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否是天宫之神,然而这神气若隐若现、十分柔软,即便如她亦感受不到任何敌意。
“您是遯宫之神。”姜岐听到风亚子轻语,却卓为吃惊,她曾记起在东夷之时,便是这位正神渡走了子宴。这位神灵一向是无行踪的飘忽不定,此刻亦仍旧神秘的不肯现身。姜岐却是有些戒备的环视一旁:“既是神灵,为何总不见现身?或是神宫之人命您来处置姜岐?”
那男声轻轻一笑,极为缥缈淡雅:“存活太久,已不知人身蝴蝶,遂不能见礼,只是姜氏无论长幼,仍旧如同沾满毒液的刀子呢。”姜岐有些赧然,却听遯神淡淡的在静水中留了一声:“风夷被蚩尤力量所伤,祸福于旦夕,至何等自处,请神官自便。”
朦胧的雾气不久便消散了,姜岐哑口,却看着风亚子摇了摇头,似乎笑得释然:“就这样吧。”
她并未拉出他的手,更是因为她没有资格、亦毫无理由。鲛纱在水光蔓延下闪着轻微的缥色光亮,如同他那颗温雅的心,她听到他淡淡的声音消散在雾气之中,最后却仍旧以侧面相对:“既然无法血肉相连,即便于人生中留下涟漪也是幸事。”
姜岐站在那雾气之中久久未动,她心中茫然,连风亚子的面容都散去的极快了。这混混沌沌的战乱之中,一点相濡以沫的情能留下几时呢?风亚子的心亦不甚完整,他始终是神官,是风氏最重要的人,他的心太过柔软,总是牵挂着什么。然他与同她漂流天涯,所剩下的却亦是失望。
“风亚子真是不会选人啊!”姜岐亦不禁苦笑,他能够想到他的境遇,如果她未曾卷入其中,也许她会带着一身的不甘,去哪里寻找她的兄弟姐妹,然后继续做大巫女,也许有一天亦终究成为女娲口中之肉,同她那些死去的族人一般为女神放血。而风亚子却终究有如他的先祖风后一般,终究选择回归风夷。
“哎。”她的叹息声都重叠了,望着身后却不由得嗤笑玄言:“你这是——”
玄言抱着双臂挑了挑眉:“少女心思总是火热。”姜岐有心刺他,唇角却咧不开,风亚子一走,她心头总是茫然若失:“即便回到风夷,蚩尤的力量也会席卷极致,那位魔王存在一天,时间断无安宁日子。魔王、魔王…如今他是所有人眼中的魔王,你说他变了。呵,那个冰一样的男人,他真喜欢血。”
“可是他确实变了。”玄言将她抱在怀中,她又爬上他的背,他背着她,漫无目的的四处走着,她听他淡淡的回忆记忆中的少年人:“你在神宫中得到了战争的记忆了,依照从前的那个蚩尤,他会不顾一切的毁灭,他蔑视的是众神与轩辕氏的虚伪而已,他鄙夷的是姜氏的弱小,当然,他更想不顾一切的毁灭女神。”
“但…但他却忍了下来,他在不停重生后竟成为八正神,他渐渐学会了伪装,蛰伏在神宫,并引诱乾帝坤后犯下过错。呵,多么高明的手段!”
玄言点头:“人都是会变得,高傲的自尊已经被渴望征服的欲望代替。然而…他却并未在初始便试图毁灭众神。”
姜岐心中疑惑:“他究竟想做什么?神宫之中有王政之鼎,那是印证天道所在之处。当日我身有污秽,众神始终未曾令王政之鼎对我做出印证。那鼎太安静了,即便炩焱也有些急躁,原来她自乾坤之王消失时候,起初还渴望带回他们,最后却依照玄鸟的神谕去寻找继承者,然而王政之鼎始终都无任何昭示。难道蚩尤未曾想过,一旦王政之鼎选出继任的乾帝坤后,他便无法击败众神么?”
她止住呼吸,却感到玄言停住了身体,他似乎还在想着那位昔日之敌,面上泛着的是她看不懂的笑意,她心中竟还有些妒忌,蚩尤说他们之间并不需要旁人,也许他们才是最理解对方的人。
“他是变得狡猾了,可是心中却始终太过自信。”
姜岐听得云山雾罩:“这是…何意?”
