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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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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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滴隐现的眼泪,在他洁净的面容之上,不是懦弱,而是悲伤。他的眼眸确实不似从前一般的清澈温柔了,那眼中的失望、叹息、带着浓浓的苦涩,似乎将这个温柔的男人押送在黑暗之中,比起身体的痛意,而忍受的是强烈的精神折磨。
气若游丝,面容静静的看着弥漫的祥云,他的眼中却毫无光彩一般:“所谓职责,到了最后,皆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从风夷的灾难开始,风夷的人们再也忍受不了活在女娲的阴影之下,毁灭女娲宫只是一个偶然,然而他们已经不再需要神官了……因为女神的信仰、连带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官,终于可以消失在他们眼中,为他们实践征服四方的可笑野心…”
姜岐心中骤然一惊:“风夷…将你流放了?是我的错——”
“呵…”她心中钝痛,未曾想过这个男人亦会有那般厌世嘲弄的眼神,仿佛终于看到了美丽海洋中腐朽堆积的尸体一般:“应该说,你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契机而已…”
海月天风中美丽淡雅的风氏后人,难道再也听不到那温柔的声音了吗?
姜岐死死盯着他,却将他枯瘦的手攥得更紧:“我欠你的命,一定会还你的!”
风亚子淡淡的笑了,竟是一瞬间回到了天海旁的温柔恬淡:“其实这样也好,只是我和你刚刚开始,真想知道,那时候的感觉是什么,要是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要好好问你…”
痛苦立刻弥漫上他的面颊,仓促的吐出鲜红的血液,在唇齿间纠缠的撕咬着:“这样的人生、空洞的如同壁灰、没有色彩、没有半分色彩——”
肃慎为之哀鸣:“这咒无法吸纳半分神力!”炩焱重重叹息一声,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却如同焰火一般猛烈的燃烧着:“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拼尽全力维持他的生命,立刻将众神召回,为他们寻找最后的生机!”
祥云不安的流散着,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躁动与坚韧,诸神的力量结成巨大的如同展翅之鸟,而宣告着诸神大战即将来临。
“呼…”
朱紫的身影默默消失在众神眼中,渐渐的跋涉到阴云密布的半面天宫。升盈宫之外仿若被劈开的世界,那墨色如同虫群一般渐渐的侵蚀着太极宫中。姜岐遥望着升盈宫的一角,口中喃喃低语:“欠你的命,总会还,风亚子,你的人生还很长…”
眼中的浓雾渐渐散开,安静的几乎到达诡异的气息,姜岐擦去面上的露水,笑着施了礼:“震雷宫的主人,猎物来自投罗网了,您不欢迎吗?”
九十九道重门缓缓而开,显出一条幽深黑暗、似永无尽头的路途,姜岐摸了摸颈上的璎珞,笑着走了进去。


第91章 秽之信徒
幼年之时,她曾经见过野火纷乱的景象。人们狂热的追逐着巫术,剖开孕妇鼓起的腹部,将模糊的一团血肉从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取了出来。
“啊啊啊啊!——”
孕妇的毙命并非是瞬间的,而是经受了漫长的折磨,面前有很多同样年幼的少年人,火光下的眼睛却陷进了黑暗之中。这似乎是一种极为原始的祭祀方法,人们执着的偏爱于将烈酒喷在刀上,将那年轻孕妇剥开衣衫,在皮肉上割裂出一道道血痕,而后是撕裂耳膜的惨叫声,一声声高昂而渐渐落下去。
