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黄览书始终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一口一个西永叫得不亦乐乎。
诗咏接受他的好意,又反问他和黄梁什么时候办喜事,黄览书难得害羞,倒是黄梁落落大方地说,他什么时候娶,她什么时候嫁。
甘棠和诗咏忙着起哄,黄览书也撑不住了,直说给他留点面子,别让周围的服务员看笑话。
话音刚落,黄梁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黄览书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这回,餐厅的服务员都不淡定了。
甘棠觉得好笑,可能每个人表达在乎的方式都不同。饶是黄览书这样活泼开朗的个性,在感情里却处于被动,而黄梁这样温和的女人,在朋友和爱人面前倒更放得开。
当初听诗咏说起是黄梁倒追黄览书,她还不信,今日一见,倒觉得这种反差真是有趣。
爱情终归是一个萝卜配一个坑的。
想到这,她又侧头看旁边的唐颂。自从昨天晚上和他坦诚交代之后,她终于可以这样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看了。
“吃饭。”他伸手把她脑袋一压。
甘棠往他身边靠了靠。
三男三女,身旁都是自己的爱人。没有比这样的场面更美好的了。
吃完饭后,黄览书送给两位女士一人一个礼盒。拆开后,各放着一瓶五彩的星形糖果。
甘棠很是惊喜。她并不爱吃甜食,但这种糖果的味道很特别。那年圣诞收到这份礼物时,她只花了一星期就忍不住全吃完了,还想再吃,却逛遍所有超市和网上商店都找不到同款。
她当时还想问黄览书从哪里买的,结果他去了国外,换了联系方式,甘棠也就只好作罢。
没成想,今天又得了一份,她自然要刨根问底。
黄览书挠头憨笑,旁边的黄梁却说:“这是他自己做的。”
甘棠微微吃惊,黄览书倒很谦虚:“早知道棠妹你喜欢,我就多做点。”
“反正你现在又不回泰国,以后见面时间多得很嘛。”诗咏说,“你棠妹想吃自然来找你。”
“那倒也是。”黄览书觉得有理。
离开餐厅,嘉侑和诗咏回家,甘棠则和唐颂一块回公寓。
车上,甘棠拿着那瓶糖果看了又看,迫不及待地倒出两颗放进嘴里,甜意由舌尖开始蔓延,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至于吗你?”唐颂觉得她的表情太夸张。
“这是回忆。”甘棠说。这能让她想到那个送别的夜晚以及和黄览书在街上偶遇的情景。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戏剧化,又不乏惊喜。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甘棠开了一条细细的窗缝,飘进来两朵,落在她眉间,很快化开。
她痴痴地笑。
唐颂侧头看她这副孩子气的表情,忍不住提醒她:“小心又感冒。”
甘棠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去医院的事:“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唐颂失笑:“那可不一定。”
他是无心一说,甘棠却有意一听。她想到什么,抿了抿唇,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
“没有。”
“又不诚实。”
“……”甘棠噎住,想到昨天自己表明心迹,就跟他约法三章,说以后要是有心事都不能藏着噎着。这下倒好,她竟一时半会找不到借口隐藏。
她能直接问他陶斯淼的事吗?他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吗?
“唐……”她刚开口,熟悉的音乐就响了起来。甘棠顿时像被施了咒语般定住,唐颂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就听她催:“你接电话。”
她的直觉不是很妙。
果然,唐颂也是顿了顿。但和她预料的不同,他直接把电话挂断。
甘棠的心里咯噔一下。
蓝色多瑙河的音乐又响,他再挂。再响,甘棠觉得他没必要这样,反倒欲盖弥彰,只是没等她开口劝,车子却拐过最后一道弯。
到小区门口了。
只是,一辆红色的宝马挡在路中央。
两秒后,那宝马的主人从车里出来,标志性的棕发和大衣都掩盖不了的窈窕身姿,不是陶斯淼又是谁。
她走过来,唐颂开窗。
“保安新来的,硬要拦着,我没法进去。”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回家发现没带钥匙一样。
警卫亭里的保安走过来,看到唐颂,点了点头。甘棠奇怪,这人她都觉得面生,竟然认识唐颂。
唐颂跟他说了声抱歉,那保安便同意让陶斯淼登记,然后放行。
前面的车子开动,唐颂忽然说:“我不知道她要过来。”
甘棠不知道怎么接。
他不知道,她却明白她过来的原因。
——“说实话,你觉得我要是跟你争,你争得过我吗?”
