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魏前林伤的你?”
“魏前林就是韩炜。。。。。。”
华戎也吃惊,又想了想:“以你的身手,被他伤成这样,看来那高阙太子有几下子。”又笑道:“下回本王倒是想会会他。”
沈凉渊道:“我的伤势不能让旁人知道。”
“怎么了?”
沈凉渊额头滚下几滴汗来,手虚的有些发抖,便只好将身子靠在榻上,也不说话。
华戎看了他这样子,皱眉道:“哪回也没见你疼到这脱力的境地。你怎么了?”
华戎去看伤口,此时沈凉渊的伤口已经被擦洗干净,这才看出伤口周围开始微微发黑。
“沈凉渊,你这伤上啐毒了!”华戎大惊失色,扔了毛巾就站起来,有些责备:“怪不得你撵走旁人,亏得你现在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问你你就不说了?”
“没打算瞒你。”
“让军医进来!”华戎转身就要出去,被沈凉渊抬手拉住,有些费力才拽紧他的衣袖:“我这毒任谁都医不了。。。。。。不可以让第三人知道,这是军令。”
“沈凉渊!”华戎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关于江令侯也不是闵西侯叛变的事,将在《犹记公子之琥珀》中独立出来。
☆、第三十二章 皇上大怒
沈凉渊只是抓着华戎的衣袖不放,华戎却也不敢甩开他牵动了伤口,他更气道:“看你这境地,爆发的力气倒还挺大!一心想力冲鬼门关是嘛!”
“。。。。。。我暂时还死不了。”他唇色苍白,又十分艰涩的笑了笑:“至少也要打赢这场仗才倒下。”
“你。。。。。。”华戎一听几乎要骂人,只是眼睛瞪过去,又觉得他现在这样子很是悲壮,更是可怜。
华戎愤然又无奈,瞪眼道:“你还不放手,要抓着到什么时候?等血流干了再去打仗嘛?”
沈凉渊松了手,华戎一闷声坐了回去,帮着他上药裹伤口时还是担心:“沈凉渊啊沈凉渊,你这样了,皇兄会怎样?”
沈凉渊听了身子微怔,却是没有说话。
华戎低头忙着,继续考虑:“不日再战,我把那韩炜给抓了,换了解药来。”
“战线拉长不利于持久战,高阙远离令次,后方辎重补给久供艰难。此处若是再攻不下,他们便打不了多久,我们再添一击,可以谋计让廉晋断他运粮道,也许。。。。。。”
“喂?!”华戎扔了布气道:“我在与你说怎么解毒救命,你怎么还是在想打仗?你可知什么叫“自身难保”!你都躺军帐了还操什么心,当本王是废物?”
沈凉渊便不再说什么,只有一声轻到难以察觉的叹息。
“在想什么?”华戎却是听到了,脸色缓和些,问他。
沈凉渊沉默没答。
华戎估计自己又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低头继续给他处理着伤口。
沈凉渊似乎在想着什么,良久,他又看向华戎,语气似有恳求:“华戎。。。。。。回京之后,不要告诉他我中毒的事。”
华戎一愣,抬头看他:“为什么?凉渊,你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沈凉渊慢慢的摇摇头,他没想什么,如今自己都这般了,他也不想想那么多。
“这是高阙的赤疴,你知道毒性的。我这伤处的毒是韩炜配的。”沈凉渊身体有些难受,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声音疲惫里透出坚决:“要我与他交合苟且求命,华延不会答应。。。。。。我也做不到。”
华戎听后,愣在当场。赤疴。。。。。。
赤疴之毒产自高阙,此毒阴险卑鄙,无解药。但若是以制毒人的血液为引,便有解毒之法。
便是与制毒人交合,以求活命。
华戎脸色难看的看着沈凉渊,沈凉渊靠在那里闭目,一脸漠然,就像命已经与自己无关,正如方才那般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这生死不关己的样子,华戎看着胸中隐怒,却又越发变的酸楚。
他看着灯光下的凉渊,他的脸庞在光影映照里,折着半明半暗的角度,轮廓变得分明,只是神情却变得有些看不清了,那双恍若藏着星辰的眼睛也不再明亮。
以前,那眸中的星辰一直很耀眼,不甘心的跳动,那里面一直藏着一个远方。那个远方因为儿时的诺言构建,那里曾经有他自己,有那个永远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人,有他们一起努力想看到的江山蓝图。也许,还有一树海棠,在那个年少初识的地方,风起枝摇,满眼绯红,零零飘落。。。。。。
——
《赵国封侯录》记载
文乾帝十一年
高阙发兵犯令次,文乾帝先后派琪王和信威将军等赵将领兵退敌。
两军鏖战三月,高阙军败退。
皇帝封信威将军沈凉渊为一等武相侯,封地陕邑。
——
回京隔天,沈凉渊就请假在府中休息,再没去过宫中拜见。
翌日华戎便来找沈凉渊闲聊,带了几箱子的补品药品,还有酒。
“难得见琪王这么大方,你送我这些,是否太夸张了些?”沈凉渊躺在树下的软椅上,说着又指了指那几坛子封顶的“好酒”。
“这些进贡的上好药材哪是我王府能有的?都是皇兄让我带来的。只有这酒是我的,贺你封侯挂印之喜。”华戎笑道:“上回与你喝酒甚是痛快,这酒等哪日你身子好了,我们再喝不迟。药和补品嘛,你也吃着,快些好,与我喝酒!”