她彼时正牵着父亲的手,而后双眼双耳却被重重捂上了。
“别去看、别去想、别让它走进心中。”父亲的沉蓝色眼睛被掩埋在夜色中,一向沉默的他,在黑暗中释放了眼中的悲悯。
掌握着神力的人、被神力所眷顾的人有权力剥夺弱小者的力量,奴隶、生殉、奚妾,在一片片甲骨的崩裂声中,预兆了他们的死亡。而比起痛快的一刀毙命,祭祀者们似乎因为天神的力量而变得精神错乱,他们弄下自己的双眼、砍断自己的双手、双足,在皮肤上刺进毒蛇的血液,却执着于用五花八门的技巧去对待祭祀的人牲。
母亲在一旁倒吸一口冷气:“如若疯狂、竟同姜氏…”
然而她却明了,姜氏会留给祭祀之人最后的尊严,保证他们由父母所赐予的血肉以最终的完整,而避免将尸骨洒在山谷间、或如同淮夷流浪者一般随意的埋葬在溪流中。
年轻的孕妇取出婴儿,那块死肉是尚未成型的元婴,在巫师的手中神气的团聚在一团黑气之中,暗夜中的人们像是被蛊惑一般,将自己的血液种植在婴儿的身上,在一阵嘈杂的鬼叫声、雷鸣般的笑声中,伴随着母亲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痛苦哀鸣,那小小的婴儿完成了最后的祭祀。
她的双眼上面覆着父亲温热的大手,她的耳边是母亲细如蚕丝的安慰,然而那鲜明的血液却构成了她对于祭祀的最初认知。
她曾经看到姜氏巫女站在高台之上,如鸣佩环叮咚作响,或是如同灵动的雀鸟、巨龙的勇猛、凤鸟的纤细艳丽,姜氏是那样一个追求欲望与美丽的宗族,而因此同样热烈的爱着最美的死亡方式。姜氏的巫女在为了理想而殉葬之前,会身着最美的巫女服,为自己跳上一支花落前垂死绽放的凄美颂歌,用以埋葬自己壮烈的一生。
然而她却第一次明白,死亡的方式有太多种,还有一种是以恐惧与邪恶的方式再造黑暗。
父亲与母亲轻轻的怀抱着她,在黑暗中渐渐远离了那隐藏在黑暗世界中、烈火中令人咂舌的盛大祭奠。
“秽…如此邪恶的咒术,竟尚且存在于世间么?”父亲的声音透着些自我辄问,“姜氏之巫死前尚且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尊崇,为何却有人欲令人在恐惧中死去呢。”大邑商的祭祀会切断逃跑奴隶的肢体,或是令他们逃跑,而击碎他们的头骨,然而如此方式却更为渗人。切断孕妇的身体,她的心肝内脏悉数露出,眼珠爆炸一般的凸出,却在奄奄一息之时看着眼前的孩子称为邪恶的元婴。
她在父亲母亲的怀中,似是寒冷一般的颤动着睫毛,他们走的很轻快,她却能感到他们身上那沉凝的气息。
母亲抱着她的手顿了一顿,轻轻的诘问着空气:“很像…这并非祀,更像是咒,像…他。已经死去了太久,难道还有尚存的信徒吗?执念是一种病,会令人们以更加极端的手段去供奉心中的神灵。”她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却感到了她的血液在变冷。
父亲母亲在黑暗中似对视了一眼,心中升腾的是不知名的寂静。
“蚩…”
“蚩…”
父亲轻轻的抚摸着母亲颤动的背,拂去她面上的泪意,似轻轻的在黑夜中微笑:“有了阿女后,你变得脆弱了,这是我的罪。”
“你永远不会变成那个年轻的女人,而我们的女儿,我们永远不会令她遭受到这些劫难。”
“她会作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破除所有的枷锁,安安宁宁的度过一生。”
她蜷缩在父母的怀中,在身体中猛烈的凶气尚未觉醒之前,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誓言,直到那两个人渐渐越发沉默,而后迎来了死亡,那是她对于印象中、被众人畏惧之人的第一次了解。
姜岐抹去额头上的汗珠,随即坐在那迷雾一般的云端之上,然而头上却是一片沉蓝色的星空。
“阿父、阿母,还真是让你们说对了,曾经足以仰视而永无交集之人,竟然也因为千丝万缕的阴谋连在了一起。”
她曾听过,这世间大多有天赋之才之人,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波涛与宁静共存的景象。如云吞雾,雾过后却是险峻的千峰欲直冲云霄,云霄上明明是琼瑶碧宇,而门后却是恶鬼遍地。只有经历过一切的生死荣辱、才能够终成大道。
