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狐形,健壮有力的四肢直接从十一楼跳下去也不怕受伤,现在却是没什么办法。
四周太过寂静,喻南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能听到电梯上升的声音了,无论那个东西是什么,都即将到达他们所在的这层楼。
事不宜迟,啸夜撒开腿就往楼下狂奔。他的步子有点大,腰间缠着的小毯子很快就掉了,也没时间去捞,等跑到大约七层的时候,喻南找了个机会探头往楼梯间的窗洞外瞥了一眼,眼睛瞬间就瞪圆了:“……我的天!”
“怎么了?”啸夜没有看外面的时间。
“大概有十几个人,往这幢楼过来了,”喻南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能不能行?”
“我没什么不行的。”这一点啸夜还是比较淡定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好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变不回去这件事,脸色古怪了几秒钟,将托着喻南上半身的那只手手掌往外伸了伸,试着凝神——
一团不大的光球出现在他手中。
喻南侧头看了眼,顿时放心了:“看来你的能力还在。”
“不,”啸夜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它不应该这么小。”
“……”喻南愣了愣,又回头看了那颗光球一眼,随即不确定地问道,“你的能力被削弱了?”
“嗯。”
啸夜应了声,两个人同时闭了嘴。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五楼,因为担心自己能力被削弱,啸夜本想再下两层再往外跳的,谁知道五楼的楼道里竟然走进来两个浑身僵直面色苍白的男人!
喻南惊声尖叫:“严成军曹良辉!”
啸夜扔了个光球出去,将两人打退,一步跨上楼梯间的窗台,纵身一跃——
砰!
“嘶……”啸夜轻轻倒抽了一口气,他的脚踝似乎在落地的时候扭到了。
果然是被削弱了不少,连身体能力都……要是之前,别说五楼,十五楼也不是不能跳。
四周零零散散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见到二人之后立即扭动僵硬的身体朝二人的方向走来,不过数量并没有喻南之前说的十几个那么多,想来是已经走进大楼里了。
“去哪儿?”啸夜低声问,“赶紧想,先跑再说。”
“……往前。”喻南抬头看着他的表情。
啸夜拔腿就跑。
脚踝还是疼,不过这时候只能忍着。
“你是不是伤到了?”喻南看了会儿,问道,“你脸色不太好。”
啸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刚才的事:“刚才那两个人你认识?”
“……嗯,是我之前实验室里的同事。”
说起这个,喻南又想到了不对的地方,“奇了怪,我之前明明在分部而不是总部实习,为什么这个明显以总部为背景的副本里会出现分部的人?他们还不是正式的研究员呢。”
“那是什么?”啸夜努力说着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觉得自己的脚似乎没有在跑动中慢慢变好,而是更糟了。
“跟我一样,都是研究生,不过比我低一级。”喻南说,“学弟。”
“……哦。”啸夜没话找话,“那样的在你们人类里算个什么水平?”
“什么什么水平?”喻南没听懂,“……诶等等,这里右转,前面第一个路口左转。”
啸夜跑得快,差点就跑过头,听了她的话脚下猛地一个急刹车,脚踝扭了九十度调整方向,迈步继续向前跑。
他咬着牙找话:“就……择偶方面?”
☆、chapter37
喻南乐了:“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讨论择偶呢?”
“生物总要……繁衍的。”啸夜艰难地说着话,“从择偶标准可以看出某个生物种群的习性……”
总觉得脚踝处的肌肉被撕裂了一样,疼。
“噗,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隔壁生物学院上课的讲师——诶诶诶这儿右转。”喻南指完路,仔细想了想,“人类嘛……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外乎就是自身魅力和身外之物的多少……前者包括颜值、身材、性格……后者嘛……”
喻南不愧是个理科研究生,讨论起“择偶标准”这个命题的时候也用自己习惯性的归纳整理逻辑一点一点排开来讲,她还以为啸夜真对这个命题很有兴趣,简直拿出了给人授课的架势在分析,说着说着还觉得有些细节不太对,下意识地在心里反复推举见过的实例来验证——毕竟她自己没什么经验——不知不觉就絮絮叨叨了很多。
然而其实啸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脚疼得有点反常。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很确定。
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更别提这么点小伤却疼成这样,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母星的生存环境本就恶劣,他们那一族,每一位族人的身体素质都十分优异,幼崽出生后只要经历相当于地球历法的大约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从此活蹦乱跳,除非遇到强度极高的混乱磁场或是引力场,一般不会遭受什么伤害。
虽说进副本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里可能不对劲,也确实在之后发现了不少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心里有点不确定的慌张。
出于对自己身体状况的不确定导致的对环境的不确定。
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也可能基于不想干扰同伴心神的心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掩盖自己的疼痛。
专心抵抗那股疼痛的啸夜没能听清楚喻南絮絮叨叨了一长篇的内容,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平心而论,喻南的声线很柔软,和人闲话家常或是侃八卦的时候就像有只小刷子在耳边挠痒痒,但当她说起一些专业性很强的知识的时候,其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一种名为“理性”的感觉又能压住这种柔软……总之就是很好听,至少从啸夜的审美来说。
“……大概就是这样。”喻南终于说完了她的长篇理论,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指着前面的路口,“前头左拐,进第三个单元楼。”
啸夜从胡思乱想里回过神,往四周一扫,疑惑了:“这是哪儿?我们不是回科研所?”