沈凉渊不常喝酒,他摇头笑:“我这来日不多的人,你又何苦来折磨我?”
华戎脸色一暗,白眼斥责他:“凉渊你真是长了张扫兴的嘴。你别摆出一张自哀自怜的嘴脸,战场上死了那么多回都没死成,这回也是贱命一条死不了。”
沈凉渊笑笑。
树影斑驳投洒下来,他抬头看向头顶的海棠树,笑意停滞在嘴角后变得淡然:“春至花开,冬至花败,皆属人生常态。我不遗憾。”
华延虽是嘴上不让他,但是此时听了,心里难免也不是滋味,也不知该怎么说他。两人只是不再言,抬头看着头顶的海棠。
树桠间一直挂着一只灵鸟,可是它却从来都不说话。
廉晋将那日赶到夜凉山救回沈凉渊时的情景告知了廉盛。廉盛父子便立刻去往毓王府说与毓王听。
于是,毓王勾唇一笑,心生一计,入宫去了。
华戎在沈凉渊那儿唠叨了一个上午,终于肯走,说是也要去皇兄那儿讨些膳补的材料屯府库去。
沈凉渊又在树下独自躺了会儿,便起身进了屋。推门时,手突然就开始发抖,那股麻阴阴的感觉爬上全身,渐渐变得尖锐,然后开始闷重的在体内发作起来。
沈凉渊合门倒在床上,浑身脱力,冷汗从后背发出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却疼的像有暗力作祟,他揪紧了被子,攥的关节发白,渐渐感觉喉咙处发痒,刚一坐起来,一张口咳嗽,血就吐了衾被上,显见着暗暗的发黑。
沈凉渊扶着床边,虚弱的擦干嘴边血迹。
丫鬟此时正好在门外轻声敲门:“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该用午膳了。”
沈凉渊匀了匀气息,本想让人进来收拾,又怕吓着女孩子,就只对门外道:“知道了。”
推开门,又见副管家阿御过来,后面跟着脸色不太好的华戎。
“怎么了?”沈凉渊站在门边手扶着门框,问华戎。
华戎没答,见沈凉渊脸色有些苍白,他把眉头严肃的皱着,对一旁的下人道:“你们都先下去。”
等阿御领着门旁的丫鬟出了院子,华戎把沈凉渊拉回屋里。
看到床榻上的血迹,又见沈凉渊此时一张白脸,心知他大概又是毒物发作过了。
很少见华戎这么严肃。沈凉渊觉得身体有些累,就在凳子上坐下:“你不是去宫里朝皇上要补品了么?怎又回来我这儿了?”
华戎皱眉道:“皇兄在宫中发怒,我去时,正好赶上了。他现在宣你进宫。”
“皇上为何发怒?”
“他连一书架的书都摔翻了,谁敢问?”华戎劝道:“我见他怒火大,就说你昨夜受了风,伤寒。你现在装病,可千万别去。”
沈凉渊淡笑:“那你替我诓了谎,皇上可信了?”
