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嗯，就是当初不由分说咬伤他那件事，后来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可怜慌乱来。只是，他就是见不得她低头沉默，虽然大部分时间，沉默是叶嘉树的常态。
晚上，病房里只剩下叶嘉树和陆奈两个人。陆奈让叶妈妈回去了，反正他明天也不上学，正好陪陪她。
“要中考了，你不学习吗？”
叶嘉树明里暗里地想让他回去，可是他全都置若罔闻，反问她：“你是觉得我两天不看书就考不上高中了？”
她哑言，她相信他即使一个月不看书，都能以佼佼者的成绩考上暮北或者是锦南。反正他也去不了A大附中了。也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因为不能去A大附中而难过过。事已至此，他总是没心没肺的，她也没必要一直为他可惜了。
他一贯自信，也该自信。她只是不想他浪费时间陪她。
叶嘉树偏了偏脑袋，望着他问道：“哎，你打算考哪所学校？暮北中学？锦南中学？”
陆奈没有着急回答她，而是用那灵动的眼盯着她，问道：“你想我考哪个？”
“我怎么知道你的？”
叶嘉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陆奈看着她这副模样，故作埋怨：“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要在床上呆上大半年，估计是要留级了。”
陆奈说的轻轻松松，仔细听的话，还能从陆奈掩藏极好的话里听出几分雀跃来。
“陆奈，你知道吗？那天我出事的时候，一点也不害怕。”
叶嘉树直接无视了陆奈前头的嬉皮笑脸，此刻的她躺在床上，认认真真地望着天花板。
陆奈没有接话，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侧卧在隔着不过桌柜距离的病床上，头枕在胳膊上，默默地注视她。
“我那一刻甚至想，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生活远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幸。坎坷之后，迎来的未必是平坦，可能是更加的坎坷。它嘲讽着我曾经的努力。”
☆、看着碍眼
叶嘉树一字一字说的不紧不慢，却在陆奈心里划下烙印，她的轻描淡写让他心都揪了起来。
叶嘉树没有去注意陆奈面容上的轻微变化，她还是在专注地看着天花板，又冷静开口：“很多时候，总是想着，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过去了。可是过去了之后，又是一段荆棘，没完没了的让人延续固执的勇敢。”
可是我并不勇敢。
叶嘉树顿了顿，没有把最后一句说出口。她虽然会在陆奈面前偶尔宣泄下情绪，可是她理智地可怕。心里最真实的一面，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好。
陆奈看着她略微自嘲的侧脸，像是看穿了她，低低说：“叶嘉树，你不需要勇敢，你有我。”
叶嘉树偏头看了眼他，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过撩人了，月光恰到好处地爬上他的脸，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璀璨缤纷，让她不经意晃了神。
她笑出了声，道：“这句话你是不是颠倒了？明明每次都是我替你收拾残局。”
陆奈笑着打马虎眼，讪讪笑着道：“不要太深究。我们这么熟，不用分那么清楚。”
“太晚了，我困了，睡觉。”
叶嘉树打了个呵欠，把脑袋偏到另一边，拿后脑勺对着他，闭着眼睛，可是她没有睡，她的心跳的有些快，莫名其妙地让她有些惊愕，有些惶恐。
陆奈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便觉得心里异常的安心。
一周过去了，叶嘉树在病房里看着课外书籍时，意外看到了林伯郴。
