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才成为警察并进入青门当卧底。而在此期间我和其他人产生的联系,也都是为了你。”
无疑在指他和黄桑的关系。
一句“为了你”,就把所有的锅推给傅令元。傅令元心头狠狠梗一口气:“关我什么事?!我求你来和我认识了吗?!是你这个人渣欺骗了她的感情!”
“你错了,就是为了你。”郝大叔看着他。“你需要一个榜样,需要人生导师。我希望尽可能全面地施加对你的影响,包括对爱情、伴侣、子女、家庭的观念也是其中一环。”
“毕竟你的生母最后为了爱情不得善终。你的养母傅夫人和你的父亲傅丞之间,不是爱情的最佳范本。最卡你心的一点,估计就是你父亲背叛了你的养母和你的生母有过一段昏外情。而我想提供给你的是那种纯粹感。”
傅令元先前还沉黑的脸,此时泛出些类似供血不足的那种白。
“我当时并不无法预计能起到多少作用,只能周全考虑、尽力给予,如今看来,你后来确实成长得非常好。比其他几个都要成功。”郝大叔显得特别欣慰。
他越欣慰,之于傅令元而言便越讽刺。
“为什么?”他问,却也不是他第一次问,“你做这么多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之前他还是一灯的时候,并没有回答,眼下他是郝大叔,倒是笑笑,稍加斟酌道:“阿元,我只能告诉你。我在做的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呵,多讽刺。
傅令元也确实把讽刺表露在了脸上:“我明白了,果然就是假的,那个厌恶罪恶、每天都因为身处罪恶的环境里却无能为力而感到沮丧的郝警察是假的,是你营造出来给我看的正面形象。”
“你又错了阿元,不全是假的。”郝大叔一手白子一手黑子,分别放入两个盒子里,“还是那句话,我在做的不是坏事。”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是王道。郝警察想要做而无能为力的事,我很早开始就在做,并且到现在为止仍旧在做。”
因为半遮半掩,所以他话的内容听起来很虚。
虽然虚,但傅令元模模糊糊能感觉到他的意思,毕竟马以那边已经剖析出了一部分信息,心中有底。
然,再怎样,于傅令元看来。阮春华都是在给他自己的行为冠上冠名堂皇的借口和理由而已!
郝大叔明显从傅令元的表情看出不认同,朝傅令元走过来:“阿元。”
再次张口,他又恢复成一灯的口吻:“‘莫道地狱无人见,人间便是大地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见他的手要拍上来他的肩膀,傅令元快一步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直直往他身后压,直直他的后背撞上墙。
郝大叔不反抗,也不出声,只是看着他。
傅令元沉默半晌,唇角一挑:“为什么今晚愿意告诉我这么多?”
“不告诉你一点东西,你是不会走的。”郝大叔有问必答,“何况,你知道了也没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傅令元不知道,只是从郝大叔的眼里看出了自信,好像自信一切皆会按照他所想要的结果发展。又好像,他将他视作为一个阵营的人。
这种认知就似在嘲笑,嘲笑傅令元的能力。
傅令元横起手肘,亘在他的脖子上:“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阿元,你真的该回去了。”郝大叔叹息。
第804、心理负担
房间里的檀香气味儿舒缓地飘散着。
傅令元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亘在他脖子上的手用力:“还有多少事情是你暗中捣鬼的?多少?!”
郝大叔稍微有些透不过气。
他缓了缓,好意提醒:“阿元,知道得越多,你的心理负担会越大。差不多就可以了。”
“你敢说我就敢听!”傅令元眼里铺了厚厚的一层霜。
郝大叔静默地盯他两秒,如他所愿地又开口:“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发现不了庄佩妤和她的女儿在离开城中村之后原来躲在林家。”
始料未及。傅令元猛一震。
郝大叔笑了笑:“我没想到,你会对庄佩妤生的那个小姑娘感兴趣。而且我原以为你只是年轻,一时兴起而已,没想到你们两个现在还能修成正果。”
“不过也可以理解,以前我就觉得她会是个好苗子,如今小姑娘成长得如此出色,倒也和你很合适。可惜了当初遭到她母亲的破坏,否则在我的调,教下,她一定会比孟欢做得更好。”
话很欠。
不过傅令元此时更多的思绪仍停留在郝大叔的上一句话,想到阮春华既然特意提出这个,必然代表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脸色不自觉比之前更白一分。
转念他用自己的理智揪出他话里的毛病:“不可能!你如果十几年前就知道庄佩妤躲在林家,怎么会去年又派庄爻假扮成林璞潜入林家确认庄佩妤的身份?!”
