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而她又那样倔强和宽容,不会像父亲那样,为了面子而硬要她去参加婚礼。得知了真相,诗咏头一回劝慰母亲,并真心希望她幸福。
但仅仅过了一年,母亲就和她的初恋离婚了。
她心里很难受,那段时间她一直陪着母亲,关系也亲密了许多。再后来,母亲决定离开,去两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生活。她和唐颂都没有反对,他们希望母亲有一个新的开始。
渐渐地,所有人的生活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哪怕是对父亲的恨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消解,就像要注定完成一场理所应当的救赎。
毕业那天,母亲和父亲都来到了她的学校。她挽着父母的手臂,在草地上笑得灿烂。
结婚时,父亲陪她走完那一段不长不短的铺满鲜花的地毯,她看见母亲含着热泪,身旁有一个陌生而友善的男人搂着她的肩。
时间把所有的矛盾和恨意都模糊了,嘉侑紧握着她的手,她哭成泪人。
那一刻,所有人都应该幸福了吧。
☆、兄妹
三个小时后,唐颂下了高速。
身旁的诗咏早已经睡熟了,姣好的脸蛋上永远保留着一份没心没肺的孩子气。他顺手抽了张纸巾,帮她擦了擦口水,然后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快到了。”
对方很快回过来:“开车小心。”
母亲的关心总是很简单,也很朴实。
这些年他很少来这座城市,毕竟除了母亲,他和它没有其他任何实质性的关联。但也正是有一个重要的人在这里,即使不开导航,记忆也会自动在脑海里给他指引到他要去的地方。
转过弯,是一个洋房小区。
他在警卫室做了登记,直接开到了花园小路的尽头。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正好从屋子里出来,见到他的车,忙回头说了句什么,而后笑着加快了脚步。
诗咏已经醒了,看见母亲,忙拍了拍自己的脸,解开身前的安全带。
“又睡了一路?”李琴温和笑笑,“沾车就睡的毛病还改不掉?”
诗咏上前抱住了她,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妈妈……”
李琴回抱她,在她背后拍了两下:“多大了,结了婚还跟小孩子似的。”
唐颂从车上下来。
李琴松开诗咏,冲唐颂点点头:“路上开车累了吧,快进去,别在外面吹风。”
说着,三个人就往里走去。
大概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都不太习惯子女的长大。李琴看了几眼唐颂,既欣慰又辛酸,见他高大,健康,五官像极了他的父亲,但长时间的分离让他和自己变得十分生疏。
儿子又和女儿不同。诗咏会跟她撒娇,她可以和诗咏聊女儿家的事,但儿子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时间把阅历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她察觉到他的气质变得沉稳而陌生,这让她小心翼翼,连寒暄都要斟酌语气。
而对于唐颂来说,让他亲口叫一声妈,都要酝酿几分钟。
这是大多数长大了的男人特有和可笑的自尊心在作怪。而他只不过更甚。
换好鞋走进屋子时,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正在厨房里煮饭。见到他们,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了?”
“叔叔。”诗咏叫了一声。
男人应了,然后冲唐颂笑了笑,温和地道:“你们先坐,还有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好。”
两年前,他们从母亲嘴里知道了这个男人,母亲说起来,语气里有一种久违了的安心和满足。
相比唐颂,诗咏和他要亲热一些。而唐颂是在诗咏的婚礼上才第一次见到她。他知道他姓方,年轻时是骨科医生。说实话,他对他的印象不错,因为他看见母亲挽着他的手臂时,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他大概知道母亲今天特地叫他们过来是要说什么了,毕竟,应该不会只是让他和诗咏来试试她男朋友的厨艺。
“我和你叔叔打算在年底结婚。”饭桌上,李琴开门见山地说,“这一回,我希望你们能够来参加我的婚礼。”
“……好啊。”诗咏应该想到了往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我和嘉侑会一起过来。”
李琴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唐颂。
“我尽量。”
“就定在下个月底。”李琴说,“快过年了,知道你事情多,但要把那天的时间空出来。”
“知道了。”
他不能保证。
前段时间他的两幅画在展览时被知名的评论家看中,媒体报道了一番,许多画廊都主动联系他。他唯一敬重的恩师也不知来了什么兴致,今年替他争取了两个所谓的研讨会,他想推辞,老师隔着电话发了一通脾气,百般无奈只好应下。
回去得翻翻备忘录,要是时间真冲撞了也好早点想办法。
母亲又简单说了些婚礼的安排,是西式婚礼,因为方叔的朋友比较多,所以场面会比较盛大。
听得出来,虽然都是再婚,但双方都没有低调的意思。
“到时候你带个女伴过来?”李琴犹豫了几秒,又问,“还是在我的婚礼上给你当场相亲?”
