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的穷光蛋”洛基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愤愤地抿了抿嘴唇,油腻肥胖的老太婆就喜欢拐弯抹角地表达这个意思,同时配上一副洋洋得意的丑陋嘴脸。场馆已经锁门了,外面也没有什么的人,洛基琢么着索尔大概是被史蒂夫和巴奇带去某个小酒吧奢侈地喝上一杯啤酒,或者三个“布鲁克林的穷光蛋”会像冬天里捡到松子的松鼠一样,欢天喜地地滚回窝里把血汗钱小心攒起来。
但不管怎么讲,他都已经错过了今晚的比赛。失望变成了一种无处发泄的气闷,洛基脱下套在外面的米黄色马甲,叉着腰沉沉地喘口气,忍不住爆了粗口:“真他妈的……”
索尔听见洛基的声音一下子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清醒过来,向不远处的人影大声喊:“洛基!”
是索尔的声音,洛基看着坐在地上歪靠墙壁打盹的人站起向他跑过来。他原以为是个流浪汉,那个蠢货怎么总干傻事。
责备刻薄的话到底是没有忍心说出口,洛基一把搂住索尔的脖子,满是汗水的脸颊紧贴着拳击手的脖子,他管不了索尔身上的汗渍、灰尘会不会弄脏那件昂贵的装饰衬衫。
洛基拉开一点距离上下打量,除了微微发青的眼窝,索尔和早上出门时没有什么差别,可他不放心,还是要多问一句:“你受伤了吗?”
“我被打青了眼睛”,索尔金灿灿的毛发在没有光线的夜里都闪着光亮,让洛基都感染上他的愉悦:“但也只有一个青眼窝!史蒂夫教我的防御真是他妈的太管用了,洛基,拳击进行了两场我连嘴角的皮都没有擦破。”
“我听见你说粗话了”,索尔抱着洛基的细腰,嗤嗤地笑着说:“我以为那些话永远不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你真他妈的棒极了”,洛基激动地大声说出来,手指用力地几乎掐进索尔的肌肉:“我怎么可能不会说那种话?我是从布鲁克林长大的,我的哥哥是个拳击运动员,我怎么可能不会那些话?我可以粗鲁的像个在海上漂了半个世纪的老水手一样,用一切可能的器官、女眷来问候别人。”
索尔笑着摇摇头:“洛基,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洛基趴在索尔的怀里不想松手,鼻尖轻轻地蹭着拳击手肩膀结实的肌肉:“你是我唯一爱的人。”
“当然了,我是你哥哥”,索尔理所应当的回答。
洛基紧紧贴着索尔没有接话,他的双手攀上拳击手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棉布,肌肉的热度烤得他掌心冒汗。
索尔轻耸肩膀:“怎么了,洛基?”
洛基慢慢的收紧手臂,呼出的热气急促地让迟钝如索尔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你爱我吗,索尔?”
如果让在平时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了,你是我的弟弟”,但这次索尔犹豫了,他感受到洛基这句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索尔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你怎么了,洛基?”