“阿元,那只是我提供给庄爻和阮小姐认识并且相处的一个机会,他们各自的父亲是好兄弟,他们本就该熟识。顺便也让庄爻开始为找回庄家家主做准备。”郝大叔十分耐心,“而且,中间那十年,也没什么要去惊扰庄佩妤的必要。她觉得藏在林家安全,就让她藏着吧。”
越说越欠,语气无形中透露出“我其实知道小白鼠躲在哪里,只是故意假装不知道而已”的狂妄。
傅令元抡起拳头。
但听郝大叔下一句道:“庄佩妤的心很硬,也够狠,连自己的女儿被糟蹋,都可以坐视不管。原本以为她在林家过了几年安然稳定的日子,已经被软化了。”
“你什么意思?”傅令元应声滞住,脸色再白一度,“你说清楚!”
郝大叔:“你大概也听阮小姐说过,她八岁那年庄佩妤放了把火,所以才能离开城中村。再后来进了林家。”
“那你们想过没有?在海城无依无靠还在城中村当了那么多年技女的庄佩妤,怎么和林平生搭上关系的?怎么那么快能嫁进林家?林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是当时落魄的庄佩妤能够轻易攀附上的家庭。”
傅令元不说话——他和阮舒很早之前确实都曾怀疑过,当年有人暗中邦了庄佩妤。
郝大叔收着他的表情,也不卖关子了:“我刚刚说过,因为你,我才发现了庄佩妤带着她的女儿藏身林家。”
强调完之后,他才进入正题:“后来经过我的调查,基本能够确认,是陈玺。陈玺当年找到了被陈青洲的母亲卖去城中村的庄佩妤。”
“陈玺和庄佩妤之间具体达成了怎样的协定我不清楚。但依我对我这位表妹的了解,还是多少能猜到,尽管她迫于无奈之下接受了陈玺的邦助逃离了城中村,她的骄傲和自尊也不会允许她就此以第三者的身份留在陈玺身边。”
“陈玺大概对庄佩妤有愧吧,也就庄佩妤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而且他不可能做出伤害陈青洲母亲的举动。又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最终致使陈玺给庄佩妤就近安排了林家。”
“个中原因不重要,我也不关心。我在意的是庄佩妤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庄佩妤不是个爱出门的人。我打听过一些事情,没什么太大价值。当时我的重心在你身、上,也得应对青门的那群人,所以分不出太多精力去林家,也就没多大进展。”
“直到我摆脱掉郝警察的身份,时间和精力也就比之前充裕了。陈玺正好也死了,林平生最大的忌惮没有了,庄佩妤母女也就能任由他摆布了,想来他对当年接手庄佩妤也是心中有怨的。我正好想要最快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就用了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话至此,郝大叔煞有介事地停了一停,问傅令元:“林平生对阮小姐很早就有想法,你知道的吧?”
