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颜抬眼望着远方，那耀黑的眼没有丝毫起伏，她突然开口道：“高三那年，偷考题的是我，向瞿南风泄露月考题的是我。”
叶嘉树没有丝毫诧异，望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知道。”
贺颜愣了下，难以置信地望着叶嘉树，思忖了下，又道：“军训的时候，我是故意害你掉进坑里摔伤的。”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文理分科那年，是我偷偷去了办公室，冒充老师给你妈妈打了电话？”
叶嘉树诧异了下，道：“这我不知道。”
贺颜的眉头紧了紧，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很是纠结。叶嘉树淡然一笑，道：“还是要谢谢你。”
“谢谢我？”贺颜不明白。
叶嘉树朝她一笑，一阵车鸣响过，是林伯郴。叶嘉树朝贺颜示意：“我先走了。”
贺颜见着叶嘉树要走，喊住了她。叶嘉树偏头看着她，贺颜道：“如果你还能见到陆奈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可以。”
叶嘉树扶着瞿南风，林伯郴也过来了，连忙扶着瞿南风，瞿南风不满地抱怨：“怎么是你啊？我家清淮呢？”
“我带你去见他。”
林伯郴无奈至极，叶嘉树朝他一笑，耸了耸肩，道：“又要麻烦你了。”
“能给你麻烦，是我的荣幸。”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打劫我一顿。”
叶嘉树故作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林伯郴好笑：“知我者，嘉树也。”
叶嘉树无奈地轻轻打了一下瞿南风的脸，道：“我肯定让瞿南风还我。”
八年前，叶嘉树毕业时，林伯郴原本想要和她告白，可是陆奈不见了，叶嘉树急得失去了惯有的镇定。那时候，林伯郴知道，叶嘉树一直喜欢着陆奈，那时候他没道出心里的话。陆奈一直没有出现过，林伯郴在等叶嘉树，等她可以忘了他。可是每到新生入学，叶嘉树便满学校地去找陆奈的名字。
找不到他的名字，叶嘉树便继续等下去，她故作平静地说：“他会回来的，我相信他。”
林伯郴始终记得叶嘉树大四毕业那年，向来滴酒不沾的叶嘉树喝了些酒，有些微醺，他送她回家时，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他：“陆奈，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伯郴平静地看着她，道出事实：“嘉树，我是林伯郴。”
“我知道。”
叶嘉树失望地放开他，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你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呢？我、我还没有回答你呢。”
“……”
“你还会回来吗？”
“……”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狗爬字，好久不见
第二天，叶嘉树迷迷糊糊地还记得晚上耍酒疯的事，她请林伯郴吃饭时，窘迫地让他都忘了。她全程眉开眼笑，风轻云淡的，要不是前夜她的失态，林伯郴不会知道叶嘉树会那么喜欢陆奈。
他突然开口问她：“嘉树，你喜欢陆奈吗？”
他从没听她提及过多陆奈的事。
叶嘉树愣了愣，问道：“我昨天是不是说了什么？”
林伯郴不语，叶嘉树淡淡一笑，道：“我以前其实挺烦他的。他天天在我面前晃悠，在我耳边唠叨个没完。那时候，我总想他哪一天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安静哪怕一天也行。”
林伯郴一直静静地望着她，见她时而抿嘴笑，时而无奈地摇头，这些细微的情绪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那时候，他经常莫名其妙的生气，不怎么理我。那时候我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会无意识地偷偷看他，看他上语文课时还在看物理题，看他因为政治课太过无聊而打瞌睡，也看过他因为被请去办公室喝茶而愁眉苦脸的。他和我闹脾气的时候，我没有主动理过他，并不是我不在意，而是我知道，我不去理他，他总会来找我的，反正也是他先无理取闹的。”
