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姜岐贝扇下的嘴角却在笑。往往这些叛逆者却让人觉得有趣的很呢。
青年的淡紫色眼睛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闪着光芒,好似那啄食同族的并非鹰群,反而是那双冲充满着野性的双眼,这让姜岐想起了她曾经见过的人类征服者,商王辛也好,公子姬发也好,他们似乎生来就有复杂的心理,总是与同时代格格不入的孤独思考者。
“天葬土葬水葬,无非皆是挫骨扬灰,倒不如饲养这些活物,尚能用来攻击对手…”
姜岐听着那若有似无的叹息,眼珠却轻轻一转:“喂。那尸体比吾还美?怎么你看他不看我咧!”
那青年便转过头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俊美的脸上笑得很轻:“漂亮的女人总会带来灾祸,不如将她隔绝在可能性之外。”
这家伙、这家伙,真是个九转回环的心思。
姜岐笑得满面甜蜜,青年只感到一阵灼人的气势,如深沉的深潭遇到那焊然的火焰,逼得人不敢直视:“那可巧了!你们祭师大人命妾祝你们伐敌咧,恰好妾缺一个先锋官,就你了!对你,你名为何?”
青年听着一愣,轻轻苦笑了一声。那轻轻淡淡的声音在雾气中渐渐飘散:“予名鬻熊。”他忽然伸出手去,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姜岐被毒气蛰伤的肌肤上,一点凉气瞬间进了心中。
姜岐一直在雾中看着这年轻人,他脾性很好,性子也不错,但是同芈姓那些风雷暴烈之人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将近芈族领域之时,那竹林外忽然飞过来刀锋般的篾刀,堪堪的向着青年飞过去。青年矫捷的身躯躲过几个,仍旧被割伤了右臂。他倒是不甚在意,默默的捡起了散落的篾刀放到一旁。
姜岐看戏看的正酣,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强烈。这青年实则手段极其现实无情,怎么对待进攻之人反而没有半点脾气呢。
她看着竹子中那些半探出头、眼中充满着怒气的少年,心中倒是有一丝丝明了,看来这人在同族中不受欢迎,甚至连族中的孩子都想要伤害他。啧啧,还不如她这个外乡人咧。
须发花白的祭师匆匆而出,见了姜岐便是大吃一惊:“怪兮!汝竟能取仓颉之草!”姜岐懂了三苗之语后,却觉得这南音嘈杂但极其清丽悦耳,她打了个哈哈:“多亏身旁这位族人,他叫…鬻熊!”祭师见到鬻熊,却不知为何眼神很是复杂,他手中的烈焰凤杖指了指身旁的少年们,轻轻的叹道:“魅兮!大战在即,非要轻伤战力!”
“懦夫!”
“懦夫!”
那群少年人面目鄙视,可他们唯一相同之处便是经过鬻熊身边,会向他的身上吐一口唾沫。这青年静静的承受着,麻木的双眼没有一点言语。
“九姓自相残杀,总有一日会被大邑商所吞没!”她倒是大吃一惊,这年轻人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厢众人却更是怒火冲天,冷冷的朝着他身上吐唾沫。
“多管闲事。”姜岐簌簌一看,压着贝扇看着一旁出现的招希偷笑:“吃了我的瞌睡虫,你还终于醒过来啦!”
招希仍旧靠在一旁,倒是不悲不喜:“怕吾阻挡你取仓颉草便偷袭,非君子也。”
姜岐不耐的反唇相讥:“我这般小人吃了巴蛇吞象骨亦会腹痛咧,做什么君子,虚伪的很!”
招希支着面颊不言语,姜岐笑嘻嘻的得意:“这下吾也会三面之语,不用在做你的女奴了吧!”银灰色的眼珠看了她半响,眼中倒映的是那张年轻嚣张的面庞,他弯弯嘴唇,却不知是否又是一句箴言:“莫高兴太早,早晚报应要到。”
姜岐冷哼一声,拉着鬻熊的手便在竹林中游荡,那周围都是些同野兽相搏的战士,他们冷着眼睛看着鬻熊,对方仅仅是置若罔闻。
“唔…他们憎恨你?嫉妒你?厌恶你?”
