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岐看着他因血咒而流血的手指微微发愣。她倒是快要忘了,现在她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而是他们的了…
“你不必挂念我,必要的时候我们保住自己就可。”
姜岐听着对方那似淡淡劝慰,眼睛躲了过去:“那是自然。”
这样最好。姜岐自暴自弃的干脆埋在对方的怀中,她已经习惯一个人漂泊的日子,无必要由于别人的一时好心产生错觉。
玄言拍拍她的面颊:“又怎么了。”姜岐像一只逃避的小兽般,苍白的面上是乌青的眼:“想起来小时候阿父曾经背着我在山间走。”
玄言愣了一下,久远的记忆似忽然被挖出来一般,那是所有孤星般的浪子不愿意被挖掘出来的秘密。他叹息一声放下姜岐,随即细长的手托住少女的身体在背上。她的心很疲倦,头上的乌云都是灰蒙蒙的。
我走的这条路到底有没有尽头啊。
姜岐疲倦的将身体缩在玄言的背上,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父亲那宽阔的胸膛之上。她想自己在过去的时光中已经锻炼出铁石心肠,却仍然有着致命的弱点。
也许他说得对,人应该亲手毁灭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吧。
姜岐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贝扇,燥热的心脏第一次激烈的争斗着。
她冷眼看着自己的手汇集成利刃,朝着那幼弱的扇灵劈下去——
“有人!”
玄言冷声提醒打断了姜岐的思绪,她匆忙的将贝扇放入怀中,便感到周身的空间忽然扭曲了起来。二人心有感知,在巨石崩裂之前躲开了攻击。三苗之南仍为淮夷之地,而那山间的列竹整齐的被切断,如利剑般的直直斜射而来。正片土地似乎无处可立足,周身被竹子尖锐的部分刺穿为一个巨大的困兽牢笼。姜岐空有仙力,却恨恨的使不出来。
如果刚才真的毁掉那贝扇…
姜岐清脆的打了自己一巴掌而清醒过来。现在不是追悔的时候,她眼珠转转,飞身略过那竹子飞到玄言身边大喝:“是有人操纵它!”
玄言手中的利剑仍在一步一步的斩落竹子,只淡淡回了一个眼神:“去一旁躲好。”姜岐硬是挤出一个笑意:“吾辈灵力大减是由于手中这个小混蛋,然吾有一双好眼,擒贼擒王,不若直接斩杀那操纵竹子之人可好。”
玄言的唇角便淡淡笑了一下。姜岐心中似被鼓舞一般,抱住他的腰身便收敛身心:“这幕后操纵者的方位在兑坎之间,你小心,这本是困宫之位,凶险异常。”
玄言手中的玄金大剑立即懒懒的横到一边,随即以凌厉的速度飞身而去,姜岐狐假虎威,面上倒是被快意冲散了心中的伤情,好一双得意的双眼:“要他尝尝我们的厉害才好!”
手中的剑随着主人的身姿飞速疾驰,姜岐眼神一闪,紧紧抱住了玄言的腰:“快转过去!”冲天的水汽蔓延而来,本是破碎的川泽倒流而上,聚拢成冲天的尖刻水柱,弥漫的黑色发丝如同蜘蛛丝一般缠绕着攻击而来。
玄言手中的大剑仿佛被莹润的水意收入剑鞘一般,那缠绕的黑色长发无限延长,随着不会消散的水汽纠缠在二人周围。
姜岐下意识牢牢的抓住玄言的腰,却被那黑色的发缠绕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想要睁开眼,可是失血过多后却也流失了仙气,她心中不甘,手指不停的摸索着玄言的腰:“混蛋,快攻击!”
“抓紧。”姜岐尚未反应过来,已经在尖叫声中冲破巨大的洪流应声而去,她再度落地之时已经在玄言怀中。勉勉强强睁开眼,姜岐抹掉了严重的雾气,方才发现这攻击的水柱中带着淮夷独有的毒气。
玄言望着那红彤彤的眼睛似个兔子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姜岐似生气一般咬了咬他的肩头:“什么时候了,快点弄死他们!”
“小女子休要猖狂,吾等之怨与你无关。”姜岐刚要想着谁比她还猖狂,那淡淡女声似乎同水汽氤氲在一起般,只是她眼睛被瘴气蛰伤,又似乎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一片水蓝色,那似乎是一个年轻女子,近些看着周身被水汽包裹…竟然似乎——没穿衣服!