然而…
天赋之才的极端便是,在掌握这万物运转规律之后,往往亦会催生唯我独尊的毁灭与掌控。
咆哮的龙吟如同匣中利器,忽而在她的头上徘徊着,苍穹之上飞舞的墨龙卷着狂暴的风雨,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汇处吞云吐雾。
足下是向着东方流转的白昼云雾,而头上则是向着西方流转的漫漫星空,而姜岐却晓得,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毒蛇口中的毒液,充满着死亡的预兆。
这漫漫长路中充满了九十九扇门,交错变换着迷乱心智,它们身后有的是金银珠玉、有的却是万丈深渊。
这很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与嘴角诡异至极的笑容,直感到面颊上的瘟虫收到这躁动的惊扰一般,在她的皮肤内密密麻麻的流窜着。高飞的墨龙是个庞然大物,似乎丝毫未看到身下蝼蚁一般的少女。
姜岐渐渐的向前走着,手中的萤剑忽然便刺进了天上的大物,如同飘散的墨色一般散开的身体,随之而来的是黑色双眼中勃然的怒气。那鬼魅的墨龙飞身而下,向着微笑的少女冲了过来。
姜岐沉默着不动,暗自斜着眼看着那迷蒙的雾气,剧烈的狂风吹乱了她的发,将那人类的身影映照的过分无力。
“放野兽互相搏斗是不是更有趣呢…”
墨龙的身姿旁忽然冲出来一道凌厉的白色光芒,是一只姿态优雅的白鹤,体型尚且弱小,却将面前大物当做喙中之鱼一般的耍弄着。它逗弄着它的笨拙,长长的喙口忽然释放出火焰。墨龙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哀痛声,凶恶的左眼已经被啄成一片雾气一般的色彩,然而那迅速复生的眼睛则生的更为凌厉,死死的如同腾蛇一般欲将细长优雅的鹤置于死地。
“啧。”姜岐吐出一口浊气:“咒术邪恶,竟然能死而复生,怪不得当年会让炎黄二氏一败涂地。要是他在…”
细长的鹤身被墨龙蛰伤,白色的身影摇摇欲坠,几乎不支的倒了下来。
“萤,回来!”
姜岐咬着指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怪物:“姜氏之咒还未曾缝敌手,以咒攻咒,当年先祖之恨,我亦必一雪前耻!”
虫子撕咬的疼痛与嗜痒在体内流窜着,姜岐咬着嘴唇,冷汗直流,割破手指渐渐流出已经开始发黑的血液,浓稠的、充满漆黑的血咒如同跗骨之蛆,迅速的将墨龙那翻云覆雨水汽蒸腾的身体困在牢笼之中。那庞然大物被缩在枷锁中,姜岐飞身而上,一手斩断了它的半个角。龙的身体不住的颤动起来,周身的尾汝狂风骤雨般迅速的扫荡着面前的一切,将那交织在云天白昼的幻想世界与不停变换的宫门击碎的一干二净。
姜岐整个身体贴在那墨龙之上,对那不识人性的畜生百般折磨,剑戟的锋利在无声的割破他的所有力量。
“去你该去之处!去、去!”墨龙不停的挣扎着,在幻像世界中冲破现实,露出了那本来的世界,一片空无一物的世界。它狂乱的飞近那力量的来源,向着强盛的黑暗力量寻求生机。
终于、终于见到了——
姜岐的眼睛精光尽现,那令她无比兴奋的、巨大的求知欲、对力量的渴望、更强的对手,令她感到无比的冲动。
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人物吧,震雷宫的主人。
阴暗的南方忽然便反常的下起了雨,在半空中便夹着着雹打落下来。玄言抬头望了望一片墨色的天空,如同发狂的墨色巨龙一般惨淡的可怕。
“愁云惨淡呵…”
玄言拢了拢怀中女童的衣衫,对方从他的怀中冒出头来,睁大了两个精灵的水眸,通红的面颊蹭着他的胸膛:“雪!”
“是么,你未曾见过雪么?”玄言将孩子的指尖收回怀中,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天空中的气息。”身后落拓的流浪武士看着他的面容懒懒的探了探眼角:“那神珠的邪气已经侵蚀到你的身体之内了,世上真有人能经受诅咒之苦?”