鬻熊漠然的走到那竹子旁,轻手轻脚的将受伤的小鸟送上天空:“祝融八姓是被流放至此的,呵…水火大战,火神虽胜亦败,身为炎帝同宗,此后必定会被皇帝所驱逐。舜典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可笑,火神后代,却被流放这水泽。予辈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可却因天性好斗而自相残杀。那大邑商中的商王,难道不是最后的赢家吗?”
“可是无论你如何对祭师诉说,他们终究是好斗分子。火神之后天性暴烈,自称蛮夷,偏偏又因水泽川泽淤塞破碎而性情阴晴不定,因此每战有逃生之徒,而后又受不了谴责跳水而亡。或是因而情绪不定便自杀者甚多。”
姜岐低下头“嘿嘿”两声:“那又如何。旁人的事情,天生天灭的,你可管不了许多。”
鬻熊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姜岐,转过头低低的沉着声音:“所以汝有那般强大之力,便是非神即仙。因…神仙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鬻熊,历史名人,传说中那个有王八之气的楚国的先祖之一,是个鼎鼎大名牛逼的人物,也是日后的诸侯国之一,一身基佬紫的设定真是深得我心,毕竟楚国的文化艺术纤细飞舞,简直美丽的过火,美貌与实力是帝制的标配啊。然而男主下章才会出来
第28章 耀耀神音
神仙无情吗?
姜岐的身体飘在半空中,脚下人类皆如蝼蚁尘埃般微小,只鬻熊那双灼热的眼令她难忘。
神仙的力量,多么令人羡慕、憎恨啊…
她仿佛听到了这样的心语。
姜岐摇了摇头,将心中那个孱弱少女的影子从心中挖出来。可心中淡淡的苦涩随之而来,凡人尚羡慕仙人的力量,仙人又羡慕神族的不死之身,可是神人却逃不过命数纠缠。一旦三界有难沾染杀戒,他们反而是死的最快的人。然后在混沌之境中沉睡着,或是成为人世间任人践踏的泥土,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究竟谁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逆天改命,是人世间最为虚妄的笑话,只有那些愚不可及的人才会相信。
每个人都要在无情的命运中杀戮出一片生存的天地。
姜岐面无表情的升起贝扇,在天地之间织起一张巨大的网:“张!”
那火焰一般的红色蛛网细密的流走着淡淡的色彩,少女高坐于云天之上,芈族祭师张目结舌:“难道、难道真的是神祗…”他收敛面容,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却是面色大喜:“女神大人,请护佑祝融的后代…”
她自然不会去看下面的身影,因她的面前有一个令她无比憎恨的人:“玄言…你受死吧!”
姜岐莲坐于网中,蓬织的灵力顿时射向射向对面的男人。他终于拿下可憎的兜帽,露出那张武士面孔来,偏偏那淡然的面孔下是可憎的心思。姜岐心中想着,就算我不是好人,我也不允许有人比我更坏!
金色大剑脉纹毕现,姜岐稚气的跺跺脚,顿时将贝扇直接扔出去:“你个小废物,这次再扯后腿,你就死了算了!”
那扇中的灵似受到惊吓般打起十二分精神,皎然化作一只凶狠的双翼异兽,放出炽烈的火焰,她手中之灵千万变化,却第一次勇猛异常,在这水汽氤氲的川泽之上释放出一片火焰来,那火焰刺啦作响,将漫天墨色水雾灼烧的云蒸霞蔚,霓虹漫天,可是却内藏凶险,如同她的主人一般。
“啧。”玄言退避三舍,看到了火光灼烧的肌肤。这女孩子性格比起初见越发暴烈,明明总是妩媚轻笑,可是偏偏他只记住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也觉得她这样子要好看得多。
“唔…”虽说如此,手中的剑却丝毫不留情面的直指美人的心脏。
混蛋,果然不能指望他怜香惜玉!姜岐摸了摸脸颊旁的血丝:“再来!”
