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派一片欢欣鼓舞,扫走了之前装逼不成的阴影。
寒云宗依旧不动如风,唯有景岳笑着鼓掌,“不错,不错。”
然魏长老忽然拔高嗓门,“听闻贵宗新老祖此次也来了九天书院,敢问是哪一位?”
寒云宗无人回话,王长老奉上个“你再装”的表情。
魏长老脸上一热,心知自己表演浮夸,但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老道听说新老祖不足双十便已筑基,天赋之高闻所未闻,举世罕见,说不定就能如秦真君一般悟出天阶功法,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得见?”
“放肆!”王长老怒道:“我宗老祖岂是你能随意评说的?!”
他哪里听不明白魏长老的险恶用心?若是老祖悟不出天阶功法,紫霞派定会到处宣扬寒云宗老祖不如秦燕支,之前魏长老所夸赞的“闻所未闻、举世罕见”也成了笑话。
但天阶功法又岂是那么好悟的?几千年来,九天书院也不过秦燕支一人!
见这边闹起来,严肃真人又想喝止,但被他圆滑的同伴阻拦了。
“那是寒云宗和紫霞派互别苗头,咱们只是小门小派在九天书院轮值,还是别淌这浑水了。”
严肃真人叹了口气,无奈默许了。
景岳将一切收入眼中,他当然也明白魏长老用心不纯。但比不过就比不过,他修他的道,从不与人比较。只是,他听说秦燕支在此悟出了道一剑法,也很好奇自己能悟出个什么来?
“景景不怕,正面杠,让他们拜倒在你的裤裆下!”蓝凤兴奋地转了个圈,它又收到了熟悉的打脸预告。
景岳默然一瞬,道:“承蒙抬爱,要是书院允许,我当然也想试试,毕竟机会难得。但我不愿打扰旁人考核,这样太缺德了。”
魏长老:“……”
红斑男:“……”
圆滑真人听见了景岳的话,主动献上一张签牌。
签牌一到景岳手中,就缓缓生成个方方正正的“水”字,他对字观想,将神识引入签牌,渐渐入定。
……下沉,他感觉一直在下沉。
身体仿佛被水淹没,水贴近他的肌肤,很凉,但他却觉得温暖又安宁。
慢慢的,水里浮现了一道没有五官的人影,人影手指变换,景岳立刻感觉一寒,仿佛四方之水都凝结成冰,他也被冻在其中。
但他只是微动神识就摆脱了冰封,水又温暖起来,那道人影也消失了。
随即,又来了两道人影,一样是没有五官。
他们一人让水化成雾,一人持剑引动水流形成巨大的漩涡。
景岳视线一片模糊,身体像被万千小手撕扯,于是,他又一次释放神识驱散了痛苦。
再然后,是四道人影。
八道。
十六道。
……
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人影使出的功法也愈发繁复与强大。
景岳始终用神识隔绝自己,他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叫嚣:“不是,都不是。”
但,什么才是呢?
景岳不知道,他只是放任自己沉没。
渐渐的,那些人影变少了,直到再也不见。
周围很安静,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一人。
又不知漂浮了多久,他隐隐看见了一扇门,那扇门仿佛一步之遥,又好似千里之外,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但景岳的心神却被牵引,努力想要靠近那扇门。
终于,他触摸到了。
寒气争先恐后钻入他皮肤,比死更冷,而且对他的神识免疫。景岳生出了莫名的危机感,但心底的声音却指引着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入眼一片漆黑,尽头却有一束光,光影中的虚影亲切又熟悉,仿佛是他分裂的另一半……
虚影手持长剑,动作僵硬,仿佛初入剑道的幼童,连一个完整的姿势都摆不出来。于是一遍一遍尝试,动作既不圆融也不流畅,也不知试了千百次,虚影终于试图出剑了!
景岳耳畔仿佛听见了天地轰鸣的声音,灭顶的恐惧与不详警示着他一定不能让虚影斩出这一剑!
他暴喝一声:“给我停下!!”