虽然还没听到后面的内容,但傅令元不是没有预感,手脚已然冰凉,嘴唇死死地抿住,不发一语。
郝大叔见他表情不好,提议:“阿元,我说过,知道得越多,你的心理负担会越——”
“说,继续说。”傅令元两片嘴唇在一张一合间微不可察地发颤,重复,“你敢说,我就敢听。”
郝大叔像是被他B得无可奈何,只能遂他的意:“要从林平生那里套话还是比较简单的,何况我在陈玺身边呆过几年。从林平生口中得知,陈玺为了保护庄佩妤,把林平生的把柄交给了庄佩妤。”
“所以一开始,即便陈玺死了,林平生也依旧有贼心没贼胆。我就让林平生回去跟庄佩妤假意提起有人在找当年城中村出来的一对母女,授意林平生描述得特别像我。林平生借此威胁庄佩妤,如果庄佩妤不听话,就把她们母女交出去。”
便到此为止,郝大叔并没有再往后讲了。
因为也根本不用再继续往后讲了,完全衔接回他前面所评价过的“庄佩妤的心很硬也够狠”。
傅令元则彻底无法动弹了,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
郝大叔却似还要故意刺激他:“阿元,你和阮小姐确实非常有缘分。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兜转一圈,还是在一起了。我很为你高兴,最初那份最纯粹的感情能得到善终。”
“够多了,你该满足了。回去吧。”他再次重复强调,“回去继续做你该做的事情。”
傅令元张了张嘴,想再说话,郝大叔的脸突然变得模糊,他亦不再如先前使得上劲儿,脑袋也发沉。
郝大叔挣开了桎梏,并且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扶住他踉踉跄跄的身形。
傅令元那抡在半空的拳头想继续往郝大叔脸上砸。
他却是先一步失去知觉……
第805、萧索
…………
或许每回怀孕,对阮舒而言最大的好处,就是沾枕即睡,且一夜好眠——曾经的她,非常浅眠。
就是怕自己一觉睡到天大亮而无法及时确认傅令元顺利从医院回来别墅,阮舒特意给自己设定了凌晨四点半的闹铃,觉得傅令元在这个点大概就不能继续逗留在外了。
昨晚验出怀孕之后,就没再把电脑带到床上。阮舒困顿地打着呵欠行至书桌前,在监控画面里没有看到傅令元。
拿出手机,她先给傅令元发了条消息,然后走去洗手间里搓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
几分钟后再回到书桌前,并没有收到傅令元的回讯。
阮舒忖着,给褚翘去了电话。
一接通就是褚翘的炸呼呼:“别告诉我你这个点还没睡啊?!喂喂喂!你有没有点孕妇的自觉?”
阮舒:“……”
她真是后悔昨晚被褚翘知晓这件事……
低垂眼帘,她轻声:“我还没决定要留下来……”
“什么?”她音量太低,褚翘未能听仔细。
“没什么。”阮舒抬头坐直身体,“我说我刚睡起,没有熬夜。”
即刻她问正题:“他人呢?在医院里没?”
褚翘成功被她转移话题:“傅三还没回去?”
“没。”阮舒蹙眉,“他不在医院?”
“他昨晚就走了!黄小姐去世了,他进病房里哄小孩子睡着后说是有事一定要去办!我以为都这个点了,他可能直接回别墅没再转来医院。”褚翘亦蹙眉,问,“你给他打过电话没有?我打给他他没反应。”
去世了……
虽然傅令元昨晚走之前预警过,但此时得到确定的消息,阮舒仍不可避免地恍惚了一瞬神思。
好好的一个人,感觉几天前才凶巴巴地将她从医药馆赶走要她不要再找去烦她,却突然说走就走了……
拢回心神,阮舒回答褚翘的问题:“没打,只是给他发了消息。他也没有回应。”
心里头在揣度傅令元去了哪里。
褚翘也正迟疑:“傅三那家伙是去南山了吧……”
阮舒听言抿唇。
和她的想法一致。
昨晚他离开别墅之前,她其实就已经有预感了……
相较于殡仪馆里陆少骢的灵堂,今次他是真的单枪匹马去找阮春华了。
她先前就担心,他当面与阮春华对质,阮春华便得知自己的身份和秘密已经被他们一点一点地挖出来了,那么阮春华会不会因此被B急了,而对傅令元不利。
比如昨天录音的那件事,其中是不是就包含了对傅令元的一种警告……?
