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斯淼,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陶斯淼微怔,看着眼前男人的脸,从上到下,无论是眉眼还是鼻梁,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可是即使她拿着最后一点自尊来挽留,他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动摇。
半晌,她换了一个站姿:“唐颂,你这么坚定,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讨厌自己的直觉。
因为她听见唐颂说:“是。”
她轻笑一声:“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
“那好,我想知道她是谁,或者,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是你先追她,还是她追的你?还有,最关键的是她……”
“陶斯淼。”他打断了她。
“怎么,是暂时没有想到可以对号入座的名字,还是觉得喜欢上另外一个人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话一出口,她没想到自己的语气会这么刻薄。但她的确希望这是他为了搪塞自己而临时起意的谎言,或者至少,不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而就在她想要再次开口时,唐颂却先她一步:“我不认为承认喜欢上她是件难以启齿的事。相反,我觉得能和她在一起是我的幸运。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和她之间的事,并没有和你交代的必要。”
“唐颂。”
“我现在要赶去见一个朋友。如果你还要留在这里,麻烦帮我带上门。”
“她是谁?”她往前走了一步。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又听她问:“是甘棠对不对?”
他的脚步一顿,回头却看见她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然后把请柬和门票放在桌上:“看来,真是我自取其辱了。”
说完,她像是玩游戏输了的小孩,带着赌气的情绪,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她给他的两场邀请,他自然都不会赴约。
只是,从北城回来的那天,他又收到了她的短信。这回内容很简单,只有六个字:“唐颂,我没结婚。”
看到短信时已是深夜,也不知是不是刚下飞机的缘故,他竟觉得头疼。
而更令他头疼的是,他又在画室见到了她。
当时,他正和诗咏打电话,听见门口有响动,刚转身就看见陶斯淼拿着两幅画走了进来。
他只好匆匆结束和诗咏的通话。
陶斯淼穿了件长款的羽绒服,长发绑成松松垮垮的马尾,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但开口说话时,依旧是那种特有的自信的口吻:“唐颂,这两幅画,你总不会不认得吧。”
那是他早期的作品。
“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她把画递给他,“现在,物归原主。”
“没有这种说法。”
她只好画放在桌上:“你一定要跟我算这么清楚吗?”
“不是跟你算。”他解释,“我把画卖了,钱货两讫,所有权本来就不再我手里。你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送过来。”
她对自己的不请自来没有丝毫应有的尴尬,但唐颂知道她不是无聊到为了还画而专门过来一趟的人。
许是相对无言实在不是件让人好过的事,陶斯淼将头发散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收到了我的短信。今天我特地过来,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没结婚吗?”
“不想。”
“唐颂,我是为了你。”她认真地说,“我没办法跟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
她说话时微仰着头,让唐颂处于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但后者显然不领她的情,因为他很快地走到另一边去把窗户打开。
而就在他打算支起画板时,陶斯淼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旁边,伸手去碰他的画笔和颜料。
他不太客气地阻止她。
她却早就知道她要这么做似的,眉毛一扬:“我之前碰不得,现在还是碰不得。”
“我不想陪你闹。”他抽出她手里的笔。
“唐颂,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真的想跟你重新开始。”
“所以,按照你的逻辑,我就得感激你的后悔,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来一场旧情复燃的戏码?”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不必回答得这么快。我们有的是时间。”
“陶斯淼。”
“唐颂,我见过你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没错,平时的你是冷静的,理智的,但要是你真的愿意接受一段感情,你付出的远比自己想象的多。”陶斯淼语气认真,“你问问自己,是不是还记得我的生日,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纪念日。”
她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几秒后,蓝色多瑙河的旋律就响了起来。
她松了口气:“唐颂,你是个很念旧的人,所以别装得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当初的离开太快了,快到没有给我们两个一个缓冲的阶段。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想弥补。”
“太迟了。”
“一点也不迟。”陶斯淼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现在和甘棠在一起,但我愿意等,无论多久。”
