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片刻; 他轻声询问:“冒昧问一句; 你……本性并非邪祟之道,怎会是魔?”
殊墨笑了笑; 没说话。
他生来就是魔,哪有什么为什么——或许是投错胎了?
山主又道:“我看你暂时也没有去处,不妨还是回昆仑……我找人帮你疗伤。”说完; 又从袖中取出了一颗珠子,递给殊墨,说道:“此物可以隐去你的气息,你随身带着,只要你不刻意出手,即便是神君下界,也无法发现你的气息。”
殊墨看了看那个珠子,忽然笑问道:“山主,你对谁都这么友善?”
山主笑了笑,摇头,道:“修仙人讲究一个随缘,我看小友就合眼缘得很……许是从前有过一些因果。”
殊墨沉吟。
山主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言的皎月,说道:“这位姑娘灵根通透,也可留在山中修炼,若是专心致志,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有所作为。”
皎月眼皮动了动。
殊墨看了她一眼,忽然点了头,道:“也行,不过教她的人……”
“我有一师妹自创了一部绝学功法,却一直苦于寻不到合适的传承弟子,故而一直压着修为没能飞升,若是这位姑娘愿意,可拜入她的门下,只做亲传弟子。”
“万一你那师叔看不上皎月怎么弄?”
“不存在。”山主肃然:“庭慕对面容美好的人十分抱有好感,若非一直寻不到天水灵根的弟子,这会儿也轮不到你这位朋友。”
“……”
收个弟子还有看脸的说法?
殊墨回头问皎月:“你去么?”
皎月抠着腰带,撇嘴:“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殊墨:“……”
殊墨静了静,说道:“我陪不了你多久,之后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扶言那边不愿去,那便留在昆仑……”
“知道了。”
皎月垂着头,低头看着自己搅动的手指,心里乱糟糟。
生生死死,他怎么就说得那么随便。
就没有一点留恋?
决定做下,山主便带着殊墨和皎月回去。
看着殊墨收起来的伏龙杖,他笑问道:“此物通灵,为何不将器灵唤醒?”
殊墨眸色一闪,随后笑道:“此物器灵只会忠于一人,等以后遇到真正的有缘人了再唤醒了也不迟。”
山主点点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一行人回到了玉宇宫外。
看到殿外等候着的众人,山主衣袖一挥,招来一个道童,说道:“去将庭慕山君请过来。”
等小道童离开之后,山主对众人说道:“且进去吧。”
说完又对众人说道:“殊墨此后便是我昆仑山的贵客,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请多多照拂一二。”
话音落下,便带着人先行进去了,留下听君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之前做什么了?
圣山长老和阙千也是对视一眼,之后便随着月云清的脚步,走进正殿。
红绫和方孟走在最后,方孟没什么神色变化,倒是红绫,复杂地看了看皎月与殊墨的背影——整个昆仑山的人都知道山主的性格极冷,对于弟子等并不严厉,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亲切。
可殊墨与红绫二人却这么轻易地就取得了山主的信任,甚至亲口说出贵客照拂,她听着心里竟然有一丝嫉妒。
“风神,此前你曾说要拜托我帮你寻一个人。”进殿后,山主就主动看向听君:“人族的天运之子,可对?”