“先给你找身衣服穿吧……”喻南有点尴尬有点无奈,“而且我觉得这里可能会有些线索……”
“这是哪儿?”
“我……”喻南咬了咬嘴唇,“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爸妈没离婚的时候……也就是我爸的家。”
“之前见到的那个教授?”啸夜听懂了。
“……嗯。”
啸夜低头一看,喻南的表情并不是很开心,嘴角微微下撇,而且眼神始终飘忽着不知道在往哪儿看,一看就是有心事。
……算了,不问了。
他眨了下眼,生生压下了继续问话的冲动。
“上几楼?”
“三楼。”
这幢楼明显比之前他们去过的那个喻南单独住的地方要更旧一些,楼道也比较狭窄,啸夜按开了电梯,抱着喻南走进去。
“咦?”
电梯门关上,喻南愣了一下,仰头看着啸夜:“三楼的话直接跑上去不是更快?”
“……嗯,”啸夜不动声色地说,“我看电梯就在一楼,和跑步差不多,还省点力。”
“哦。”喻南没发现他的异样,简短地应了声之后重新沉浸到她之前的思绪中。
三楼很快就到了,这幢楼用的也是密码锁,到门前的时候喻南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父亲常用的密码,试着输入——
嘀。错误。
喻南皱了皱眉,又输入了另外几个数字。
嘀。错误。
她停了手,示意啸夜把她放下来。
啸夜:“怎么?”
“这种锁两小时内只能尝试五次,”喻南沉吟道,“已经错了两次了,不是我爸常用的密码……会是什么呢?”
“特别的日子?”啸夜有些心不在焉地提着建议,“比如生日什么的,你们人类不是有在生日当天庆祝的风俗吗?我好像见过庆贺仪式……”
“我爸不喜欢过生日,真要说谁的生日对他又意义,那估计是我的。”
喻南说着,真的将自己的生日输入到密码锁上——
嘀。还是错误。
已经三次了。
喻南盯着那把锁仔细看。
在她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家里的锁似乎是更换过两次,看门上这个样子貌似是最后换好的那个。
由于父母离婚,家里原本就只有父亲和她两个人住,再加上父亲死后她悲伤过度,平时做学问的时候那种强大而贯穿到每一个细节的理智似乎在一夜之间蒸发完毕,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节哀顺变,又觉得颓废下去可能会死,思索再三之后,她便从空荡荡的家里搬了出来。
离开前的密码她已经试过了,不对。
父亲最喜欢的数字也试了,不对。
她的生日也不对。
……
也许应该……换一种思路?
喻南皱着眉,犹豫着向前伸手,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正确。
啸夜神色一松:“走吧,进去。你最后试了个什么数字啊?”
喻南的脸色无比难看,几乎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爸爸去世那天的日期。”
“……”啸夜脚步一顿,“啊?”
谁会把自己去世的日子当成家门口的密码?鬼故事吧这是?
但这么说来……这好像的确是个闹鬼的地方,没毛病。
不过显然喻南并不是在讲鬼故事,她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一丝一毫名为“害怕”的情绪,反倒从最初的愤怒渐渐沉淀成一个堪称“凝重”的表情,抬起头直视啸夜的眼睛。
“你知道我爸去世的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啸夜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那天,”喻南说,“是你降落的日子。AX…13号,降落到地球的日子。”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爸去世后,我心里难过,悄悄跑到医院楼下……躲着人哭……结果恰好看到流星,就许了个愿。”
“流星……”啸夜喃喃。
喻南接上他的话头:“就是你。”
“……”
“我们人类有对流星许愿的说法。”只不过对着只外星生物许愿大概是不会实现的,这话喻南没说。
“……”啸夜一脸茫然。
“进去吧,”喻南用一根手指点着啸夜的胳膊推了他一把,“看来这趟不会白跑了……先给你找件衣服,希望我爸的衣服还在。”
她实在受不了一个光溜溜的帅哥杵在她眼前遛鸟了。
“……”啸夜有点无奈,“从出生到现在我第一次碰见有人强行要求我穿衣服……”
“首先,你降落到地球上才五年,这五年里你都是个光球,没有人类会要求你穿衣服,我的确是第一个。”喻南带上门,一边说一边迅速朝屋子里走,“然后就是……”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疑惑:“难道你在母星上的时候,你们……你们族人……人形的时候也这么光着?”