外界,一个时辰以前。
不少考生都知道了寒云宗那位小儿老祖要测试悟性,他们看见景岳领了张签牌,随即入定,心道寒云宗老祖果真不凡,入定得这般快。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这么久还没悟出来?”
“莫非是悟性不佳?”
“不可能,他是寒云宗老祖,你没听人说吗?二十不到就已经筑基。”
“那又怎样,他运气好得了景元道祖传承,就算再蠢笨,修炼也比常人容易多了吧?”
“……呵呵,你行你上啊。”
“你——”
人们争来争去,紫霞派诸人极力克制着想要大笑的欲望,一个个心中暗爽。
魏长老见王长老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他道:“王道友啊,你莫心急,说不定景老祖是感悟到了什么惊世功法,此时正在慢慢消化……”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景岳手中签牌蓝光大盛。
王长老一喜,偏要装得云淡风轻,“谢魏道友吉言了。”
魏长老的脸胀成了猪肝色,惊慌地想,莫不是真被那小儿老祖悟出天阶功法了?
突然,天色骤然转暗。
众人抬头,只见一团乌云翻滚奔腾,云中雷电交织,仿若银蛇狂舞,携裹着闷雷声快速往这边移动。
……要下雨了?
……书院结界里也能下雨?
蓝凤眨了眨豆眼,它察觉云层中有一股十分亲切的气息。
乌云靠近,吞天噬地的威压顷刻间降下,四周灵力疯狂搅动,就连平台上的雾气也沸腾不止。
王长老只觉得心口一紧,呼吸困难,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大吼道:“是雷劫!快逃!!!”
与此同时,景岳手中的签牌瞬间炸裂。
以他为中心,无数道凌厉剑气四散,没有目标,不辨敌我,迸射而出!
“啊啊啊啊啊救命哇!!!”蓝凤扑棱着翅膀乱飞一气,那些离景岳较近的修士均被剑气割伤,就连几位金丹真人也难以抵挡,只得匆匆避走。
可景岳却依旧闭着眼,他面白如纸,口角溢血,长睫不住颤动,看上去竟有种邪异的美感。
只是他身上裂开了许多细碎的伤痕,密密麻麻,将他的衣衫都浸染出斑斑血迹。
王长老心中大急,他并不知道老祖遇到了什么,担心如此下去,老祖会承受不住剑气侵蚀,肉身爆裂。
没办法,他只能咬牙折返,一道剑气擦破他脸颊,血珠飞溅而落!
忽然,他身前闪出一人,对方长剑一斩,剑光直冲景岳而去,与空气中暴戾的剑气激烈碰撞,产生巨大震荡,就连九天书院的结界都泛起扭曲的波痕。
剑光势如破竹,将凌乱剑气绞碎,竟开辟了一处真空地带,又像经过精妙计算一般,在距离景岳一寸之地收势。
随即,那人从原地消失,转瞬出现在景岳身后,一掌拍向他背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
叽叽: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激动哇啊啊啊啊啊好痛啊我的景景快来救我啊啊啊啊
景景:吵死了!天阶功法又怎样,我可是领悟过天劫功法的boy
王长老:笑裂
魏长老:气哭
———
作话之主:评论区建议你开个七彩莲。
景景:………七彩的重任还是交给叽叽吧,它喜欢这种颜色。
第44章
外界的险情景岳尚无感应,他此时正面临着生死危机!
体内好似有一座火山喷发,气血偾涌得像要破体而出,冲撞得骨骼肌肉有如被千山万岳碾压,剧痛几乎夺走他的神志。
景岳拼尽全力催发神识,不再去想肉身是否会承受不住,他必须从感悟中醒来!
可是不行,他就像被天道之力束缚一般,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然后,虚影的剑动了。
剑光流转间繁星璀璨,铺散在仿佛深海般寂静的虚空宇宙,蕴含着亘古不变的神秘与浩瀚。
一剑万顷,光掩万物。
那一瞬,景岳看到了九天银河!
——银河落九天!正是沧澜剑法最后一式!
一万年前,景岳就是领悟到这一式的雏形而提前招来天劫。此功法威力之强何止天阶?!若虚影这一剑斩出,雷劫再来,以他筑基期的修为必然灰飞烟灭,也再没机会重来!