叶嘉树顿了顿，又继续道：“他看起来很聪明，其实单纯幼稚地厉害，也傲娇地厉害。他甚至因为不能和我一起回家，把我的车弄坏过很多次。”
林伯郴也想起那时的事，无奈道：“他的确挺幼稚的。”
叶嘉树弯了弯眼角，顿了顿，又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我的身边。我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会一直在我眼前晃悠，甚至觉得他还好是遇上了好脾气的我，要是别人，那可得多烦？那时候就想，我们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挺好的。如果说，这样算喜欢的话，那我喜欢他。”
“……”
“我很喜欢他。”
叶嘉树又重复了一遍，连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坚定。
“可是他走了。嘉嘉，你难道要一直等他吗？”
“如果可以，我不想等他，我想找他。他总是抱怨我不主动找他，总是他来找我。所以，我也要让他一次。”
林伯郴见着叶嘉树眸间的笃定和认真，也没再说什么。他想告白的话也就再一次掩埋在心里，这一藏，又是四个年头。他已经不想告白了，也料到他们之间只能做朋友。他只想默默地陪着她，把她送去她想去的地方。
下车的时候，瞿南风手脚利索地窜了出来，叶嘉树连忙下车，抓住瞿南风，生怕她乱跑了惹事。林伯郴朝叶嘉树道：“嘉树，一起吧。”
“不用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反正我就在这里，也丢不了。”
两人走进医院，叶嘉树朝他不见外地说道。
林伯郴点头，道：“知道了，有事就打我电话。”
他看了眼还算精神的瞿南风，朝叶嘉树道：“那我先过去了。”
“OK。”
林伯郴没有说话，便离开了。叶嘉树默默叹了口气，瞿南风突然说道：“嘉嘉，你要和林伯郴在一起了？”
叶嘉树偏头看着下巴还压在她肩头，正圆碌碌看着她的瞿南风，无语道：“南风，你要是没有醉，那就好好站着。”
“我没醉，我也没醒。”
叶嘉树有些好笑，推开了病房的门。躺在病床上的晏清闻到了一股子酒味，颇嫌弃地说：“瞿南风，你以后喝酒了就别来看我了。”
晏清一直有心脏病，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所以，即使是从小长大的陆奈和瞿南风也不知道他得有先天性心脏病这几年，晏清的病反反复复，终于掩藏不住了，叶嘉树和瞿南风才知道。看着晏清一天天消瘦下去的模样，两个女孩都觉得心疼。可是她们没办法分担他的疼痛。
瞿南风鼻子一嗅，立马闻出了有人来过。她问：“有谁来看你了？”
“这你都能闻出来？”
“我可是有名的瞿一闻。”
瞿南风得意一说，晏清唾弃道：“狗鼻子。”
“所以，到底谁来过了？”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说了你也不会认识。”
“不认识就不认识，激动个什么劲？”
“你不问我，我能激动吗？”
“那你就好好说啊。晏清，你就是情商太低，所以没有女朋友。”
“你比我有多好？”
“我可是结婚了。”
“结婚了不起啊？”
“就是了不起！”
“你还不是倒贴上去的。也就你那么傻，还以为捡了多大的宝。”
“总比你强！”
两个人又一言不合地斗嘴起来，叶嘉树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孟清淮做完手术进来时，瞿南风已经躺在隔壁床上睡着了。孟清淮闻着瞿南风身上的酒味不禁脸色沉了沉，要是瞿南风是清醒的，那眼神里丢出来的刀子可以把瞿南风给剁碎了。
叶嘉树解释：“南风其实就喝了两杯，她不想喝来着，可是同学们太热情了。”
叶嘉树含糊地说完，她不能说是瞿南风太过热情，一直在和赵易安拼酒。
孟清淮才碰了一下瞿南风，试图要把人拉起来，瞿南风不满地哼唧：“别碰我，我困了。”
孟清淮覆在瞿南风耳畔，道：“南风，走了。”
“赵易安，我还没睡醒呢。等我睡醒了，我们再继续喝。”
孟清淮气地不轻，淡漠喊了一声：“瞿南风！”
“到！”
瞿南风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坚定又迷离，孟清淮道：“穿鞋，走了。”
“哦。”瞿南风连忙弯腰要去勾自己的鞋，却总是摸不到。
孟清淮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老实坐着。”
