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是不是?”
谢凌依哑口无言。
她知道夜深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却正是“这个讨厌的男人怎么总能讲出这种让人无法反驳的话”这一点让她生气。这就好像你所憎恨的人表现越出色,你就会越烦躁一样。人之常情,就算夜深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也不会责备她什么。
但谢凌依毕竟是谢凌依,如果非要用“善恶”去评价的话,那么她一定是属于“善良”的那一方。考虑到身旁这个男人确实有那么“一丁丁点”本事,而如果他真能发挥作用,帮忙找到那个男孩的话,对孩子对他的家人来说,都是好事一桩。因此谢凌依仅仅踌躇了几秒,尽管心中仍有点小疙瘩,她还是开了口。
她和苏琴对这件事调查了一天,但真正有用的部分实际并不多,要讲起来也容易。夜深沉默着听她陈述这一天得来的信息,偶尔询问一两句,问的却都是些在谢凌依看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那位母亲说是在七点十分左右,能确定吗?”
“应该能吧……”谢凌依从挎包中掏出自己的笔记,就着手电筒确认起来,“嗯……她说那个修车的张大爷差不多七点的时候开始收摊,因为跟她聊天又多耽误一会儿,估计就是在七点五分到十分那片儿……怎么了?”
“前天你七点半到的夏江家,是吗?”夜深问,“那位大姨是这么跟我说的,现在再跟你确认一遍。”
“诶?大姨那么说的话……应该就是吧……”谢凌依收起笔记,“你又问这个干嘛?”
夜深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问道:“你到了夏江家之后发生了什么?这部分是你自己的记忆,麻烦你一定要仔细一点想。虽然这要求有点不太现实,但希望你能把每个人说的话做的事——包括你自己——都全部毫无保留地讲给我听。尤其,如果其中有你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更要清清楚楚地说出来,拜托你了。”
“诶……诶?到底要干嘛啊?”
谢凌依完全搞不懂这男人在想什么,但他的眼神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谢凌依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忆起来:
“嗯……那就从……从我在锦澜花苑门口下车的时候开始讲吧……”
谢凌依回忆起自己前天的经历,由于夜深要求“事无巨细”,她只好努力把能想到的每一个细节都讲出来。这其中,夜深不时打断她的话提问,老实说搞得她有点儿不耐烦,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尤其对夏江家十多年前的那个鬼故事、谢凌依吃饭时听到楼上传来的动静以及那天凌晨发生的事情,他问得十分仔细,几乎是要求她以秒为单位去回想当时的状况。终于说完的时候,谢凌依觉得自己体内的水分都散失光了。
“原来如此……红眼睛的女人……这地方还有这么个故事啊……”夜深轻声自语,“但十多年前发生的事后来一度停止,却为什么会在现在又重演了呢?”
“你还真信啊?”谢凌依嗤笑一声,“说了只是故事而已啦!我那时候也就是做了个噩梦。比起考虑这个,你还不如多帮我想想那个小孩到底可能去了哪儿,早点儿把他找着才是要紧事。”
“是吗,只是故事而已……你这么想啊……”夜深的语气有些让人捉摸不透,“那我问你,你去夏江房间对面的屋子确认过了吗?”
“我有病啊?就算没有鬼,那也是死过人的房间,不吉利好吗!而且就算我想看,也没有钥匙啊。”谢凌依回应道。
“你说过……夏江凌晨出去之后,你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回来。而第二天你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她的眼睛有些泛红……”
“也不是很久啦……”谢凌依抓抓头发,“嗯……应该说,具体多久我也不知道,当时也没那么清醒,感觉挺久,但说不定实际就过了两分钟。而且夏江说了,她就是出去上个厕所。至于她眼睛发红……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有可能,但我得说一声——”夜深面向她说道,“今天我跟她说话的时候,也觉得她的眼睛很红,不光她,林威的眼睛也是。可能因为我在的缘故让你分心没有注意到。另外,窗台上摆着一瓶氧氟沙星滴眼液,买药的单据还压在下面,是昨天刚买的。”
“诶?”
“不过当然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可能她就是不巧被传染了红眼病,这很正常。”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谢凌依对他这种态度烦躁得要命,“你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抱歉,现阶段我还没法下结论。”夜深耸了耸肩,“说到底,所有的信息都是从你那儿得来的,带有相当程度的主观性,要是就这么作出判断,那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也就是说,我其实就是白给你讲了半天故事喽?”