玄言全仗手中一把大剑,他虽懂术,倒是用的很少,姜岐却恰好相反,她手中之术千变万化,贵在狡诈多变。
然,该狠辣的时候,她绝不会手软。
“喝…”玄言眼神微微模糊,他右手摸上去,方才发现右眼眼角血色蔓延开来,摇摇欲坠的身体竟然如猎物般被网到那张巨大的织梦者之网中。长剑悲鸣一声,被炙热的烈焰烧红了身躯,便飞身回到主人身边。
玄言盯着那张烈火般灼热的美人面孔,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想法。多少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仇必报成这般的小女子。
哎…他本来没想到这个份儿上的。
看到那少女双眼中毫不隐藏的恨意,偏偏似媚笑成了习惯,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年纪轻轻的,总像是嘲讽着谁,又总是祭奠着谁似的。
沉蓝色的眼睛微微挑起,烈焰箭矢向着美人飞去,那白玉般的眼角上同样流着赤色的血,妖魅之气恶煞般冲天:“等的就是这一下!”
他毫无心肝,可是整个身体皆为之颤栗着。就在那一瞬间,手腕再一次传来剧烈的疼痛,两个人的身体已经交融在一起,在蛛网缀下的瞬间,他触碰到了少女白玉般的肌肤,却在那张布满血色的魔魅眼中看到了一丝报复后的得意:“去死吧——”
九天之上的神仙打架坠落下来,姜岐的右手被自己割的极深,也依旧拿不起什么物件来,两人血汗模糊的缠在一起,瞪着眼睛气势雄然,倒是不见减弱的迹象。
“女神…女神大人。”
姜岐穿着粗气,看到两个部族完好无缺的坐在一起,虽然面容相滞,但是皆毫发无损。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气死了!
她差点把命搭上了,结果这群废物在下面就差喝茶聊天了!
“杀性太大了,怪不得总是赢不了我。”玄言的手还抱着她的腰,她的腿却颤着他的腰,两个人纠纠缠缠,看起来却是没什么说服力。
祭师摸摸下巴,似乎有些犹豫:“秃族已经献上了族中圣物,这…他说此次并非宣战,而是献宝——”
什么!
姜岐恶狠狠的盯着玄言:“你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两人的右手皆血流如注,他倒是脾气甚好,反倒是了然笑笑:“原来如此,怪道那日我也同样忽然痛苦,原来女娲所说血咒是二人损荣相联。呵,小丫头够狠辣,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姜岐的左手勉强的拿起白玉剑,冷冷的直接向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玄言眼瞳一张刚要阻挡便又被兵戈刺来。
“多管闲事,你死我都死不了!”
神仙打架真可怕。
一旁众人长着眼睛看到两人斗得正欢,反而有些畏首畏尾。
那秃族首领是个满面笑容的战士,摸着下巴打量了姜岐半响:“此为汝家之妇?太过暴烈。”姜岐睁大眼睛提着对方的衣袖:“你和他们瞎说什么,谁是你家的妇人!”
玄言端着脸温和的笑了笑:“她性子不好,请多忍让。”
祭师便上前来,面色有些不好:“着实误会,可是二位神灵打成这般…”
姜岐恨恨的叹息一声:“你们给吾滚远些!”她虽废了一手,但是左手却剜出剑花来,那双眼一笑,果真又是天真妩媚的样子,只是杀意一旦迸发亦便不好隐藏。
手中的剑刺进腹上,一声闷意下去,随之而来却是姜岐腹中同样裂出的伤口。鲜血遍地之后,姜岐硬生生的被对方拢进怀中,偏偏就是不放她出来。她的头窝在他的胸口处,满嘴都是两人交融的血腥味儿,只听到一阵急咂之音传来。
玄言的胸腔轻轻震动,心中却仍旧是一片空虚的寂静。姜岐只能听到那淡淡的回响:“汝等自去吧。”
周围寂静无声,姜岐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头脑反而首先冷静了下来。她以往总凭借狡诈之心能够掌控事物,可是玄言这种毫无顾忌的人却恰好触了她的霉头。然二人如今生命相连,她也却是不该如此冲动。
只怪这人油盐不进,心思诡诈。呵…她才不允许有人坏过自己呢。
“冷静了?”
