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很多事情攸桐都不知道。
“曾经我以为很了解，现在看来不是这样。”攸桐觉得师父之所以很多事没有告诉他是为她好，毕竟他老人家常常念叨在嘴边的就是：活得简单点最快乐。
首先是苌楚的来历，师父和静风的过往，阑音会的目的……这些事情，她通通不清楚，甚至就连与自己生命息息相关的枫素家族她也不甚了解。
这些事情，执掌玄机阁的溪冷可比攸桐清楚多了，但是他关心的并非这些，而是流离佩，他说：“其实暂时找不到你师父也没关系，最要紧的是先找到流离佩。”
“我不放心……”
“他是赫赫有名的西江老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一般人是奈何不了他的。”
“话是这样说，我就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哎，也说不清，玉佩我根本就不想要，但是就算我们不主动去找，静风也迟早会找上我的。”攸桐知道溪冷眼中流离佩的重要性，可她不关心，生命短暂又何妨，她根本不在意。
这天，溪冷和攸桐行到了西域中的一座小镇，镇上常年风沙，住户并不多，但是民风淳朴，很是热情，两人到来的时候，听旁人纷纷议论着一件事。
说是前几日的时候，这里先后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另一个是二十五上下的女子，两人每天都会到离镇上不远的一处沙丘上站着，四目注视也不怎么说话。
同一个姿势，对望着，然后就是半天，偶尔会说上几句话，但声若蚊蝇，旁人难以听清楚。
说那女子身穿青灰色长衫，面目冷然，显得很不近人情，倒是那位老者看起来仙风道骨、和蔼可亲，闲来无事还会和乡亲们说笑，只有那女子每日回来，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什么。
“真是奇了！”攸桐闻言很是好奇，便央人带她去看看那两人到底是个什么行头。
几位热情的村民都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带攸桐去沙丘处看看，估摸着那两人今日还是在那儿。
溪冷伸手拦住了的几人的去路，对攸桐道：“你不觉得听大家的描述，很像是讲的某两个人吗？”
哦，啊，额！叮！攸桐想起来了，青灰色衣服，不近人情，看起来二十五上下，很符合静风的形象，另外一个老者，会不会就是就是……
“那就更要去了啊！”攸桐迫不及待往篱笆外冲去。
溪冷跟在几个村民后面，不紧不慢地，如果他真猜对了，该说措手不及还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迫近中午的日头，阳光洒在大漠中，相应生辉，而那连绵起伏的沙丘间隔着一些绿洲，掬起一潭一潭的盐碱水。
两个灰蒙蒙的身影相隔半丈左右立着，肃杀的气势很远就能感觉到，这是要开战的前兆。
“师父！”攸桐没忍住很远就喊了出来，西江老人闻之没有回头。
静风冷笑：“真是来得好，不用我到处去找了。”
“别痴心妄想了。”
“与你无关。”
待攸桐靠近，对这欲开战的气势才了然于胸，早觉着静风和师父应该有什么怨仇，今日一见果真不假，而所谓高手对阵，是否都这样要对视几天？
谁先出手谁便露出破绽？
话是这么说，但攸桐的作战方式一向是先下手为强，她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眼前这两个人“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
“攸桐，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吧。”溪冷已经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了，静风从得知攸桐来到的那一刻起，周身的杀气便显露了出来。
“嗯嗯。”攸桐也知道局势不妙，虽然见师父要紧，但她还是别在这儿添乱了比较好，而且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对静风的恐惧感依然还在。
一阵大风刮过，风沙漫天，在沙幕中，倒退的攸桐看到了静风冷箭一般的眼神，她转头望着她！
不好！静风朝攸桐这边来了，速度很快，攸桐拼命地狂奔，仿佛后面有一头吃人的猛虎在追赶。
西江老人见她已动，也不甘落后，追了上去，很快就和静风交手了。
此时静风忙于应付西江老人，无暇追捕攸桐，但是她的目光时不时地还瞟向攸桐，真是麻烦，恐怕得除掉攸桐身边的这些个麻烦才行，一个西江，一个溪冷。
“好险。”还好师父出手了，不然这回，自己又得落到静风手里，想想在风涧崖遭遇的事情，攸桐还历历在目，静风根本没有人性，也不把人命当回事儿。
几个村民见前方那老头和女子你来我往，打得眼花缭乱，纷纷撤退了，到此时他们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是仇人，只不过为何隔了这些天才动手？
静风眼看溪冷带着攸桐跑远了，便有着急躁说：“到了今天你还和我作对？”
“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我有什么错？！”静风的声音仿佛在咆哮。
西江老人明白静风是说不听的了，道“你做的那些事我都懒得说了，但今天你要敢伤我弟子，你就是找死！”
“为了一个情敌的女儿这样，你还真是愚蠢！”
……
后面的对话越来越恶毒，但是没人听到，那些陈年旧账一本本被翻出来，又被大漠的风沙吹散，太多纠葛，若非当事人不能明澈。
过了很久，午饭时间已过，也不见师父和静风任何一人出现。“这两个人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都不用吃饭的吗？”