“我爱你,索尔”,洛基给出的答案直接明了,就像他惯常的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没有留下一丁点回旋余地。
索尔想要告诉洛基他们是兄弟,但黏在嘴边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不是亲兄弟,洛基是老奥丁一家领养的孩子,索尔知道,一直都知道。十年前奥丁夫妇出车祸去世时,当时索尔自己都只是半大少年,可他没有想过放弃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弟弟,他对上帝发誓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洛基。
问题被提了出来,现在他不得不去思考另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从没想过放弃洛基,仅仅是因为所谓的兄弟感情吗?索尔拿不定主意,心里残留的一点理智在告诉他,这个气氛下,轻易的任何一个回答都有可能让他后悔一辈子。
洛基在等着他的答案,索尔干咽口水,脑门上被逼得全是汗。洛基松开手,深吸口气,离开索尔一步远:“算了,当我没说,我们回家吧。”
索尔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两手揉搓着可怜的裤兜,低声说话的气势矮了一大截:“你让我再想想。洛基,让我冷静一下,我需要给你一个答案。”
洛基没有再进一步逼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索尔像是得到大赦的死刑犯,长出口气,结结巴巴地说:“过两天……我还有……还有一场比赛……我去史蒂夫那里借宿……方便训练……”
那一句话耗尽了二十多年的全部力气,洛基站得笔直疲惫地摆摆手:“那你去吧。”
路灯亮起来,周围不再是一片黑暗与模糊。白色的灯光照亮了前面的路,洛基没有理会身后傻愣着的索尔,兀自向地铁站走,微凉的春风让他在筋疲力尽后感到一丝欣慰,甚至连呼吸都比以前要舒畅。好歹他没有拒绝是不是?事情从来都不像他想的那样糟糕,洛基慢慢地弯起嘴角,原来隐藏一个秘密才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史蒂夫是在半夜被砸门声吵醒的,巨大的声响就像是某个恐怖组织在搞袭击。如果不是巴奇拉住他,他保证现在埃里克唯一的拳手已经在医院矫正下颌骨了。
“我能在你家住几天吗?”索尔软在客厅的那个小沙发上,仰头半眯着青肿的眼睛:“拜托,就几天,我想明白洛基的问题就回去。”
索尔满身酒气呛得人反胃,巴奇嫌弃地把门打开,抱着手臂靠在被砸了两个大坑的铁门上,一脸被吵醒的不悦:“他不想让你继续打拳击了?”
“不是”,醉醺醺地索尔涨红着脸,分不清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我和洛基有点别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我想明白就行了。”
巴奇白了索尔一眼,拉着和他穿同款背心的史蒂夫往里屋走,走到史蒂夫曾经的房间前还特意把门锁紧,低声嘟哝着:“不要指望着索尔能想明白任何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把这蠢货扔回洛基那里。”
“他们如果真的发生矛盾了呢?”“好人”史蒂夫放不下心,忧虑地说:“我们把他这么扔在客厅恐怕不好吧?”
巴奇表情严肃,肉乎乎的腮帮子鼓起来:“如果他俩真有矛盾,倒霉的肯定是提供帮助的咱俩,史蒂夫你忘了?我告诉过你,他弟弟是反社会人格综合征,会给人投毒的那种。”
史蒂夫大半夜打了个寒颤,回头又瞥了眼斜躺在沙发上,腿耷拉在地上的高壮男人,暗自想:“兄弟,不是我不想留你。”
纵然他们是那么想的,但是索尔凭着他迟钝的脑子和质地尚佳的脸皮还是成功地赖在了史蒂夫和巴奇家里的沙发上足足有半个多月。有时候,连山姆都感到惊讶:“巴奇,你说这么个大个子是怎么挤进你们家那个小破沙发的。”
对此,巴奇冷哼一声:“你心疼他?我还心疼我的沙发呢!等这个赛季结束,索尔要被我赔新的,比原来那个更大,更柔软。”
“说得像是你家放得进去一样”,山姆回敬一句,笑嘻嘻地说:“这个赛季索尔表现的相当不错,下个对手你们知道是谁了吗?”
巴奇摇头,眼光游离到福瑞那间大办公室:“今天会电话通知具体的时间和对手,可能是新泽西的罗巴,也可能是德州的辛勒,总是应该是去年排名中后位的选手,应该没什么压力。”
就算已经是春天,老弗瑞依旧穿着那双脏兮兮的棉拖鞋。他正按着计算器,给这个月底扎帐,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吓了他一跳。
对面的声音不是以前通知他们赛程的那位,弗瑞疑惑地问:“你们换人了?”
“排位中上的拳手由我负责通知”,黏腻腻的声音不适应老人家,弗瑞“嗯嗯”答应,迅速记下比赛日程,心里却想着大胸细腰的拉斯维加斯赌场陪酒女郎,还不如会收拾家会生孩子做饭讲话大嗓门的女人让他舒服。
弗瑞放下笔,拿着纸条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对手信息。这种安排让经验丰富的老拳手有些不安,当然,也许只是因为他大概是真的老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劲敌
三个人,巴奇准备四个三明治。索尔闻着香味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现实,摘下拳套,拿起毛巾潦草地擦了把脸。
“你打算什么时候滚回洛基怀里?”