——“抹不掉的东西多了。就看人有没有本事。”
……
这两天她高兴过头,都快忘了还有一颗□□。
只是这颗□□,未免太会挑时候了。
甘棠放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不应该是现在的。她还没做好准备。或者,她刚才就不应该犹豫的,虽然她也不确定唐颂的答案,只隐隐期待着那是一颗定心丸。
正乱想着,车子已经到了,陶斯淼先他们一步,靠在车门上。路灯下,细雪飞舞,浅色的大衣与红色的车身相互映衬,极具视觉冲击力。
甘棠突然很想知道她这样会不会弄脏衣服吗。但转念又觉得自己的腹诽多少显得幼稚,跟着唐颂下了车。陶斯淼这回主动跟她打了招呼,语气自然熟稔,她却是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像戴了一个纸皮面具,怎么样都假。
她也是此时才意识到。她可以在两个人时和她交手,一旦到了唐颂面前,她竟没了一点底气。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天这么冷,还飘着雪。”
“走吧。”唐颂带头。
陶斯淼跟上,甘棠最后。
走进电梯时,甘棠有点委屈。她刚才竟然希望唐颂来牵自己的手。
她不该这样介意的。
平时乘电梯的人很多,今天却反常得很。三个人各站一个角落,形成的掎角之势又好笑又尴尬。
好不容易挨过了几秒钟,甘棠自觉往1051的方向走,陶斯淼则跟在唐颂后头,没走几步又往甘棠的方向来:“上次我过来,也没到你家坐坐。”
“陶斯淼。”唐颂出声叫住了她。
“我今天其实就是来串门的,先串谁家都没关系。”
“我有话跟你说。”唐颂态度明确。
“可是……”陶斯淼故作为难,甘棠又怎会不明白。
“如果你待会还愿意过来,按门铃就行。”甘棠接道。
还没开战,她自知已经落了下风。
陶斯淼闻言一笑:“那也行。”
甘棠没敢看唐颂,径自进屋关上了门。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给诗咏打个电话。
她想,她需要火力支援。
而那头,陶斯淼走进唐颂家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唐颂,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情绪不好吗?”
只知道一缩再缩。
唐颂像没听到似的,把钥匙往玻璃格子里一放:“你先坐,热水得现烧。”
“这么冷静,就不怕她被我气跑了?”
“我不记得你当初跑的时候有人给你气受。”
陶斯淼脸色微变。她显然没预料到他会这样直接。毕竟,那件事就像一根钉子钉在她心口,她以为对他来说也是一样。
但他的语气,实在太正常。
“我没别的意思。”唐颂说,“只是我要跟你谈的,和她无关。”
所以别扯上她。
“好吧。”陶斯淼神色如常,“不过,我承认当年的确欠你一个道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唐颂把热水烧上,“上次在画室里,我没跟你说清楚,正好趁今天把该说的说完。”
“可我现在忽然不想听了。”
“你想听的。所以你才来找我。”
四目相对,两个人之间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暗潮。
到底是陶斯淼率先避开,她嘴角一勾,伸手把头发别到耳后:“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我了不了解无所谓。”
“是吗?那我真不想听了。”她忽然拿起包,转身要走。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认识他?”