“他在挑战天道。”玄言半睁开眼睛笑笑,笑得姜岐不明就里。
二人垂坐在湖边半响,这淮夷越发冷寂,大抵应当是向南的方向。姜岐在这里漫散着,眼睛却盯到一旁发亮的朱紫,她提着裳过去捡起那丝帛,豁然有些惊讶:“是巫女服!”玄言闭着眼,微微安抚她的心意:“是你的姊妹。”姜岐看向他点了点头:“姜氏的巫女服对于我们来说被视为神祇,想来多久未曾见姊妹兄弟,嗳…那几位姊妹漂流四散皆不安分,想来不知前途何卜。”她的心中掠过的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容,有的则如烈火、有的冷若冰霜、有的狡诈阴邪,一个个令人猜不透前路几何。她擦了擦手中的丝帛,将她系在自己的下裳:“留个念想罢,不知何日方能再回,既她们亦至此,姜氏之人想必不会坐以待毙…这样也好,曾为女娲口中之食,呵,想想多可笑呢。”
她颇为自嘲,下一刻却笑不出来,那一股不能忽略的气息若现,她更是冷笑数声:“现身吧!”小少女伴随雷电而来,直直的劈在姜岐的身上。姜岐随即躲闪,看着那巨大的裂谷,伴随着尚未开启的异虫爬的吓人极了。姜岐拍拍身上的尘土,看到更是不屑:“风亚子如此心善,想必已经为女神大人舔舐伤口。你我皆是姜氏巫女,虽然你是女神,我却万万无想你低首之礼。”
小姬女依旧是那张漂亮面孔,却似将心中久藏的真面目露出一般,她的一对异瞳越发带着红色火光,那红色的瞳孔好似染了火一般,玄色瞳孔却淬着阴冷,像转动的两个冷冷玉石珠子。“这男人为吾辈所有!”
姜岐“呸”了一声:“算来您大抵是我的先辈,呵,如今神宫动乱,您在此逗留,可惜此处毒蛇丛生,不怕被咬死!”
这看似年幼的女神眼光桀骜,像极了姜氏的女人,只是她身形幼小,手中的雷却毫不犹豫的击打出去,姜岐丝毫不惧:“这男人同众神有仇怨,你竟然如此执着!”
“他身上——有父亲的味道!”
姜岐听着对方像是发疯的嘶吼,心里迷惑极了,只是少女虽然幼小,力量却不可轻视,她的雷法有劈山裂地之势,不同于子宴那等微弱守势。姜岐半躲闪开,那少女根本未曾将她放在眼中,只是紧紧攥住玄言的手,整个人仿若柔软下来,她的面颊在他的手上轻轻蹭,像小鹿一般的柔顺,眼中却不知看着何人:“父亲大人…您许久未曾看到我了…”
姜岐蹑着手脚,看着这少女半途扑进玄言怀中,仿佛真是女儿对待父亲一般依恋,然而这小女神口中喃喃,却令人越发不懂:“您消失了许久…自天宫至人间,所有人都绝望了,只有我不会,那个蠢女人总会害了您,只有我不会啊!”
玄言任她厮磨,姜岐在一旁跟着做鬼脸子,然而玄言就是清净的很。过了半响,这孩子竟然哭着哭着睡了过去,姜岐在一旁呼呼笑着:“父亲大人…哼哼。”玄言叹息一声,虽无特别狼狈,却也有些禁不住姜岐的笑,他将那孩子轻轻的放在石旁:“这孩子是个麻烦,此处莫留。”
姜岐暗笑:“这孩子…”
“在想要杀掉女神的时候,这孩子掉进了你手中之环结的术中,她…身上穿着姜氏巫女服,我想到了你。”
姜岐垂着首不说话,面颊却有些暖意,她低低的附在他的耳边:“我们去何处。”
玄言抬起头望着天上的一团黑气,沉蓝色的双眼含着些希冀:“去南方,去寻找新的力量。”
她在潮湿的石中,总感到身体渐渐凉了,那身旁的人肉都变得硬了起来,丝毫没有鲜活的气味,然而父亲身上的气息却像是仍在昨日。她的手胡乱的摸索着,然而那沉稳的笑意却也凉了,她想起在神宫的岁月之中,乾帝曾经将她抱在怀中,那是只有她能够得到的爱,无论是飞廉或是炩焱,她们只能如同战士般被驱使,然而她却能够得到相应的温柔。
“父亲…父亲大人!”她睁开眼,即便是曾经有着熟悉气味的男人亦不见了,她的心中升起了无边的恨意,无论何时,总是有不相干的女人来抢走她最宝贵的一切。她将身体臣服在那已经被污染的一片黑色水中,远古的巫女服随着身体剧烈的抽长而破碎,她沉入湖水之中,最后掠过了男人的脸,他有同父亲相似的气味:“玄言…哼。”
湖水被暴烈的怒雷劈开,她□□着身体,在冷冷的寒光中看到一张鬼气森森的艳丽面容,身体在一瞬间便迅速生长,属于成熟女人的丰满乳垂在一旁,她赤着脚,看着面前卷过一阵黑色风暴,消散的黑气中留下一个跪伏在地上的面容:“卫子殿下,蚩尤大人正在寻求您。”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几近成熟的女子,冷漠的面容亦不禁一惊:“您的身体…”
“幽蠹…”姜卫子踩上她的脖颈,将少女的面颊磕出血来:“谁准你抬起头直视于我!”
