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头绪,正色道:“回王妃娘娘,我们不是突然开始找您的。
这三年来,我们暗卫队唯一的职责就是寻找您的下落,王爷有交代,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您。”
他紧接着就把从她刚刚开始失踪时,顾卿言疯狂的寻找,甚至去九芝山疯狂搜山,一直到找到沈无衣,把所有他知道的关于王爷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一讲竟然就有一个多时辰。
那是一个沈无衣并不知道的,全新的,情深不虞的顾卿言。
第38章:坦诚而谈
三天后,顾卿言醒来了,他的身体底子好,平安的熬过了这一关。
暗卫和阿公阿婆都很高兴,顾卿言自己却没什么表情,四处张望了一圈,就想要起身。
阿公按住他:“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一旁的阿真倒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道:“她刚才还在这里呢,老实等着,一会就回来了。”
顾卿言还要挣扎着下地,沈无衣从外面进来了,四目相对,一时都是无言。
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其他人面面相觑,自觉的默默退出去了。
顾卿言贪婪的看着她,动了动嘴,好像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却吐不出来,半天只轻声问了一句:“你……你没事吧?”
沈无衣沉默的点点头。
顾卿言突然笑了,笑得欣慰而傻气:“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看见的?”
沈无衣有些无言,明明被骗了,却还这么开心,这真的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冷酷的顾卿言。
她扭头不看他的样子,两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道:“顾卿言,我们谈谈吧。”
顾卿言期待的看着她,眼神灼灼:“无衣,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虽然已经听暗卫说了很多这三年的他,但是沈无衣还是不适应他的这种目光。
顾卿言看着她微微移到一侧的目光,叹了口气,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啊。
他努力地坐直身体,尽量收回自己的目光,轻轻问道:“你想说什么?我都在这里。”
没有他那灼灼的目光盯着,沈无衣总算舒服了很多,在床前一丈远的地方站定,说道:“你救我的事,我还没有道谢。”
她终于看向他,语气客气而有礼:“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那是对陌生而帮助过自己的恩人的态度,顾卿言垂下了黑眸,微微摇头:“你永远都不用跟我道谢。”
沈无衣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一阵沉默之后,她终于认不出,问了出口:“这三年来,你为什么找我?”
听到暗卫队长说他那样上天入地的找她,这个问题就横亘在她心头,憋得她寝食难安。
顾卿言抬头望着她,似乎也很难说出口,沈无衣干脆就自己说了:“你找我,是为了给沈梨白治病吗?为了九芝草?”
没想到听到她这样问,顾卿言有些不可思议,可是稍微一想,心里就明白了答案。
她连设想一下自己是不是可能被爱着,一个男人上天入地的找自己的妻子,当然只是因为想她爱她,这样的设想,她都不会放在两个人之间去想了。
“九芝山我已经去过了,知道那里没有九芝草。”
也没有你。
沈无衣:“既然那里没有九芝草,你还找我做什么?你应该知道本就没有九芝草这个东西了,还是说……”
她语音一转,“你觉得九芝草还是在我身上?”
她绕来绕去都是九芝草,那凭空杜撰的草,这三年来,虽然没有实体,在世间遍寻不到,却都长在了两个人的心上。
长在她的心里,是拔除不了的伤害和可怕的记忆,致使三年以后,就算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不一样的她,她也会始终觉得,他是一个恶魔。
长在他的心上,他日日夜夜的后悔,日日夜夜的懊恼,日日夜夜的伤痛。
顾卿言抚着胸口,忍不住想,如今,到底是谁更痛一些?她开始有了新的生活,开始放下了过去,而他,却在漩涡中越沉沦越深。
沈无衣无视他的沉默,继续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只说这最后一次了,沈梨白的病,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九芝草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若是为了这个而来,那就没有必要了,你再待三个月,三年,三十年也是一样,我凭空给你变不出来。
你现在还是病人,从医者心出发,我们山谷暂时照看你几天也还是可以,但也仅此而已了,小~番。
茄?书。
院你的身体再过五天就无碍了,请你和你的暗卫你们提早准备,到时候不要耽误行程。”
她根本都不想听自己解释,现在就开始赶人了?顾卿言长出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我信你。
不是为了什么九芝草,也没有沈梨白,我是为你而来的。”
第39章:我很想你
沈无衣视若罔闻,转身就要走。
看她真的要走,自己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多动,顾卿言急了。
他来的时候想了很久,觉得之前对沈无衣那么差,要让她重建对他的信任,口说无凭,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再相信自己的,索性什么都不说,就对她好,时间久了,她总会感觉到自己的改变。
可是她根本连感受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到了此时,顾卿言也只能放弃原来的打算,情急之下,喊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没有说的话:“沈无衣,我找你,只是因为我想你。”
沈无衣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顾卿言豁出去了,大声道:“沈无衣,你要是不听,我就出去喊,从早到晚的喊,让整个山谷的人都听到。”
万万没想到,堂堂王爷竟然变得这么无赖。
沈无衣不想理他,可是他竟然真的放生喊了起来:“娘子,我想你,我爱你!”
