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琅……?”
“嗯?”
“你除了右肩的旧伤,身上还有没有哪儿有毛病瞒着我的?”
叶重琅一动,却是撑起身来转头看她了,只不过那眉目微挑,其中含意煞有凛冽,“比如?”
凤起笑吟吟的装单纯,“我不知道。”
“猜猜看?”
这有什么好猜的?这活脱脱就是股威胁的味道,仿佛她若真敢猜……谁知道这白皮黑馅的家伙有什么在等她?
但不猜归不猜,凤起狡黠一笑,伸手勾叶重琅衣衫上的系带,解衣也有很多方式,就不知道叶重琅……喜欢哪一种?粗放的?干脆的?温柔的?还是欲拒还迎的?
然而,煞风景便是那一身玉骨嶙峋,现在的叶重琅,就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没肉了。
凤起幽幽叹了口气,也不逗他了,轻轻替他褪了衣衫,扶起他坐入木桶水中,里面还有股淡淡的药味,想来是孤竹那么多年习惯了,早就给叶重琅备下的。
“重琅,我方才听倬云师兄说,那些东都弟子都没离开孤竹,恐怕过不了多久,东都要来人了,你有什么想法?”
叶重琅坐靠在温热的水中,剧痛渐渐褪&去,浓浓的疲惫明显涌了上来,他闭着眼仿佛说梦话一般,“此事东都不会善罢甘休,派的人必定不会少,人多路遥,近几日还到不了孤竹……先休息几日,不必担心,不会有事……”
凤起点了点头,这话没错,东都再派人来,必定不会是三两个了,从东都到扶风反而能顺一段水路,但来孤竹,全都是陆路,如果她推算没错的话,此刻,东都派来的弟子应该快到青朝坊了。
可听这话里的意思,叶重琅似乎早有安排?
“你若有什么安排,我若先知道了,才能不担心?”凤起试探着问道。
“……我想完婚。”
“啊?”凤起一愣,顿时哭笑不得,一边替叶重琅冲洗着长发,一边忍不住伸过头看他,“就这个?”
“嗯……”
这得是多么大的执念啊,凤起也知道,叶重琅现在这是困极了,就撑着最后一口气,难免思考不了什么太复杂的事,可是……完婚?
“为何这事这么重要?”凤起继续试探。
叶重琅的呼吸渐渐沉下去了,仿佛已经睡过去,可忽然又说了句,“你总想跑……”
“这……”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啊?凤起哭笑不得看着他,又忽然觉得心中那股冲动,仿佛这世间最愉悦的情愫,她踮起脚俯过他肩头,在他唇边偷了个吻,笑道:“放心吧,就算完不了婚,我也不跑。”
“我不信……”叶重琅虽说昏沉,答得倒是快。
“那你要如何才信?”
“完婚。”
正文 第112章 三堂会审
转了个小圈子又回到起点,凤起终于再次见识到了叶重琅的倔强,不过,要不是叶重琅有这样的倔强,他们两人恐怕也不会走到一起,他不顾所有人的诽意与目光,不顾任何人的阻挠,那是不是说……他必定是有勇气接受她的身份的?
凤起笑了笑,忽然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可是,这一次,叶重琅没有很快就回答她,他微微歪着头,呼吸轻浅均匀,明显真是睡着了。
“……知道……”
突然,一个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响过,凤起猛的看向叶重琅,却忽觉他的身体往下一沉。
哗啦一声,凤起赶忙拽住他,废了半天的力,终于无奈向外喊道:“倬云师兄,快进来帮帮忙!重琅睡着了!!”
而之后,凤起便顺理成章的把叶重琅交给叶倬云了,她匆匆回了趟书楼,取了些换洗的衣物,直奔后山一处温泉。
早有在书楼等候的弟子赶忙传话一声,“姑娘,家主吩咐,若姑娘回来,即刻前往天清……”
“我洗澡去了!”
…………
然而,孤竹本家内,家主叶代依想见什么人,岂有见不着的道理?
凤起洗完了澡,裹着湿漉漉的长发回到书楼的时候,门一开,不出她所料,叶代依已经在书楼等她了,唯一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叶代依身旁还站着叶风瑾。
她本以为,叶代依肯定会急着见她,那必然是有很多话要单独跟她谈,可他还带着叶风瑾……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三堂会审么?
接二连三的避而不见,让叶代依也一再琢磨着眼下情况,他与凤起之间的关系。
正如凤起所揣摩的,秦桡死的第二天,叶代依就去过叶重琅的院子,他那是怀着一腔激动叙旧的心,却直到叶倬云委婉拦下他,他才暗暗警醒自己,这一腔激动叙旧的心情是否合适。
直到想了那么多天,直到叶重琅境况转好,他再去找凤起,心情已然平复下来,所思考的也就不一样了。
可他当即拖延了两人的婚事,凤起再度选择避而不见,让他终于明白了一点,他和凤起之间,已经不是故友那么简单,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打算,甚至很可能……与他的想法相悖。
趁着叶代依愣神,凤起先打了招呼,“见过家主,见过兄长。”
叶风瑾素来一副温文尔雅的谦然,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冬日寒凉,前辈还是先擦干了长发,莫染了风寒才好。”
凤起一阵惊悚,前辈……她唤叶风瑾兄长,叶风瑾唤她一声前辈……貌似也没错,但是合适么?