诗咏和方叔对视一眼,使劲憋着笑意。
再理智果断的女人,都放心不下儿女的终身大事。
李琴干脆盯着唐颂。
“我自己想办法。”唐颂忽然说。
“你别跟人家姑娘商量好了来搪塞我。”
“……”
“妈。”诗咏替唐颂解围,“我哥他心里有数。”然后趁唐颂不注意,凑到李琴耳边嘀咕了一句。
李琴一脸惊喜:“真的?”然后又凑到诗咏耳边说了什么。
两个男人一脸不解地看着两个女人专心地交头接耳,对视一眼,自顾自夹菜吃饭。
一顿饭很快结束。李琴和诗咏负责洗碗。唐颂则去了外面的院子。
院子里种着两棵柿子树,旁边是一套石凳石桌,对面还有几株矮小的梅花,从土层的颜色来看,像是几天前刚种的。
“你妈妈说今年天冷,雪下在红梅树上会很好看。”
方世恒把两杯泡好的热茶放在唐颂旁边的实木桌上,自己拿起一杯:“那卖梅的人说,今年就能开,也不知准不准。”
“准的。”唐颂笑笑。
方世恒喝了一口热茶,对着院子,像是在想象梅花开的样子,神色平静:“我说打个电话给孩子就行了,她非要让诗咏和你过来。”
“她很重视。”唐颂说,“上次她结婚,我和诗咏缺席,说到底她是介意的。”
“你妈妈看上去坚强,心里很敏感。我有时候想,要是早点遇到她,也许能让她少吃些苦。”他语气认真,又释然一笑,“不过还好,至少现在,能让她过上舒服的日子。”
“方叔。”
“嗯?”
“您和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方世恒被他一问,明显是在回忆,眼角的笑纹更加深了:“医院,她脚踝扭伤。连着看了一周。没过上半个月,又伤了一次。”
“怎么扭伤的。”
“我也奇怪,问了她几句。她说去城北的山上看日出,跨到最后几级台阶,扭了。”方世恒摇摇头,“同一个地方,两次。”
唐颂失笑,母亲这点跟诗咏很像,总是会让一些出人意表或是无厘头的事情发生。
“我问她这点岁数了还老是去爬山做什么,她说她一个人闷得慌,孩子都不在身边。然后用一种很自豪的语气说,她儿子是个画家。”
唐颂伸手挠了挠额头。
“我当时奇怪,问她说,你爬山跟你儿子是画家有什么关系。”
“她仔细想了想,然后跟我说,他儿子之所以想学画画,是因为有一次她带着他去海边度假,看到了海上的日出。她当时觉得那画面很美,稍微提了句,她儿子就指着那太阳,很郑重地说,他能把它画下来。”
唐颂听着他的话,思绪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夏日,他朝着远处的日出和大海奔去,脚下踩着细小的浪花,一回头,年轻的母亲坐在沙滩上,海风轻轻吹动着她的长发。
他那时不过七八岁,觉得母亲的脸比那天的阳光,海水,都要美。
“叔叔,你和我哥两个人说什么呢。”
他回过神,诗咏端了个果篮进来。
“你妈妈呢?”