玄言在落雪间无声的行走着:“人若是知晓忧愁,那只是感性,而知晓苦与乐,则迟早会走向毁灭,有了忧惧与欢笑,正是情感软弱的先兆。”
身后的男人无奈的耸耸肩:“真是个冷酷的男人…”
对于自己来说,更多的是思念吧。
他对于爱的方式极其奇怪,奇怪到令他自己亦难以理解。如同此时他知晓那少女处在危难之中,然而却同样同她心有灵犀。
她想要追寻的东西,需要她自己去终结,姜氏的尊严便是不容践踏的独自战斗。在那之前,他们要忍住自己的所有欲望,直到再次相遇而释放之时。


第92章 斗神之众
“堕其衣兮、奉黑血兮——”
“奉黑血兮、戮天道兮——”
漫天飞雪中染上了炙热的鲜血,奄奄一息的女人双目如同死鱼一般变得死气沉沉,从母亲腹中割裂脐带诞生的孩子在未成形之前被苍老的双手捧在阴霾的苍天之下:“戮天道兮——”
凝结成的黑色气息将元婴的身体与灵魂撕裂开来脆弱的啼哭声却变质为野兽的嚎叫声。
黑色遮住了所有人的面容,仅仅露出那一双双充满着炙热野心的双眼。
“啊啊啊——”
忽然而起的刀剑气息顿时打破这阴郁妖异的血腥气味。
“啊!手!我的手!”
玄金色的大剑扎在土中,往来的术者随即震慑:“他是什么人!”
“大胆!”
“死去的人就应该在地狱中,不应该到人类生存的地方去传播他的邪教,这男人怎么回事,总是沉迷于一些无聊的东西。”
巫师暴突的眼,残缺的肉体现在面前,术士们轻声结印,将那元婴在冷月之下重重的结出巨大的黑色。
玄言倾身下去,温柔的看着身旁的女童,那双桃花眼中带着些忧色:“害怕么?”
岐微微皱着眉,眼中似有眼泪欲流出:“它无父亲…”
唔…
玄言随即看着那被染黑的元婴,原来这孩子是在可怜它没有父亲?这个小姑娘,初识之时亦是将自己做其父亲,似乎对父亲极为依赖呢。
哎。
孩子真是麻烦的东西,或者说,千万年后的孩子们,也许被精致的美丽所磨灭了战争的欲望,因而总是喜爱岌岌于那些柔软的血缘关系。
他抱起少女,将双手附在她的眼中,若有似无的安慰着:“不要看、不要听,这一切很快会结束。”在女童耳边的声音是无数的哀鸣与割破身体的声音,玄言暗自颔首:“后面的那位,不出来祭手中之剑吗。”
“是、是…”
身后的落拓男人无奈的走了出来,细瘦的武士面容上随即眯着笑眼:“兵主已经被炎黄击败许久了,可是仍旧有这人痴心妄念、啧啧…”
“啊——这是!”
掩住面容的术士们随即张开衣衫,冷月下的天幕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然而这些人除了有人的肉体,却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被咒术污染的身体已经看不出最初的样貌,只有那一双双赴死的眼睛。
“愚蠢的凡人们!只有他方能带领天地走上正道!他已经再次复生了!”
“这些蠢货在说些什么啊。”男人随即无奈的抹了抹唇边的乱成一团的胡髯,眼中带着一丝冷光:“各位请到地狱中继续做梦吧!”
看不见的剑如同空气中的丝弦一般,将术士们的身体如同木偶陶俑一般切断,碎裂的肉烂成一团。男人摸了摸脖颈,蹲下身去喃喃自语:“不对…很是不对啊。”
玄言垂下头,眼角淡淡的带出些笑意:“您要小心,你看——”
男人随即闪神,望着被螭纹缠绕的少女,周身的术士如同傀儡一般被她控制在手中,任何人难以想到那纤弱的手竟然带着操纵众生的力量:“停Аm、停⑾偂⑿L,诸毒俱出——”
元婴漆黑的身体曾为一切灾难的起源,在那之后散落的黑色力量将那腐朽的人肉与邪恶的虫子们接连起来,生出更大的怪兽。
玄言手中的玄金色大剑微微发出剑光:“他的族人们总是太过自信,一次的苦头还不吃教训么?”
女子的面容顿时冷冷的皱成一团,那带着倔强的面容上隐含着被藐视的怒气,随即召唤出的却是更加强大的虫阵。
落拓的男人随即摆摆手:“没有的,这丫头一向周身带毒,淮夷是她的领域,而且…”他的眼睛精光一闪,细长的剑已经挡住了凛冽的神气:“看来许多老相识在此,自是有备而来。”
玄言反倒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是众神中的前锋之师,斗部之神难道还忌斗部之神?”
男人摸着额头笑笑:“你早猜到了我的身份、哈。”
参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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