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父亲的死,是那依附他人才能生存的屈辱,日复一日,积郁成疾。只能找一个借口作为发泄点,把所有的艰辛归罪于它,企图说明自己的正义和无辜。
宁次亦没有想到,会有一天,有人能懂自己在怨恨什么。他曾用命运去掩饰这种琐碎的恨,曾经在借口被剥夺时把这些屈辱藏在晦涩决绝的话里讲给鹿丸听,始终是独自拥着这不为人知的丑陋。而此刻,鹿丸他,发现了。宁次看着他恍然的表情,终于决定垂眸沉默。拒不承认?也许是难以亲口去承认。
鹿丸看他垂眸,心里责怪自己不够镇定,竟然因为惊讶就把想法脱口而出。不晓得说什么去挽回气氛,只好逃走。
“我回家了。”
“恩,回去早点睡,把作息调整得规律一点,你身体什么样不用我多说,爱惜一点。”某白眼少年强作镇定地嘱咐道。
“啊,嗯。”马尾少年挠着后脑勺尴尬地答应了。
匆匆告别,回去被老妈骂夜不归宿也过耳不过心,想着宁次和宗家的事。
“发生过的事必然会留下它的痕迹,迟早会被发现。”宁次想起了鹿丸说过的这句话,细细地咀嚼。是吗?早晚都会被人知道吗?那么,为什么是你不是别人?为什么是通过这个偶然的对话被发现?
心里的羞愧和欢喜,都因为这个人是鹿丸。
一直都知道鹿丸的家境,父亲偶然提过的小事和鹿丸自己的不在意一样在无声地昭显其富有。那个三口之家,住在占地面积不大内里却极为宽敞的房子里,不请佣人,不设熏香炉,删繁就简之后,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贵且重。这样的家庭成长起来的鹿丸,怎么会知道什么叫为饥寒所迫。每日三餐和寒衣冷被由奈良夫人安排,他又懒散地几乎不对任何物品产生收藏欲,每月的零花钱十之八九用来请丁次和鸣人吃东西,连自己都听说过在鸣人心里鹿丸最友善最有钱最大方。
而自己寄人篱下,尽管宗家从没苛待自己,甚至可以说物质上比村子里的其他孩子好太多。总归,总归是施舍。对方再如何富有,自己也不能因为对方慷慨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啊。伤神父亲死去留自己孤苦,哦,父亲就是因为你们死的,所以我不欠你们。口口声声的命运就是在掩饰这些。
怎么能不羞愧,相交七年,相互欣赏,依赖着彼此又带着点竞争。一直在努力掩饰这个差距,让自己和他平等地相处。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教,不能说没有稍稍在别的方面占上风来抵消这个不足的意图。让自己和他在才华上一较高下,那是他仅有的可以骄傲的东西。现在被揭穿,真是羞愧难当。
欢喜又来得莫名,终于有人知道了,终于有一个人如此准确地了解自己的怨恨。感觉到心的靠近,没有一点点障碍,不是自己诉说着独属于自己的痛苦,旁人说着满足他们自己道德感的安慰话语。更欢喜的是,这个人是鹿丸啊,是一直以来都欣赏的那个人啊。
宁次擦干手心的汗,再提笔。账本要看完的,明天日足大人就回来了。自从醉梦集闻录那次谈话,宁次找到了接受的理由:日足大人是亲人,那是长辈的关爱与善意,从来不是施舍。明年就要去大名府了,眼前为日足大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不能出错。
宁次提着大马哈鱼走在街上,被突然调出来的牙和志乃拦下。