“陶斯淼。”唐颂把手抽出来,“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些。”
他在画画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尽管他现在处在准备阶段,并没有动笔的意愿。
“那等你想讨论了,我再来找你。”她说这话时带着一副胜利的口吻,甚至还笑了笑。
陶斯淼这回走得很果断,但唐颂却隐隐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或者,让她误会了什么。但要说具体哪里出了问题,他又答不上来。
像是走进一个密度很小的雷区,又很大的概率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但又不是百分百的安全,所以会因为依旧存在踩到地雷的几率而惴惴不安。
搁在平时他也懒得多想,但这次,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感却一直持续到现在。将其归因于陶斯淼或许有失偏颇,他不得不反思自己在这一段过去的感情中所处的位置。
以及自己和甘棠之间,他应有的态度和行为。
闷在画室里的时间接近百分之百,他却越来越像被水草缠住的陆生生物。情绪像堵住的水管,没有开口的塑料包装袋,憋闷得厉害。
又像是揉成一团的白纸,展开抚平,却难以消除那些折痕印记,让人无能为力。
更可悲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一点创作的欲望和灵感。
果然,不走出情绪的怪圈,连手指也会发脾气。
夜已经很深了,他重新看向窗外,凭白天的记忆,想象着那些银杏的枝桠将夜空分成不规则的形状。
他想,它们总是沉默,却并不孤独。而他的孤独却是自作自受。
一般来说,不想被人打扰的人往往不会去主动打扰对方,就像他,就像甘棠。但其实有时候打扰也是因为在意和牵挂。
甘棠是不会像陶斯淼那样横冲直撞的,所以从来不会主动。
而恰恰,他却在等她的主动。
这么多天熬下来,他发现熬得有些累了,于是决定给她打个电话。
然而,点开手机时,却显示出一条新短信。
看见内容时,他的心像是被尖锐的物体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说:我想你了,特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从明天开始三更。
☆、两种动物
鸵鸟和乌龟都是很有意思的动物。
遇到危险时,要么躲,要么缩,常被用来形容胆小怕事的人。但事实上,鸵鸟被逼急了也会反击,而由于它们的腿又长又壮,所以一般的敌人往往不是它们的对手。而就乌龟而言,作为弱势群体,以静制动求得自保,未尝不是养精蓄锐的最好选择。
在和唐颂的关系中,甘棠原本觉得自己是弱势的一方,而当她醒到半夜,那条示弱的短信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时,她肯定了这个事实。
于是她选择做乌龟。
尽管这样的以静制动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更可悲的是,她在上班的空隙依旧会想到唐颂这个可恶的家伙。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只能不让自己歇着,后果就是第二天的工作效率特别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和小刘一起下了楼。
因为晚上没休息好,早上她没开车,今天要搭她的车回家。
但到了地下停车场,她却有点恍惚。
小刘拉她:“走啊,我车在前面。”
她愣愣地看着唐颂从车上下来,对上他那含笑的眼神,说不意外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
甘棠觉得唐颂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小刘意味深长地看了甘棠一眼,然后知趣地先走一步。和唐颂打招呼时,后者的微笑客套而又迷人。
甘棠只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
“上车。”他言简意赅。
甘棠照做,等到车子驶出停车场,她才从混沌状态中回神。
怎么突然就见到他了呢?她不知道,她微微上扬的嘴角正巧被某人收在眼底。
“你怎么知道我没开车?”
“你车还停在车位上。”
甘棠一听,忙问:“你回公寓了?”
“上午回的。补了个觉。”
“那你……”甘棠想问他有没有收到那条短信,一下犹豫变成了,“这几天都在干什么啊?”
“都在画室。”
甘棠微怔,委屈地想,她怎么就没想到他会在画室呢?搁在平时至少每周过去一次。果然,人一忙起来,就腾不出时间思考。
而两人时隔这么久的见面,竟没有一点不自在。仿佛那个圣诞夜,那个跨年夜是脑海里微不足道的砂砾,而这样自然的相处才是他们相处的常态。
这又让她开始怀疑,那几天是不是一场梦。清晰得让她有了和唐颂在交往的错觉。
但她很快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有人跟她说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而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没错,就是她实实在在的男朋友。
外面气温太低,车窗都紧闭着,只有暖气无声无息地萦绕着两个人。甘棠感到懊恼的同时,竟隐隐地嗅出了点暧昧。
她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里,悄悄地看他的侧脸,再把视线移向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指节分明的手。就在十几分钟以前,她还不理解那些掐着钟点等着男朋友来接的同事的心态,但现在她才体会到被人接的感觉真的挺不错。
敢情她之前是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
“唐颂,这是你第一次接我下班。”
“好像是。”他平静地答,“不过,以后你有需要,我尽量过来。”
“啊?”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的意思是,不管你以后加不加班,如果我有空,都会过来接你。”
“真的?”她笑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加班?”