而叶代依面色沉然,话一开口便是,“你言之凿凿说孤竹需换个家主,我把孤竹下一任家主带来了,你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凤起收起尴尬笑了笑,看向叶风瑾,见他除了唤她一声前辈,丝毫没有诧异的神情,恐怕这些话,叶代依已经与他说过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都听过,却仍旧关切她湿发会染了风寒,不得不说,叶风瑾这持稳从容,已远超叶代依,甚至比之祖父叶无己更胜一筹。
“此事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啊,我那天不都说了么,你老了……”
叶代依突然打断她,“你最好谨言慎行,我如今仍是这孤竹家主,且家主易位,并非你说了算。”
“好吧好吧,你是家主你老大。”凤起悠哉说着,去了条干布巾,坐在一旁细细擦头发,忽然问道:“不知兄长如何看待如今孤竹在众仙门世家中的处境?”
叶风瑾轻轻一点头,“前辈说过的话,风瑾已有耳闻。近些时日,东都无故倾轧孤竹,确实非比寻常。与孤竹交好的世家相继倒戈,先是与孤竹维持多年不交好也不为敌的扶风,后又是与孤竹有着姻亲之盟的兰陵,两家在仙盟中的地位皆举足轻重,按理说,纵有嫌隙误会,也不会这般公然与孤竹对立。浔阳虽与孤竹交好,但浔阳根基已虚,恐怕无多助益。秦淮柳氏素来依附东都,七大仙门世家之中,唯独还剩下灵武宁氏,却是当初东都外姓自立门户,灵武虽不会与东都联手,但孤竹也不便拉拢灵武,此时看来,孤竹已称得上是孤立无援了。”
凤起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番结论是叶风瑾的,还是两人商议出来的,但这话说得绝对没错,孤竹,已经被孤立了。
而叶风瑾唤她前辈,她却不改口,就这么别扭着来,“那兄长觉得,东都此举,于名于利,到底有多少可图?”
叶代依不说话,叶风瑾便继续说:“于名,东都此举并无美名可言,于利,孤竹素来与东都无争,东都此举可以说无利可图。如果确非名利之举,风瑾觉得,东都多年对孤竹礼遇有加,突然反目且倾轧之势越见猛烈,并非仅仅是东都一己争权夺利的私心,若照此推断,东都背后,恐怕另有指使。”
凤起欣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把话说明白了,也省得她干着急,“那兄长觉得,东都背后是谁?”
“东都一直仰仗神界,仙盟之首的尊位也是蒙神界默许,风瑾猜测,应是神界。”
“啊?”凤起一愣,仔细打量着叶风瑾,觉得他没有在开玩笑,问道:“就因为这个?你觉得是神界要对付孤竹?为什么?”
叶风瑾微微低下头,没再说话,而叶代依反而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说。
灵光一闪,凤起诧异着抬手指向自己,“你们……不会觉得是我连累了孤竹吧?”
叶代依眸光一错,不看她了。
“喂,你们讲道理啊,神界直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存在,为什么要授意东都倾轧孤竹?”
叶代依沉声道:“我听闻,你此前跟重琅去过南湘湖,当时便有神将出手了。”
“那是轸水回神界告了我个黑状。”凤起解释道,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你们的方向错了,孤竹的事,跟神界没什么瓜葛,你们难道就想不到……”
“早晚会有瓜葛的。”叶代依笃定道,“除非,你不嫁入孤竹。”
“那就让你亲侄子入赘魔道。”
“你……”叶代依终于被触动了,眸中含着怒气问道:“你当真是真心喜欢重琅?”
“这话你问了六遍了。”凤起挑眉看着他,“你以为我是要利用他?然后借着他利用孤竹?我犯的着么?想利用孤竹,我直接来找你不是更容易?”
叶代依眉心更紧,“可时至今日,你仍旧未将身份告知于他。”
凤起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冰冰凉瞥了他一眼,仿佛闲话家常一般,“你觉得他会介意么?”
“你若觉得他不介意,又何必隐瞒至今?”
“跟你说话真累。”凤起白了叶代依一眼,转而看向叶风瑾,“还是就刚才的问题,神界没有理由指使东都倾轧孤竹,兄长就没想过其他可能么?”
叶风瑾略沉吟,忽然微微蹙眉,“那前辈的意思是……妖界?”
凤起点头,“我没有证据,但我有足够的猜测。”
叶风瑾皱紧的眉心一颤,似仔细琢磨着,过了许久,那眉心才缓缓松开,他向着凤起浅浅躬身,“多谢前辈指点。”
凤起满意点了点头,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叶风瑾的心思会跟不上她的思路,只要叶风瑾听明白了,她没有证据,但不意味着不存在证据,叶风瑾只要能找到,那到时候东都不管往孤竹泼多少脏水,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孤竹还怕什么?
