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
夜深走进蓄水池地下二层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乐正唯和舒琳都在等他——当然准确来说只有乐正唯一个,舒琳只不过是如往常一样缠着她的“乐正姐姐”罢了。
夜深是在从左宇死亡的工地回神理家的路上被乐正唯的电话叫来的。出租车司机对于临时修改路线当然没什么不满,只不过越走越偏僻,这让他心里有些发慌。在夜深承诺多给一半车费的情况下,他才勉强开到13路公交车的站台。从他走时那诡异的眼光来看,显然是把夜深当作什么“危险人物”了,毕竟正常人谁会先跑到市郊的某个工地上去——然后刚好遇到那工地上有人出事,接着就又跑来这种荒郊野地呢?
左宇的事情,夜深有些遗憾,却并不担心会有人通过手机号联系到他身上来。不管再怎么看,左宇的死亡都是个纯粹的“意外”,这一点谁都不会怀疑。
“齐思诚呢?”他随口问道。
“他今天开始执行‘锦绣庄园’那边的一桩任务。”乐正唯淡淡地答道,“你来一下,看看这张地图。”
夜深站到乐正唯身边端详着那份地图,看样子是张程都周边的地图,比例尺很大,清晰易辨认。舒琳百无聊赖地用胳膊肘撑着脑袋趴在桌上。
“这里,是河头村的位置。”乐正唯指着程都东南的一处,用红色马克笔画了个圈,“乘车从高速路口开始算的话,大概需要四小时左右,而且需要提前联系,一定要今晚就安排好。后半段路相当荒僻,临时打车的话,司机可能会不愿意送。”
确实如此。夜深点了点头:“那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应该赶得及。”
“你自己安排。”乐正唯说着,指向另一个地方,“这里,是‘灵泉寺’的位置。”
她又画了一个圈。
“灵泉寺?”夜深疑惑地皱了皱眉,“这里……啊!”
他顿时理解了。
“这是那位年轻的小师傅住的地方是吗?原来他是位僧人?”
“是的。”乐正唯解释道,“我过去认识的那位师傅,法号行贞,早年是个灵咒术高手,后来皈依佛门,便将一身本领弃之不用,转而修习医理。不过,蜥咒乃是他家传,和别的灵咒意义毕竟不同,所以他独独留下了这一门本事,希望以后能找个传人,以免家学式微。后来他去往灵泉寺成为住持,我已有许多年不曾与他联系。”
夜深只能默默点头,这些信息他记下便好,但估计和任务没有多大关系。
“那么……那位小师傅就是行贞大师的亲传弟子,他应该也是在这座灵泉寺里出家。”他对照了一下方位,“唔?离得不算很远。这样的话……先去河头村,然后再前往灵泉寺,时间上应该没问题。”
“据我所知,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前往灵泉寺。”乐正唯画了一条线,“不过毕竟已经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这条路还在不在,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样子。灵泉寺在这座小山的山顶,山下有一座很小的石制牌坊,只要看到了就不会认错。不过,山上的信号受天气影响很大,很难联系。我把寺里的固话给你,但我不保证能不能打通。之前我联系上的那一次,那位小师傅说,他会每天派小徒弟在寺门口等候,这一周你们只要到了,都可以直接进去见他。”
“这样就好。”夜深说道,“对了……你昨天说过,让我们去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什么?”
乐正唯点指了一下灵泉寺的红圈。
“就在于它的名字。”
“灵泉?”夜深一挑眉毛,“难道说它还有什么特殊的效果?”
“嗯。”乐正唯微笑道,“行贞大师在灵泉寺落脚后,我曾去看过他一回。我就是利用那口灵泉进行研究,从而制作出了‘杀虫剂’。”
“嚯!”夜深发出颇感兴趣的声音。
“也别高兴得太早了。”乐正唯温言告诫他,“我对它所知有限,仅知道它有一定的除灵效果,但并不清楚这效果具体有多大,也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压制虫咒。你不要把这里当作最终的目标,最好能在用到它之前就解决事件。”
“了解。”
两人又讨论了数分钟,最终敲定了所有事宜。在准备离开之前,夜深卷起地图打算一并带走,却受到了舒琳的阻碍。这丫头压住地图的一角,有些狂热地盯着灵泉寺的那个红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夜深打趣道,“你就算要出家也得选个城里富庶点的庙宇庵堂,跑去那么偏僻的山里,电话又不通,网络就更别想,说不定还有野狼老虎什么的,到时候你再哭我也不去救你哦!”
“你一边儿去!”舒琳白了他一眼,“我在想啊,我们能不能集体出动一次,把那什么灵泉打包带回来?回头找个灵界拍卖会往上一丢,那岂不是发财了?”
