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闻讯前来的同门也是怀着一腔愤慨回孤竹求援的。
乱世之中,谁都难能一心一意处理一件事,叶代依吩咐叶倬云去往扶风传消息,却不料,扶风逮到千载难逢的机会,扣住了叶倬云,传话必须由叶重琅亲赴扶风将人带回。
叶代依虽着人四处传话给叶重琅,可深知其中恩怨,毕竟事关叶倬云的安危,也没将希望寄托在叶重琅一人身上,稳妥起见,当即派了一行弟子前往扶风要人。
可就好巧不巧,扶风揣着一腔恶意坐等叶重琅上门,自己的地盘就先出事了。
扶风地界多山岭,有个重中之重的地方叫琼山道,两侧山壁耸立接天,下方谷道蜿蜒如肠。扶风实力不容小觑,自然不像浔阳那般有心无力,这些年来门下弟子常年轮番驻守琼山道,皆因那里是魔将阡殇的封印之地,容不得有半分闪失。
而就在前些日子,大量妖孽突然汇聚琼山道,打了扶风弟子一个措手不及,当时死伤惨重,之后守卫力量前赴后继却仍旧岌岌可危,扶风告急,又有此前魔将青邺启封的消息,此事自然就上告了仙盟之主。
前去扶风要人的孤竹弟子听闻此事,也赶忙先赴琼山道支援。
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一致对外,那本是好事,扶风也不会不知轻重,可好死不死的,东都一来人,局势就全变了。
东都这一次派了不少人,那是一派仙盟之主拯救小弟的姿态来的,根本没有同心协力的打算,而发现琼山道有孤竹弟子在场,当即表示绝不与孤竹联手,还声称孤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且曾经清正高寡的仙门如今堕&落不堪,包藏祸心,险恶叵测。
孤竹弟子当即与东都弟子理论,三言两语,东都竟仗着人多动了手,打伤了孤竹弟子,还将人交给扶风,让扶风代为好好调&教。
直至此时,扶风还未明确表明立场,但外有仙盟之主的命令,内有私仇,迟迟未将孤竹弟子放出来,已经说明了一切。
凤起忽然颇有感慨,要想混的好,大&腿要抱早。就东都这德性嘴脸,若不是当年早早抱了神界的大&腿,怎么当上仙盟之主的?
“必须去吗?扶风扣押了那么多孤竹弟子,家主必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你这一去身上还带着伤……”
“此事因我而起,去了多少能化去些干戈,若是不去,恐怕此事难以收场。”
担心的就是这个,别说什么私人恩怨,这已经是两世家的恩怨,若是两方家主出面解决,停留在世家官腔的层面上,顶多理论一番,僵持僵持,就算有东都在中间搅合,顶多两家日后老死不相往来,但也不见得会伤筋动骨。
可叶重琅一旦去了,此事处理起来或许更加清晰明了些,但问题是……不管之后孤竹再派多少弟子支援叶重琅,扶风和东都的目光,可就都集中在叶重琅一人身上了。
凤起叹了口气,叶重琅的手伤着,精细的动作做不来,就连扣个带扣,束个发什么的都得她代劳,这一去,不就是炮灰活靶子供人泄愤的么。
叶重琅对镜端坐,从镜中望着她淡淡带笑,“若是担心我,就同我一起去。”
“我也没说不去。”凤起嘟囔道,忽然后知后觉,哦,她这是不是就算承认担心了?
昏黄铜镜映着叶重琅略显消瘦的脸颊,朦胧中却越发的清隽如仙,而他近来笑意颇多,也不知是给打通了哪里的心窍,那染着蜜糖般的话似不要钱,又句句勾着她也想撩撩他的心思。
这手段更不像是孤竹弟子的一脉传承,自己甜言蜜语不是本事,用甜言能把对方的蜜语勾出来,才是高手。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凤起状似闲聊开口道。
“嗯?”
“东都既然身为仙盟之主,但那做派早已不像个光明磊落的正道,私欲甚重,权欲熏心,这样的仙盟之主就算各大世家还无以联手反抗,神界不管么?”