瞿南风像个学生一样笔直坐着，当孟清淮说伸左脚，她就老实把右脚伸了出来，孟清淮打掉她的脚，面无表情道：“错了，另一只脚。”
瞿南风还是执拗地伸着她的右脚，孟清淮无奈地拿过她的左脚温柔地塞进帆布鞋里。
当他望着她有些迷离扑朔的眼神时，浅浅地勾了勾唇角，道：“你还能不能走？”
“能！”
瞿南风一下就窜了下来，孟清淮伸出自己的手朝她道：“我牵着你走。”
瞿南风似乎迟疑了下，问：“你是孟清淮吗？”
“是。”
“那就好。”
瞿南风这才放心把自己的手放在孟清淮手心。
看着两人离去，一些片段在叶嘉树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总觉得瞿南风和孟清淮做的这些事，似曾相识，她好像和陆奈也经历过。
叶嘉树回去后，忍不住打开了陆奈的小瓶子。她把纸条抠出来，摊平，看到陆奈龙飞凤舞的狗爬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他的愿望压根就不是和她上同一所大学。
叶嘉树呆愣之际，沈意敲门进来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从同学聚会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有些担忧。
她问：“嘉嘉，今天同学聚会有看到陆奈吗？”
“没有。”
“那……”
沈意瞥了眼书桌上的两张字条，她一眼就认出了嘉嘉的，她道：“这是你们当年的愿望纸条？”
“嗯。”
“这一张是陆奈的？”
“嗯。他今天没有来。”
叶嘉树解释，沈意清楚地看清了字，突然又对叶嘉树认真道：“嘉嘉，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谈恋爱，是不是在等陆奈？”
“……”
“你有没有想过，他压根不会回来了？即使你喜欢他，那也是很久以前了。人是会变的。”
“……”
“妈妈以前也挺喜欢他的。觉得他活泼开朗，又懂事，对你的事情也尤为上心，可是他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嘉嘉，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妈妈有一个朋友的儿子，留学回来了，对这里也人生地不熟的，你要不要给他做个向导？年轻人之间多交流交流？”
“妈，你是让我去相亲？”
叶嘉树戳穿沈意，毫不客气地拒绝：“妈，我不去。”
“嘉嘉，你都拒绝多少个了？见一见吃个饭而已。”
“妈，我有点累了，想睡觉了。您先出去吧。”
叶嘉树说罢，便把沈意赶出了门。叶嘉树重新坐回了椅子，拿起那张单薄的纸条。看着上面潦草的字迹，有些失神。
叶嘉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那种在情感上特别迟缓的人，反射弧也很慢。在没有陆奈的那些日子，她总会想起高中那些他缠着她的日子。她绕了一大圈，才发现，忽略掉陆奈捉弄她的事，他为她做了很多事。
他因为怕她疼而担心地哭了，她却不解风情地嘲笑他；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地去听，也会努力地做好；
只要她喊他，他就会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时常会生气，却又总会心软地低头找她；
他给她带了一年的早餐，说那不过是吃不完的；
可是她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她甚至会想，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覆在她手心的纸条此刻有千斤重。
上面提笔写着：
希望叶嘉树心想是成，能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 陆奈
2008年9月25日
☆、长不大的孩子
瞿南风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地一个字也不说。孟清淮原本以为她睡着了，余光瞥见她时，发现她正瞪着那圆碌碌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孟清淮被盯得有些发怵了，朝她问道：“盯着我看什么？困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下，很快就到了。”