“哈,果然是宁次学长。志乃,我和赤丸的鼻子比你的虫子厉害多了吧。”没有瞳孔的白眼瞧着突然蹿到自己面前的两人,等对方表明来意。在另一方看来,面无表情的宁次学长果然冷清,难怪雏田每次提起他都发抖。
“雏田她不在村子里吗,我闻不到她的味道呢,还等着她一起去给红老师拜年来着。”牙收敛了笑容,总觉得如果自己说的事情不值一提的话,会遭到柔拳的攻击,可惜那尖尖的虎牙怎么抿唇都显得俏皮。
“雏田大人去参加祭典了,下午就能回到村子,拜年的事到时候我会转达。”
“不用不用,我们下午去村口等她。好吧,志乃?”明显是牙自作主张的决定,而沉默表示赞同的志乃让宁次想起来丁次:这种不问对错的纵容,如出一辙啊。
“没有别的事的话,容我先行一步。”恩,一起去给老师拜年吗?那么去找天天一起好了。
“志乃,你说宁次学长是怎么做到提着大马哈鱼还能这般神色自若的啊。”牙看着宁次学长远离的挺拔背影嘟囔了一句。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他是日向宁次啊。”志乃推眼镜。
“志乃,下午我们坐在火影岩上,闻到雏田的味道就去村口好吧。”
“去河边玩吧,不用刻意等她,要问为什么的话,我已经让虫子在路上监视了,看到雏田它会立刻回来告诉我的。”
“宁次~我在这里~来找我吗?”天天坐在窗台上招手。宁次老早就想和她说了:以白眼的视力,你挥手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大幅度的。无奈天天无忧无虑的眼睛看着自己时,就产生一种:如果这能让她开心的话,就随便她吧的感觉。
“咦~怎么又是大马哈鱼,你去年也是送这个给凯老师吧!总不会这辈子给凯老师的过节礼物都是它了吧!”天天跳到宁次身边绕着他打量了一圈。
“啊,我自己没有注意,明年送别的好了。”
“我也只是说一说啦,凯老师不会在意这些的,去叫上李吧。”
“直接去老师家吧,李应该已经和老师在一起了。”
“也是哦,李的人生里没有假期和节日啊。”
两人边说边往凯老师家走去。
原想着终于熬出头,能赶在大晦日偷个清闲的鹿丸,架不住井野的□□统治,三人一同去给阿斯玛老师拜年。鹿丸心想:“比起这个时候去拜年,阿斯玛更希望我以后能多陪他下棋吧。”
路过一家酒馆时,听到鸣人的声音。
“好色仙人!你终于知道回来了!说好带我去修行的!结果失踪到过年才回来!你说话不算话!快带我去修行啊,急死我了啊!”
“急什么啊,过完年再走嘛,村里平时穿制服的女忍们这几天都会穿和服的哦,我怎么能错过嘛。”
对哦,鸣人和宁次都要走啊,都在努力去成长吗?明年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嘛,反正待在村子里,守着村子就好了。鹿丸不知道关于他的明年,鹿久早已另有安排。
第18章 第 18 章
三贺日结束时,宁次收到了大名的信。信中表示很欣慰他们小半年的时间就找到了研究方向,后面就是一鼓作气、趁热打铁、再接再厉之类的催进度,没有提去近卫机构的事情。把鹿丸叫来一起商量。
“大名会不会以为我留在村子的请求是两个人的共同意见啊,毕竟接这个任务的时候是我一个人表态,年前的信也是我写的。”奈良。乐观。鹿丸对信里的催促进行选择性失明,做着最好的猜测。(幻想?)
“这样的话,署名就不该是我。”日向。现实。宁次浇冷水。
“他也没有说不要你去啊,这几天五代目也该干活了,给你征召令之后直接去不就好了。你和鸣人都不在村子,我少了许多打发时间的地方,不得不坐在办公室耗着啦。”
“你?不会和丁次君溜出去睡觉?”