夜深和乐正唯无奈地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伸手在这女孩的额头上戳了一下,默契十分。
第二十六节 疑窦
神理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带上了重影。她看到她的厨房仿佛变成了三个叠在一起的空间,女孩的身体也分成了三个,但都进行着一样的动作。伴随着她手臂的挥舞,神理的背部感到一阵拍击的力道。她重重地咳嗽一声,一块果冻的“残骸”从她的口中吐出,落到厨房的地板上。
神理盯着那块恶心的东西看了几秒钟,然后,她鼻子一皱,抽泣声无法抑制地溢出。
蓝冰雨在帮神理吐掉那块卡住嗓子的果冻之后就不再对她的行为进行干涉,眼见她在一旁呜咽,也没有半分安慰她的意思。她刚才坐在客厅里,并没有听到神理在厨房中弄出的动静,如果不是数十次任务中培养出的敏锐直觉让她采取了行动,或许神理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
不是灵。蓝冰雨谨慎地作出判断。和虫咒没有任何关系,证据就是——如果这是虫咒直接发动的袭击的话,那么蓝冰雨应该也能够听到虫子爬行的声音才对。
也就是说……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她问道,柔婉的嗓音却伴随着冰冷的腔调。这是神理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这女人一边抽噎着一边抬起头来,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会拥有如此美妙动听的声线。
“你……看到了什么?”蓝冰雨又问了一遍,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重复相同的问题令她感到不快。
“我……”神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看见……那个女人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她要来掐我的脖子……我……我看到的只是预兆,对不对?权英龙还没有消息,他应该还没死,所以没有轮到我!我不会有事!我看到的只是预兆,对不对?!”
她越说越激动,眼珠凸起,口沫横飞。她那充满期待与不安的眼神与蓝冰雨直直地对视,显然是希望能够得到肯定的答案。
但蓝冰雨什么都没有说。
她向来是这样,不喜言谈,也绝不会勉强自己去回应他人的希求。但她心里其实是明白的。
毫无疑问。她想着。我没有听到声音,但神理既然看到了,那就说明是“预兆”影响了她,除此以外别无可能。
但是……
按照乐正唯的说法,虫咒的预兆是只有当被施咒者遇到了和“命定的死亡方式”有关的事件时才会触发的。夜深在周二凌晨时就通过神理几次看到预兆的情况,推断出神理的死法一定和水有关。对这一观点,蓝冰雨心中是认同的。而现在……
蓝冰雨打量着厨房中的环境。
并没有水,不管是洗碗池中,还是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应该没有足够触发预兆的条件。
那么,到底……
身体上突然传来一阵纠缠的感觉。蓝冰雨低下头去,却见神理不知何时跪在地上环住了她的身体。这女人的双臂紧紧地抱在蓝冰雨的腰间,她的头贴上少女的小腹,口中不住地喃喃着:
“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
女人那令人心碎的哭腔也没能扰动蓝冰雨的心神。她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她挣扎了一下,试图从神理的搂抱中脱出身来,但却没能成功。神理被刚才一度濒死的恐惧吓得几乎崩溃了,她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贴近蓝冰雨,丝毫不给她逃离的机会。在数次努力无用后,蓝冰雨也放弃了甩开她的想法,任由神理如同疯子一般在那里低声诉说着对生的渴望。
她的视线盯着地上被神理吐出的那半块果冻,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等那个男人回来之后,你负责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事无巨细,全部……一点不漏地说给他听。”
……
神理没有违背蓝冰雨的意思,事实上,她也希望能够从夜深的安慰中获得些许勇气。蓝冰雨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块石头,只会冷眼旁观事态的发展,却绝不进行干涉。神理有种预感,哪怕自己真的死在了她面前,她的情绪也不会有半分波动。
相比之下,夜深给她的感觉就会舒服许多。不仅仅是因为他会认真倾听与回答,同时也是因为他的保证。
他承诺过会保护神理。他的话语中带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神理相信他一定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尽全力行动。
因此,当傍晚夜深回到这里来的时候,神理差点没开心地跳起来。
“夜先生——呃?”
她为夜深打开屋门,却是愣了一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夜深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如果你是想对我的着装发表什么看法的话,也随你。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神理面带疑惑地关上房门。夜深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他神色郁闷地叹了口气。
谢凌依这个蠢女人……
他不会无缘无故冤枉谢凌依,他这么想当然是有原因的。
下午从蓄水池离开后,他没有立刻回到神理家里来,而是先去了卡布里城自己的租屋。明天就要乘车前往河头村了,他要收拾两套换洗的衣物。自己身上这嫩绿色的外套和肥大西裤的结合已经穿了两天,已经把脸面给丢了个遍,现在终于能够换回自己的衣服了。
他回到租屋的时候,谢凌依刚刚下班,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她抓着游戏手柄吹着口哨,看着面前的屏幕,毫不犹豫地把竞技场投注金额调成了“9999”。眼见夜深进来,她也只是随口打了个招呼:
“你昨晚去哪儿了?”
“出门办些事。”夜深简短地答道,“我的衣服收了吗?”