陶斯淼像刺猬一样回头。
“以为我不认识肖子航,还是以为肖子航不认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祝福
此刻的陶斯淼觉得自己很狼狈。
四年前离开画室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已跌入了深谷,却不想还有重见天日的那天。而现在,她正重新把自己往深谷里推。
她当然问不出口唐颂和肖子航是怎么认识的。因为她从来没想过两个人会有任何交集。一个曾经对不起她,一个被她对不起,她像一只粘在蛛网上的昆虫,面对这样的窘境,无路可去,也无处可逃。
和唐颂在一起时,她忘不掉肖子航,和肖子航在国外,她想的是唐颂。
“我会不会太贪心了,一般来说,贪心的人总会得不偿失。”她那双温柔的眼此刻减了几分神采。
唐颂默默地给她倒了杯热水。
“你知道吗?唐颂,我今天来之前还在想,我不提以前,也不提以后,只想跟你说我心里还有你,然后你会安慰我,心疼我,说不管怎么样都会原谅我。”陶斯淼接过水杯,自嘲一笑,“我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呢?”
“其实你不需要从我这里找安全感。”唐颂诚恳地说,“而且你应该明白,我给不了。”
“不是给不给得了的问题,而是你愿不愿意给。”
“再纠结下去没有意义。”
“是没有意义。”她笑意未褪,声音却在往下沉。
唐颂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她。
四年过去,她依旧美丽,优雅,可是眉眼间那抹忧伤,却比之前更加深厚。
“唐颂,你是爱过我的,对吗?”她忽然问。
他不回答。不回答就是默认。
陶斯淼是知道的。但她并不开心,因为现在看来,也仅仅是爱过罢了。
唐颂见她杯子空了,又给她倒了杯水。
在烟亭山的那个夜晚,他正是被她那看似嚣张,实则脆弱无比的笑容所触动。所以,即使知道一见钟情太过荒唐,他还是信了。即使知道她很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走了。
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是他最落魄的时候。租房,打工,省吃俭用,顶着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压力,日子窘迫得无暇顾及自己的理想。
而她像一个公主来到他身边,用爱情替他照亮灰暗的前景。
她爱美,爱耍性子,爱撒娇,也爱无理取闹。她像诗咏的另一个影子,所以他很快习惯,也愿意理解和包容。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诗咏不喜欢她。而他只当诗咏是闹脾气,没放在心上。
诗咏工作稳定之后,他也攒够了钱,开始为她和他的未来谋划。
后来想想,他那时太专心了,以至于忽略了她,而当她在求婚那天拒绝自己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恶作剧。
她爱开玩笑。他习惯了。
只是结局不太尽如人意。
她走得太快,太急,一个解释也没有。而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病入膏肓,深入脊髓。
如果问他恨不恨她,恨。因为爱过,所以更恨。但也因为爱过,所以不舍得很。
他带着创伤一步一步地挪。她却已经义无反顾地远走高飞。
至于肖子航来画室找他,已是两年之后。
那时他刚刚从泥泞堆里出来,稍有名气,而对方的身份是房产大鳄。
肖子航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并没有羞辱或是炫耀的意思。两个人的对话如同许久未见的好友。
他买了唐颂的两幅草稿,然后说,她在国外过得并不好。
但对唐颂来说,好不好都跟他无关了。
唐颂也是在他离开之后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过去。
他当初原谅她时,猜想她是为了钱才离开,而他在那一刻明白,他没有输给钱,他输的是成熟气度。
换作他,面对情敌,第一反应是做好应战的准备,而肖子航,比他大度稳重千百倍。
他甚至觉得他们很相配。而自己才是耽误他们的那个人。
说到底,他不是一个长情的人。而他相信陶斯淼也不是。
她只是在肖子航那里受了刺激想要逃避。几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唐颂见她的态度不像之前那样排斥,语气和缓地劝道:“斯淼,其实你很了解自己,只是害怕面对。你害怕他离开你,就像当初你离开我一样。”
陶斯淼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痛苦,像是被针戳了一下。
“你老是问别人爱不爱你,那你呢,你爱的又是谁?”