“也可以那么说。”
谢凌依不知自己该不该生气,但她现在却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疲惫感上涌,就和昨天见到夜深那会儿一样。现在她也多少有点儿经验了,比起大吵大闹,还不如干脆不理他。毕竟就算跟他凶,他也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最后他没什么损失,反而生气的一方气上加气,指不定要被他气出心脏病来。
唉……这货难不成还真是我命里的克星?谢凌依垂头丧气地想着。那么轻易就答应房东签了协议……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两人已经离开了那条黑漆漆的小巷,来到路灯昏暗的马路边上。人行道一旁是锦澜花苑的栅栏围墙,夜深靠外谢凌依靠里,悠然前行的两人在旁人看来说不定倒有几分情侣散步的感觉,不过当事人却毫无自觉就是了。
在快到锦澜花苑大门的时候,他们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谢凌依拉开后车门一头钻了进去,又走了一天的双脚比昨天还要酸痛难忍。她巴不得赶紧回去躺在那张铁架床上,把所有的劳累都丢进梦里。
可夜深却迟迟没有坐上来。
“喂,你干嘛呢?”谢凌依忍不住探头朝他喊道,“你不来我自己走了啊!”
但夜深没有回应,他只是直挺挺地站在小区门口明亮的灯光下。那光芒将他的影子斜斜投射在马路上,有如一尊修长的黑色雕像。这雕像低头看着手中抱着的物体,那是一个介于品红与淡粉之间的皮球,在大灯的照耀下反射着妖异的光。
“这样啊……”夜深喃喃地说。
第二十四节 夏之殇(前篇)
脚步声。
轻轻的、缓缓的脚步声,还带着些拖沓的意味,像是鞋底在地板上摩擦着。虽不比用尖利的物体在黑板上划过,但这绝对也可算作是“令人不快的声音”之一。
夏江苏醒过来。
一开始,意识尚处在朦胧的混沌之中,眼睛也仍然紧闭着,只是勉强能够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梦境”而已。说起来“梦”还真是个暧昧不明的东西,明明置身其中的时候真切地认为那就是现实,醒过来以后就能在瞬间把它忘个干净,有时都让人不禁想去怀疑自己是否刚刚在平行世界经历了一段旅程。
夏江努力睁开眼睛,这个动作耗费了将近十秒,毕竟要抬起沉重的上眼睑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眼前一片漆黑的场景一度让她以为“睁眼”这一状态只是梦中的错觉,但接下来,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以后,室内的景象清晰地映在了视网膜上。
夏江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是躺在床上。躺在大姨家的二楼,属于自己的房间的床上。
但拉着的窗帘没有被光线灼烧着的明亮感,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应该起床的时间。
“唉……”
夏江发出分明可闻的叹息声。
好像曾经在哪个帖子里看过,说从梦中醒来,听着窗外沙沙的深夜雨声,远方车轮碾过地面悠悠而去,满足地再度合上眼睛,这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真的会吗?夏江倒是觉得值得商榷。毕竟有的时候一旦醒来就很难再立即睡着,而且如果是被噩梦吓醒,那么再闭上眼睛可能还会看到恐怖的画面,这种时候光是背上出的冷汗都会让人觉得烦躁不堪。不过……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啦……
夏江翻了个身。所幸,虽然已经不记得梦境中的内容,但可以肯定不是噩梦,而且睡意在身体中涌动,只要闭上眼睛的话,大概五分钟之内就能睡着了吧?
然而——
脚步声经过了门口。
并不是特别刺耳的声音,只是刚好能够被外耳廓收集到而已。但在想要入睡的人听来,即便是这种程度的声音也会觉得吵闹无比。
郁闷地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夏江想到或许自己会在深夜中醒来也是被这种声音吵到。
是谁啊?半夜起来上厕所吗?该死的……
她在脑海中咒骂了一句,但并没有附加恶意。毕竟只是上个厕所的话,这声响想必不会持续太久,只要等着那人回到房间就OK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夏江保持着闭着眼睛的姿态等了很久,那声音并没有消失,只是渐渐远离,然后又渐渐靠近……像是某人因睡不着觉而在走廊上来回徘徊着似的。
可你特么自己睡不着也不要采用这样的方法报复社会好么?!
