”
何根宏回头看了眼汪云,手上的力道卸下,垂着双臂无所谓的站在那里。汪白妙喊了声‘爸爸’,满腹委屈,竭力忍住泪水,声音已经带着哭音。
陆一鸣听见汪白妙一声‘爸爸’婉转凄楚,不知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此刻千言万语都化成了心底的一声叹息。汪云站在楼门口,背对着灯光,看不真切面目,但身材魁梧高大,是个彪悍水手的样貌。陆一鸣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汪叔叔好!我是汪白妙的同学,送她回来!”
汪云虽不知为什么何根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