陶斯淼看着他,却找不出任何戏谑的痕迹。
“斯淼,你要的生活,我以前给不了,现在和以后也给不了。”
因为你的心,始终不在我这里。
半晌,陶斯淼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好了,这回我真的明白了。”
唐颂温和一笑。
“唐颂。”
“?”
“谢谢。”
“……”
“你就不能再多说一句吗?”
“那……祝你们幸福。”
陶斯淼破涕为笑。
唐颂和她碰了碰杯。
跨越千山万水,日日年年,过去的已然过去,我只有一句祝福,再无其他。
☆、真情告白
甘棠握着手机,心慌得厉害。
她原本想把窘境告诉诗咏,通话还没接通就被自己匆匆挂断。她又想向王磊求助,盯着联系人看了半天,觉得学到现在还没出师实在是丢脸,所以也没拨过去。
她甚至想立刻打给唐颂,转念又骂自己这样磨叽不如直接冲过去敲门。
左思右想就是差那么一步,就像爆竹引信少了那么一撮火。
犹豫再三,她冲到浴室洗了个澡。
热水由上往下浇,脑子里的画面一片接一片地过。几年前的,现在的,两个人的,三个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断拼凑,重合,像是要拼命组成一幅完整的图案。
最后,画面定格在昨晚路灯下,唐颂那样笑着,温和而自然地亲吻自己时的表情。
春风春雨里,一颗种子破了土,像是勇气发了芽。
她忽然就不愿意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更何况,她现在才是唐颂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怒火自脚底起,她把头发吹干,果断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在镜子面前化起妆。
不管怎么样,她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
唐颂送陶斯淼下楼,发现外面的雪下得愈发大了。
“唉,还以为能和你破镜重圆呢,结果是自取其辱。”陶斯淼像是恢复之前的神采,嘴角勾起明媚的弧度,“对了,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上次你也这么说。”
“你觉得我会犯同样的错误?”
“那可说不定。”
陶斯淼仔细打量他几眼:“唐颂,你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更稳重,更内敛,也更坚定果断。
犹豫几秒,她终于走向那辆红色的车,开门前,她忽然回过头来:“唐颂,替我跟甘棠说声抱歉,我之前跟她说了些不该说的。”
“她不会在意的。”
“你还是不了解女人。”她笑了,却正好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从公寓大门里出来。
她忽然来了兴致。
“唐颂,打个赌怎么样?”
“?”唐颂还没反应过来,她却已经转身凑近他,而后搂住他的脖子:“唐颂,我还是要给你上一课,女人永远要比你想象中的小气。”
唐颂伸手推开她。
她顺势往后退一步,发现这个男人依旧和之前一样不解风情,但她还是莞尔:“祝你好运。”
说完,她开车走了。那抹靓丽的艳红像一颗宝石,沉入漫无边际的夜色的海洋。
唐颂目送她远去,像完成某种仪式。可当他回头,却看见不远处的甘棠。
她换了一件衣服,头发扎成高马尾,就那样安静地站在路灯下,头顶和肩上都有薄薄的雪花。
唐颂瞬间反应过来,陶斯淼的好运指的是什么了。
他朝她走过去,她却往他这边来。
直到距离不到半米,他才看清她眼里的雾气。
他知道她误会了,忙伸手替她去擦:“甘棠,你听我解释……”
“不用。”她阻止他的动作,“唐颂,我不需要解释。”
她刚刚穿上她最喜欢的衣服,化上一个自以为还不错的妆,像是奔赴战场前的全副武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忽然很想笑,因为她像极了一个要去抢亲的恶霸。
她要去捣乱。
可是她一出门,就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她所预想的开场白都没了用武之地。
她等不及,就从消防通道跑下去。她追出门,看见他们道别。陶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