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浅浅一笑,对此不予置评,转而问:“三哥昨晚不是在挑地方?接下来上哪儿?”
傅令元睨她,伸了伸手肘。
阮舒会意,主动挽上他的臂弯。
傅令元露一丝满意的神色。带她绕到大雄宝殿的后面。
小广场的正中央有一眼泉水围起来的水池,许多人在拿矿泉水瓶装池子里的水。
阮舒瞥了瞥不远处的解说牌,上面标着“祛病池”三个字。
她笑着和傅令元搭话:“这些寺庙,光靠卖这些所谓的‘灵池圣水’,每年就有不菲的香油钱进账。”
傅令元睇她:“所以傅太太每天早出晚归地为公司而奔波。还不如卧佛寺的和尚吃斋念佛讲经。”
“不敢和这些高僧相提并论。”阮舒捺着嘴角摇头,“我贪的是世俗之欲,他们行的是救苦救难的善行。”
傅令元挑眉:“傅太太别谦虚,我可是在卧佛寺的功德碑上,看到林氏的名字了。”
阮舒稍一愣。眸光轻轻闪动,抿一下唇,扯了嘴角笑笑:“早些年捐了点东西,卧佛寺为表达谢意,就在功德碑上给林氏添了名。算作林氏的一部分公益慈善而已。跟功德碑上的其他人相比。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傅令元脸上挂着一惯闲散的笑,盯她两秒,未再就此多言。
掠过祛病池再往前,则是一棵挂满红绸的大树,树下站了善男信女试图往树上抛红绸。
有个人的红绸没挂上,从半空中掉下来,恰好落在她面前不远处。她略一眯眼,看到红绸上写着“某某和某某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这样的誓言,像极了学生时代经常干的涂墙刻桌。
阮舒忍不住笑意。正想说幼稚。
傅令元率先止了脚步,却是建议道:“傅太太也去挂一个。”
阮舒:“……”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傅令元显然读懂她的表情,捏了捏她的脸:“傅太太和我的姻缘当然不需要靠这种虚无的东西来稳固。只是让你挂一个上去告诉月老,十年前他老眼昏花配错姻缘,现在我们自己纠正过来了。”
阮舒:“……”
傅令元还挺坚持的,拉着她走去买红绸。
木桌前坐了一位看起来像算命师傅的长须僧人,左手边放着一大把的红绸,右手边是一个功德箱,上面写着一元一条。
傅令元直接塞了一张毛爷爷进去,然后用眼神示意阮舒。
阮舒抿抿唇。取起一条红绸,递给长须僧人。
长须僧人拿起毛笔,沾了沾墨,询问:“请问二位施主姓名?”
阮舒将她和傅令元的名字在一旁的纸上写下来给他看。
“请问二位施主贵庚?”长须僧人又问。
阮舒先报了自己的年龄,稍顿住。偏头问傅令元:“三哥,你多大?”
傅令元略一眯眼,忽而露一丝暧昧的笑意,凑至她耳畔轻笑:“我有多大,你不是已经试过好几回了?”
“……”阮舒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故意曲解她的话,当即拿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腰。
见她听懂,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浓,扬起唇角对长须僧人报道:“31。”
长须僧人却是停了笔,抬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们数秒,捋了捋长须,凝着一脸的沉色,道:“二位施主怕是姻缘坎坷。”
第147、他们站在春光灿烂里
长须僧人却是停了笔,抬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们数秒,捋了捋长须,凝着一脸的沉色,道:“二位施主怕是姻缘坎坷。”
傅令元闻言顿时眯起眸子,眸底透出一股冷寒,面上的闲散笑容不变,状似有点兴趣地问:“噢?如何坎坷?”