“还晾着呢。”谢凌依快速按着手柄上的圆圈键吹响了古利达号角,“昨晚不都告诉你分开晾了么?我办事你放心啦!今天虽然也下了点儿雨,但我把最外边儿那一排衣服都收下来了,一件都没淋湿。”
“那就好。”
夜深走向阳台,抬起头来。
“……喂,谢凌依。”他叫道,“我裤子呢?你这外边儿晾的几乎全是上衣啊!”
“哈?”
谢凌依有些烦躁地从里间走出来。
“我不跟你说了吗?最外边儿一排衣服我全都收下来了,免得被雨淋湿。你不记得啦?你的裤子全部都晒在最外边儿一排啊。我收到洗衣机里去啦。”
她打开洗衣机的盖子,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确实是夜深的裤子没错。还好现在天气还凉着,若是放到夏天,空气又潮,她把半湿的裤子堆在这里,只需要半天,夜深所有的下装都要长毛了。
夜深沉默着低头注视了它们一会儿,然后说道:“……昨晚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告诉我会分开晾……”
“对呀!”谢凌依一摊手,“你别急嘛,等到这根绳上的衣服全干了,我就把剩下这些晾上去。唔……其实现在也干得差不多了,你找个吹风机吹吹就好啦。”
有那么一段时间,夜深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思考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问题:
“哦……那你的意思,所谓‘分开晾’,指的是把我的上衣和裤子分开晾了?”
谢凌依无辜地点了点头。
“那么……”夜深继续说道,“请问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就是说……现在我的上衣是都可以穿了,可下边儿怎么办呢?如果我这样走出门然后跟人说我是在COS唐老鸭,你觉得警察会信吗?”
这一次他没有像周二凌晨时那样急躁地吼叫,而是平心静气地诉说着。他感到很疲惫。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熟悉谢凌依的风格了,可每一次他稍微信任这女孩一点点,她就会立刻又搞出一大堆乌龙来挑战他的神经。
“唔……”谢凌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白痴行径,她脸色发红,可还是强辩道,“明明是你让我分开晾的……昨天凌晨也是你说外边儿那一排容易被雨淋不要晾衣服的……是你自己不说清楚,现在又来怪我……”
哟,你听听,三言两语间就把责任全部推掉,不得不说这女人在甩锅这方面还是蛮有一套的。
合着是我的错喽?
夜深静静地盯着她。谢凌依眨巴着眼睛躲避着他的视线,大概足有半分钟过去,她终于坚持不住,摆了摆手,说道:“好嘛好嘛,大不了我借你一条裤子穿啰!可不许给我弄脏哈!”
平心而论,夜深并不愿意借用谢凌依的裤子穿,可让他穿着身上这套奇葩的外装去成衣店再买一套衣物,不划算且不说,他也不想再出去丢一圈儿人了。最后他只得接过谢凌依哼哼唧唧满脸不情愿地递过来的两条牛仔裤,上身则穿着他自己刚收下来的长袖衬衫。
……这裤子紧得要命,而且一看就是女式的。不过还好,只要不仔细看也没那么容易发现。总比那件嫩绿色外套强多了。
唯一有点儿麻烦的是“杀虫剂”要装在哪里。夜深现在把罐子强塞进裤袋里,但这紧得勒腰的裤子口袋自然也小得很,装得进去拿不出来,真的遇到了灵恐怕会很麻烦。还好,这里除了他以外,还有蓝冰雨这个斩灵眼持有者在,对杀虫剂的需求并不大。
这一会儿神理已经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正如蓝冰雨所言,“事无巨细”,她甚至把自己每天只吃两颗果冻而今天没有忍耐住这种小事都说出来了。夜深低头沉思着,蓝冰雨注意到的“那件事”,他当然也注意到了。
没有水……他想着。没有诱发预兆的条件,那么预兆是怎么产生的呢?
不是预兆的可能……没有吧?如果那是针对神理的直接袭击,那么蓝冰雨应该也会察觉到。
他朝向蓝冰雨那边看了一眼,刚好迎上了她的目光。两人的视线交汇,又同时移开。
果然……她也发现了啊……
夜深继续思索着。
果冻也是含水的食物……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过牵强?可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意味着我之前的推理存在着问题。可……到底是哪里……
暂且想不出答案,他只好先把这些事情放在一边。目前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等待处理呢。
“你和权英龙联系上了吗?”他向神理问道。
“呃,还没有,不过我一直在联系!”神理赶紧说道,“这一整天我都在给他打电话,可一直没人接!你刚敲门之前我还打了一通电话来着……”
“再打一个。”夜深说道。
神理不会违背他的指示。她拨出号码,按下免提。手机放在茶几上,“嘟……嘟……”的拨号音从里面传出。
这一刻,讯号伴随着风声一起从窗口被送出。在同一城市数千米外的某个名叫“锦绣庄园”的高档小区中,另一部手机在某人的皮包里发出无声的震动。
第二十七节 阴暗的绝路(前篇)
权英龙走在天颐小区地下停车场B区的过道上,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着一边前行。他如此小心的举动当然有其原因,但事实证明他谨慎得有些过头,毕竟此时的停车场中听不到半点儿动静,看来这个“藏身之处”多半还没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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