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九霄云霓,落入眼中的又是一片不同的景色,空中漂浮的是漫天祥瑞端倪的柔软生物,那幽静透明的一切竟如同水天一色的风夷一般,然而不同的是,天宫被神气所笼罩着,那美丽中隐隐吐露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来。
“太极宫简直如同一个美丽的牢笼。”姜岐淡淡低语。
“贵客降临,予请海涵。”
轻柔优雅的女声缓缓响起,姜岐抬首,面前出现了一张端丽的面容。
第84章 升升之雅
姜岐的心田仿若被滋养一般,这年轻少女雍容吉服,周身祥云笼罩,细细眉如新月,樱唇杏眼,云鬓凤钗,面颊圆润而带着温和的笑意,是一位小巧秀丽的美人,然而言语之中却带着温和沉稳的祥瑞笑意:“嗯,真是一位了不得的美人!”温雅的笑容亦吐露优雅的词章,同这繁复的吉服一般,彰显着主人高贵的身份。
姜岐微微晒然,那颇为娇小的美丽端雅少女便出纤细的手指去抚摸她的手,却轻轻以绸扇遮住了嘴角,掩盖下那惋然叹息:“多美丽的肌肤,正是青春年华,怎么竟然被这不洁净的瘟所沾染呢。”随即转过头轻轻示意:“碤玺大人见谅,只是这样出众的美人,怎么遭受如此酷刑,真是令吾为之心叹。”
碤玺优雅的回了礼,自是含笑不语。
姜岐的手被她轻轻捏在手中,却感到心情舒爽,大致是这女子笑得不令人厌恶,着实有着自来的高贵气质。
那少女抿着嘴含笑:“吾为升宫主神楚歆,小姬之美真为惊天之像。歌云:秋兰兮麋、满堂兮美人,亦为汝之美人!”
姜岐被楚歆扯在手中,一时间难以拒绝这份热情,楚歆看她如同一只精美高雅的美丽白瓷,同周边温和的女仙们抚摸着她的肌肤细细评判,倒是让姜岐有些赧然。
“哟、害羞。”碤玺遮住袖口调笑,却也为她解了围:“云姬大人,听闻寿麻大人的仙草已经在此,想必在您的巧手之下必定会泰然而生长。”
云姬…
唔,瑞鹤祥云,确是担得起这个称号。
身边的女仙皆是满面温和笑意,似乎对那仙草甚是喜爱:“殿下莫言,那仙草据闻号称‘翠旍’,上古之中世所罕见,八千年一生、八千年一开花,如今正是娇弱花蕾初始之时,通体淡翠美丽,云姬大人每日以琼浆玉露精心浇濯,已经生出花朵啦!”
碤玺那双棕色的眼睛带着些剥离的笑意,同楚歆在扇后耳语半响,楚歆那淡青的缥色眸子一直看着姜岐,倒是带着些了然,随即垂下扇子笑:“近几百年未见得这般出众的美貌,即便是罪仙,亦是柔弱女子,碤玺大人即使不提,歆亦不舍此美。”
她便扶了姜岐,在众女仙轻歌曼舞、瑞鹤祥云之中进了那九天穹顶之中:“浓尽必枯,淡者屡深。世间之美者大约不出于此,小姬可爱这满园鲜花荣草。”
却未想到这正神是爱谈玄论道之人,姜岐便杳然一笑:“自然是:遇之自天,泠然希音。万物枯荣是天道所在,徒留下一片冷意,草木之美在于生命热烈,虽然繁盛过后做泥护花,然而那终究是为他人生命作嫁,不如让自己的生命常开不败。”
楚歆便停下步子,似乎甚是惊异于此,那淡色眸子皆微微吃惊:“看你被瘟所折磨,竟然还能隐隐露出兵戈之器,真是…”
“云姬大人不必多言,这小姬一向势烈如钢,不然炩焱怎会钟情于她?”碤玺年轻明朗的面容上自是笑得爽朗,周身却仍旧带来姜岐不想见到的淡青色影子。青雩垂着首,向着楚歆恭敬的施了礼节。
楚歆遮住唇,颇为细致的打量着姜岐:“这不是…青雩大人嘛,你这孩子还真是惹人关注。”她便停下来指着一旁美丽的淡翠色花枝:“这便是寿麻大人带来的奇花,名为‘翠旍’。”
果真是美丽的奇花,姜岐并未见过冥界的梦兰花,只听闻芳香生于腐草之中,透明若冰晶一般。
而这翠旍之翠色并非凡俗之翠,则是淡若云雾山烟,是笼罩着薄纱一般的翠色。
“太脆弱了。”姜岐淡淡的吐出沉吟之声。
碤玺轻佻的挑起那花朵,对方却像是含羞少女一般躲开了。“嗯哼——”碤玺挑挑眉:“世间之奇妙则在于,钢被水没而不折损,看似脆弱的东西,总是有着致命的毁灭力量。”
姜岐身体被瘟所侵蚀,心中正烦闷的厉害,便颇为粗暴的欲扯断那含羞带臊的花枝。
“停下!”