阮舒蹙眉,觉得他没必要搭理这位僧人——一般给人卜卦算命的师傅,开场白不都是这样的么?先把香客的命理前途使劲往不顺的方面说,让人听着紧张兮兮的,故意吊足胃口之后,再道出破解之法,以敛取钱财。
但见长须僧人瞅了瞅傅令元。又瞅了瞅阮舒,笑着摇头:“二位施主皆是不信佛缘之人,罢了罢了。”
话落,他执笔继续在红绸上写完他们的名字和生辰,然后吹了吹,暂且将红绸搁在一旁晾墨渍。
紧接着,他打开木桌的抽屉,从中取出两片木片,递至他们面前,道:“这是送给二位施主的,可在上面写下心愿,一会儿我帮你们开光祭火。”
原本挂红绸这件事,就不是她的主意,现在又来个什么心愿木片,更加不是她的喜好。阮舒顿在那儿,正欲婉拒他的好意,傅令元却是接过,并颔首致意:“谢谢大师。”
长须僧人又递了两支笔过来。
傅令元接过,拉着阮舒到一旁,分了一支笔和一个木片给她。
阮舒:“……”
“三哥信这些东西?”她不解。
傅令元有意无意地瞟向长须僧人的方向,唇际一挑,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这位僧人应该在卧佛寺的地位不低。”
阮舒微惑。
傅令元笑笑,解释道:“卧佛寺有个很出名的卖点活动,就是护摩祈祷。”他示意手中的木片,“就是像现在这样,香客在木片上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开光祭火。开光祭火的仪式,是由主持或者监院等级的高僧才能做。”
阮舒闻言下意识地朝长须僧人看了一眼。他仍坐在木桌前,正在给其他香客写红绸。写完后就微笑着还给香客,倒并未再像刚刚那样顺便给人算卦卜命,也并未再赠送木片。
确实,就这样看来,只会将他当做寺庙里的普通僧人。傅令元的意思其实就是,那一句“我帮你们开光祭火”显露了他的身份。
“傅太太不信这些东西没关系。就当玩一玩,收下大师的心意。”傅令元扬唇道,“很多人千里迢迢来卧佛寺就是为了护摩祈祷,赶早排长队都不一定能遂愿,我们反而买红绸,送木片。”
“照三哥说来,我们岂不是很幸运?”阮舒抿唇笑,兴味儿十足地掂了掂木片,“那就玩一玩,反正连挂红绸这么幼稚的行为都做了。”
嘴太快,她终是将方才咽下喉咙的“幼稚”评价脱口。
果然见傅令元折起眉,湛?的眸子凝出一股子的危险气息:“幼稚?”
阮舒连忙晃晃手中的木片和笔,借口暂离他的身周:“各自写各自的心愿,别耽误时间。”
傅令元站定在原地,并没有咎责地跟过来。阮舒在树干旁止步,与他遥遥对视着笑一下,低头盯着木片上可供写字的空白处,没有想太多,很快便落笔。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迅速,结果走回木桌前时,傅令元比她先一步将木片递给长须僧人。
“三哥写了什么?这么快?”阮舒小有好奇。
“傅太太也很快。”傅令元眉峰挑起,提议,“交换木片看一看?”
阮舒笑而不语,也将木片递给长须僧人。
长须僧人倒扣两人的心愿木片在一个考究的漆器盘子里,盘子里垫有一块绒布。继而他还给他们晾干了墨渍的红绸,道:“二位施主先去把红绸挂上姻缘树。”
“谢谢。”阮舒取走红绸,慢吞吞地往姻缘树去。
那个先前掉落红绸在她面前的人还在,红绸明明已经挂上了树枝。他却将其取下来重新抛。
阮舒站在一旁见他又抛了两次,红绸最后停在了高处,那人总算停下来,松一口气,神色间展露喜悦。
显然早发现她在看他,对方转过脸来给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临走前道:“祝你好运。红绸挂得越高才越灵验。”
阮舒仰头,果然见姻缘树上,越往高处,红绸越少。
然而她并没有要花力气。
她只是为了满足某人的要求,当任务完成就好。
遂,阮舒就近摸了根枝杈,在密密??的红绸之间见缝插针地寻到位置,正打算系上去。
身后冷不丁伸出一双手夺走红绸,并传出傅令元因不悦而失温的声音:“傅太太是不是太随意了些?”
阮舒转头看他,正见他眼神微携冷肃,没有半丝纵容。
“三哥不是说只当作玩一玩?”她别了别鬓边的头发,嫣然浅笑,有点呛他的意思,“也是三哥自己说的,这都是虚无的东西。”
“我的重点明明是要让傅太太挂给月老看。”傅令元哧声,“这么多的红绸,如果不挂得高点,不是存心为难他老人家?”