的确很意外，他们并不熟络。而且当时，她要把他善意借给她的MP3还给他时，他对她避之不及。
当温伯郴走进来时，她抬眼看到他，不由狐疑地问：“你是来找我的？”
林伯郴有些不自然地把卷子递给她道：“你的语文卷子。”
“就出来了啊。”
叶嘉树有些意外，林伯郴无语地说：“已经半个月了，不快了。”
叶嘉树没有理他，又听得林伯郴说：“你语文考的不怎么好，作文没有写。”
叶嘉树看着自由命题“家”的作文题底下空白的一片，朝他笑了笑，道：“就想试试交白卷的感觉。”
“……”
林伯郴读不懂她眼底勉强的笑意，迟疑了下，又补充道：“其他的卷子我忘记给你带了。”
“没事。”
叶嘉树用她空着的右手朝他大方摆手，道：“谢谢。”
“你不问我成绩吗？”
“重要吗？”
叶嘉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林伯郴有些诧异，以至于他微微呆愣了两秒，道：“我以为一般的学生都会在意自己的成绩。”
“我都要留级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叶嘉树说的轻描淡写，林伯郴一直看着她，也不能从她那掩藏得极好的眼底看出任何情绪来。
他有些无话可说，只得附和着她无奈说：“你说的很对。”
也许，当时连林伯郴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的自己，语气有多轻松，眼神有多柔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了两句，林伯郴见她一直低头把注意力放在书上，时不时抿嘴低笑，他不禁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神雕侠侣。”
叶嘉树一只手把书封面朝他晃了晃，林伯郴有些疑惑，问道：“没想到你也会喜欢看这些。”
“不然你以为我会喜欢看什么？”
叶嘉树只是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了书上。
“我以为你学习那么好，应该会看辅导书，或是名着。”
林伯郴板正回答她，叶嘉树却是好笑地摇摇头，不认同地说：“那是你吧。”
林伯郴低低笑了笑，没有否认。他没有说话，又陷入了沉默。
“下周好像有物理竞赛吧？”
叶嘉树突然问他，林伯郴点头。
叶嘉树可惜地说道：“原本我也报名参加了的，没机会了。”
“今年不行，你明年也可以参加。”林伯郴朝她说。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叶嘉树道出这句话，把试卷放在一边，从一旁抽屉里拿出黑色的MP3递给他：“还给你。”
林伯郴看着她手里的MP3，没有接过去，又听得叶嘉树笑着戏谑道：“林学霸的MP3里竟然只有一首歌，其他的全是英语听力。学霸这个称谓，当真是当之无愧。”
面对突如起来看似夸赞，又似调侃的话，林伯郴突然不好意思了，道：“我很少时间玩。”
叶嘉树打量他的同时，别有深意地点点头，又朝他扬了扬左手里的Mp3：“给你了。”
“外边总是那么吵，这个送你了。”
林伯郴没有接过MP3，朝她浅浅一笑，叶嘉树握着MP3，仰着脑袋朝他笑了笑。
这一刻，她是真心的笑。金色的阳光洒在两人的脸上，散落一地的光泽，映衬出他们肩并肩，微不可见的影子。
当陆奈进来时，叶嘉树不客气地使唤他：“陆奈，你过来给我翻书。”
“大小姐，你就不让我休息一下！”
陆奈虽然埋怨，却还是走了过去，给她翻书，叶嘉树手脚不利索地道：“我这不是不方便吗？”
“你就使唤我吧，我一定会牢牢地记得。”
陆奈皮笑肉不笑地让叶嘉树有些不寒而栗，她清楚地看到陆奈的长睫毛扇了扇，仿佛在朝她笑。
陆奈又压低声音，用仅两人的声音低低道：“到时候，我一定要找你连本带利讨回来，还是利滚利那种。”
这还是林伯郴第一次见到叶嘉树会这么轻松自在的模样，多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只是……林伯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到尴尬了。他打断两个人，朝叶嘉树道：“那个，叶嘉树，我先走了。”