叶重琅面色淡然,昏黄铜镜中的笑意似染了几分凉气,“东都虽多行不义,但终是些浅薄的世家之争,并未祸及整个人间或神界,神界自然不会插手。”
这就叫自扫门前雪,神界也不例外,凤起点了点头,又顺着问道:“那如今妖孽横行,且一再与魔道有牵连……神界也不管?”
“人间尚有各仙门联手与妖界抗衡,要么人间覆灭,要么各仙门转而与妖界联手,除此之外,神界不会过问。”
凤起终于问道:“你好像很了解神界?”
叶重琅缓缓点头,似坦然也坦荡,“这些年来,神界几次三番找过我,恩威并施,软硬皆有,欲引我去往神界,见得多了,自然也算有所了解。”
不止如此吧……轸水跟你那么熟,且与你那旧情私交甚深,你一句话就能让天权神将滚回神界,岂是几次三番欲要招揽就能有的交情?
“那你为什么不去神界?”
叶重琅对答如流,“我乃孤竹弟子,世家教养之恩,近几年各世家争端四起,孤竹不争之心甚重,已迫入劣势,我又岂能一走了之?”
嗯,这就开始编了是吧?
为了报答孤竹教养之恩,放弃了去往神界扬名立万永生不死的机会,如果不是确定魔将夙凝是你放走的,这话我一定信。
更何况,去往神界就不能护着孤竹了?我当年身为神将的时候,一样隔三差五找叶代依玩,而且还可以在你本家无视家训想御空就御空,方便得很。
“那你……如今已算忤逆家主……?”来,继续编!
叶重琅淡淡一笑,回手轻轻握了她的手,“唯有此事,便是我有负孤竹众望,但也唯有此事,值得我至死不渝。”
编得漂亮!!
这绑架也甚是漂亮!如此深情厚谊,我若不领情,岂不辜负了你全家?
正文 第63章 报恩
凤起替他将冠束好,轻轻理着其余披散的发丝,一时间似羞红了脸般,为难道:“那如果……如果家主不同意……?”来,再编一个这发就算梳完了。
叶重琅淡淡的话音掷地有声,“待从扶风回返,我们便完婚。”
好么!这连编都懒得编了!
好不容易给叶重琅打理妥当,两人出门的时候,只见下方大堂一处桌边,已经坐着叶存曦两人还有蓝思敬两人,四个人……正剥莲子呢。
而桌子上,竟然摆着一琴一剑,悲问,惊情。
“胥山君!”叶存曦与叶晨阳两人赶忙起身行礼,待叶重琅下楼走近了,叶存曦才禀报道:“胥山君,我们方才与浔阳两位同道又去了趟南湘湖,本打算再次尝试铲除水祟,却不想那水祟其实已被胥山君收服,洗心革面立誓不再作恶,愿将功折罪以己身之力保南湘湖安宁丰沃,且送还了胥山君一琴一剑,以示诚心悔过。”
凤起忍不住还是笑了,还送了你们一堆南湘湖特产是吧?
叶重琅轻轻点了下头,缓步落座,问了句,“南湘湖底魔将封印是何状况?”
叶存曦赶忙应道:“此事我们也询问过那水祟,他说南湘湖底封印阵眼完好无损,愿代为看管封印,以谢孤竹不灭之恩。”
“很好。”
叶存曦一喜,拱手弓腰,“谢胥山君夸赞!”
凤起又笑了笑,那不是夸你呢啊师兄,叶重琅……那是夸溯流呢,好个会说话会做事的水鬼,南湘湖这事最起码短时间内能先压下来了。
想必夙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暴露身份……
就在这时,客栈门外忽的飘进来一个粉&嫩粉&嫩的身影,那仿佛翩翩蝴蝶一般冲着叶重琅扑来,娇嫩欲滴的嗓音一声三个弯,“叶~哥~哥~~……”
叶重琅起身一闪到了凤起身后,手撑在她的肩膀上略显重,应是这一下起得有点儿猛。
而粉&嫩的女子一步扑空,柔如柳条般的身子就靠在了桌边,唰的展开一把金色的镂空小扇,掩了半张脸,只露出如猫儿一般的大眼睛,睫毛扑闪,“叶哥哥怎的这般无情?做都做了,还怕奴家报恩不成?”