极其讽刺的是,她心中抱有的想法仍旧是,希望阮春华因为还没充分发挥傅令元之于他的利用价值而暂时不会伤害傅令元。
“我打给他问问吧……”她说。
褚翘提醒:“他昨晚走掉的时候什么事都还没安排好。天亮我就要去上班了,里头那小姑娘怎么办?找护工么?她又哭闹找妈妈怎么整?总不能老给她打安定剂吧?要不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也可以!”
“嗯,好。”阮舒应下,结束通话,转而翻出傅令元的号码,拨出去。
…………
傅令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车后座里,并且已经不在卧佛寺,而回到市区,车子靠边停在一处路段。
唤醒他的是一只闹铃。
傅令元被吵得脑袋胀痛,循声从椅座底下将其捡起来,关掉。
盯着这种本不该属于这辆车里的闹钟,还有被重新包扎过伤口的手,他愣神,回忆起彼时在一灯的禅房里的所见所闻。
心里已猜到是自己大意了,彼时禅房里燃的檀香估计掺了料,才导致他昏迷,然后被这么送回来市区了。
至于其他被一灯谈及的往事……
一切皆真实。
不是梦!
猛地丢掉闹钟,傅令元一拳砸在椅背上,旋即眉头紧紧锁起地闭眼,手则握成拳头抵到额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兜里的手机震动。
傅令元掏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阮舒的名字,双眸蓦然无神。
待他凝回焦聚,震动已停止,屏幕的光亮也已熄灭,他的指节于不自觉中攥紧手机,手掌上缠绕的白色绷带隐隐透出红色的血迹。
很快屏幕又亮起,这回是进来消息。
傅令元点开,这才发现在此之前阮舒已经发过一条消息了,再往前翻就是来自褚翘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
大概知道褚翘找他什么事,傅令元也就没点开仔细看,直接给她去了电话。
褚翘误会是阮舒在电话之后他才回过来的,张嘴就是啧啧:“傅三,够大牌啊哈,如今只有小阮子能叫动你了是么?”
傅令元没有理会她,径直说自己的话:“你该去上班就去上班,格格那里我会安排可靠的保姆过去先照看。黄桑的尸体就先寄放在医院的太平间。过两天我再料理她的后事。”
褚翘敏锐地察觉他语气间所透露出的不对劲的情绪:“喂,傅三,你怎——”
“谢谢你了。”傅令元打断她,没让她问出口,就挂断。
挂断后,他坐起,往后靠上椅背,仰面闭眼。
顷刻,复睁眼,低头点开阮舒发来的消息内容,都在关心他有没有及时回别墅去。
傅令元又愣了会儿神,没有给她回电话,而手指也在屏幕上来来回回点击了好几次,删减许久,终于给她回了几个字:“从卧佛寺回来了,在回别墅的路上。”
阮舒回复得很快:“褚翘找你。你记得给她回电话。”
“嗯,回过了。”傅令元发过去。
“好。”阮舒回得简单。
简单得恰如其分,也不急于在这个时候询问他去卧佛寺的结果。
拇指轻轻摩挲屏幕上她的名字,傅令元眸色微暖,却又复杂。
顷刻,他打电话给栗青,交待栗青安排曾经派去给阮舒当过佣人的余婶去医院。
旋即他从后座下车,回到驾驶座上,启动车子。
车子于氤氲的晨间薄雾中穿行,待傅令元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无意识间,自己竟开来了曾经第一次见到阮舒的地方。
街道已然改头换面,两侧的店面不知几经变动,曾经的那家便利店也已消失掉踪影。只是路的尽头依然通向那所高中。
店面不见有开的。
傅令元往前再开了一两百米,看到一个小卖部,拿上零钱下了车,买了烟和打火机,再回到车上。
点着一根后便吞云吐雾起来。
车窗外晨曦的白灰色的光渐渐驱散晨雾,车厢内则渐渐烟雾弥漫。
他的身形逆光,坐在香烟吐出来的雾里,显得颇为萧索清寒。
…………
既然已经起了,阮舒就没打算再睡,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处理一些庄家那边的公司文件,可以等傅令元回别墅。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