“嗤……”
门外一声没憋住的闷笑,大概是守在外面的暗卫。
沈无衣恼怒的转回身,可是她一个迟疑,顾卿言又没脸没皮的喊:“娘子,我……唔……”
剩下的半句没有出口,因为忍无可忍的沈无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看着她气恼的样子,顾卿言却笑弯了眼。
手心一阵湿濡,好像有柔软的唇瓣在悄悄地偷吻她的手心。
这登徒子!沈无衣没好气的抽回手,不耐烦的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等了那么久,终于能再次碰到她了,哪怕只是这么短暂的手心的接触,顾卿言心里也挺满足的。
所以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时候,沈无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她刚抬手想要甩他一巴掌,顾卿言就哼哼唧唧开始闷哼:“我的手好疼,背也疼,五脏六腑都疼,沈无衣,你是大夫,你看我这伤还能不能好了?”
沈无衣翻着白眼,却没有真的甩下来。
顾卿言瞅着她想走又担心自己闹幺蛾子的脸色,维持着笑嘻嘻的样子,心里却暗暗放下了一块石头。
他来了这么久,沈无衣是个很敏感的人,绝不可能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他的心意,她只是不愿意理会他迟来的示好而已。
她其实是在无声的拒绝他。
刚才她一直在说九芝草,也是并不想给他说别的话的机会。
也所以,他要直接的喊出来,强迫性的让她听,他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次被她拒绝了,赶走了,她就会彻底放下自己,真的嫁给那个阿真,过上没有自己的日子。
她也许可以,可是他怎么能忍受?好在,她脸皮还是很薄,不想跟着自己丢脸,也依然心软善良。
他如今只能好好利用自己受的伤,把娘子追回来了。
顾卿言按着受伤的地方,戚戚苦苦的道:“无衣,我可能要死了,有些话要是不说,怕是再也不能说了,你就听我一回好不好?”
沈无衣:“……”
第40章:江湖两忘吧
沈无衣揉着额角,奈道:“你说吧。”
她终于松口了,可是看她无奈的忍受自己的样子,顾卿言却不想闹下去了,跟她这样平平静静的坐下来说话的机会,太少了。
而到现在,他都在让她忍耐自己。
顾卿言不再笑闹,撑着身体坐正,慢慢的看着她:“无衣,对不起。”
沈无衣一顿。
顾卿言:“这话迟了三年,伤害了你三年,我知道,就算说一万次也太轻飘飘了,可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无衣,娶了你之后,我对你做过的所有的事情,都伤害了你。
我说出来,不是为了祈求你原谅,只是因为,这是我欠你的……虽然我欠你的,其实远不止这么多……”
沈无衣慢慢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她才道:“不用道歉,如你所言,你对我造成的伤害,就算道歉了,也于事无补。
只是,既然如此,我们就放过彼此吧,你有你的新王妃,我也有我的生活……”
“没有,”
顾卿言打断她,“我没有什么新王妃,从娶了你到现在,到我死的时候,我都只有你一个王妃。”
沈无衣忍不住想要冷笑:“顾卿言,是不是在说笑话?我走的时候,你和沈梨白的大婚就在即了。”
顾卿言声音添了几分愧色:“……是,但我没有娶她。
我的王妃,只有你。”
沈无衣没接话,暗卫的话加上他的话,她开始有点相信,这两个人是真的没有成亲。
呵,当年为了那个女人,他处处往死里逼他,结果他们这么容易就一拍两散,这样一想,她的命便是更加不值钱了吧。
更不值钱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用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都无法救赎和挽回的她的家人的命。
心头不但没有释然,反而怒火升腾,沈无衣恨恨地道:“顾卿言,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你们分分合合嫁娶自便,只是我们沈家老老少少上百条人命,在你的眼里,不过就是你们玩闹的陪葬品吗?”