夏江继续等待着,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脚步声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她终于受不了了。
夏江伸手往身旁摸索着,她想要弄醒林威,让他去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但触手可及之处只有冰凉的床铺。她再度睁开眼睛,歪头朝旁边看去,身边空无一人。
哦……对了……
夏江用手背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林威今天没睡在她这儿。虽然他经常在这边过夜,但在市里也租了一套房子,有时会住在那边。
唉……真没用,需要他的时候偏偏不在……
夏江叹了口气。但不知是否终于走累了,门外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夏江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脚步声没有再响起。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掀开被子跳下床去。
脚步声是没有了,可她的睡意也被那动静给折腾没了。而且肚子感觉有点儿不舒服,虽说也不是很难受,忍忍或许能过去,但既然醒了,就干脆去上个厕所吧。
夏江换上拖鞋,没有开灯,她打开门朝外窥探一番。但整条走廊黑乎乎的,只有靠近楼梯口那边才有些许银色的光芒渗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门敞开了,房间里的空调还开着,如果关着门的话,一会儿回来进屋温度骤降,说不定会感冒的。
她身着单薄的睡衣来到走廊边缘。
好亮啊……
夏江抬头看向夜空中那一轮明月,这是在终日阴云的程都少见的夜景,她都忘记自己上一回看到这样的满月是在什么时候了。难怪月光会如此明亮。根本不需要再去用脚摸索,低头看去,水泥石阶映着月光进入瞳孔,看得一清二楚。夏江呼吸着夜晚冰凉的微风,一股奇妙的满足感从心中升腾起来。
哪怕是为了看几秒这样的美景,这次起床也不算亏了。她一边轻快地走下楼梯,一边心想着。
夏江大姨家的厕所就在楼梯下面,厕所的天花板正是楼梯的底板,因此进去时要小心别撞到脑袋。夏江舒舒服服地解决完生理问题,起身用清水洗了把脸。这时她又觉得眼睛有些刺痒了。
讨厌……
夏江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双眼,遍布的红色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血丝”,但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些恶心的东西。眨眼的一瞬间,眼皮将眼球覆盖,便会感到中间似乎夹了什么东西,痛痒也更加强烈。
从“那天”开始就是这样了。
洗手台架子上搭的毛巾已经换成了崭新的,是昨天刚买的。不光是她,大姨、林威、邓永杰和梁进易都用上了新毛巾,尽管大姨嘴里一直说是浪费,但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今天——哦不,就时间来说应该算是昨天晚上了,吃饭的时候,她老觉得林威的眼睛也有点儿出问题了。
总而言之,还是听医生的话,多注意一下个人卫生比较好。
她又用清水洗了会儿脸,眼睛的刺痒感消下去不少,因此她决定暂时不去客厅拿滴眼液了。大姨晚上睡得很浅,把她吵醒一定又会担心。她打了个哈欠,关上灯离开了厕所。
外面的光线暗了一些,夏江抬头看去,月亮已经被云层遮住了。
她穿着拖鞋一路走上二楼,不知哪里传来了蟋蟀的叫声,冰冷的风吹上她的后背让她打了个哆嗦,这时她听到走廊上传来清晰可闻的关门声。
“砰”!
夏江停住了脚步,有些惊疑不定地伸手靠上走廊的墙壁。
有人关门没什么稀奇的,毕竟这楼上除她以外,还住着两个大男人呢。可是……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她觉得那声音有点儿近,不像是走廊那头的两扇门,而像是靠近楼梯口这边的……
夏江大姨家二楼的四个房间,走廊尽头的两个分属于邓永杰和梁进易,而楼梯口这边的两个,回门朝西的是夏江的房间,对面则是——
夏江不禁屏住了呼吸。
是那个空房间,也就是她那个死去的姐姐过去曾住的屋子。
冷风再一次吹上她的后背,但这一次她没有打哆嗦,而是让背部靠紧了墙壁。
这不可能!太荒谬了!她想。夏江啊夏江,你讲个鬼故事逗逗小依也就算了,怎么自己倒怕起来了?再说了,姐姐都已经死去十多年了,要变鬼早在一开始就变了,这会儿早就去投胎了吧?
但这种程度的心理安慰似乎全无效果,她倚着墙壁一点点朝着走廊挪动,脑海里忽地想到了别的事情……
十多年前,姐姐自杀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得了红眼病。而现在,自己也被这种病症缠身。要知道红眼病可跟遗传或者血统没什么关系……搞不好,这就是姐姐的诅咒……
明知道这种想法是可笑的,但她无法停止思考。
说起来,之前听到的那个在走廊上徘徊的脚步声,那真的是邓哥和老梁的么?一开始虽然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们就算睡不着,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么?在走廊上来回行走的脚步声……听起来和十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怎么那么像呢?而且最后,她没有听到“那个人”关门的声音,难不成——
夏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她”一直都在走廊上?自己出门的时候,“她”就在走廊尽头用那双已经死去十年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直到自己回来,“她”才拖着腐烂的双腿回到那空荡荡的房间……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回来?十多年前死去之后,尽管出了一段时间的闹鬼传闻,但夏江住进这儿之后,根本连一次怪异的现象都没发生过啊!为什么沉寂了十年,如今却又开始了?
总不会是……“那天”……
夏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小依来这儿的那天,“那件事”成了“她”归来的诱因吗?
她逐渐靠近了那扇门,门应该是被紧紧锁着才对。她觉得有些冒险,但脑中仅存的理智却告诉她“你就试一试嘛,明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你还怕成这幅德行,如果不去实验一下的话,恐怕你今晚就别想睡得着了”。
是的,“实验”。她必须要亲自验证一下,验证自己刚才只不过是胡思乱想,这样她就可以放心下来了。
她抓上了门把手,深吸一口气。如果一切“正常”的话,那么这扇门仍该是紧锁着的。
她转动手腕,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门应声而开。
第二十五节 夏之殇(后篇)
如果此时光线明亮,有一面镜子放在这里的话,夏江一定会发现自己脸色惨白!
面前的门只不过开了一条细缝,细得连根筷子都插不进去。但那条缝却似乎在她的心上无限放大了,宛如被撕裂一般。夏江的双腿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又像是抽筋一样绷紧了。有那么几秒钟,她的大脑几乎处于停滞状态。
怎么会?这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