“劳逸结合嘛~”
“那就不要用那种你为了工作焚膏继晷,废寝忘食的语气说话。”
两人打闹间,花火来访。
“花火大人”宁次起身行礼。
“宁次哥哥”和雏田截然不同的花火,话语里的哥哥没有一点温度,似乎宁次哥哥四个字,能代指眼前的人就可以。
“父亲让我来送东西。”
“麻烦您了,日足大人可以叫我过去拿的。”
“他让我送来,自然是不想见你。不让别人送,是有话要传达。年前祭典时,大名提起对哥哥很喜欢,嘱咐把这香带给哥哥,还说来年祭典时最好哥哥也去。父亲对此是欢喜的,希望哥哥用这香时,心中记着大名厚望。” 这个长发散乱在眼前的女孩子,和曾经的宁次一样,模仿着自己的父亲。明明不知道什么是威严与尊卑,举止间却把日足的忘情变成了无情,气势更厉。宁次对着身上有着伯父身影的妹妹不由自主地恭敬,弯腰双手接过木盒。
“哥哥,原本来的人该是姐姐的。父亲说,姐姐总是怕哥哥,这回又是送东西来,哥哥定会收束形容道谢,怕是要吓跑姐姐,说不来正事。姐姐总是想像普通人家那样与亲人相处,抛开日向的这些规矩,请哥哥偶尔几次,叫她雏田妹妹,说几句和修炼和家族无关的话。”走到门口背对着宁次的花火,又一双不动声色却饱含深情的白眼。一样的啊,全都一样。日足大人、父亲、花火大人与自己,都是这般。有着姓氏所赋予的共性,又有着不同经历所赋予的个性,结合起来所表现的外冷内热不得不说是日向家的又一特征。
“哈,是不是该说大名的监视无孔不入呢,还可以通过日向宗主来提醒你干活。原来日向家有自己的封地啊。难怪可以不接村子里的任务。”之前宁次提到祭典时,鹿丸以为是忍者中有名望的家族的集会。能遇到大名的祭典,也只有火之国的大领主们参加的集会了。鹿丸习惯保持局外人的客观视角,又因为头脑好而敏锐,不经意间了解到的东西有很多,大多数还是放在心里自己有数便好。此番说出来不过是想岔开宁次的思绪。宁次与花火的谈话,在了解了宁次与宗家关系的症结之后,就怎么都不能不放在心上。
“啊,在梅沂河下游,根据家族历史里记载,早在千年前日向家就是那里的领主。那个年代还是部落制的祖之国和彼之国统治这片土地,日向一族的祖先从天上降临,成为他们的主人。可能每家的家族史都神话和历史分不清吧,本来时间就能转斗移星,又何况中间有着好几百年战国这样的动荡岁月,想怎么胡扯就怎么胡扯吧。记载中比较可信的是,至少在火之国建立之前,梅沂河下游就已经是日向家的领地。火之国在建立时攻打过日向家,战事僵持,两方都损失惨重,所以经过谈判日向家名义上对火之国臣服,保留自治权。”
“一个家族与一个国家为敌,日向家果然是木叶最强啊。不过哪有你们家这样身为大领主却不生活在自己的领地上,千里迢迢地搬来木叶住的啊。”鹿丸本来是随口说来笑话宁次的,顺带着在心里转了个弯,却是细思极恐。为什么日向家要离开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举族迁来木叶?换句话说,如此显赫富贵的日向家为什么要做忍者?如果是自己想的那样,那么宁次就有放下的理由了吧。
“宁次,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为什么要做忍者?”鹿丸话语中仍带着犹豫,这一回,算是自作主张吧,他想不想知道,原由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全都不晓得。
“嗯?”宁次没跟上鹿丸的问题所指,轻轻发出个气声。
“五大国的大领主里,只有日向家有职业。”既然之前没能沉住气撞破了宁次和宗家不快的原因,再冲动一回,又何妨。
对面那双白眼从茫然时的无辜到豁然后的震惊,就像平地之上掀起巨风。宁次颤声问道:“因为,不得不做忍者吗?”是什么让日向家不得不做忍者?日向家在木叶是如此另类,与同为望族的宇智波大相径庭。日足大人精通茶道与香道,父亲擅于尺八,家族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与忍者身份不符合的特长,同时又每个人都在练习柔拳,坚持做忍者。这边每日修炼全族老少皆兵,那边始终游离于忍者世界的边缘。
“你知道什么?还是听说了什么?”