“你先莫管他们，难道你希望静风快点赶过来逮你吗？”
“当然不是啦！但不是还有你和师父在嘛，静风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的。”说起这个，攸桐突然觉得一点也不担忧害怕，这种安心源于信赖。
“你呀，哎。”也罢，其他的你也不用知道，我会解决的，溪冷如此想到。
第70章 七十、那陈年旧账
几近酉时，西江老人和静风才回到村子里。
此时，溪冷和攸桐刚从村外转悠回来，一见西江老人，攸桐就激动得差点没有扑过去抱住他。“师父，我好想你啊。”突然之间变成小女孩姿态，令溪桐觉得分外稀奇。
“多大的人了，还是跟个孩子一样。”话虽是这么说，但师父并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溪冷上前见过，西将老人倒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年轻人是谁。“你就是桐桐在信中跟我提及的玄机阁溪冷吧！”
“正是晚辈。”
看得出，西江老人很欣赏溪冷，他与苌楚完全是两种人。
“诶！先不说这个，静风呢？她哪儿去了？”攸桐高兴之余并没有忘记还有一个威胁自己生命的怪老太太存在。
“过会儿她就回来了吧，她说想去看看师父。”西江老人说到。
溪冷道：“师父？前辈和静风前辈的师父，莫非就是柳芳主？”
“正是。”
“什么柳芳主的？”攸桐虽然和西江老人生活多年，但是很少听师父提及自己的师父，也就更未听过什么柳芳主了。
“那是我师父，已经故去很多年了，坟冢就在这附近。”西江老人望向西边，说来柳芳主去世时才不到四十，这一晃过了多少年，自己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当初听说静风和西江老人竟是同门师姐弟时，攸桐是惊讶的，也是不解的，她实在无法将师父这样温和从容的人同静风那样残忍冷血的人联系到一起。
西江老人似乎看出了攸桐发愣的缘故，说：“丫头！想什么呢，我知道你一定在好奇为什么像静风这样的人，会是我师姐。”
“是啊，请告诉我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或许只有了解了这些，攸桐才能知道为什么静风一直想要杀了自己，而且还是以一种以命换命的方式。
她想，那个死去的女子、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女子，一定对静风非常重要……
西江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叹：师姐到底执念太深。
溪冷和攸桐在西江老人旁边坐下，风烟骤起，簌簌砂石声中，西江老人的声音轻柔而缓慢，却掷地有声，西江老人说：“师姐和师妹楠江一直感情很好，好到如胶似漆的地步，以至于后来反对她成亲，更接受不了她的离世。”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攸桐闻之觉得师父这话甚为新鲜，又惊世骇俗。
“楠江与攸桐其实有血缘关系。”溪冷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一切的原委。
西江老人点点头。
攸桐捂脸，血缘关系？！什么鬼？“不会也是枫素家族的人吧？”想来静风一直尽心保存的那具尸体就是楠江吧，看样子是英年早逝，果然还是没逃过枫素家族的诅咒。
“正是，师父柳芳主收了三个徒弟，静风是大师姐，另外两个徒弟就是我和楠江，但是楠江在二十三岁时便去世了，听说她去的时候经历了很多痛苦的折磨。”
说到底源头都是枫素家族的诅咒，攸桐闻言哑言半晌，本以为什么诅咒只是活不过二十五，谁曾想有的人二十四也没活到。
细心的溪冷拍了拍攸桐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地眼神。
“为了救活楠江，师姐想尽了各种办法，当中做出了不少伤人性命，损人阴德的事情，这些事情在师父去世以后变本加厉，引得江湖人心惶惶。”西江老人略过了很多细节没有讲，亲身经历告诉攸桐，静风这种人年轻的时候一定还做过更“变…态”的事情。
“她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攸桐说这话似乎感觉静风会突然从某处窜出来，掐自己的脖子。
也是从柳芳主去世后，西江老人和静风开始分道扬镳，因为西江老人一直反对静风不择手段的做事方法，为此两人起了很多冲突。
大约二十多年前，静风就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
待她再次出现时，便是攸桐所见的那样。流离佩诅咒不解，一切都是枉然。
既已大概了解了静风的过往和行为目的，攸桐便产生了一个疑问：“其实就算她杀了我换回了楠江的命，也还是活不了几年吧？”这是存在于枫素家族生生世世的诅咒。
“这个不知道，但世人可怕之处就在于无论希望多小，也要去试一试。”
溪冷点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静风或许还不算是最极端的。
攸桐一想到可怕的静风，就抓紧了西江老人的胳膊，说：“我才不管她怎么样，反正现在我已经找到师父你了，你不能再赶我走，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然你就让我被静风，喏就是你师姐，让她掐死吧。”
“这不还有溪冷嘛。”西江老人捋捋胡子，笑着看着溪冷。
溪冷也顺势搭话：“对啊，攸桐不用担心，有我在，就算豁出去性命也会护你周全的。”
攸桐咂咂舌，道：“好好地什么豁出性命，你好好地就行。”
苌楚的变化，西江老人都了然于胸，当攸桐说起苌楚的种种突变时，西江老人没有做多反应，只说：再给他一些时间吧。