陆奈在后头毫不客气地喊道：“好走不送！”
叶嘉树用她的左手抵了抵陆奈，朝林伯郴喊道：“林伯郴。”
林伯郴偏头看着她，只见她眉眼如月牙，朝他道：“谢谢你的MP3，还有，物理竞赛加油！”
林伯郴朝她一笑，温柔儒雅，认真说道：“这次的比赛，我会赢的。”
林伯郴走后，叶嘉树突然就觉得陆奈有些别扭，说不上是什么。
当两人视线交错，陆奈看到叶嘉树歪着头狐疑看着他时，他支吾问：“你、你、你看什么？”
“你怎么了？”
“我、我、我怎么了？”
“对人这么不客气，不像你。”叶嘉树指出陆奈怪异的点。
“看你的书！”
陆奈神色有些怪异，他说罢，又不满地看着一旁的MP3，问：“他送的？”
叶嘉树低头看着搁在桌上的MP3，点头，陆奈又道：“你想要MP3，就和我说，我送给你，你要别人的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你送？”叶嘉树朝他疑惑地问道。
陆奈刚伸手拿到MP3，叶嘉树问：“你干嘛？”
“看着碍眼，想扔了。”
“给我！”
叶嘉树朝他伸出左手，陆奈道：“那就借我听听。”
“你自己不是有吗？”
叶嘉树鄙夷他一眼，道：“赶紧给我。”
陆奈看了眼叶嘉树伸出的手心，把MP3啪地放在了桌上。在他撒气转身之际，叶嘉树又问：“你干嘛去啊？”
“看着碍眼，出去透透气。”
“……”
☆、人生有污点才算圆满
叶嘉树在接下来住院的日子里，一逮到机会就让陆奈坐在一旁给她翻书，这一翻，足足翻了大半年，直到她康复。
当陆奈终于把《神雕侠侣》给叶嘉树翻完，叶嘉树也把这本书看完了。
陆奈挥了挥自己酸痛的手臂，看着有些惆怅的叶嘉树，问道：“叶嘉树，你还没有从小龙女被尹志平侮辱里缓过来吗？”
“哦。没有，我只是不能理解。”
叶嘉树有些感慨，陆奈顺着问：“不能理解什么？”
“既然要把小龙女写的这么冰清玉洁，这么完美无瑕，又为什么要被……”
侮辱。这两个字横在叶嘉树嗓子眼，她道不出口，她总觉得作者太过狠心了，甚至让她都有些感同身受了。
小说就是拿来逃避现实的，可是小说里的人物却不比现实里好多少，这是她觉得不能接受的。
“生活没有一点污点怎么算生活？人生有污点才算圆满嘛。”
陆奈宽慰她，叶嘉树嘀咕：“人生有污点才算圆满？”
“可是，把人设计得那么完美了，为什么要把人亲手毁了呢？太残忍了。”
“就是太完美了嘛，多了点污点才接地气。”
“可这是小说，我们看小说不就是来逃避现实的？小说里不就该完美得令人艳羡嘛？”
陆奈迎上叶嘉树认真的眼眸，不禁噗嗤一笑：“叶嘉树，想不到你也这么少女心。”
叶嘉树突然就红了脸，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陆奈见她思忖感叹的模样，宽慰道：“太过完美的人生显得高不可攀，容易被人遗忘。你想想，人一般容易记住的是平坦还是荆棘？当然是荆棘了。同样平台的两个人，如果一个人有好的身世，那么别人都会遗忘他的努力。而白手起家的那个人，别人反而会扩大他的努力。当然，前提是他得成功。”
陆奈见叶嘉树又不做声了，他又神神叨叨道：“也许还有一个可能。”
叶嘉树成功被吸引了，狐疑问：“什么？”
陆奈朝她摆了摆手，叶嘉树疑惑地凑近他，听得陆奈在她耳畔说：“作者嫉妒了。嫉妒太过完美的小龙女，所以啊……不是只有女人会嫉妒。”
“……”
叶嘉树没有去顾陆奈那亮晶晶的眼眸，她的心依旧沉甸甸的，突然偏头问道：“如果你是杨过，你难道不会嫌弃小龙女吗？”
“我不会。但我不是他，你也不是小龙女。”
简单的几个字，铿锵有力，他认真地回应她，看的她有些疑惑了。
他突然伸手揉乱她的秀发，道：“所以你不要悲天悯人了。”
叶嘉树被摸得猝不及防，眼睛一眨也不眨，怔怔地看着他。
陆奈被看的有些发怵了，收回了手，道：“干嘛瞪那么大看着我？”
陆奈被看的有些不舒服了，心里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情愫来。他连忙拿手覆在叶嘉树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上，催促：“别瞎想了，闭上眼睛睡觉。”