顾卿言本以为他没有娶别人会让她容易接受他一点,没想到她却更行愤怒,听到她说嫁娶自便,心里一阵不舒服,她提到沈家,他只能惭愧:“是我错了,但是,如果我能弥补我的错误呢?你会不会原谅我一点?”
沈无衣冷冷的笑:“我沈府上下的性命,你能弥补?嗤,你连我弟弟都不想放过,何必这么冠冕堂皇的说大话。”
顾卿言还想说什么,可是沈无衣已经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是她傻了,才会再跟这个灭了自己满门的人说话。
沈无衣手底下握成拳,霍然起身:“顾卿言,言至于此,你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当年犯下的错误,我不会都怪在你身上,是我自己瞎眼在先,我自己的错,我自然会赎罪。
但是,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就彻底划清楚界限,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有任何交集了。
我先说清楚,沈梨白无论生病还是死亡,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要再因此来找我。
你娶沈梨白也好,娶谁也好,我已经不是北齐王妃了,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抬手制止想说话的顾卿言,断然道:“就这样吧,以后你我两忘,江湖再也不相见了,顾卿言。”
第41章:愿青灯古佛
天朗气清,月明星稀。
山谷深处,有一座衣冠冢,有一个人跪在前面久久祭拜,伏身不起。
谁也不知道,这座山里还有这样一个衣冠冢,这是沈无衣一个人悄悄地挖的。
从三年前她能从病床上下地的第一天起,她就开始拖着伤残的身体寻找合适的地方,找到以后每天都来挖,一点一点,终于修成了像模像样的衣冠冢。
建成以后,她每天都一个人来祭拜,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阿真都不知道。
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也是她心底不敢碰触的巨大伤口,三年了,依然血淋淋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入过一次她的梦。
沈无衣叩首,轻声的问:“爹,娘,你们是还在怨我吗?连梦里,都不想见到我吗?”
“爹,娘,女儿不孝,不能帮沈府报仇雪恨,我今天……已经彻底跟那人说清楚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了。”
“以后,女儿一个人,永永远远的陪着你们,直到亲自到你们面前谢罪的那一天。”
她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声音轻轻在树林里回荡,只是没有人回答她,只有衣冠冢后面的小松树,在晚风中飒飒摇摆。
几片不知道哪里来的叶子,掉落在沈无衣的膝盖前。
她捡起叶子,垂眸看了半天,忽而笑了:“爹,娘,这是你们给我的答复了吗?”
再没有人说话,只有一树梨花落了晚风。
沈无衣从衣冠冢的山里出来的时候,在山口遇上了等在那里的阿真,他好像刚刚跟什么人在说话,等到沈无衣过来的时候,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了,头顶的叶子在微微摇摆,她奇怪的抬头看了一会,也没有看出来什么端倪。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真哥?”
阿真赶忙上来接她:“没跟谁说话,这么晚了你干嘛去了?”
沈无衣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顺势拐到别的话题,两个人并肩往回走,到院子门口,阿真说:“我去年秋天埋的一坛子桂花酒酿好了,要不要尝尝?”
阿真酿的酒堪称一绝,又很是殷切,沈无衣也就答应了。
坐下来的时候,沈无衣总是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回了几次头,也没有看到人,阿真笑说她是神经太过敏。
两个人天马行空的聊起来,沈无衣微醺之下,直言自己以后会离开这里。
阿真问道:“你要去哪里?”
沈无衣:“青灯古佛,为家人诵经,为前半生赎罪吧。”
恍惚中她没听清阿真到底答了什么,不知道是夜色还是酒,她莫名的醉了,喃喃说完,就趴在桌上,昏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