姜岐戳了戳一旁的玄言,见他看的认真,颇为不忿的掩住他的眼睛:“男人都是一般,贪花好色喜新厌旧。”
玄言的唇抿了抿,姜岐没忽略那笑意,却只看到对面水汽包裹的女人如一团冲卷的洪流奔入困宫的竹林中,只留下舒缓的女音:“与尔等无关,从此处离开吧。”
姜岐红着兔子眼睛愣愣的看着面前强大的气流:“是神!”她正想着暂避锋芒,玄言却已经抱着自己飞身而至。
“你是不是傻,这时候凑什么热闹!”
玄言好笑的看着对方:“你想一直解不了瘴气变成兔子眼睛吗,还挺好看的。”至少杀伤力变小了,还有这个年龄的可爱。
“不想…”姜岐闷闷的扑在他怀中,心中暗叹自己命运不好,耳边的轰鸣声便越来越近。
她细细听着那声音,的确是敌意满满。
“氤氲,你自在宫中,吾杀此二人不过因他们杀吾守竹林之化蛇,同你无关。”
那男声淡淡却异常疏离年轻,他四周竹味遍布,相比就是操纵竹子之人。
水汽包裹的女子轻笑一声,周身只有乌黑长发看的朦胧,而柔弱水汽顿时化作挑衅:“与他们何干,吾亦杀你化蛇,难道尚欲杀吾之灵?”
那年轻男子似躲在山谷之中微微煽动,他虽镇静,周身却似震动起来,仿若山林之力震怒汇聚而来:“你我本水火不相容,既然汝等一心找死,那便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画画画到脑残,工作做到心残,写文写到手残
第33章 流流川泽
两股强大的气流冲撞起来。
阴暗的山竹之间,氤氲周身破碎萦绕的水汽一瞬间如雨师附身,将水雾送上天际,瞬间倾盆大雨夹杂着雷电而落,雨丝虽然细密,然却带着淮夷独有的歹毒湿气,将翠绿的竹打的暗斑沉沉。这年轻女子周身水雾莹润,然一旦攻击起来则诡异狡诈,同风亚子那般大气沉稳的方式完全不同。
细密的水珠如剑雨一般向着暗色的山谷攻击而去,山谷中不露面的年轻人始终不置一词。雨声犀利的挑衅着,山峦却“轰”的一声倾塌开来。
“氤氲,怕你无命收好。”言虽轻盈,然周身之竹竟如同千万柄钢刀一般,骤然拔地而起,冲破雨水的屏障毫不留情的割裂年轻女子的身体。
水汽凝结的女子如水盘一般破碎,飘柔连接的水汽在空中重新汇聚成人形,她的面容模糊,然玄色眸子却皑皑发亮:“薛影,无形无骨,汝尚以为可破吾阵?”
谷中的蓝灰衣衫露出一角,下颌线条很是细瘦漂亮,然那双眼却隐藏在黑暗之中淡漠冷静。姜岐在一旁看着热闹,眼神忽然间一闪,他们已经在半空之中看着身下轰然倒塌的土地。
“喝…女神手下的人不赖。”姜岐搂住玄言的身子双眼若灿,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二人,“不过杀他一只化蛇,好小气的神。”
玄言扯了扯红眼兔子的面颊,看着那面容真如兔子一般圆嘟嘟的:“有你在可绝不会少了麻烦。”
“上头两人自下来受死,不必将尔等挫骨扬灰。”
姜岐越发喜爱这般一脸漠然之人,从比干、玄言到薛影,她偏偏越是想要惹到对方。
反正…身后还有玄言在嘛。
姜岐且转转眼睛,忽然眼神一闪,笑嘻嘻的在空中大喊:“氤氲女神,薛影不屑同你相斗,放在将你晾置一旁,可惜你天生神技,却胜他不得呢!”
氤氲手中水汽聚拢,隐在水雾中的眼眸渐渐清晰起来,那缥色的眼淡淡的扬起额头,忽而骄傲一笑:“汝虽激吾,然吾便吃你这一激!”