她停下手指转过头,是一位面色怯懦的少年,五官几乎都要搅在一起,抿着唇角楚楚可怜一般,手中笛几乎被攥断一般:“那花、那花能感受人心,如此粗暴,只会伤害它!”
少年身上仅留着一丝微弱的神气,姜岐心下恶意而起,想着逗弄一下这娇弱可怜的少年,便同猛虎一般处处逼近,衬着那美丽的面容在瘟毒的弥漫下如同鬼魅一般,朱唇几乎搅起来同恶鬼一样红艳:“既如此,我好久未吃人,你便代替它吧!”
碤玺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别玩儿了。这孩子如同鹿儿一般,不经吓。”
葳蕤眼中含着些软糯泪意,倒像是真正受惊的鹿儿一般,姜岐的脸上带着丝邪气,抽手便顺势捏了捏少年白皙的面颊。
那少年肤质极脆,被轻轻一捏便面颊泛红,“突突”的便跑到楚歆身旁,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那花儿要被毁了…”
身旁的女仙便打趣着:“鹀风大人真是可爱,竟这样便被吓到了…”
“鹀风大人真不愧是大人的宠儿呢。”
“谁要是吓坏鹀风大人,我们可不饶她哟。”
原来是小过宫的主神鹀风。
姜岐耸耸肩,小过宫主音律,如此柔弱的少年,天性太柔,亦导致如今天下柔媚之音压倒刚健之音,也难怪主神只在这歌舞升平之地同鸟雀为舞了。
楚歆面含温雅,柔声细语:“这孩子虽然性柔,却说对一次,此花心思细密,极为脆弱,你要懂它,方能得它助力。”
她便轻轻挥动扇,翩翩游走,似是若有似无的回忆:“寿麻大人常年于下界培花育草、掌管灵物,已经百年之久,几日前亦难言喜悦而归来。冥界最珍贵为梦兰花,而此翠旍却是一株难遇的仙草。初代炎帝神农氏——”她似笑着对姜岐暗自睁大的瞳孔示意:“他遍尝百草而医者仁心,而因正是他将世间灵慧嫁接而成的珍宝。所谓心有灵犀,想必应寻求有缘之人吧。”
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自己的老祖宗。
姜岐心中嘟囔着。
“这么说,妾该日日同它培养感情?妾不过渴望吸它一口精华而已,碤玺给个说法吧!”颇为傲气的口吻,自也是不满。
“是、是、是…” 碤玺跟上来打笑:“你若是连老祖宗的东西皆无法运用,这可非吾等之过。”姜岐冷笑:“耍我。”
碤玺便笑着讨饶一般:“人我是送来了,请求姜姬您少惹些乱子,便在此处修养吧。记住,不该去的地方千万莫要去。”
怕是明着修养,实为囚禁吧。
虽说如此,若是楚歆此人,她却不为厌恶。碤玺最后便轻轻斜过来一个淡笑,同姜岐四目相对一般。姜岐挑挑眉,同他大大的挥了个手。
这里真的仿佛另一个世界呵。
姜岐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云山雾绕中的仙气越发的清晰,在人影清冷的太极宫中,这里却有着美丽的天女们清歌萤笑,同离火宫如同战士一般的斗志与艮山宫那沉静如古木的气质完全不同,优雅而充满祥瑞的吉兆。
谁能想到,这样的祥瑞,恰恰就同一切阴暗的本源相伴呢。
楚歆接过女仙手中精美的酒樽,言笑盈盈的让出身后怯弱的少年:“这孩子只是同百鸟为伍,因而如同鸟儿一般幼弱,请你勿怪。”
姜岐便亦哑然失笑:“云姬大人多礼。”她接过那酒樽,轻轻抿了一口淡碧色:“卮酒甘甜!”楚歆优雅落座,轻轻掩着唇笑:“满目皆是美人雪肤风情,果真怡然。此为‘稻里寒’,亦是你的祖先神农氏之物。”
“您知道——”
楚歆摆了摆纤细的手指:“众神对你之事已然略有耳闻。”
姜岐便怫然自嘲:“吾欲置女神于死地,众神为何不将吾诛杀而后快?”