从巴奇知道索尔当鸵鸟的原因后,他总是时不时的要把这个问题提溜出来,以表示自己对新室友的关心。
索尔摸摸鼻子,求助地看向史蒂夫:“我还没想好……你知道,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的。”
多汁的肥牛肉不像冬天那样懂得克制它的美味,巴奇满意地摇下一大口:“那就告诉洛基,你一直只把他当弟弟好了。”
索尔摇摇头,在汗湿透的白背心上套了件浅灰色的外套,笨拙地岔开话题:“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不仅有雨,还会持续降温。明明都春天了……”
“该死的阴雨天让老胳膊老腿吃不消”,弗瑞忽然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皮肤有些松弛的脸上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
史蒂夫看弗瑞出来了,急忙问:“怎么样?下一场索尔和谁?”
弗瑞向史蒂夫招手:“你进来我们需要谈谈。”
索尔左右看看:“我呢?”
“你在外面等着,或者去吃点东西”,弗瑞难得的微笑没有持续超过一分钟,他抽抽鼻子,对巴奇说:“巴恩斯教练,你怎么能在俱乐部里吃东西,我以为自己到了快餐店。”
巴奇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口齿不清地回答:“巴恩斯三明治美味更健康。弗瑞,我都想好第二职业了。”
“这个混蛋家伙”,弗瑞骂骂咧咧地走进他的办公室,不等史蒂夫坐下就拿起桌子上写好的纸条递过去:“看看你打算怎么办?”
史蒂夫总是一副忧国忧民的脸,这时候两条眉毛又敬业地搂在一起,弗瑞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从上世纪四十年代掉下来的愿意为美国精神奉献一切的老冰棍。
“所以?”弗瑞打断史蒂夫沉思,靠着桌子点了根劣质香烟。
又是那个犹他州的混蛋!想到几个月前他是怎么把索尔打进医院的,史蒂夫不由地捏了把冷汗:“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应该更慢一点?”
这傻孩子从来就没有学精明过,弗瑞眯着眼睛吐出烟圈,似乎中品出了优质古巴雪茄的味道:“有人动了手脚,史蒂夫。你的朋友被人选上,有钱佬迫不及待地想看一场刺激,有血腥味的比赛。”
“皮尔斯?”史蒂夫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个人。
弗瑞摇头:“不一定,在纽约变态从来就不会只是一个皮尔斯。”
史蒂夫环抱着胳膊,一张脸紧绷,严肃得就像漫画里的队长先生,时刻都准备着代表美国消灭他们。
只有上帝知道他现在在思考什么,弗瑞直接了当地给出意见:“放弃比赛吧,这没什么损失。你要知道,这个赛季索尔的表现算不错,少了一场比赛我们还可以补回来。”
史蒂夫沉默半晌后说:“索尔应该往高处走,他不可能一辈子就在中下等级打转,我们迟早要面对那个家伙。”
弗瑞:“你对他有信心?”
“我对自己有信心”,史蒂夫目光坚定,把纸条折好塞进口袋。
索尔逃跑的第二十一天。
洛基愤愤地想着,一边把需要熨烫的布料挂起来,一边下意识地去摸摸外套里的手机有没有动静。没错,索尔虽然逃跑了,但是每天依旧会给他发短信问东问西,或者讲一些在俱乐部里听来的老掉牙的笑话,偶尔还会有带色儿的看得洛基面红心跳、满怀期待,可等急匆匆赶回去才意识到那家伙还窝在巴奇的沙发上。
“破东西真耐用”,洛基想到那张灰不溜秋,鬼知道曾经是什么颜色款式的沙发,忍不住嘀咕一句。
老古董手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怨气,“嗡嗡”地开始震动。洛基探头看了眼正在外面陪客人挑款式的麦格夫人,接起电话极力压低声音:“你最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不然以后都不要再打电话来。”
“那个”,索尔举着电话,想了几天的话这时候集体失踪,直到外面又传来催促的声音,他才下定决心说:“洛基,我相信我会赢吗?”