阮舒:“……”
他的口吻蕴了恼意,而说出的话俨然有种小孩子过家家的即视感。
她眨眨眼,有点怀疑他今天是不是落了一半的年龄在宿坊没有带出来。
见她不吭气,傅令元亦折眉沉?,拉着她从树底下走出来些。又绕着姻缘树周围走了约莫半圈,才定住步子,旋即抬了抬额头往树上的某个位置示意:“我们就抛那里。”
阮舒顺势仰脸看,确定不来他所指的到底是哪。再垂眸,便见傅令元学着其他人,在红绸的一端绑了块小石头。
继而他把红绸塞回到她的手里,调整好她抓红绸的方式后,盯了她一眼,绕回到她的身后。
下一瞬,他的胸膛贴上她的背,手自身后绕到她的身前,握住她抓着红绸的那只手。
“抬头,挺胸,收腹。”沉磁的嗓音在她耳畔出声指导。
这情境有点像先前在射击场教她开枪。
他甚至也如上回那般,用他的脚去挪她的脚的站立姿势。
“好了,我们争取抛一次就挂上去。”傅令元淡声道。
周围那么多人,也几乎都是情侣或者夫妻,可没有一对是像他们俩这样抛红绸的。离他们比较近的几人,约莫是发现傅令元的教学似乎挺专业的,都暂且停下来旁观。
阮舒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这前面架势都有模有样的,要是一把上去没有挂好。傅令元该丢人了。
正主貌似半分都未曾为自己担心,掂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数着“一”、“二”——“三”字出口的同时,她的手臂也被他带着挥了出去。
她及时脱手,什么都尚未反应过来,便听旁观的几人先发出欢呼声。
“好高!”
“是目前挂得最高的吧~”
“真厉害!”
“……”
日光略微刺目,阮舒拿手掌挡在眼皮上方仰头看。其实分辨不出树上的那么多红绸究竟哪条是她刚丢上去的。但是她看到,有一条红绸醒目地卡在树上很高的一处枝丫上,远远地与其他红绸拉开距离。虽然并非最高点,但简直就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傅太太脱手的时机抓得很好。”傅令元总算恢复了笑意,笑意里毫不遮掩愉悦。
阮舒可一点儿不敢抢功:“会打架会玩枪会煮饭会熬药,连扔红绸的技术都是一流,究竟有什么是三哥不会的?”
“我是傅太太的十项全能老公。”傅令元毫不客气地收下她的夸赞。还有点骄矜地自夸。
阮舒浅弯嘴角。
傅令元懒懒地揽住她的肩膀,携她回到木桌处。
长须僧人端着放有他们心愿木片的盘子,领着他们走进姻缘树旁侧的一个小院落。
院落里不知供的是什么佛,并未见到其他香客和游客进来参拜,安安静静的,与姻缘树下的热闹形成挺大的发差。
中央的空地是个类似天井的存在,放了尊鼎。鼎里面燃着温和的火苗。再旁边,还有一个吊在廊下的撞钟。
长须僧人在鼎前止步,从盘子里拿出他们二人的心愿木片捏在手里,嘴里振振有词地像在念经,念了约莫五分钟,他的手指捻着木片伸到鼎里在火苗上烤了几秒,然后迅速地收回手将木片飞快地碰了碰他的额头,最后放回木片到盘子的绒布上。
“二位施主请再随我来。”长须僧人邀请。
两人信步跟在他身后,跨进殿内。
殿内原来并没有供佛,四面墙全部镶嵌木质的柜子,柜子又分为无数的抽屉,抽屉上全部都编了字样。阮舒看不懂,但隐约辨认出是藏文。
长须僧人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考究的小木盒,把刚刚开光祭火过的两枚木片装了进去。旋即再拿出类似签筒的东西,递至他们面前:“请二位施主抽取存放心愿木片的柜门。”
“这是要……”阮舒狐疑。
长须僧人捋须一笑:“写了心愿的木片,一般都会存放在本寺接受佛法洗礼。满一年后再来取出以焚炉。”
阮舒恍若了然地略略颔首,下意识地偏头看傅令元。
傅令元依旧单手抄兜的闲恣模样,拿下巴点了点签筒:“傅太太请。”
阮舒也不推脱,随手从签筒里挑了只签牌。
长须僧人拿着签牌,对应号码去给他们开柜门。
柜门在很角落很不起眼的一个位置,大概半人高。
长须僧人把装有木片的木盒放进柜子里,关上门。上锁,转回身,双手奉上柜门的钥匙:“请二位施主收好。”
阮舒接过,下意识便问:“只有一把钥匙?”