姜岐在一旁兴高采烈的看着戏,身子却忽然“啊呀呀”飘下空中去。玄言抱着看戏看的热闹的小姑娘便落身到硝烟弥漫的战场之中。姜岐瘪瘪嘴巴在他耳边厮磨:“他们窝里互斗岂不美哉,何必多管闲事。哎你做什么!”那只大手 就放在自己额头之上,姜岐辣的眼睛想哭出来,离开那只大手方知道那是他的内气。
“你故意的!这什么气味啊。”
玄言抱着她悠悠走近二人,微微点头向着氤氲示意:“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女神在上,这丫头中了您的湿毒瘴气,还请您赐予解草。”
氤氲一脸冷淡的转过头去:“吾没有兴趣救治她。”
玄言便制止将欲动手的姜岐,捂着那张牙舞爪的小姑娘闷在怀中淡笑:“不久前东北处天盖陨落,为了修补天盖,则需要引天地间汇聚灵气的水土填补天盖…祝融八部借祭品分配起争端不是大事,您掌管的水泽怕是临近枯竭了吧。”
氤氲转过头小小的吃惊,却然戒备之意:“汝等何人,怎会知晓水泽枯竭之事!”
玄言便讲那头发散乱的红眼兔子拎出来:“这丫头虽然任性,但是却颇通神奇异术,说来神灵大人也许不信,她是有女神印记之人。”
氤氲大吃一惊,连薛影皆在暗处抬起头看她。她看着面前的少女细细察看,的确是万中无一的艳丽模样,但是她确实无法将这艳若桃李的少女同女娲相联系起来,可那中细微相似的气息…氤氲微微颔首,随手拖着水汽将二人赶至一旁,转身微笑着挑起杏眼:“薛影,他二人已在结界之中,其他吾可放手,只同你必须有所胜负!”
山谷中的身子微微踏出黑暗,连姜岐皆不禁赞叹一声,这神的肤色白皙的如山间溪流般冷萃洁净,双目玄色被水汽蒸腾的波光透明,是一副齿白唇红的好相貌,然其周身未免沾染淮夷水汽的透明脆弱,生生的被压出一种孤僻肃杀之感。
姜岐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青年的衣衫:“嚯!做册之服满身却尽是补丁,当真蹇硕贫穷。”可薛影只在洞口,偏偏无论如何竟是不出那山洞一步。氤氲似同他交手多次,只是一味的利用水汽进攻,薛影细瘦单薄的身体则纹丝不动,却有种老人入定的山石姿态,那竹子仿若通晓主人心神一般,劈裂的坚韧欲将汇聚的水汽打散。天下至柔莫若于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水可变化万千,然水若汇聚不成又难以成势。贞竹生长于毒液水汽漫步的山间,虽然腹内空心,然削其一角皆可杀人,本是凌厉之利器,碰到水汽这万千形态却又无法施展。二人相斗数番,只是打的天翻地覆,却分不出什么胜负来。
氤氲率先收回了森森水汽,缥色眼瞳静静注视着薛影:“下次必定杀你后快。劝汝莫不自量力,女娲眷族不是吾等可犯之辈。”她轻轻一挥手,姜岐周围的水汽结界便迅速归于川泽,而那飘散的雾气进入肿痛的眼,如灵草般将伤口愈合。姜岐默默平整的眼,睁开眼睛恍然清晰明亮起来:“果然是邪术。”
薛影居高临下的望了望她一眼,轻薄的眼角含着淡淡的杀意,那千万根竹子已经飞身而来。姜岐索性躲在玄言怀中,望着那玄金大剑将竹斩断。薛影静静看他二人半响,遂又躲进阴暗的谷中:“小心尔等之命。”
氤氲屈身向前,水汽萦绕的面颊淡淡颔首:“不必多言,同吾辈前来。”
姜岐拖着身子抻了个懒腰,遂从玄言怀中下来,她望着前面的背影低低的附在玄言耳边耳语:“疯了吧,我哪通晓此什么治水等异术,吾又非先王大禹。”玄言倒是低笑出声:“我以为你会一剑砍过来,毕竟风亚子现在还苦手着补天之事。怎么,留着我为你做挡箭牌?”
姜岐别过头去抿了抿嘴唇:“事到如今,只能祈求风亚子完好,天地崩塌也管不了许多。”玄言背影乎停,似笑非笑的回头看她:“果然该心冷之时比谁都心冷。可你错的太多,我说过,女神是世间最狡诈之人,她的灵体迟早会离开风夷。”他附在姜岐耳边,却似乎将残忍的实事剖析出来:“只要女神所在之处,天地之灵便要供给神力,只要女娲离开,便会以牺牲天地灵气为代价,因而这东北之天随时可能崩塌。呵,女神就是这样一个无情之人。”
那风亚子呢?
