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突地一下,手心又不由自主地冒汗。
冷静!冷静!冷静!
阮舒狠狠吸一口气,心里无声地吼自己。强行稳住心绪,先厘清现在能厘清的。
眼前,陆少骢正盯着她看,神情变幻莫测。
对视上他的目光,她已然将真实情绪从眼里撤得干干净净,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惊讶:“小爷?”
陆少骢未做回应。
阮舒揉了揉尚隐隐作痛的后颈,从容自地上坐起,长舒一口气:“原来是你。吓到我了。我差点以为自己又被诸如谭飞之流绑架。”
旋即她蹙眉:“虽然我们很久没见,但小爷这种找人来叙旧的方式相当欠妥。”
“阮小姐……”陆少骢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每一个字都特别重,“我们确实很久没见。”
“嗯。有大半年了吧。”阮舒的口吻完全像朋友之间的闲聊。
陆少骢阴鸷的眸子眯起:“是啊,大半年。阮小姐至今还是海城的失踪人口。不知道阮小姐当初是得了谁的帮助从谭飞手里脱困的?这大半年去了哪里?竟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既然没事,为什么就此消失在海城?如今回海城,还要偷偷摸摸?”
“偷偷摸摸?”阮舒特意揪住这一词,目露困惑,似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形容。
她凝了凝神色:“多谢小爷对我的关心。彼时谭飞不敢招惹小爷,对我下手,我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不着痕迹间,她意在提醒陆少骢,绞掉谭飞半截舌头、砍断谭飞手指的人,全都不是她。她曾经的那些不幸,他得负一部分责任。
旋即她简单解释:“救我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以为自己就那样死在谭飞手里了。谁知道还有醒来的一天,在一家不知名的小诊所里。受伤太严重,养了差不多一个月。”
听到最后一句话,陆少骢记起谭飞对她的凌、虐。当时便觉她能活着,的确不容易。
阮舒的话在继续:“我怕再遭谭飞的报复,对海城生了恐惧。想想我在海城也是一个人,没有亲人,无牵无挂,就干脆去旅游了。”
“阮小姐好兴致……”
阮舒状似未察觉陆少骢的阴阳怪调,语气如常地淡然:“以前几乎把全副精力放在林氏,鲜少有机会放松身心,看外面的世界。”
“最近觉得在外面呆得差不多了,所以刚回来。”稍加一顿,她恍然,“小爷说我‘偷偷摸摸’。我现在倒是理解了,确实‘偷偷摸摸’,我已经说了,我怕谭飞再报复我。”
“我是普通小老百姓。谭飞家背景深厚,就连绑架我都判得那么轻。我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不敢公然露面,还在身边请了保镖。”话至此,她嘲弄,“不过这几个保镖貌似有点无能。我应该解雇他们重新选家保镖公司了。”
顺带也将庄家家奴的存在做了解释。
阮舒琢磨着,一灯多半不会把关于庄家的信息透露给陆少骢。陆少骢恐怕仅仅是被一灯当作利用的工具,主要围绕在海城的事情上——她算是在赌了,希望能赌对吧……
只是,她不禁再次奇怪,一灯在余岚和陆少骢跟前究竟是用什么身份……?
暂且无从探究,她也不多费心思。专注精力于应付陆少骢。
在此期间她已从地上站起身,上番话毕之后也不管陆少骢信不信,她兀自按照正常剧情继续演戏,环视周边,装无知,费解:“这是哪里?小爷怎么知道我回海城了?怎么知道我在绿水豪庭?为什么要掳我?”
“阮小姐还是没变,和以前一样能说会道。”陆少骢从椅子里站了起来,“阮小姐不是特别聪明?那应该自己能猜到答案。”
“小爷,你这样打哑谜,我根本毫无头绪。”
陆少骢冷笑:“你毫无头绪没关系,阿元哥有头绪就行了。”
“傅令元……?”阮舒眼皮猛地一跳,手指收力。面上将眉心纠结成一小疙瘩,“小爷,你这样说,我更加不明白了。为什么突然提到他?你掳我来这里,和他有什么关系?”
陆少骢走近她:“阮小姐,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装?”
阮舒后退一步,表情蓦然清冷下来:“小爷,我们算旧识了。我的脾气,你多少了解。按照小爷当初的说法,虽然我和傅令元已经离婚了,但不妨碍我和你继续做朋友。我被谭飞绑架之前,小爷你还热情邀请我去参加你们青门的宴会。”
“事出有因迫于无奈我离开大半年,刚回来就莫名其妙受到小爷你的如此待遇,倒不知小爷究竟是为了什么对我翻脸?问一问清楚,不过分吧?”
陆少骢收着她全部的神色,隐隐觉得面前的女人和大半年前好像不太一样。
当然。更觉得浓浓的熟悉感扑面——他曾经喊过她元嫂,难得怀有敬重之意,并且一度真心实意地想要追求她。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傅令元会背叛他,方才阮舒的一系列的反应,又非常合情合理,他其实并看不出有太大的问题。
心里倒是为她松一口气,终归那阵子他也费了不少劲儿寻她,担心她遭遇不测。何况谭飞对她动手。还有一半他母亲的责任。
对了!思及此陆少骢进一步想起来,当初余岚不就怀疑过傅令元和阮舒暗度陈仓,给阮舒用过致幻剂。
阮舒那个时候不是通过测试了么?