楚歆便露出了然之意:“大抵若非氤氲便是肃慎了,他二人或是司长法规、或是司长水运,亦尊崇女娲。”
姜岐忽感兴趣:“您看起来亦是那安顺守则之人,怎的竟对妾这罪仙礼遇有加?”
楚歆靠在一旁抚去双髻,星眸含着水润:“你要先谢谢炩焱,她是真正保住你之命脉之人。至于其他众神各有司长,有人遵守天道、有人遵守人道、有人遵守心道。”
姜岐柔柔一笑:“云姬大人想必是一位风花雪月的娴雅女子,那便是‘遵守心道’,自爱那自然风物之美,早已超脱于这些权职恩怨之中啦,姜岐愚昧了。”
楚歆便抿抿嘴笑,仍是不语。
她是个有趣之人,虽然身材娇小,面容如同少女一般玲珑清雅,然而那雍容的气韵却是众神所无有的。
姜岐一边品尝美酒,却勾着指头去调戏身后的少年:“鹀风——大人。”九转十八回的一声,似乎是让少年想起刚才的肌肤触碰一般有所醒悟,便红着脸跑开在一旁。
姜岐哈哈大笑,心中却很是灵透。
碤玺这个看似爽朗爱笑的人,怕是又去见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了吧。
姜岐眼眸一暗,嘴角竟是带着些危险的笑意。
没关系,她会一个一个的,将这些秘密连根拔起。
那是一团看不见的幽蓝之所,星斗星宿布于一旁,如同棋子一般安闲的闲置着,碤玺便坐上去,淡淡的摆出了石桌上的棋子。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在三次之后便将对方的‘气’全部封死。碤玺垂着袖子恭恭敬敬的施礼:“苍帝大人,多年未见,您仍旧如此敏锐。”
散淡的男声意外的温和柔和,如同对待孩子的长者一般:“小臣失礼于公子,您不必多言,小臣已知,请自去吧。”
碤玺一向阳光含笑的眸子隔着门却藏着复杂的暗沉,藏在袖中交叉的双手竟是有些动作,却终究笑着做拜:“苍帝终究是苍帝,碤玺自去。”
自门后轻轻露出的眼睛,沉淀着岁月与智慧,似乎终于从永久的沉睡中醒来:“您终究归来了…轩辕大人。”
第85章 蹡蹡战事
“嚄嚄——嚄嚄——嚄嚄!” 离俞兽吐露暗色的毛发,在地上徘徊着行走,玄金色的大剑轻轻一闪,将周边的异兽杀戮的血色四溢。
“一只、两只…真是大阵仗啊。”玄言低低笑出声,指尖轻轻抚摸着剑身:“你真是不听话,还是说,受了那蹇珠的影响——?”暗淡的血色珠子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似乎印证着射姑最执着的思念,如同暗血一般的侵入剑中。冬日的竹泛着冷色,天似在哭泣一般,打落的雨水将一片竹林染色黑红。
“怎么,害怕了?”他蹲下身去,轻轻的对着异瞳女童微笑,将她身上将落的雪片拍下。自那之后已经有几十日之久,腊月将至,少女身上的朱紫巫衣松松垮垮的,她虽然体质特殊,然而似乎尚且仍旧保留着人类一般的认知。对于世界的山风谷物感到好奇,同事亦惧怕寒冷、喜欢柔软的阳光。
将红狐皮剥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就如同美丽的王姬一般。
“岐…姜岐,你和她很像。你没有名字吗?”