“师父，你应该知道苌楚的身世吧，能不能告诉我？”攸桐所知道的只有当初拜托玄机阁调查的那一丁点事情。
而这背后的真相或许还有很多。
“这个以后再说也不迟，不急……不急。”
看得出来西江老人并不打算说，委婉地绕开了话题，攸桐虽有不解却还是没有继续问了，心中有种直觉告诉她，或许师兄并没有改变，只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其实就算是师父今天讲的事情，也只是几十年变故中的很小一部分，攸桐明白这一点，也就此作罢，她目前只需担心自己小命就好了。
话说这静风是一去不回了吗？
正欲庆幸，忽的背后一阵风刮过，攸桐扭头就看到了多日不见的静风，她看起来还是那样年轻，这般水准的驻颜术在江湖上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静风看着攸桐先开口了，“别来无恙啊。”
第71章 七十一、关乎流离佩
真是稀罕，一向冷若冰霜的静风竟然会打招呼？有诈？
“呵呵呵呵……”攸桐除了干笑还是干笑。
“别这么不自在，一时半会儿我还不会要你的命。”
呼——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一时半会儿到底是多久呢？一刻钟？半个时辰？
但这都不是攸桐最担心的事情了，现在的局势就是，静风再厉害也是以一敌三，不太划算啊。
额，攸桐觉得自己只能算半个，姑且就是静风以一敌两个半吧。
“师姐，我是不会让你动我徒弟一根毫毛的！”师父一发话，静风嘴角上扬，冷笑道：“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师妹已经离开多年，她若是在世，定然不会愿意看到你我这样。”
“哼，别跟我提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想想怎么保护你的宝贝徒弟吧！”静风瞥了一眼攸桐，发现她和楠江确实长得很像，这就是血缘？
“楠江跟我到底什么关系？”攸桐从静风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怀念，她在怀念楠江吧。
“你问你师父吧。”说完静风跃过篱笆，飘远了。
“她应该是去看楠江了吧。”其实方才静风看到攸桐那突然柔和下来的眼神，溪冷也注意到了，所以才会有此推测，把一个已经死去很多年的人的尸骨保存得如此完好也需要费很大力气。
西江老人点点头，“估计是去师妹那儿了，只是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她把师妹安置在哪儿了。”
溪冷：“人都说入土为安，她这样执迷不悟，怕是对死者也不好。”
“哎！冤孽。”
攸桐盯着静风的身影消失在荒漠之中，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死去的楠江的身影，当时并未细看过其样貌，如今想来，细思极恐。
“师父，楠江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你姥姥。”
什么？！攸桐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差点没笑出来，从小无亲无故的她，如今突然听闻自己有一个姥姥，那种感觉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倒是有种荒谬之感。
原来当年楠江成亲以后便隐退江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谁知在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不久便悄然离世，连静风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有所不甘的静风便用巫蛊之术将楠江的尸体保存了下来。
静风本欲亲自抚养楠江的女儿长大，为其取名楠枫，待楠枫十三四岁的时候，静风寻到了一种以命换命的办法，想要将楠江的女儿杀死，以便换回楠江。
好在西江老人及时赶到，救走了楠枫，此后楠枫便一直和西江老人生活在一起，谁知西江老人竟对这个比自己小双十年华的孩子产生了感情，楠枫也是舍不得西江老人，只是她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
之后便是楠枫离开，与当时江湖上一个年轻少侠远走他乡。
同样没能逃过枫素家族诅咒的楠枫在二十二岁时便离世了，忍受不了妻子离世的少侠也为之殉情，在死之前找到了西江老人，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他。
那个女儿就是攸桐。
往事难再提，人生多风雨。
这是攸桐的身世，攸桐一直当自己是土堆里冒出来的，以前师父也鲜少将起枫素家族的事情，攸桐更是不关心这些。
偶有提及，攸桐也是很敏感，一直固执地认为是枫素家族抛弃了自己，认为娘是受诅咒无可奈何，而爹的殉情就是不负责任。只是去了中原一年多，这些想法便统统没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要得以圆满果然是很难啊。”
听闻攸桐突然说出这样一句深刻思想的话来，溪冷回头却见攸桐一脸释然，她如今谁也不怪了，因为再怎么责怪都是没用的。
西江老人拍拍她肩膀，“当务之急是找到你的有缘人，然后解除诅咒，也只有这样，这些恩恩怨怨才会就此中断。”
“有缘人啊，说不定不存在呢。”攸桐看向溪冷。
溪冷有些赧然，似乎是在遗憾自己不是流离佩的有缘人。
“别灰心。”西江老人倒是显得很有信心。
“关键是，现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