所以,她点着头就总结了一句,“所以我觉得,孤竹该换家主了。”
叶风瑾微笑着一低头,“前辈这玩笑话恐怕要让父亲伤心了,前辈一别这么多年,旁人不提,父亲却一直郁结于心,其中惦念,怕是风瑾也未必能窥得一二。”
“那都是老黄历了。”凤起舒长着声音道,抖了抖半干的发丝,又愁了一下,“不过,兄长啊,您能不能别称呼我前辈?我这……虽说……但是……”
凤起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她和叶代依是故友,可如今……她想嫁给他亲侄子啊,而她想嫁的人的兄长,称呼她一声前辈。
而这时,叶代依又冰凉开口了,“原来你也知道不合适?”
那口吻,明显不是谴责叶风瑾对她的称呼,而是活脱脱在谴责她老牛吃嫩草,凤起觉得这话题永远都会很诡异,索性直接问道:“不知道家主打算什么时候喝我这杯儿媳茶?”
可叶代依就是不松口,他又问道:“你若当真喜欢重琅,可有替他想过?”
“这话你也问过了,我既然敢坐在这跟你侃侃而谈,这些问题便自然都考虑过。”凤起大大方方道,“既然是真心喜欢,我又怎么会害他?”
叶代依望着她,“你难道不明白,单单是你的身份就意味着……?”
而话没说完,忽然,门外传来了一个仓皇的声音,“家主,出事了,青朝坊……东都弟子在青朝坊惨遭魔道劫杀!!”
“什么?!!”
正文 第113章 恕不奉陪
不出凤起所料,第二批赶往孤竹本家的东都弟子,在青朝坊被夙凝等人劫杀了。
据听来报的弟子说,此次东都派了近二百弟子来孤竹,刚进孤竹地界不久,就在光天化日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突如其来的魔道中人杀了个惨烈。
“魔道中人?”叶代依紧凝着眉,脸色青灰得异常难看,“可是那前不久启封的两魔将?”
那孤竹弟子也只是听闻,并未亲眼见到,“禀家主,当时在青朝坊附近的孤竹弟子并不多,待他们闻讯前去……魔将已经不知踪影,只听幸存的东都弟子说,是三个魔将。”
“三个?还有谁?”
“一个手执长弓,说是魔将青邺,另有一人长琴在手,乃是魔将阡殇,还有一个女子……那些东都弟子说,那女子手执金绡扇,自称是……魔将夙凝。”
叶代依愣住了,他难以置信看向凤起,仿佛难以接受这样的局面,她口口声声深爱叶重琅,却早已做出了这种事?
叶风瑾见他这般,接过了话问道:“东都弟子如今幸存多少人?”
“不足五十,索性带人前来的两位公子都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因琴音受了些轻伤,正打算日夜兼程,尽快赶到孤竹本家。”
近二百人,如今折损还剩不足五十,青朝坊距离东都本家已远,离孤竹本家倒是近了些,可是,如此一来,局面就更麻烦了。
叶风瑾又问:“可有听闻魔将为何要劫杀东都弟子?”
“并未听说。”
而这时,叶代依开口道:“风瑾,你且去处理此事,不,你亲自带人,去将那些东都弟子接回来。”
“是。”叶风瑾没再多问,匆匆带着那名弟子离开了,他也已经打算回避了,毕竟于叶代依和凤起的交情中,他是小辈,在场多有不便。
凤起静静看着叶代依,她就等他说话,青朝坊一事是她早就安排下的,既然安排了,她就不怕叶代依质问。
过了许久,叶代依仿佛才从苍凉中回过神来,问道:“夙凝,被封印在我孤竹南湘湖,她何时启封竟无人得知,你告诉我……启封夙凝,乃是你指使重琅所为?”
“哪儿能呢?你说的没错,我直到现在也不敢向重琅坦白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唆使他去解封魔将?”
叶代依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面色仍旧青灰的难看,“那此次魔将劫杀东都弟子……为何?”
“当然也是我安排的。”凤起信誓旦旦笑着,“秦桡一死,东都必然摆着一副义愤填膺的姿态来,二百弟子,那一个个犹如疯狗,不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到了你孤竹,哪怕为了杀鸡儆猴,到时候死得也是你孤竹弟子。别告诉我你不明白,也别告诉我你真成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圣人了。”
字字句句都没错,叶代依又怎能都不明白?可他却觉得,如今孤竹,已经是进也败落,退也无路了。
半晌,叶代依缓缓道:“你不会不知道,纵然我孤竹不能强行与东都弟子大动干戈,可一旦魔道插手此事,我孤竹与魔道相勾结的传闻,也就名副其实了。”
“没错啊。”凤起还有点儿诧异眨了眨眼,“你孤竹没有跟魔道相勾结么?不然你和我如今坐在这,是在干什么?”
“你……”叶代依一口气噎得差点儿上不来,他忽然伸手颤&抖着指向凤起,“你……我孤竹千百年清誉……你若只身一人寻个庇护,我且顾念旧情,可你……你竟这般陷我孤竹于不义……”
“话不能这么说啊叶代依。”凤起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向他,“东都已经敢跟妖界相勾结了,你孤竹跟魔道勾结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总不能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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