听君连连点头,“正是此人。”
山主点头,随后对殊墨说道:“你应当见过此人。”
“确实见过。”
“你也会推演之术。”山主笑道:“这人便由你来找吧。”
殊墨一愣,还未开口,一旁的听君就挑了挑眉,说道:“山主,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儿戏……”
她并不信任殊墨,甚至还很防备殊墨。
“这话也并非儿戏。”山主轻笑:“但凡是知晓我名讳的人皆知我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推演神术,不过此术乃是窥探天命,施展极耗费元神魂力,我旧疾在身尚未恢复,不过殊墨小友的推演之术却也不容小觑。”
殊墨:“……”
你就瞎几把乱吹吧。
山主下定主意,听君也不好反驳,毕竟他是有求于人,只好偏头看向殊墨,勉强笑了笑,说道:“那便拜托殊墨小友了。”
“……”
殊墨蹙了蹙眉,并不知道山主这安排出自何意,偏头看向山主,他挑了挑眉,说道:“山主,这怕是恐有不妥,我所习术法乃是血脉传承,并无人亲自指导,若是出了错,怕是会耽误大事。”
“你且动手便是。”山主笑道:“我也正好再看看,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我帮你指点指点,你也不吃亏。”
殊墨一怔,随后了悟。
他想起不久前与扶言他们的交集,有想起之前听君此前说过的天运之子之类的话,当即便抬手施法,随后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入阵法之中。
随着他心中意念的引导,原本由血滴画出来的范围之中,出现了一个金色的亮点。
听君没料殊墨竟然真有这等本事,连忙上前半步,看着阵法中间,同时询问道:“可有具体的位置。”
殊墨还未开口,一旁的山主便忽然出手,施法往阵法中领空一指,那亮点之上忽然延伸出来一条细线,缓缓地往前方而去。
山主‘咦’了一声,惊讶道:“这便是往昆仑这边来了。”
听君也随之一愣,道:“他怎会来这边?下界龙气凝聚之地在东方,与昆仑相差甚远,这……”
殊墨挥手散去阵法,同时淡淡道:“此前云漉城群妖雄踞,我见他身负龙命,便让他外出请神。不过下界神迹鲜少,也没有什么神现在还愿意真心盼着苍生鼎盛,他或许也知晓些许内情,所以才直接来了昆仑吧。”
话音落下,听君的神色略略尴尬。
而今的诸神,确实是很少有会为苍生付出的……而也是因此,苍生涂炭,诸神的地位也岌岌可危,神力修为等都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溃散消亡。
世间万物皆是生生相惜的,上界诸神却并不愿意承认,
习惯了高高在上,自然不愿意低头苦干,为些事不关己的人付出自己的所有。
听君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便转身与山主告辞,离开时看到一旁静默不言的敖燧,忽然问道:“龙君,你……可要回东海?”
“不必。”
敖燧摆了摆手,随后看了看殊墨,道:“我还有些事,要与殊墨问个究竟。”龙珠,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虽然现在在山主手里,能拿回来的几率也很低。
听君笑了声,不再坚持。
她之前是在东海见到敖燧,将人求着来到了昆仑。
而此刻……敖燧身有重伤,怕是……
丢了龙珠的他,怕是回了四海,也不见得还能号令四海啊!
说来龙族也是可怜。
早年最能象征龙王地位的伏龙杖不知所踪,数百年前新的龙族至宝龙象珠又跟着丢失,而现在,这龙王连自己的龙珠都看不住。
听君对此人已经毫无兴趣,倒是念头至此的时候,偏头看了看殊墨。
后者身侧站着皎月,小声的问询着什么,殊墨微微低着头,听得十分认真,垂在胸口的那缕蓝色发丝微微晃着,而他宽松黑袍衣襟则微微敞开,露出挺拔结实胸肌痕迹,看得听君竟莫名有些移不开眼。
听君:“……”
听君反应过来,立时眯了眯眸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殊墨忽然偏头看了过来:“神君还有何事?”
“不敢当……”听君朝他走了两步,看了看曾几度被她无视,却始终站在殊墨身侧的皎月,笑问道:“这位姑娘天资聪慧,倒是不知她与小友是何关系?若不嫌弃,本君倒是缺一童儿,可让这位姑娘跟随一二,待得功德圆满,也可位列仙班。”
殊墨闻言不由挑眉,随后却嗤笑一声:“你脑子被驴踢了?给你当个侍女就能位列仙班,难道天上的仙女都是泥巴糊的?”