其他人尚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凤起愕然看着面前娇媚到了极致的女子,夙凝!
叶重琅撑着凤起的肩膀,冷声道:“姑娘认错人了。”
“纵是认错了,何不将错就错?”夙凝软着腰身踩着猫步,粉&嫩的纱裙轻摇,唰的一声叠起折扇,伸着扇尖欲去挑叶重琅的下颚,“叶哥哥若是认错了也可,奴家认不错就行了。”
啪的一声,凤起忍无可忍打开了夙凝手中的小扇,这杀人不见血的凶器,你敢给我往叶重琅身上放?
夙凝似一愣,这才低头看向凤起,慢条斯理的歪歪头,如猫儿在审视个陌生的东西,可忽然,她眼睛赫然瞪大,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你是……”
凤起心一沉,她竟然最终栽在夙凝手里。
“倩儿!”
凤起:“……”
“真的是倩儿吗?”夙凝那一脸半世寻亲的苦楚简直不能再逼真,她颤着腰身上前一步,仿佛要去抱凤起一般,手险些落在叶重琅的手上。
叶重琅一收手,夙凝顺势握了凤起的双肩,话未出口泪先含,“真的是倩儿!错不了!我可找到你了……”
“你谁啊?你真的认识我啊?”凤起一脸茫然带嫌弃,她不打算接招。
夙凝一愣,悲苦道:“你叫苏雅倩对吗?我是你三姑母的表婶苏红凝啊,论辈分,你还得唤我一声姑奶奶呢。”
滚你大爷的!玩是吧?!
凤起瞬间换上震惊的表情,忽的站起身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颤&抖道:“真的是你?我小时候还跟你一起玩呢,可惜,后来听说你被十两银子卖到青&楼去了,那里都是些几个铜板就能过夜的贩夫走卒,你怎么逃出来的?”
夙凝抽了抽眼角,似有点儿恶心,“我……没被卖过,你记错了。”
“可后来还听说你染上了花柳,治好了么?”
夙凝眼角再抽,向后倾了倾身,忽然又柔媚一笑,“倩儿还是那么爱开玩笑,毫无分寸口无遮拦的,这都是没有的事,怎能当着外人的面儿开这种玩笑?”
凤起悲惨着哽咽,艰难着一笑,懂事般点头,“是,这些我是不该再提起来,那你现在过得如何了?我后来听说你嫁了个老头儿,好在生了个孩子,虽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没屁……”
“我觉得我认错人了。”夙凝唰的一展小扇,半遮着脸狠狠瞪她。
凤起也翻眼白着她,“我也觉得我家没你这种亲戚。”
众人仍旧愣着,蓝思敬茫茫然看看凤起又看看夙凝,仿佛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叶存曦两人脸上微红尴尬,那一句句荤俗的话,是孤竹弟子难以消化的。
而夙凝再瞪凤起一眼,忽而眸光流转又看向了叶重琅,睫毛扑闪分外撩人,声音甜腻妖娆,“但我不会认错叶哥哥啊,叶哥哥乃是正人君子,怎能做下了事转身就走的不负责呢?奴家想你想得心肝儿疼,欲仙欲死的可难受了呢……”
南湘湖的水这么快就绿了,以后莲子估计都得带酸苦味了。
而凤起忽然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她现在……还是不该知道是叶重琅放走了夙凝的,更加不应该认识夙凝,那只是个突然莫名来纠&缠她未婚夫的女子……
“你对她做了什么?”凤起面带三分醋意问道。
叶重琅一脸的冷若冰霜,竟似动了怒气一般,微微咬牙道:“难道我替她家孩子治过病?”
夙凝:“……”
咕咚一声,叶存曦不知为何从条凳上滑落,跪到桌子下面去了。
凤起惊愕看着叶重琅,长见识啊,堂堂清寡孤傲的君子,这算不算爆粗口?好久没见这骚年这么阴暗了,他是真不待见夙凝?那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放她出来?