“。。。。。。皇兄还是让我来通知你进宫去。”
“。。。。。。”沈凉渊听着失笑道:“所以说,我的确还是非去不可的。”说着,他站起了身来。
华戎拉住他:“你此刻去不是朝火头上去撞?”
“我没惹他,兴许他找我是因为别的事。”
“我虽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找你去,但还是看得出他这火是冲你发的。我从没见过皇兄发过那么大的火。”华戎也不明白:“前两日皇兄来看你时还是温声软话的关切着,怎么现在。。。。。。哦对了!我去时撞见三王兄和廉家父子从宫里出来,定是他们又进谗言了!凉渊你还是等他冷静了再去,本王先替你掩着。”
能让华延发作的事,证明已经不可能让他冷静的解决。沈凉渊摇摇头道:“我若不去,那你怎么交代?”
华戎道:“你何妨担心我,我是他亲兄弟,他能杀我不成?”
“他也没说要杀我啊。我岂能连累你?再言之,我既然没做过什么事,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别大惊小怪了。”
“你真要去?可是你这会儿的身子。。。。。。”
“已经没事了。”
华戎想了想,也就作罢,兴许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叹口气:“也罢,我随你去。”
华戎不放心,随沈凉渊入宫,却又被拦在了重澜殿外。
殿外侍卫恭敬的将华戎拦下来:“王爷,皇上吩咐,只准侯爷一人入殿。”
华戎便附上侍卫耳边,小声问:“本王问你。。。。。。皇上召武相侯进殿作何?”
“王爷……”侍卫道:“卑职不知。”
华戎脸一黑,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只好看着沈凉渊一人进去。
沉重高大的殿门只被打开一条过人的缝隙,沈凉渊入殿。
☆、第三十三章 不容背叛
殿内的狼藉无人收拾,满地书籍残破,灯架倒地,蜡烛摔断,茶盏破碎。没君令,无人敢收。
看到这样的场景,难怪华戎当时见了也惊吓不轻。
“臣参见皇上。”沈凉渊跪在地上。
华延坐在椅子上,脸隐在阴暗里,看不清表情。
两人隔得远,位子上的那个人高高的坐着,就像是没听见,没看见。又像是刻意的不做反应,在尽量的压着怒火。
气氛沉静的可怕。
许久过后,华延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他起身离座,站到沈凉渊面前。
沈凉渊跪着抬起头,感觉到华延近在咫尺的危险气息。他又低下头:“不知皇上召臣为何事?”
华延抬手不紧不慢,把他低下去的脸又抬起来,面无表情问:“那日夜凉山,你私自放走了韩炜?”
沈凉渊此时确定,正如华戎所料,华延的怒火是因为自己。
他被迫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回道:“臣没有私放韩炜,只是不敌他,被其逃脱。皇上若是要治罪,臣也无话可说。”
“是么?”华延冷笑一声:“你不敌他,那他怎么没有杀了你?”
沈凉渊心中一凉:“。。。。。。皇上什么意思?”
华延手上加重了力道,捏紧了沈凉渊的下巴。
“朕是问你,你当时既然知道他是高阙太子,为何又放他走?出于什么心思?”
沈凉渊被捏的生疼,皱起眉头:“皇上是怀疑。。。。。。臣有意放走韩炜。”
“不是么?”
“臣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
华延冷笑一声,猛地放开沈凉渊,起身,一字字念道:“韩炜多谢沈将军此次不杀之恩,来日再会?”他冷哼一声:“。。。。。。来日再会,是么?”
沈凉渊一惊,那日自己轰隆倒地,迷迷糊糊中听见廉晋骑马追过来。廉晋赶到时正巧听到了那韩炜离去时在山道上的一声道别。
韩炜临走时留话的目的,原来如此。
他只是心中觉得好笑,韩炜成功了——他赌华延会怀疑自己。而自己更是没想到,华延他,真的怀疑了自己。
沈凉渊凉凉笑道:“皇上怎么理解这句话?怀疑臣?”
“你和他在夜凉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华延脸色阴沉,嘲讽道:“你和别人亲上了,怀了私情,就动了私心?嗯?!”
沈凉渊惊讶的看着华延,半天不能言语。原来这就是答案。原来他就是这么看自己的,沈凉渊听得心里凉了半截。
原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皇上认为我和别人苟且?皇上怀疑臣不忠,心生背叛?”