难道两世都要死于同一件事吗?!
景岳急得快吐血,他感觉自己都快走火入魔了,但依旧不能阻那一剑分毫。
景岳睁大眼睛,看着虚影出剑,正打算舍弃肉身,拼着神识散灭也要搏一把。
突然,他背心一痛,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劫云退走,剑气消散。
秦燕支单膝跪地,将景岳半抱在怀中。对方面无血色,发髻凌乱,衣衫猩红,但呼吸还算平缓,只是看上去十分脆弱,让他忍不住放柔了力道。
秦燕支心神震颤,这位年轻的老祖究竟悟出了何种功法,竟有如此威力?方才溢出的剑气就连身为紫府期的他也倍感压力。而他的道一剑法,虽说已是天阶功法,但也不曾引来过雷劫!
“老祖!”
寒云宗等人一齐冲了过来,神情慌张。
秦燕支:“他没事,只是晕了过去。”
王长老细细查看一番,终于放下心,他忙躬身致谢:“多谢秦真君仗义出手!”
秦燕支:“不必多礼。”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景岳悠悠转醒,他闻到一阵寒凉香气,仿若雪地梅林。
接着,他发现自己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蓦地一僵,但又很快镇定地坐起身来。
秦燕支顺势松开手,王长老上前来搀扶景岳,先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蓝凤也扑到景岳怀中,哭哭啼啼道:“景景,你没事吧?叽叽好害怕。”
景岳见蓝凤翅膀和腿上各有一道剑伤,又看了看周围——地上裂口交错纵横,铺地的玉石板大范围损毁,就连不远处洛真君的石像都断了一只手臂。
“……”说好的不愿影响旁人考核呢?
景岳猜到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脸很痛,也倍感惭愧,他捧着蓝凤道:“对不起。”
蓝凤一愣,它没料到景景会道歉,瞬间委屈巴巴地掉下泪来,头靠在景岳胸口哼哼不停。
景岳兜着叽叽,摇摇晃晃站起来,看向救命恩人,“多谢秦真君,今日是我之过,一定补偿。”
秦燕支眼中有一丝疑惑,嘴唇微动,但最终也没问出口。
而他想要知道的无非是景岳悟出了什么功法,景岳猜到他的心思,却并不愿说,只默默垂下眼。
场面一度很安静。
最终,秦燕支行了一礼,负剑离开。
等秦燕支一走,王长老又急着询问景岳的伤势,后者道:“修养几日便好,不必担心。只是……”
景岳看了看周围神情或惊恐或呆滞的修士,他头疼道:“我们赶紧进书院吧。”
王长老赶紧扶着景岳,经过紫霞派身边时,他刻意停了停,下巴微扬,得意地“哼”了声,让还处于石化状态魏长老成功解冻,脸色铁青。
这一哼也让其他醒了过来。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天阶功法?可秦真君当年悟出道一剑法时,也没有招来雷劫啊?”
“可能秦真人悟出的只是雏形?”
“现在签牌炸毁,谁也不知真相了。”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呵呵,算了,我想多了。”
“你是说神阶?不可能,神阶功法只有中古时期出现过,那时有古修的实力可媲美神灵,如今嘛……”
“我知道,也就是随便说说。”
……
魏长老听着旁人议论,心塞到仿佛吞了一万根针。
寒云宗这下大出风头,很快,整个修界都会传颂小儿老祖悟出惊世功法,引来了雷劫。谁还有心思关注紫霞派弟子领悟的玄阶功法?偏偏这件事还是他搞出来的!
更可怕的是,小儿老祖天资如此之高,又得到景元道祖传承,势必成长极快,有他作为寒云宗后续支持,紫霞派还有出头之日吗?
唯今只希望此事能让秦燕支心生间隙,在书院里好好压他一压。
可刚刚又是秦燕支救了他……
魏长老简直想哭,他算是切身感受了一把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脸回宗门了,嘤嘤……
另一边,景岳已住进了九天书院的客舍。
他环视房中清雅的陈设,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王长老道:“让寒云宗的药铺准备些丹药,交给那些受我连累遭了无妄之灾的修士。”
“是。”
景岳想了想,肉痛地摘下须弥戒递给王长老,“里头有一座小型灵矿,你酌情补偿吧。”
王长老立刻土豪地表示:“哪能让老祖破费,我来!”