“在跟我爸爸打电话。”她朝方世恒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语气却毫不避讳,“我爸爸好像在劝她去国外结婚,还说你已经同意了。”
“是吗?”方世恒皱了皱眉头,然后从果篮里拿起一个橘子,专心地剥了起来。
半分钟后,李琴走进来:“方世恒!”
唐颂和诗咏都条件反射地抬了抬眉毛。
即使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李琴发起火来还是有相当的震慑力:“你为什么要通知他我们是在下月底办婚礼?”
兄妹俩转头看向方世恒,他已经在剥第二个橘子。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唐颂和诗咏面面相觑,他们很想知道这个男人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目测很难缠的母亲。
谁知他只是一脸平静地站起来,把剥好的橘子塞到李琴手里:“好了,别生气了,既然他一点也不善解人意,我是不会把结婚请柬寄给他的。”
“你确定?”
“当然。”
“那就好。”李琴马上偃旗息鼓,掰开橘子吃起来,嗯了一声,“这橘子不错,比上次的甜。”
“是吗,价格还更便宜一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哦,对了,我是不是也应该给你的前妻打个电话。”
“……她在国外,不必了。”
“也是,漫游费挺贵的。”
……
唐颂和诗咏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即,妹妹感叹道:“天哪,方叔是只用一句话就把战火浇熄了吗?”
“好像是。”唐颂思考着,拿起一个橘子塞到诗咏手里:“你要不要尝尝?”
告别是在下午两点。李琴和方世恒出来送他们。
“路上开车小心。到了给我来个电话。”李琴交代道。
方世恒语气温和:“有时间就过来,这里房间够,住几晚也没关系。”
诗咏忍不住抱了抱这个可爱的老头:“叔叔,你放心吧,下次我会和嘉侑一起过来。”
“好的,我再给你们做红烧排骨。”
李琴拍拍诗咏:“好了,你哥等着呢。”
诗咏又抱了抱李琴,半晌才松开。
唐颂坐进车里,李琴和方世恒在窗外冲他们招手。
“走了。”他发动车子,停顿几秒又加了句,“妈,那个……你和方叔注意身体。”
话音一落,他看见李琴怔了半秒,而后点头:“……妈知道。”
唐颂明显感觉心上被金属棒之类的东西敲了一下,但终究没再说什么,缓缓地驶离。
后视镜里,两道身影还在原地站着,方世恒搂着李琴的肩,目送他们远去。
“哥。”诗咏叫他,“妈妈会幸福的哦。”
一定会的。他想。
当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在那小小的院子里,盛开的红梅映着白雪,她的母亲一定会把它画下来。
毕竟,她的母亲,在和父亲离婚前,曾是一个优秀的美术老师。
☆、伊人归来
甘棠从公司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取车。
尽管没开多少路就遇到了拥堵,但她并不着急,还颇有些期待。
刚刚唐颂给她发了短信,破天荒地问了她什么时候下班。她莫名其妙的同时隐隐地兴奋起来,回复说取完车就行了,他又发了条:“今晚还是过来吃饭。”
“又下厨?”
“昨天的剩菜。”
她盯着手机看了会儿,想象着他编辑短信时的表情,要么是玩味地勾着嘴角,要么就是略带嫌弃。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回到家后,她又像是受到诱惑般拿出了化妆包,只是看到那支口红时,半边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于是在进行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毅然决然地合上了抽屉。
她告诉自己说:甘棠,你不是个需要用化妆品来武装自己的女人。
于是她像平时一样摁响了1052的门铃。
“门没关啊。”里面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一低头却看见一道门缝……真的没关。
直觉让她瞬间不安起来。
而当她推开门进去,看见那抹窈窕的身影,所有的期待和不安都像化为了烟雾,晃了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陶……陶斯淼?”