听君:“……”
听君没料殊墨如此不给面子,脸色顿时一冷,到底是顾忌着他的震魂曲与一旁山主而没敢妄动,笑道:“我是看这姑娘修为低弱,你若是一直带在身边,怕是要拖了你的后腿……”
说到此,她的视线落在了皎月身上,若有若无,带着嘲讽与不屑。
反正就是看不起。
看吧,神君就这么了不起。
看上的就要抢,看不上的就鄙夷。
皎月垂下头没和她对视,但在殊墨开口前却忽然吐出一句:“关你屁事,又没拖你的腿,多管闲事。”
☆、第39章 海魂
“你!”
听君不可置信地看着皎月:“ 你再说一个字试试?你这样的我连口气都不用吐就能要了你的命!”
皎月撇了撇嘴,不以为意:“我命就在这儿; 你来要啊。”说完静了静; 又道:“我说了十个字呢。”
“……”
听君怒不可遏,正要发作; 却见皎月忽然猛地抬起头,深蓝色的眼中好似闪着微光; 又猛地炸裂。
听君立时怔在原地。
那是什么……?
为何……似曾相识?
她看殊墨的气息似曾相识; 曾一度以为他是上界某位神君的转世,却因对方灵魂中的魔气而不得不打消这样的想法; 而现在,看着皎月视线; 她竟又从心底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比之面对殊墨的不确定; 皎月眼中的气息更令她觉得……觉得恐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听君如此想着的时候; 山主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神君,你不去寻人皇了?”
“……”
听君回神; 道:“这便去了。”
说完; 视线在皎月身上扫了一圈; 而后又落在殊墨身上,忽然笑道:“我看殊墨小友倒是越看越顺眼; 若是得空,可到风月阁寻我。”
风月阁是她在昆仑山的庙宇,她多数时候在里面休息; 鲜少有人打扰。
话音落下,听君便欲转身离去,却听殊墨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神君,我看你脸上怕是能跑马了。”
听君:“……”
等听君负气离开之后,山主就指着殊墨摇头笑了笑,末了问道:“你与皎月,可是道侣?”
话音落下,又看了看两人,又忙道:“元阴元阳皆在,怕不是这般关系,若是误会,还请见谅……”
皎月小声咕哝:“是他不给我的……”
山主:“……”
殊墨:“……”
殊墨嘴角抽搐,心说我还就不给了,你有本事来强我啊!
“咳咳……”山主请咳两声,笑道:“那……你便随皎月姑娘住在一处吧,住处等会儿让庭慕给你们安排。”
“……”殊墨静默一瞬,到底还是开口,“多谢山主安排。”
没听他拒绝或是反驳,皎月就笑了,也跟着说道:“多谢山主。”
山主失笑摇头,看向月云清等人,笑问:“对了,你们过来是为了何事?”
圣山长老他倒是知情,一直在负责他的伤势丹药等,至于阙千与月云清的来意,他却是不太明白。
月云清的视线落在了阙千身上。
阙千便将之前与殊墨他们认识的过程以及之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圣山长老接话道:“我们来此,本是想请殊墨割舍鳞片,为您疗伤……”
“原来如此……”山主点点头,又看了看阙千与圣山长老两人,笑道:“劳烦你们费心了,我这陈年旧疾怕是……”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伤势,但龙珠应当能帮你一二。”殊墨接话说道:“我乃是魔族之身,无论是鳞甲还是血脉,都有些隐患,更何况我也只是半龙血脉,并非最好的选择。”
听见这话,阙千神色略略震撼,反问殊墨:“小友,你当真如此舍得?”
“身外之物,有何舍不得的?”
“你难道不知这龙珠象征着的龙族地位?”山主轻笑起来:“我曾听闻,历代海龙王陨落之后,其龙珠都会传于下一任龙王手中,久而久之,就有了‘得龙珠者得四海’的说法,你不知晓?”
话音落下,还偏头看了看一旁脸色极差的敖燧。
殊墨顺着他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摇头笑道:“地位与我而言,并不是值得追逐的……若是没有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即便是坐上了龙王之位,也不过是四海的傀儡,活着也等同于死物,不值得。”
敖燧脸色沉沉,垂在身侧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道:“你怎知会是傀儡?!”