女童微微皱了皱眉,水汪汪的桃花眼雨皱着,嘴中只是呜咽着。
又要哭了吗。
玄言闻言叹息,姜氏的人是女娲后人,这本来就是令人感到意外的一切,而姜岐与这女孩子难以捉摸的性情,同样让自己对姜氏的女人敬而远之。
母亲也好、萤也好、姜岐也好,这孩子也好,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就连自己的血液中也留着姜氏的血,玄言望着指尖沾满的血迹,轻轻的叹息一声。就着那冰冷的雨水洗去了一身血迹。
面对孩子,一身血迹可不是好事。
他轻轻抿着嘴角透出一丝笑意,不由得想起那少女义正言辞的模样。
即便是因为过分强大的力量而远离家乡的姜岐,也会同他在流浪中去逗弄那些可爱的孩子,那种恶意的模样尚且带着些生涩。他们两个人在年少之时,比起追鹰逐鹿在川谷间的孩子们更加成熟的感到了天道的残酷和可怕,更甚于那些无知的“大人们”。
他将沾满血迹的明黄色静衫扔下去,略带怀恋的看着周邦的吉服,果然同姬氏的血液有缘无分呐。
竹林下避雨的少女发出了呜嘤声音,玄言的上身半是□□,随意的披上了野兽掉落的皮毛,便遮住被刺伤过的痕迹:“怎么样,这次不害怕了吧。她还说过,在孩子面前最好不好露出战争的伤痕,这可不好…”
嗯?
少女的手忽然如同蛇一般,那种窒息感仅仅存在一刻,他的手已经被对方的小手儿紧紧攥住,那双大大的眸子中明显的带着一点愤怒。
“同类相斥吗?姜家的女人们似乎彼此间关系都不好呢。”
他想着那女孩子娇媚的面容,即便被瘟所伤仍旧勉强的笑容,便轻轻抚摸着女童的额头面带温柔:“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就叫‘岐’。”
异色瞳微微睁大,只是静静的观望着他。玄言亦悠悠笑叹一声:“女人…”
“还真是——不死心啊!”
蔓延的雨声浇击的烟气纵横,他回首收回手中的剑,巨大的黑色暴风袭击者他的皮肤,他却笑睥着面前的年轻少女,在冷涩的冬风下仍旧□□出肌肤,似乎从不畏惧任何自然中所赋予的先天伤害一般。
只不过,他这位老友的族人们,似乎脾气都不太好。
“他来之前没有告诉你们,我是什么人么?”
面前的少女伴随着一阵邪恶的狂风,似乎连雨丝都惧怕这最纯粹的恶意。她的眼神冰冷,綟色眸子细细的上挑着。满面螭纹几乎看不清娇媚的面容。
少女冷冷的举起手,身下五彩的驺吾高声吼叫着,带来邪风阵阵,骤然间释放出巨大的烈风。
“毒…果然是他的族人。”玄言将岐抱进怀中,轻轻的挥了挥手,竹林中的邪风顿时便制止了下来。
“追了我将近几十日,这般有耐心吗。”
少女白皙的双腿□□着,几乎以此为中心化出更大的风暴,那每一丝风雨中皆带着密密麻麻的毒虫,如同蚕丝一般吞吐着毒气。
玄言轻声叹息一声,那少女眼瞳骤然睁大,在未反应之前便已经被扼住喉咙,那痛苦的窒息感令冰冷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扭曲感,如同负罪的螭龙纹一般将欲扭断脖子。
面前的男人拥有一双沉蓝色的眼,若星空一般微微笑着,声音无比温柔中却含着摄入的冷气:“女人若非太聪明,就要乖巧一点,你的实力着实支撑不起微末的野心。这一点…”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生命中仅有的几个女人,“你要和她们学一学。”
他虽笑得温柔,手却收的越发紧张起来。少女冰冷的嘴角带着倔强,身体挣扎在泥泞的土地上,瞥过眼角看着一旁被瞬间击杀的驺吾,眼中的冷气却更甚。
人声渐渐传来,只是掠不到方位的细长调笑声,那声音看戏一般颇为不正经:“欺负小女孩儿可不好啊。”
唔。
瞬间被身下少女钻了空子脱身而出,化作染着剧毒的风暴卷走。玄言拍拍衣衫站起来,将身下的毒虫碎成粉末,随即叹息一声:“是啊,不过是个孩子,然而孩子特别容易被人控制,被那些拥有强大力量,能够以自我意识影响他人的人。”
身上的血腥味儿又浓重了许多,玄言颇为厌恶的皱了皱眉。暗处的男人走路似即为悠闲,一旁的剑矢划出极有规律的声响。
玄言望着那已经数日未曾消散的连绵阴雨,面上却带着一丝笑意:“他很努力呢,这一点我真是羡慕。”电光火石之间,二人的剑已经碰撞在一起,男人颇为长牙舞爪的举着双手,长剑掉落在地:“嘿、嘿!吾非敌手!”
玄言随即捡起地上那过分纤细而直长的剑,倾身一扔回到男人手中:“铸剑师不会喜欢这样的半残品,他只有冰冷的铜石,没有铸剑师的精魂。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