幽蠹咬着牙,几近咬碎心中的恨:“玄言…那个男人,蚩尤大人会助您得到他,他不过是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姜卫子恶意的让对方屈服,异色瞳中流转着阴暗的气息:“父亲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有意见啥的在下面评论撒。
第128章 伪诏之狡
“卫子仍旧没有踪影吗!”炩焱焦躁异常,在肇始身旁,她始终无法心安,即使端正的垂坐一旁,艳红的杀戮火焰依旧未曾消退。年幼的王姬卫子在混乱后忽然亦失去踪迹,而始终不见踪影。
肇始依旧沉静的闭目,炩焱的面色叫嚣,似乎总有冲出去持刀的欲望,然而这经历岁月的沉静老人却因她损伤神力过多而对她下出了禁令。
“孩子。”闭门的老人轻轻沉言:“作为神灵,汝已承受过多的责任。”
“然吾终究令乾帝为之失望。” 炩焱无法忘记自己在知晓一向紧闭的震雷宫在打开后黑气冲天之时的震惊之情,在姜岐失去踪影之时,碤玺忽然对她直言魔王蚩尤的转生。与其说更怒,炩焱更多的是愤怒,她深恨碤玺明明知晓蚩尤的阴谋、却在数百年间避而不谈;她更恨自己身为神灵没有识破蚩尤那张脸。震雷宫长王子炎赭虽然位居八正神之首,然而却比她更晚来到太极宫中,他初来便是一位面目优雅的王子,虽然数百年间深居简出,甚至竟无人踏足过震雷宫,然而亦因沉轶的气韵并不令人生厌。在神鸟带来诏谕之时,她甚至对这位大王子未抱有任何期望——一个太过柔雅的人始终不能成为真正的掌权者。
炩焱不禁咧开嘴角自嘲:“吾真为愚蠢,竟不知炎赭便是蚩尤转生。”肇始的手杖延伸着枯木,遍布神宫的任何角落,如同血管一般铺满角落,它是命神、亦是万物再生的预兆,然而神宫中阴暗丛生,蚩尤留下的墨龙虽然被神威震慑、却不时睁开那双凌厉的眼,因而始终无法消灭在神宫中作乱的力量。
“日月并不颠倒,然而月阴占日之主位,日所照耀便会片刻忍受灼热之苦、月所照耀便会时刻忍受阴冷之隙…这,对于小民来说是一种灾难呐!”连众神亦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那么人类又该如何绝望呢?
炩焱忽然立起身来,她望着被月色所笼罩的震雷宫,那久远的兵戈之声不曾湮灭,却时刻令众神不得安眠。炩焱声中疲倦,火红色的发似乎亦失去了往日的艳丽,她想起先代乾帝曾经笑着说:“炩焱发若神火,必能涤去一切邪恶。”然而…
肇始叹息一声,这位历经无数时代的老人不禁看着面前不肯低头的年轻女子:“炩焱这般信奉姜岐吗?”