姜岐冷笑一声,捂着小腹的伤口便“呸”然吐出一口血水:“警告你,不要动女娲的主意。”
玄言那沉蓝的眼珠动动,周身的气流在山谷间微微汇聚着,身上的阵痛渐渐缓了半分。姜岐惊异于他的复原力,也同样有些别扭。这家伙承受的双倍的修复压力,算他有些良心。
她斜过眼睛,看着一旁拿着鱼竿悠闲靠过来的招希:“两位真是战况惨烈。”
姜岐淡淡的嘴角奉着杀意:“留你真是多嘴。”他看看两人,难得挂着散淡的笑意:“奉劝汝一句,前途蹇鎙,离这男人远些。”
玄言看了看那消失在一旁的身影,掐着她面颊上的肌肤:“他是个神。”
“没错,而且是个对我没有恶意的神。”
玄言的眉头挑了一下:“你才是真正无利不为之人,怎么,想要跟着他找到玄鸟的踪迹?”姜岐看着那从容到可恶的笑意,忽然感到一阵恶意袭上心头:“你看到它了?”
“我对它无趣,可它和女娲却关系颇深。”
姜岐的脸色一沉:“你还要杀了女神?那个女人我也不爱,可是现在暂时却不能动她。三界之战将起,此刻你毁灭了黑洞中的焦点,一切便毫无头绪。”
玄言微微一笑:“原以为你是个疯狂的孩子,却藏着一颗理性的心。”
姜岐冷冷看着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我皆是同样自私之人。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何不互相利用。”
“你要杀女神,我并不阻拦,然我要女神身上的秘密。我们现在血肉相连,一损俱损,我会找到解开血誓之法。在那之前,你我最好不要浪费力气。你最好答应!”
玄言沉蓝色的眼中轻轻颔意:“听起来似乎倾向于你,不过无所谓,杀了女神亦不是何等大事。”
呵,这自大之人!
她看着前面那好似丝毫未伤的人,心中却不知如何愤慨,凭什么两个人身上都插了无数刀,偏偏他倒是恢复的快,没心脏了不起吗!
“你别这样瞪我了,我若是再杀一次女神,你大概要把自己捅死了。”他虽沉静,眼中仍旧有几分无奈之意:“执拗。”
虽说如此,玄言仍旧蹲下身去,示意她到他的背上。姜岐撅着嘴,整个身体直接糊在了对方身上。他倒是叹笑一声:“还真是记仇…”
姜岐贴在他的背上,似乎感到了人的热气。他的周身和人类全无不同,可是唯有那颗心脏所在的地方寂寞如一片黑色。她恍然觉得奇怪,不小心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女娲呢?”
玄言忽然顿住,低洼的毒蛇吐着信子,映照出那张淡意的面庞:“那个挖走我心脏的人,就是女娲。”
作者有话要说:住的亲戚家又地震了,避震前的前一秒
第29章 胧胧月萤
闹了许久,两人第一次安静下来。
姜岐在玄言身后亦步亦趋的跟随着,那句诛心之语似乎在她的胸腔中震荡开来。
“那个挖走我心脏的人,就是女娲。”
那微妙的笑意与阔别许久的熟悉感似乎同玄言的面容交叠在一起,将她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撕扯出来。
被神做伤害的人,与神灵做不平等交易的人,到底哪一个在对神进行报复呢?
玄言略过那张凝视的面容,平静的侧脸扯扯淡色的嘴唇:“怎么,一向叛逆的姜岐也惧怕神的权威么。”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将她的名字吐出口中,轻飘飘的惹人遐想般,带着晨雾一般的水汽。
她抿着唇有些不情愿:“你的做法并不理智,若等着三界大乱之时作壁上观,迟早会有神灵陨落的一天。”
玄言拨了拨火堆中的楠木,轻笑着摇头:“往往算计会被偶然所打败——”他的话被吞没在火焰中戛然而止,姜岐恍惚的看看天色,本就阴暗潮湿的三苗已经将将进入沉重的黑暗中,而割裂出灰色蔓草的最后一点光晕。
火苗声帕里啪啦的燃烧着,姜岐低低的□□了一声,发现腹部的伤口仍在渗血。她一生中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一直以来疯狂的旅途中,她总是心性狡诈的追求肉体的健康无损与力量的保留,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怎会如此失之理智而有了玉石俱焚的想法。
风亚子…
姜岐淡淡的吐出一口气,有些乌青色的眼圈沾上了一些疲惫。风亚子那淡色的眸子纯净而温柔,当然对自己表示好感之时,她的心中下意识的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有的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