唯有蓝思敬茫然的来回看,忽然找到了点儿自己的存在感,看向叶重琅问道:“咦?重琅兄何时也习了医术?”
这一句话,叶重琅的脸更是冷若冰塑,黑沉着望了蓝思敬一眼,蓝思敬后知后觉……也似乎没明白自己错在哪儿,小心翼翼闭上了嘴&巴。
唯有蓝静怡,恐怕是最单纯的旁观者,她突然开口劝道:“这位姑娘恐怕真是认错人了,胥山君已有婚约在身,不便与姑娘多有瓜葛,姑娘还是莫要无端纠&缠了。”
夙凝一脸的晦气被小扇遮了半边,她看了看凤起,七分愠怒三分熟,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
凤起慢条斯理白了她一眼,你调&戏我男人,我还请你吃饭么?
“让几位客官久等了,来来来……”店小二挤了过来,端着个大托盘上菜,“酱烧牛肉,醋拌青瓜,八宝糯米,芙蓉笋汤……咦?又多了一位仙子?”
夙凝直接往条凳上一坐,“哎呀,累死奴家了,这跋山涉水不过寻个恩人,却不料恩人身边已有悍女,我这孤苦伶仃的连恩人都不要我,那可如何是好啊?”
店小二眨了眨眼,这个……不关他的事。
而其他人虽觉得匪夷所思,闹腾得有点儿无厘头,但事关胥山君,叶存曦两人不敢多话,蓝思敬那是纯粹的看不懂。
“先坐下吧。”凤起往旁边挪了挪,“先吃了饭再说,静怡为你熬了上好的药膳,熬了足足两个时辰,补养身体再好不过,吃了这次,路上怕是不容易了。”
“有劳。”叶重琅微微颔首,坐在了凤起身边。
蓝静怡腼腆笑了笑,“胥山君太客气了,是倩儿姑娘拜托我做的。”
夙凝小扇半遮,阴阳怪气道:“恩人妻妾如此和谐,不差我一个吧。”
蓝静怡噌的吓白了脸,慌忙摆手道:“姑娘,这话不能乱说,我与胥山君并无……”
“夫似胥山长在眼,妻如石佛本无心……胥山,恩人这尊号,怎这般的求而不得呢?”
“别理她。”凤起一眼瞥过去,就你读过书是吧?
夙凝小扇轻摇,猫眼微眯,玩男人,你没我在行。
…………
去往扶风一路尚远,叶存曦和叶晨阳没有离开孤竹领地历练的资格,不管什么理由,擅自离开孤竹就是违背家训,他们只能先行回返本家,能不能再去扶风,那要看叶代依的意思。
而蓝思敬和蓝静怡自然要跟着一起去扶风,名曰是叶重琅的伤势,这一路上若有浔阳弟子照料着更为妥当,实则凤起也看得明白,蓝静怡那是情深意切,蓝思敬那是小算盘时灵时不灵,照料叶重琅等于卖好给孤竹,再带着蓝静怡去接叶倬云,攀上这门亲就指日可待了。
但是,随行的还有甩不掉的夙凝。
“呦!这小狐狸生得可真是俊,身骨灵秀,皮毛水滑,鼻眼端正,若化出人形来,必定是个艳绝无双的妖娆公子,是个女人见了都合不拢腿。”夙凝饶有兴致打量着凤起怀里的小狐狸,一转头看向叶重琅,“恩公,你说,对么?”
正文 第64章 拆台
叶重琅躺靠在马车内,仿佛根本没听见,半晌,轻轻阖了眼。
这是身为孤竹弟子的教养,就算叶重琅明显表现出对夙凝的难以容忍,也不能像对待轸水那样一张口就赶人走,这叫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就夙凝那爱讨没趣的性子,若被她勾出话来,就更没完了。
不过话说回来,凤起打量着叶重琅,强行顺路了那么久,他似乎也没对她有过几分强硬?
他应该能确定夙凝的身份了,就算他年纪轻轻没见过魔将的长相,夙凝也没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一口一个恩公叫着,一把招牌般的金绡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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