炩焱双目坚定,看着这位如同高祖一般的老人:“玄鸟将至,留下的神谕仍然甚为模糊。”她漫漫轻走、心思亦甚是游离:“依照玄鸟之谕,吾曾设想,既然八正神皆有可能成为乾帝坤后,那么二帝既已不在,又如何不令八正神登顶呢?那时…炎赭,不、是伪装的蚩尤,为人太过与世无争;碤玺那时表面对此事毫无兴趣、呵,原只是贪生。至于次王子、坎水宫的九虚,那是个冷僻凶险之人。您看,即便神宫遭劫,他甚至仍旧隐在一隅独自清修。”身为神灵,既受到神格本身的制约、又因在升神前的不同性情,而导致众神性格各异。然而炩焱不能忍受那些将神与人等同之人,既然统治这一片天地,却将一切责任扔下,只为了心中那点修行隐世的欲望。
“至于我们…飞廉太过柔顺可欺、卫子又…一团幼年气,只晓得整日随在乾帝面前,真如人间的父女一般亲昵。八正神中竟没有哪一位有资格来领导太极宫,想来这便是天意吧!” 炩焱叹息一声,终不免觉得了无意趣:“乾帝所留下的一切,众神竟然无能接管,若这便是天意,吾不知天意为何如此弄人啊!”
人间孟春而至,随着蚩尤登天而上的虫族蔓延,却不知从何处带来一只斑斓的蝶,它悄悄的停留在那逐渐被虫侵扰的手杖,似乎带来了新的生机。
肇始望着那展翅轻盈的蝶,亦同时像记忆中年轻的姜氏巫女般迷离扑朔:“在神宫之中,最有资格接替乾帝的是你,你既然如此推崇姜岐,为何未曾去王政之鼎问个分明呢。”天地有道、万物交错,历代六十四神宫之中诸神的选定皆是由天道指引,在王政之鼎前得到印证。那尊象征着天地的鼎,是冷冰冰的、天道的代言者。每当有新的神灵登顶,它便会发出肇示,在火焰中给出众神相应的爻示。在众神无法确定自己所处的身份之时,必定欲攘除身体污秽,在王政之鼎前去印证天道之谕。
炩焱垂下头望着面前的老人,他亦睁开了眼,看着这位始恪守职责的女神。炩焱那一向坚定的眸子中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失意,却勉强了然笑笑:“我…我曾去王政之鼎旁,希望那鼎能给自己一个印证,然而这一切只是妄想。”那其中隐含着失落,这位不失豁达的女神亦叹笑:“天命再此!吾没有成为坤后的资格,知道自己的极限所在着实令人痛苦,可是那并不是我放弃神宫的理由。”她的火红瞳孔淡淡直视前方,似在回忆自己对于乾帝失落的追逐:“那时我亦曾希望飞廉去鼎前,然而她…同样未曾得到神谕。直到我找到姜岐——”
艳色瞳孔中重新燃起眷眷火焰,炩焱异常坚定:“曾经无数次看着王政之鼎中显现的人影,为此我将他们带回来一一验证,然而却皆无所获。这群人有的孱弱、有的强大,然而始终不能给我一种心情激荡的感觉,他们亦并未曾得到鼎的神谕。然而姜岐,她是不同的,她——”想要对那个少女说的话太多,炩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她只知在见到姜岐那张狡黠又带着狂傲的面庞开始,她的心中便萌发一种激烈的神思,那少女嘲讽的语气、一味进取的猛烈攻击,似乎都令她有种满足的欲望。也许、也许那就是新的火种,虽然同乾帝不同,她却在初始便感到了欣喜。
肇始叹息一声,望着这始终无法得闲的女神,她那凝思的侧面方沉浸在回忆中不久,便无法继续下去:“炩焱,欲去何处啊。”
炩焱回首、一副凛凛风姿,她的双眼已经厌倦了等待,而必须待以绝地反击:“让众神来,至少要有新的乾帝与坤后去对抗蚩尤!”
众神诸次相聚皆是不欢而散。在墨龙闭眼之机得到了短暂的喘息,终于从月色所笼罩的神宫夺得了几分领地,然而形势依旧并不乐观。气氛始终很是凝滞,是众神争吵之中不得不得以共通的局面。
炩焱面对一旁的教化诸神,自是声威严厉:“诸位掌管人间社火与教化,然而现今人间动乱,诸位却为何对议立乾坤二帝之时多加阻挠!”
教化诸神是人间最直接的掌控者,他们掌管人间的教化社火,自然不能长久在神宫之中,然而诸神却多次与炩焱发生冲突,这令她不能容忍:“诸位当知,无论人间将诸位如何奉为圭臬,这终究是天宫赋予的权力,天宫不存,诸位怎会有今日在人间的威严!”
同人宫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