姜岐停住脚步,印象中那淡雅美丽的青年言语温柔,即便曾经无意口出多言也会温柔致歉,他的女神这般,又为何会有这样一个一位温柔善良的神官为她的无情善后?
她转念一想不禁自嘲,自己尚且不是什么好人,她见到玄鸟未置一词便将他自己留在灾难之中,亦不会为风夷之灾而感到半分遗憾。她又有什么资格多言半分呢?
玄言静静注视姜岐半响,轻声叹息:“你自然不必担心,身为神官,他聪明的很,自然知晓如何尽力职责。”
姜岐心中杂乱无章,却忽而被那洁白的脖颈所吸引。雾气中渐渐散开是一所低矮的丘作,红顶白鹤细长优雅的散布在简洁的院落中,白袍下的修长身影束冠白发,修长之间悠然的喂养着白鹤。
氤氲眼瞳微微整肃,蔼蔼水汽随着施礼的动作而拜:“苏题小卜,请助吾一臂之力。”
男人回过首,温雅从容的笑意便悠然展开:“难得井宫主神亲自前来,今日不去查管水道么。”
氤氲便听出语中含笑之意,只是微微挑起眉眼:“照例同薛影那阴暗的家伙小小斗了几分而已。”
姜岐忍不住拿着贝扇遮住笑意,刚才二人杀得天翻地覆,未瞽之人皆看的出二人真的是动了杀机,偏偏被她说的轻描淡写,众神之间还真是有趣的很。
鹤鸣悠悠,引着长喙高鸣,苏题白色的长发自空中飘散,一双水色眼瞳紧紧的盯着姜岐与玄言:“汝带来两个有趣之人。”氤氲皱了皱眉头,有几分不解之意:“这二人身上有种难解的气,皆奇异的很。吾亦是无法,眼下水流被东北天盖抽走将近枯竭,也不知那里发生何事了,又不知神官是怎么回事,总归吾这川泽绝不能毁坏。”
苏题便温和一笑,温雅的面颊更加柔和:“自大禹治水之后,汝以身殉职已经积年,这长河岁月,真是难为。也罢,你自去吧,我会助你。”
氤氲若有似无的看了姜岐一眼,似是眼含试探,却也不说出口,便化作一道水汽散于空中而走。
苏题也不理二人,只是背过身去伺弄着那长颈之鹤,音若水流潺潺:“鹤为阳鸟也,而游于阴,因金气、依火精以自养。金数九,火数七,六十三年小变,百六十年大变,千六百年形定。小姬可知其为何其形状却长颈,是为何?”
哦?这还是个很喜欢打哑谜的神灵呢。
姜岐便悠悠的扇了扇风,嘴角含着笑意:“夫声闻于天,故顶赤,食于水,故喙长,轻于前,故毛丰而肉疏,修颈以纳新,故天寿不可量。鹤同其人,欲一飞冲天,才会演变形状,可见其狡诈。”
苏题长袖掩着唇角,却不知是笑是静,只是那淡色的水眸却似看透世事般冷僻安静:“鹤是否狡诈不得而知,然尔等狡诈却为道理。毁坏东北天盖之人,不正是你二人么——”
姜岐心神一经,唇角微微冷僻,手中之术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什么的,总归是六十四主神中的人呗,反正神灵的设定有人有神有鬼有灵还有野兽物体啥的…各种形态才好玩啊,才符合正常的道理
第34章 苍苍众生
黄河的水路曾经决堤。
羽山上的英魂不会熄灭,渴望统治大地的灵魂压在重山迭延之下不得安息。
千万年前的悲歌不停的重演。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从经,万姓允诚。于予论乐,配天之灵。迁于贤善,莫不咸听。鼚乎鼓之,轩乎舞之。菁华已竭,褰裳去之…”竹林中飒飒的悲音笼罩着将要枯竭的川泽,氤氲伸出手掌,流失的水分如细沙一般散漫与东北天盖之间,如黑洞一般吸食着大地的生气。她的心中有些淡淡的惆怅,连宿敌薛影周身的竹子皆已被淡黄色的枯萎所侵蚀。可那人向来无情寡恩,自然不会在意许多。这样的胜利,绝非她所需要的。她垂下额头,心中延伸出微微悲凉。那天宫中已经消失的乾坤二神,究竟身在何处?
金色的玄鸟迎头而至,姜岐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她冷了冷神情,手中的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