“母星上没有柔软得足以遮蔽身体的东西,”啸夜跟在她后面进了屋,“所以学会化形之后,我们一般用化形生活。”
虽然很久没回来,但根植在童年里的记忆是不会变的。喻南生疏却又熟门熟路地打开她爸爸的衣柜,看见里面挂着的衣服时松了口气。
啸夜的身材比她爸要高大壮实一些,她翻了半晌,翻出一身比较宽松弹性的衣服的递给啸夜:“给,试试看能不能穿得上。”
“……哦。”
原本喻南还有点担心啸夜知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衣服穿上,不过啸夜大概在外面将醒未醒的时候曾经观察过人类是如何穿衣服的,很快就穿好了——就是不太合身。
“等等,”喻南好像这才意识到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你说你们‘学会化形之后’……所以你们出生的时候其实是人形的?”
“对啊。”啸夜点头。
“……行吧。”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追过来,喻南绕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转了一圈,径自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三室两厅的格局,主卧是父母睡的,他们离婚以后,就变成了喻教授一个人居住,另一间屋子是喻南的卧室,多出来的那间便被她爸爸改造成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没几本书,不过喻南知道她爸的习惯,喜欢把从科研所带回来做的资料和报告都存在书房里那台加过密的电脑上。如果说这间屋子里有什么线索的话,大概率会在那儿。
回忆再加猜测,喻南很快破译出这台电脑的密码,熟门熟路地在里面翻找起来。
这回啸夜没有跟着她,在被逼着穿上衣服之后,他在客厅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弯下腰看自己的脚踝。
那个地方已经明显肿起了一大块,啸夜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现在即使一动不动,他也能感觉到那个地方一抽一抽的疼。
这样下去不行……说不准回头连路都走不了了,他得找个东西固定一下。
“喻南!”他抬高声音喊了一声,“我能逛逛你家吗?”
“随你——”
喻南大概在忙,随口答了一句。
啸夜瘸着条腿,一步一步地走进喻南她爸的房间,打开衣橱看了看,没发现特别合适的,便暂时关上柜门,一个接一个地拉开抽屉看。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终于在打算放弃,找件衣服撕开将就绑一绑之前,翻到了放着药品的抽屉,从里面找了一卷绷带。
这时候就看出穿着裤子的好处了,固定完脚踝之后将裤腿拉下来一遮,倒也不是那么显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让喻南知道他伤得不合常理的重。
啸夜站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眼,暂时没在街上看见人影,又挪着双腿尽量自然地往书房走:“怎么样,有发现吗?”
“正好让你过来看看,”喻南正拧着眉,一脸很苦恼的样子,“你当初……在太空里飘着的时候,就是休眠状态下……有意识吗?潜意识也算。”
“嗯?那肯定有啊,”啸夜说,“我是休眠,又不是死了。”
“你知道你的母星离地球有多远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大于三光年。”啸夜想了想,“我们的探测器只能探测到距离母星大约三光年范围内的天体,其中没有地球……我猜我可能穿越过黑洞,但我不确定。”
“也就是说,其实你也不知道为什么飘着飘着会飘到地球上来?”
“对。”
“……”
“怎么了?”
喻南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拧着眉一脸凝重地看着屏幕,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语气喃喃道:“鲁尼博士……可真是人如其名。”
“啊?”
啸夜当然没听懂她这句语焉不详的话,正想绕到屏幕前看看她究竟在看什么的时候,喻南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似的,飞快地关掉了电脑,站起身问:“算了,没什么——你还是变不回去么?”
“嗯。”
啸夜凝神又试了一下——体型毫无变化。
“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近年来游乐园定制的合作项目里,都会安装内部的手动阀门。”喻南说,“毕竟这种东西最终是要面向游客的,安装手动阀门是为了防止系统出现某种Bug的时候,游客能够自己想办法逃出去,而不是坐以待毙。”
“所以?”啸夜挑起眉毛,他好像有点明白喻南在暗示些什么。
“这是个沉浸式鬼屋的项目,如果鲁尼博士没有挂羊头卖狗肉的话,这里面应该也会有类似的阀门——你说如果启动强制还原,你是不是就能变回去了?”
☆、chapter38
“——说不定我会被强制还原成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啸夜说,“再说你得确定这里面真的会有你说的那种阀门……你说的那个什么鲁尼的,靠谱吗?”
靠谱吗?
当然不靠谱。
要是鲁尼博士靠谱,她应该不会在爸爸的电脑里看到那样的东西——当然,她现在无比肯定的是,这个副本在生成的时候的确遭遇了来自外部的数据,只是不清楚这种数据的加入对于他们来说是好是坏。
鲁尼博士在总部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他其实并不是汉族人。
新世纪以来,由于科技的高速发展,特别是类似极轨车这样能够让“赤道附近的居民到北纬四十五度附近吃一顿午饭”这种事成为现实的超高速交通工具的出现,使得国与国之间的区别越来越小,在科研领域,为了人类的总体发展,出现了一种名叫“交换科学家”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