“你从实告诉朕,你跟他是否有勾结?”华延将沈凉渊毫不掩饰的嘲讽看在眼里,他背过身去,眼睛重重的闭上,话里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你承认也无妨,朕。。。。。。不会罚你,也不会动沈家。”
这是多大的宽恕,多大的仁慈?沈凉渊看着华延的冰冷的背影,他觉得好笑。
“原来皇上真的这么想过——就算是沈凉渊,有一天也会背叛你……皇上还会相信我沈凉渊么?”
华延眉心深深一皱,睁开了眼睛。原本满心的怒火被这一句话问的不知该怎么处置?自己现在相不相信他?为什么不相信他?因为他已经和那个人亲吻暧昧,他又放他走,不是私情又是为何?情是最不受控制的东西。想到这里他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华延这一句变得格外的冷:“朕,不容背叛!”
他将眼睛重又闭上,依旧不看沈凉渊一眼,重重叹息一声:“沈凉渊,朕容你也是有底线的。你最好不要背叛朕。”
沈凉渊心中又是一阵嘲讽的苦笑,他闭上眼缓缓喘口气:“既然皇上不信臣,请削去臣的勋衔,容臣偃兵卸甲。”
华延冷哼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肯承认?也不屑解释?”
“臣请皇上罢黜臣的官爵,容臣卸甲归隐。”沈凉渊坚持。
华延看着沈凉渊倔死不肯低头的反应,气的握紧拳头,直忍的骨节咯咯作响。
沈凉渊等不到华延回答,也等不到他转身,便在他身后一头磕响,伏在地上:“请皇上将臣罢黜!”那语气坚决的让华延恨不得现在就转身给他一脚踢过去。
两人僵持许久,又听到沈凉渊再一声磕下来时:“臣请皇上。。。。。。”
华延再也忍不了,一脚踢飞脚边的烛台,咔嚓一声爆碎。
他何时这般能忍过?莫不是身后那人是沈凉渊,现在该被踢碎的就是脑袋!
华延现在是怒极了没处发,想到沈凉渊和别人亲热,他就要杀人!想到他不承认不解释的样子,放着旁人他早就该拉去严刑拷问!再想到身后沈凉渊那张莫名倔强的表情,他就更是忍不了。
“滚!朕此次饶你不死!至死不准再让朕见到你!”
沈凉渊一怔,却也没再说什么。又磕头说了声遵旨,慢慢起身,走出了重澜殿。
殿门重新被关上,里面闷闷的又是一声巨响,不知道又碎了什么?
华戎见沈凉渊终于出来,完好无损,就是脸色白了些。心里也松了口气,赶快过去扶他:“凉渊,皇兄怎么样了?”
沈凉渊面无表情:“皇上没什么。”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皇兄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沈凉渊不再说话,只是一路往前走,脸色不太好看。
华戎知道刚才在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虽然知道沈凉渊不一定说,但是这次不得不再问一问。走了不远,华戎终于还是要问:“告诉我。皇兄找你为了什么事?”
此时走过御花园处,看到那株海棠。树桠上挂着那只银丝鸟笼,鸟儿在笼中欢跃,见着沈凉渊时就更加活跃,在笼中跳上跳下的扑翅膀。
沈凉渊停下来,看的有些出神。
华戎催道:“沈凉渊,你倒是说啊!”
“我向皇上辞官了。”
“。。。。。。什么?”华戎愣了一会儿:“为什么?”
沈凉渊只是低头冷冷笑笑,不再回答,转身继续朝前走。
此时却听到身后的鸟在笼中叽叽喳喳:“凉渊——凉渊——凉渊何时回来?凉渊何时回来?”
沈凉渊身子一怔,脚一下子顿在那儿。喉咙微微有些酸楚,心里像是有“委屈”一样的东西在蹿动。
华戎回身朝树上看过去,笑道:“这鸟儿倒真是会讨好人。凉渊你看,原来皇兄。。。。。。”
“沈家世代功勋——深得民心——尤其是沈凉渊!不得不防——不得不防——不得不防。。。。。。”
那鸟叫个不停,华戎忍不了,几步过去把它笼子打开,捏住了鸟嘴。
心中骂,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