那女人明显也没料到进来的是她,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莞尔一笑:“甘棠,好久不见啊。”
“唐颂呢?”甘棠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下楼买东西去了。”陶斯淼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套上深色的围裙。她的双手利索地在后腰打了个结,再往上把那深棕色的波浪卷发捋了出来。
甘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站在门边傻站着,直到她冲自己俏皮地挤挤眼睛:“我先下碗面,肚子饿死了。”
她走向厨房,然后又回过头说:“你进来坐啊,唐颂一会儿就回来了。”
甘棠忽然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但她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是谁欺骗了她。她有些恼火,然后说:“不好意思,我过几分钟再过来。”
什么叫抱头鼠窜?
甘棠靠在自己房门后边,察觉到自己快得有些过分的心跳,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甘棠,你还能再没出息一点吗?!
唐颂拿着瓶酱油从电梯里出来,右手还拎着袋澄黄的橘子。
摁了门铃,陶斯淼过来开门。
他看见她身上的围裙:“你要干什么?”
“下面啊。”她小跑着回到厨房,“等你做菜我都快饿死了。”
水正好烧开,她把从橱柜里找出来的挂面放进去,加盐,等上几秒用筷子搅上一搅,而后把锅盖盖上,动作要比几年前熟练不少。
她趁着空当,回头看他一眼:“还买了橘子?”她最喜欢吃橘子。
唐颂没回她,脱下外套,心里有些烦躁。
十几分钟前,他在厨房里听到门铃声,以为是甘棠,心想她来得早,自己还没动手做,边开门边想解释,结果,眼前的人是陶斯淼,旁边还有一个行李箱。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外貌没怎么变过,讲话也单刀直入:“我能在你这吃顿晚饭吗?”
他看着她,像在重新确认一遍究竟是不是她。而后想到砧板上的切好的菜,有些犹豫。
“你难道不打算请我进去?”
他只好让开。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厨房继续准备。
他觉得这事奇怪,也太莫名其妙,尽管陶斯淼跟他说过她要回来,但没想到是今天。
他皱了皱眉,也没再深究下去。
只是侧头看见旁边的半瓶酱油,他想到了什么,然后迅速决定,要下楼一趟。
屋子里开着空调,陶斯淼已经脱了外套,正在把脖子上的丝巾解下来,见他准备出去,很自然地对他说:“你最好快一点。”
这反客为主从语气让他更加不自在。
小区门口有家便利店,他买了瓶和甘棠一模一样的酱油。出来时,旁边的水果店老板问他要不要买点苹果,他走进去看了几眼,发现橘子金黄饱满,让他想起白天母亲吃橘子时的那副表情,就买了几斤。
而现在,厨房里有个女人在下面条,他却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另一个女人编辑了条短信:“喂,怎么还没到?”
删除,重新编辑:“你什么时候到?”
又删除,重新编辑:“在路上?”
他抚额,觉得怎么发都不对,干脆把手机锁屏往茶几上一扔。
“你家有醋吗?”陶斯淼问,“我没找到。”
他起身去了厨房,帮她找了一圈才意识到自己不吃醋,也没买过醋。却见她拿了瓶没开过封的辣椒酱,语气惊喜:“你还有这个?”
他下意识地答:“口味变了。”
陶斯淼愣了半秒,并不打算旋开盖子:“刚买的,还没尝过吧?”
唐颂看她碗里的面,白色的面条上只有几根青菜,寡淡得可以。
“我减肥。”她察觉到他的目光。
“把围裙给我。”他淡淡地说。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根本不胖呢。”陶斯淼摘了围裙递给她,指尖碰到了他的掌心。
唐颂却若无其事地转身。
陶斯淼眼神黯淡下去,埋头吃起这一碗清汤寡水的面。她提早一天从日本飞回来,在高架上堵了两个小时的车,直奔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她想听他的声音,想和他说话,而不是有像搭积木一样,时刻想着别让它倒了,停几秒钟思考再往上放一块。
她食量本来就小,现在更是没了胃口,只吃了半碗面就放下了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