“真正能主宰四海的只有四海本身,龙族虽然天命不凡,却也不能奈四海如何。”殊墨轻笑道:“敖燧,我看你应当也清醒了不少,想想你的作为便知道自己是不是傀儡了。”
说完,他又笑道:“即便是你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你们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四海究竟是何模样。”
“……”
敖燧沉默不言,而山主看着殊墨,眸色却是深沉不已,片刻后,说道:“那这龙珠,我便收下了!”
殊墨点头:“山主请便。”
和他同时说话的,还有敖燧:“山主三思,此物毕竟还是我四海之物,如此强抢豪夺怕是……”
“敖燧,我不介意让你想想究竟是谁强抢豪夺在先!”殊墨陡然伸手抓住敖燧的衣襟,神色骤冷:“还有,你没有资格对我的决定作出任何质疑,这颗龙珠是我父亲的东西,不是你父亲传给你的!”
敖燧吼道:“……你又怎知你的父亲会甘心让龙珠落入外人手中!”
他怎么能甘心!
五千年前他父亲就开始炼化那颗龙珠,三千年前却被撑了个爆体身亡,临死前将这个重任交到他手里,只要他能炼化龙珠,不管有无伏龙杖,不管他是不是四海之王,都不会有人敢忤逆他的话。
可三千年过去,这颗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龙珠,里面的修为传承他却始终无法继承。
他炼化不了。
他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的缘故,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潜心修炼,若非是偶然路过南海,遇到了那场由殊墨引起的天劫,他也不会因为觉得四海中出了什么会影响四海颜面的生命而亲自出面驱赶诛杀,到最后反倒是将自己弄得重伤不已,而现在,更是连龙王时代传承的龙珠都被殊墨轻而易举地夺走,甚至是转赠他人!
拿在手里三千年的东西,就这么交出去了,他怎么甘心!
山主看了看敖燧的神色,忽然笑问:“龙君想要回龙珠?”
敖燧一喜,忙问:“山主愿意归还?”
“愿意倒是愿意。”山主说话的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一旁听着他这话却不见丝毫神色变化的殊墨,继续对敖燧笑道:“只是,我有一个疑问,若是龙君回答上来了,这龙珠我便归还与你。”
敖燧想也不想就道:“山主请讲。”
要是能拿回龙珠,今日他便记着山主的一份情,日后必然有求必应!
敖燧在心里这般想着,同时也将殊墨与皎月在心里过了一遍——等到时机到了,他定然要让这二人好过!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山主已然开口,沉声询问:“龙君统领四海三千余年,可知海魂现在何处?”
“……”
话音出口,周遭立时沉寂下来,尤其是敖燧,神色陡然僵住。
“四海之王之所以能号令四海,是因为自登上龙王之位的时候,便与海魂同生共体。”山主轻笑道:“只是,不管是千余年前与龙君的一面之缘,再至现在,都未曾在你身上察觉到半分海魂的气息,这是……为何?”
敖燧神情莫测:“此乃四海之事,怕是轮不到山主过问。”
“龙君既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那这龙珠我便代你收着了,等龙君什么时候知道海魂所在,便什么时候来取吧……群仙会不日便会举行,龙君便留下来做个客吧。”
“……”
敖燧自然不可能就此离去,他拂袖冷哼了一声。
山主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挥手让人带敖燧下去休息,之后又对在场诸位说道:“殊墨与皎月姑娘,还有圣山长老暂且留下,其余人便先行下去吧……”
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阙千说道:“之前便听圣山长老提起过你,这次能请来殊墨,后者又取来龙珠为我所用,也算是大功一件……这样吧,天剑山的掌刑长老半月前已经闭关,你即日便升任天剑山掌刑长老,不久后的群仙会你与天剑山诸位仙友一同负责,切记不可出现任何差池!”
话音落下,他便挥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