瞿南风依旧直勾勾地紧盯着他，有模有样地学着他说话：“盯着我干嘛呀？困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下，很快就到了。”
“……”
瞿南风朝他乐呵地笑了笑，孟清淮勾了勾唇角，道：“你笑什么？”
瞿南风依旧看着他，道：“你笑什么？”
“你不累吗？”
“你不累吗？”
孟清淮无奈道：“瞿南风，你又学我说话！”
“对啊，你干嘛又学我说话呀？”
孟清淮对于瞿南风醉了就爱学人说话这件事无可奈何，他和一个醉鬼有什么可计较的？他微微叹息，心里暗暗想，再也不能让她喝酒了。
他想，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瞿南风，于是他索性沉默了。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家，他刚把车停好，下车给瞿南风开门。瞿南风就这么单纯又安静地看着他，他弯着身子想把瞿南风拉下车，她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孟清淮无奈地说：“南风，到家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最终把背置于她身前，一把让瞿南风趴在他背上。瞿南风被背起来时，惊地喊了一声，孟清淮眼疾手快地拉住瞿南风的胳膊，才不至于让瞿南风掉下去。
孟清淮蹙了蹙眉头，轻声斥责道：“小心点。”
瞿南风没有丝毫动容，覆在他背上，再一次学着他说话：“小心点。”
孟清淮索性闭嘴了，把车门关好，背着瞿南风走进小区。当两人走进电梯时，听得一个急冲冲的女声：“等等！”
孟清淮及时按下了开门，女孩拎着袋子走了进来，看到孟清淮有些惊喜，道：“是你啊，邻居帅哥。”
孟清淮客气地朝她微微颔首，感受到背上女人不安分的动了动，他扶好她，女孩问道：“这位是？”
孟清淮还没有回她，瞿南风就眯着眼睛问道：“这位美女是谁啊？”
孟清淮无奈地瞥了眼睡了还不老实的人，朝女孩道：“这是我太太。”
“你真的结婚了？”
女孩有些失望，当初敲隔壁家门借东西时，还以为帅哥是骗她说结婚的。她甚至有企图地去借了好几次东西。
“你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瞿南风也同样好奇地朝他问道。孟清淮一个头两个大，还没开口，瞿南风又朝美女热情一笑，道：“这位仙女，我是他妹妹呢。”
瞿南风说罢，感受到她腰际有些疼痛，她嘶地一声，孟清淮已经面无表情地背着她走出电梯，女孩喊他一声，他也置若罔闻，直接按下密码进了家里，把瞿南风狠狠丢在了床上，瞿南风痛地一叫，埋怨道：“好痛啊。”
“你要是酒醒了，就去洗澡。”
孟清淮说罢便去了厨房倒水喝。当他走回卧室时，发现瞿南风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晃了晃手里的小玻璃瓶子，朝孟清淮讨好地说：“看看我高一的愿望纸条，我有两个呀。”
“……”
“你要不要看呀？”
瞿南风朝他说道，孟清淮过去，伸出手道：“那你给我。”
“我给你一个。”
瞿南风塞给他一个，又伸出自己的手道：“把你的也给我。”
“我没有。”
“你骗人。怎么可能没有！每个人都有的。”
“当初我交的是一张白纸。”
瞿南风却是不依，颇有些撒气地意思，好在很快瞿南风就折腾累了睡着了。孟清淮收拾完，坐在一旁拆开了一个玻璃瓶。但是这不是瞿南风的。
希望十年后，我还能看见你胡作非为的笑。南风，如果那时候我还能活着，我想和你在一起。
——晏清
孟清淮的眸色沉了沉，偏头看了眼熟睡的瞿南风一眼，又拆开了另一个瓶子，是瞿南风的字迹。
我要找个比我哥还要好看，比我哥对我还要好的男人当老公。
——瞿南风
所以她是看上了他的好看？孟清淮无奈地看了眼瞿南风，只听得瞿南风低低念叨了一句，孟清淮以为她醒了，发现她侧了侧身子，又睡着了。孟清淮突然有些好笑，发现瞿南风从高一到现在，好像都没有变过，太过单纯，太过简单。要是那时候她没有遇见他，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
叶嘉树走进小餐馆时，静姐忙得不可开交。她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点了相同的菜。她每次都点了鱼火锅，还有栗子炒肉。她从来吃不完，总是要发很长时间的呆才会离开。
这一天，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