“我在看任务报告的时候,很少见到日向家的上忍,一般出现在A级以上的任务里,他们的生还率低得简直像是专程去赴死,同组的成员里还会有不熟悉的名字,毫无疑问是暗部的人。暗部,暗杀战术特殊部队,精于暗杀和尸体处理。日向家是大领主,任务佣金不是主要经济来源。忍者死亡率高,相反贵族生活安逸闲适。”鹿丸把心里闪过的关键词组成句子,却只说明了日向家做忍者是另有隐情,没有坦白这隐情是什么。他的逻辑推理向来跳跃大,从秽土转生的笔记中就可以看出他就是有着串联事件找出线索的能力。
“直接说你的结论,为什么不得不做忍者。”宁次作为日向家的一员,除了有白眼参加的A级以上任务都会有暗部的人随同的事之外,他比鹿丸更了解。什么会让号称木叶最强的一族如此无奈,理智上除了白眼已经不做他想。只是,这个答案,太残酷了,情感上不愿就这样接受。还想要鹿丸给他别的答案,不管鹿丸说什么,他都会信。
“就像你的父亲,你四岁时,云忍村的目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日向家的白眼,藏不住掖不住,无辜地嵌在眼眶里,暴露在别人的视野中,任人觊觎。若是不当忍者,怕是连自保都不能了。若是不迁来木叶,继续孤立,以一族之力与五大忍者村抗衡,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和秽土转生资料中提到的旋涡一族同样的命运吧。哦,旋涡一族至少还有惊人强悍的身体自愈力,还能分散开来流落在外。日向家可没有,他们只能聚居在一起,决不能落单,也决不允许出走逃叛。成为木叶的一员却几乎不接木叶的任务,和名义上对火之国称臣又保留自治权,是一个道理。
白眼没了光彩,所以会有宗家与分家,所以会有笼中鸟的咒印。难道真的是命运吗?日向家的命运?原本该是借口的理由,却成了一切因果真正的源头?还真是嘲讽啊。
鹿丸第一次看见宁次惊慌到战栗,连忙抬臂拥过他,宁次也没有反抗。不喜与人亲近的宁次,是无措到何种程度才会如此。鹿丸心中后悔,为什么要告诉他啊,这样冲动真是不像自己。
“宁次,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的。也许,不是这样的。”
“看来原本要商量的事已经有答案了,你回去吧。”宁次后退一步,离开鹿丸的臂弯。
“宁次,我,事情还没明了,还是等有证据再下结论吧。”
“那你要在这里等着证据送上门来?也许事实就是如此,也许日后会有证据说明另有真相,你今天都该回去了。”
鹿丸只好回家,年前两人已经不自在,现在可好,火上浇油。
五代目大人通知鹿丸一个人是因为我的征召令并不在她手上吧。日足大人想必是和大名达成了协议,说什么不要辜负大名厚望,是不要辜负他自己的苦心吧。父亲,日向家的命运,你知道吗?你是知道才做了那样的选择吗?我才刚刚相信那是爱的选择,是你自愿的,刚刚告诉自己要站在你的角度尊重你的选择。我以为如果你不愿意,就会有别的结果。可在这种注定的牺牲面前,所谓的你愿意,不过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胜利者吧,把这牺牲粉饰一番。你可以救下兄长,却不能改变日向家需要牺牲的命运。
一月五日,鸣人离开木叶。那天早上依然寒冷,宁次指导着雏田练柔拳。雏田与往日一样煎熬着希望练习早点结束,被宁次逼到墙下无处可逃时才稍微有点练习也是战斗的自觉。
“雏田大人,今天就练到这里吧。”宁次收回掌势,行礼道。
“可是还没。。。”时间还没到啊,虽然希望时间快点走,雏田也知道时间时不会因为自己的意愿变快的。
“那小子快出发了,短时间内没机会见面了”宁次转身,心里反复上演花火着背对着自己说话的场景,强作镇定地把准备了好久的关照付诸语言实践。自己也是这样背对着雏田才能说些和家族无关的话,还真是白眼一族的共性,这就是我们日向家的命运,与生俱来。
呆在原地看着宁次走远,雏田轻轻说了句:“宁次哥哥,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一章,火影忍者的故事就结束了,最后这个场景是动漫里原本有的(除了谢谢你)。火影忍者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