景岳幽幽道:“你身上带的不都给我了吗?”
王长老:“……好像,是的……”
“好了,你先去吧。”
等房中只剩景岳一人,他先给蓝凤治了伤,便打发它出去玩,自己则静下来梳理方才的领悟。
那一剑,的确是沧澜剑法最后一式。
沧澜剑法补全关系到他的心法圆满,是他飞升的契机,前世他为此葬送了性命,今日却意外得来。
但他所见依旧是雏形,只是更完整一些。就好像炼制傀儡,现在是刚准备好炼制材料的阶段,还没能拼接融合,更是无血无肉,无灵无魂。
若是真等虚影一剑斩下,他或许能领悟更多,但此剑之威超出他修为的承受力,强行感悟只会落得身死道消。
也怪他大意,没料到悟一个字会引来这么大动静。当时他神魂被缚,若不是秦燕支借外力助他脱离感悟的状态,他差点就重蹈覆辙。
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只是这份因果他算是欠下了,只能来日找机会偿还。
九天书院的考核足足持续了七日,景岳的伤也彻底好转。
这一次,寒云宗持荐函参与考核的弟子全数通过,比以往多了三五人,实在是可喜可贺。
王长老功成身退,兴高采烈地返回了寒云宗。而包括景岳在内的十多名寒云宗弟子,则和另外几百人一起成为了九天书院星宿班的学生。
他们既入书院,便都是书院的弟子。
九天书院明文规定,不管你是何宗门,是何地位,在书院里只以班级论辈分。毕竟书院人杂,若较真起来,没准儿一些小门派的师长见了大宗门的弟子,还要执晚辈礼,这不就全乱套了么?
因此,景岳暂时摘下了老祖的尊号。
但蓝凤却很惋惜,“你要知道,做老祖的爱宠,和做普通弟子的爱宠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一只山鸡?”
蓝凤:“……”景景最讨厌了!!
又过了两日,几百名学生被统一打散,分入不同的学舍,一间学舍里住两人,与景岳同住的人叫做孟善。
此人来自以符道闻名天下的青竹斋,也是每次点竹大会的东道主,与紫霞派、白凤剑派同属下南州。
孟善为人单纯和善,一心修符,并不因为景岳是寒云宗老祖便谄媚讨好,更不会酸言酸语。两人相处几日,他发现景岳对符道也有所了解,态度更亲近几分。
这日,孟善忽然问道:“阿景,明日报道,你想好修什么了吗?”
景岳:“还没有。”
九天书院修炼课程有一主一辅,按照本来的想法,景岳应主修法道,但那日他感悟了沧澜剑法,却觉得剑道更适合他的需求。
论法道,他已有十宇沧溟大法,旁人教无可教,何况,景岳早有几千年积累,对法道的了解说是当世前列也不为过,他来教人还差不多。
而论剑道,他的天赋不算上佳,若能在剑道上另得机缘,或许对他补全功法有益助。
至于选修,他最引以为傲的是丹道,前世便靠着一手炼丹手艺赚取了大量财富。毕竟修道是很费钱的事,境界越高所耗越多,即便他贵为寒云宗祖师,也不可能总依赖宗门养活。
但这一世,他将大部分丹方交予宗门,便绝了靠丹道牟利的道路,再怎样一宗老祖也不方便与宗门争利。
可他同样需要积累钱财,而术道种种,唯丹、符、器三道获利最丰,除却丹道,就仅剩下符道与器道。
全灵体让他的五感与肢体更加灵敏,这意味着不论选符道还是器道都很适合,因此他一直难以抉择。
他将心中犹豫说给孟善听,对方道:“当然选符道!炼器是很赚灵石,但炼器的成本也高啊。炼符就不同了,一张纸,一支笔,一点朱砂,只要你有想法,擅于沟通天地灵力,就能炼制出好符。”
孟善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