“陆奈。”
叶嘉树唤了他一声，他轻嗯，叶嘉树却没说什么了，只是道：“你也睡觉吧。”
“嗯。”陆奈给她掖了掖被子。
叶嘉树没有把后半句她想说的话告诉他。
她其实想说，陆奈，你也是高不可攀的。
…………………………………………
叶嘉树在医院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偶尔给隔壁的小朋友讲讲数学题，她没有什么朋友，倒也落得清静。
有一天，宋诚领着一个高瘦的男孩子进来了。宋诚喊她时，她才把目光望向两人，看到被宋诚不情不愿拎进来的男孩。她想这个人大概是宋诚的儿子宋敏。
“嘉嘉，这是我儿子，宋敏。”
宋诚介绍着，宋敏眼底还带着几分不屑，他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拆了纱布的脸，眼底的一抹惊慌转瞬即逝。叶嘉树完全看到了，却不去想他看到她为何惊慌，她压根不认识他。
“哦。”
叶嘉树客气地哦了一声，没有太多的反应，宋敏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对一旁的宋诚懒散说：“人我见了，可以走了吧。”
“不行。”
“我下午还要上课。”
宋敏淡淡的一句话，宋诚哼了一声，训斥道：“你还记得你是个学生？”
宋敏不做声，淡淡瞥了眼叶嘉树，便离开了。还是宋诚朝叶嘉树道歉，说他儿子一直都这么任性妄为。
任性妄为多好！至少比她真诚，也比她自由。叶嘉树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表里不一了。她明明不喜欢接受这样的现实，却不会表露出来。那么多她想反对的东西，最后还是得欣然接受。
不过，叶嘉树没有把心里话告诉宋诚，只是简单嗯了一句。
…………………………………………
深冬里，叶嘉树被裹成球，被陆奈推出去散步。冷风铺面，有些刺骨，叶嘉树缩了缩脖子。
陆奈见她如此模样，有些好笑，把脖子上的围巾脱下来，围在了叶嘉树的脖子上，甚至恶作剧地把叶嘉树整张脸也给遮住了。
叶嘉树郁闷地用右手把围巾扯下来时，却又被陆奈乐此不疲地盖住了眼睛。
“陆奈！”
“叶嘉树，下雪了。”
陆奈突然扯下蒙住叶嘉树眼睛的围巾，叶嘉树抬眼看到飞扬落下的洁白。这场大雪突如其来，越下越大。
陆奈突然推着轮椅往前飞快地跑，边跑边喊：“等雪化之前，我们一定要回去，不然得冻死。”
叶嘉树有些好笑：“雪化之前？难道我们是在什么迷雾森林里面吗？”
“我倒是希望和你在迷雾森林里。”陆奈嘀咕一句，叶嘉树没听清，问他，他含糊道：“我才不要到迷雾森林里，又冷又饿的，得多累？！”
“……”
这场雪很短暂，短暂得地上还没有一丝雪白，就已经结束了。
叶嘉树呆呆地看着窗外，陆奈突然开口道：“等明年下雪了，我陪你打雪仗。”
这一年，没有下到铺天盖地，银装硕果的雪。没有雪的冬天过的很快，转眼就是万物复苏的温暖季节，紧接着就是夏日炎炎。
叶嘉树在过年后，就很少见到陆奈了。实际上，是他们吵了一架，原因很简单，那个黑色的MP3。
叶嘉树塞在耳朵里，听里头的那首晴天，然后陆奈突然就凑过来，拿起她一个耳塞，本来陆奈还说这首歌不错，夸她品味不错的。
她告诉他，是林伯郴的。
陆奈不满地取下耳塞，他就说这耳机怎么那么眼熟呢！
陆奈愤愤抱怨道：“你就不能把东西还给人家吗？”
叶嘉树奇怪地看着他，问：“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陆奈克制着心里的火，不容拒绝地对她道：“反正你不许用这个MP3，我看着碍眼。你换一个用！”
“……”
陆奈见叶嘉树不做声，又掏出两百块递过去，道：“我拿手里的钱换你的MP3。”
叶嘉树忽视他的问话，奇怪地看着他，道：“你心情不好啊？怎么了？是考试考砸了？”
“别给我转移话题，看着这个MP3，看着……看着你就烦。”
叶嘉树看着此刻别扭又无理取闹的陆奈，一时哑言。陆奈蛮横地把钱塞进叶嘉树手里，一把抢过叶嘉树手里的MP3，两人抢夺之间，横躺在了病床上，叶嘉树手里的MP3摔在了地上。
两人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