“拼拼运气。”他实话实说。毕竟他也知道这段时间是她最忙的日子,所以做好了等上几个小时的准备。然而事实证明,他今天运气不错。
“其实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唐颂轻咳一声:“我怕打扰你。”
甘棠轻哼,心底却泛起一丝甜蜜。
她不由得想,那条短信他肯定看到了。所以才会编出这么烂的借口。
看着窗外模糊的景色,她的心情变好了不少。似乎工作上的疲累被这一刻难得的平静给慢慢驱散了。
快到小区时,唐颂转了个方向,拐进了公寓附近的美食街。
“你怎么知道我晚饭没吃饱。”她有点兴奋
“我刚听见你肚子叫了。”
……她忿忿地解开安全带。
因为平时有自己做饭的习惯,所以除非特别忙时会点外卖,一般都在家里吃。而像今天这么正儿八经来吃夜宵的机会并不多。
甘棠经过麻辣烫的店门,看见里头座无虚席的热闹景象,脚步微顿。
唐颂跟在她后头,刚想提醒她进去,她却选了前面一家的面馆。
说到底,她还是习惯按照他的口味来。
在里头找了两个空位,然后点了两碗肉丝面。煮面的师傅动作利索,年轻的服务员身影忙碌却从不出错,很快就把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
酱汤白面,千张肉丝,上面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没有比这样的热汤面更能抚慰肠胃的了。
甘棠抽出纸巾擦了擦筷子,先递给唐颂,然后开始往自己的碗里倒醋和辣椒。没尝一口汤,调料的味道已经重得不行。
唐颂照例蹙眉头:“胃受得了吗?”
“当然。”她挑起面条,吹了两口就往嘴里塞,看见唐颂没动筷子,忙催他:“你快吃啊。”
潜意识里想的是,被他这样看着自己的吃相怪难为情的。
唐颂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的害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头吃起来。
面的味道只能说一般。但甘棠也许是因为饿了的缘故,吃得津津有味。反观唐颂,他的胃口显然不如自己,但好在他对付食物时总是很专心,所以那不急不缓的动作倒是很养眼。
有个词叫秀色可餐,她时不时地抬眼看他,动作就难免慢了下来。
“面都凉了。”他忍不住提醒她。
甘棠被抓现行,猛地呛了一声。
唐颂忙给她倒水:“你专心吃面行不行。”
虽然语气严肃的,但并没多少责怪的意思。
这让甘棠意识到他今天心情很不错。于是她也镇静自若地接受了他的关心。
旁边的食客来来往往,而这边的角落只有他们两个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仿佛他们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情侣。尽管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但甘棠已经很满足。
结完了账,唐颂提出转一圈再回去,甘棠摸摸自己的肚子,自然求之不得。外面气温低,但人吃饱喝足之后御寒能力也有所提升。再加上街上人多,甘棠身上暖洋洋的,双手揣兜,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安静地跟在唐颂后面。
这样的位置让她觉得安全感十足。
走了一会儿,两个人来到路口,等红绿灯时,她站在他身侧,瞧见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不免好奇:“你不冷吗?”
她的嘴被围巾挡住,声音含糊。
“你说什么?”
她伸手指指他的衣领,又问了一遍。
他摇头。
甘棠顿时冒出一大堆词语来指摘这种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华而不实的行为。想得入神,连绿灯亮了也没注意到。
唐颂握住她放在兜里的手:“走了。”
掌心的温热让甘棠回神。然而两个人过了马路,他却没放开。
“唐颂。”
他回头看她。
她的视线落在两只交握的手上。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
但很快地,唐颂把手松开:“我只是想证明我真的不冷。”
“哦。”她被他的动作弄得很不爽。
唐颂又笑。
今天晚上,他实在笑得有点多。因为他发现甘棠比他想象的还要幼稚。
他重新牵住她的手,这回更郑重,也更用力。他也是刚刚才发现,她的手竟然又小又软,牵了一次就不想放开。
“逗你呢。”
甘棠脸上的错愕瞬间变为欣喜。
两个人明明有过更亲密的时刻,但现在,他传递给她的热量,竟让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真没出息。
她朝他的身子靠过去,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寒风凛冽,她的眼底却是春暖花开的笑意。
“唐颂,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她想到诗咏的嘱托。
“你说。”
她停下脚步,往他耳边轻轻一凑。
唐颂的面部表情先是一僵,而后露出惊喜而温柔的笑容:“她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甘棠嘀咕:“她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好。”
唐颂有点抱歉。虽然他和诗咏经常通话,但她这个妹妹表面上嘻嘻哈哈,在某些方面却向来敏感,肯定是觉察到他情绪不对,所以让甘棠转达。
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错过了和诗咏分享喜悦的黄金时间。到底是他不该。
甘棠看出他的心思,提建议说:“要不这样吧,明天我们约上诗咏,去南叔的餐厅吃顿饭?”
“可以。”
“那我来安排?”
“不然呢?”他问得理所当然。
甘棠笑了,她都快忘了这种默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他们兄妹俩沟通不顺畅,她就自然而然地当起了传话筒,要是闹起矛盾,她也会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虐狗节,想撒糖???
☆、恭喜恭喜
第二天晚上,一帮人相聚在黄览书的餐厅。
“恭喜恭喜。”黄览书始终是笑意盈盈的样子,一口一个西永叫得不亦乐乎。
诗咏接受他的好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