里面锁着的可是两个人的心愿。
“是,只有一把钥匙。”长须僧人的眸光透着一股别有意味,“钥匙为开柜门的信物。”
阮舒盯着手心的钥匙,微蹙眉——
她原本想问。届时是否需要两个人同时在场。但想想既没特意强调,多半是没有这样的要求。
最主要是,这什么心愿木片,是这位长须僧人赠送的,她只是玩玩,没想还要把这事儿记挂在心一年再特意跑来焚炉。于是便无所谓追问了。
便听长须僧人又邀请:“二位施主请随我来,还有最后一件事。护摩祈祷就完成了。”
阮舒收起钥匙,和傅令元再次跟着他走出大殿,回到方才的天井。
长须僧人伸臂一指:“请二位施主敲钟。”
阮舒按要求走往廊下。
青铜制的大古钟铮亮,钟身雕有朴质的纹路,整个儿散发出悠远的历史气息。
摸上绳索时,才发现圆木钟椎比看起来要重很多。
傅令元的手掌不动声响地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一起晃起钟椎。至竭力处时松手。
钟椎在空气中划出弧度,重重地撞上钟身,撞出沉重而巨大的响声,一经入耳,震得人耳膜嗡嗡响。
然而未出两秒,傅令元的两只手掌便盖在了她的耳朵上。
阮舒抬眸,对视上他的眼睛。
依旧和往常一般湛?。而又多了一分的深邃静谧。
阮舒定定地凝注,感觉自己再度陷进去了一般,心脏仿佛在随着隔于他宽厚手掌之外的钟声而一起轻轻地颤动。
舒展开眉眼,她绽一抹笑容,稍踮起脚,也用自己的手掌盖到他的耳朵上。
傅令元的嘴边当即泛出浓浓的笑意,下一瞬,他就势捧住她的脸,凑上前,衔住她的唇瓣。
钟声尚在近在咫尺地悠悠回荡。
两人站在春光灿烂里,伴着绕耳的余音,久久没有放开彼此。
道别的时候,面对长须僧人,阮舒其实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愧疚。
不好意思是因为。她和傅令元是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地接吻的。
愧疚的原因也差不多——佛门净地,她和傅令元的此般行为,多少有点过分。
幸而,约莫是不愿意他们尴尬,长须僧人并未就此发表任何言论,神色无常面容和善地捋须与他们道有缘再见。
意外的护摩祈祷耽搁了不少功夫,两人离开小院后,没有再去其他地方,依旧只在大雄宝殿周围散了会儿步,待时间差不多,回到约定好的地方,与陆家的那几位汇合。
不过两三个小时没有见面,除了余岚,陆少骢等几人都好似被剥去了一层皮似的。精神状态俨然不如早上分开时,透着浓重的倦意和疲态,而且貌似都站不太住,一个两个的全都在捶腿揉膝盖。
午饭间,阮舒听王雪琴多嘴地抱怨了两句,才了解到,原来今日的禅修内容。是安排大家跪在蒲团上串佛珠。
一共108颗,每串上一颗,都要五体投地地跪拜一次。
加起来一共便是108次。
三位千金大概是碍于余岚的缘故,一声不吭。汪裳裳就不同了,折腾得整个人好像马上就要死过去似的,半是撒娇半是吵闹道:“姨母,咱们把下午的行程取消好不好?”
“先吃饭。”余岚显然有点生气。虽不置可否,但口吻并没有太好。
陆少骢再度皱眉嫌弃汪裳裳:“当初不让你来,是你非要跟,还打包票到了庙里一定乖乖守规矩,听从妈的安排。现在你是想怎样?要让妈一个人爬山梯么?”
汪裳裳自知理亏,瘪了底气,却仍旧低声嘀咕一句:“我哪里能想到,会这么苦这么累……”
她边说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