洛基分不清索尔要面对的是一场怎样的比赛,只能模糊听见外面的声音似乎比之前都要嘈杂:“你不是一直在赢吗?”
“这次呢?”索尔追问。
洛基贴近手机,不再压抑着他的声音:“我一直都相信你。”
“等我的好消息”,索尔挂了电话,把手机交给撞门进来的两个人。憨笑着伸出双手让史蒂夫给自己的双手缠上绷带:“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谁吗?”
巴奇揉捏索尔的双肩给他放松肌肉,撇嘴说:“我又不是聋子,我听见你给洛基打电话了。”
“就在刚才我忽然特害怕,我的脑子不断告诉我要逃走”,索尔活动手腕适应绷带的松紧度:“史蒂夫,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赢……我需要洛基,他能找回我的信心和勇气,没有人可以,只有他能。”
史蒂夫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低着头说:“很正常,以前遇到实力强劲的对手,在准备室的时候我会拿出妈妈的照片,这是一种寄托,他能让你变的更平静。”
索尔:“你们也相信我吗?”
“洛基相信吗?”巴奇给索尔披上丝绸的“战袍”。
索尔点头,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自信地碰碰拳套向外走,他不需要别人的答案了。
对手一定非常难缠,洛基胡乱翻看着顾客的订单,满脑子都是索尔的那个电话。
“洛基,上午要你熨烫的布料呢?”
尖细的声音像极了中世纪孩子噩梦中巫婆发出的,洛基放下订单,用尽量温和的口气说:“如果您的眼睛没有问题,我想它非常明显。”
麦格夫人喜欢花格子,蓝的、红的、绿的混乱地布满全身,糟糕的品味一点也不像高端定制店的老板。“吉卜赛老女郎”干瘦的手指上带着三个分量不轻的戒指,这让洛基一度恶毒地思考什么时候金戒指会把指头压断。
“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麦格夫人挽着一个和她同样衰老却精神抖擞的“巫师”朋友。白花花的头发,松弛的皮肤大概能把脖子上的皮缝在肚脐上,洛基离开店里唯一的凳子,起身把整理好的布料送到两位眼前。
老头显然对布料没有麦格夫人期望中的热情,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洛基像狡猾的野兽观察他的猎物。
“奥丁先生”,“老狐狸”伸出手,绅士的态度和来这里的大部分顾客全然不同。
对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都给予足够的尊重,“小狐狸”洛基转了转眼睛,如果不是足够有教养,那就是不安好心。洛基跳过第一种可能性,直接把老头划进了防备区,他微笑着握住对方的手:“很高兴能为你服务,先生。”
“我叫皮尔斯,亚历山大皮尔斯”,说话的男人松开被麦格夫人挽着的胳膊,从得体的西装中取出一张名片:“我是拳击爱好者,在名下有一家还不错的拳击俱乐部。”
洛基眨眨眼睛,没有接名片:“如果我会打拳击,我愿意像给您量体裁衣一样竭尽全力,但非常遗憾的是我不会。”
皮尔斯收回名片,对麦格夫人说:“你的店员并没有你形容的那样聪明。”
麦格夫人半掩着嘴笑,做作的样子令人浑身不适:“穷人对于机会总是犹豫不决,性格决定了贫穷无法轻易改变。”
皮尔斯转向洛基:“我非常欣赏你的哥哥,他会是最好的拳击手。洛基,不要在关键的时候犯傻,做得像传言里一样精明。”
比赛如预料中一样艰难,索尔苦撑到第八局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努力睁大已经充血的眼睛,在对方出拳的瞬间猛地屈膝躲到侧面,然后右摆拳打左肋骨。犹他州的年轻拳手身体重心偏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没有数到五,犹他州拳手爬了起来,现场的气氛被顶上一个小高潮。他没能从索尔手里讨到多少便宜,那家伙顽强的就像是一头公牛,这场比赛不会成为他的第二场个人秀了。
史蒂夫默默算着两个人的得分点,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差不多,连点数都差不多,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