没有!阿元哥没有骗他!阿元哥在他面前是毫无隐瞒的!更不存在背叛!
可,小雅说得那般肯定。她有那个胆量在他面前撒谎么?
不!不会的!他不会看错人的!无论阿元哥、阮小姐,他都没有看走眼!
陆少骢暴躁!
他一把捉住阮舒的手:“说!阿元哥为什么故意把你藏起来?!为什么要找另外一个女人作为你的挡箭牌?!他在防范什么?!怕有一天被我发现他在骗我,抓了你来威胁他么?!”
每一个字都让阮舒心惊肉跳——他这是知道了些什么……?怎么知道的?阮春华告诉他的……?
只有陆少骢知道么?还是陆振华也知道了?傅令元他现在……
打住打住!不能慌!
阮舒一瞬间的错愕难掩,便也就不掩,表现得愈发茫然:“小爷,你究竟在说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是不是?!”陆少骢暴动着,拖着阮舒大步走,“来!有的是时间!来对质!看看你们到底谁在撒谎!”
话落的同时他然后用力一掼。阮舒猝然跌坐到地上,因为下意识伸出手去稳住身形而使得手肘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擦出一大块皮,火辣辣地疼。
咬咬齿关,阮舒抬头。看到陆少骢把跟前的门打开了,将里面的女人也拽了出来,同样掼到地上。
辨认出是小雅,阮舒的凤眸一瞬间狭起,目光更是骤冷——原来是她……
所以怎么着?这颗原本属于孟欢的底层棋子,跳级被阮春华直接拿来当枪使了?
小雅的表情有些惊吓。她原本想先躲在后面看戏,未料陆少骢现在把她揪了出来。
触上阮舒眼睛的一瞬,小雅无意识地瑟缩一下,记起早前在荣城庄园跑马场里她的凶狠。
很快小雅镇定。今天自己手里握有很多料,明显占优势,该害怕的是阮舒!
正忖着,她毫无防备地挨阮舒一个大耳光。
机
第720、曾经的杀人行径
…………
傅令元几乎是一瞬间从椅子里站起:“放我出去!她很有可能被带去见陆少骢了!”
根本不用多思考。前头他刚判断出陆少骢的顺利出逃有卧佛寺的手笔,现在阮舒被庄家家奴带走!庄家家奴!也就是阮春华!两件事巧合地发生地在一起,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让阮舒和陆少骢碰面!
而为什么会突然要阮舒和陆少骢碰面……?
向陆少骢揭露他和阮舒的真实关系?
为什么要揭露……?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刚借余岚的手间接弄死了小雅……
那……
傅令元缓缓坐回椅子里,眼里淬出幽深——阮春华这回的目标是他……?为什么?想干什么?
“……喂,傅三~”褚翘唤了他好几声,伸手到他眼前晃动,“你发什么愣?把话讲清楚先。”
傅令元没应,满脑子在想,陆少骢非常重视与他的兄弟情,出逃前都还在问他确认这个问题。现在如果知道他欺骗他,而阮舒又在他的手里,以他一惯残忍的手段……
眉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单手握拳在眉间用力捶了两下,没再想下去。
不会不会!她是庄家家主,阮春华费了那么大劲,应该还没利用完她的价值,不会就这么让她送命的。
何况她的阮阮那么聪明。会想办法自救的……
“邦我离开这里。现在,立刻,马上。”再开口,傅令元的语气比方才冷静,情绪比方才隐忍——她会想办法自救,他就得抓紧她自救争取的时间去救她。
褚翘皱眉:“你没听清楚我的话是不是?把你知道的都和我说。你就在这里面安分地呆着,林家小弟已经赶去卧佛寺了,我们都会尽力邦你找小阮子的。”
“既然已经让我知道她出事,我就不可能继续在这里面呆着。”傅令元整张脸是紧绷的,“他们带走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去找她。”
“明知他们有套,你还往里跳,你没这么傻吧?”褚翘坚持,稍加一顿,压低音量,“傅三啊傅三,今晚之前,如果发生这种事,我一定会邦你。但如今我要这么放你离开,后果我承担不起。嗯?披着狼皮的羊。你的脑子肯定比我清楚。”
傅令元安静片刻,薄唇轻挑:“没关系,你只管想办法让我离开警局。我不会有事。”
阮春华应该没想让他现在就在陆家玩完,否则阮春华应该直接把阮舒送去给陆振华。噢。不,不对,根本用不着费劲送阮舒,随便向陆振华暗示些什么便可。
由此来看,进一步证明他的猜测,阮春华这回搞事情针对的目标确实是他。
褚翘怎么可能放心:“傅三,你——”
“邦不邦我?”傅令元打断她,态度强硬。
褚翘犹豫。她后悔了,后悔不先在外面考虑周全再进来,而直接把消息告诉他了。
“好。不邦我也没关系。”傅令元眸色一深,“我就让自己伤得更重一些。”
“行了行了!”褚翘忍不住翻白眼,“不用自残了,你现在的伤看起来已经够多了。而且如果真以受伤的方式出去,反而更麻烦。你这趟进局子,也不完全算是坏事。”
最后,她凑近傅令元,压低音量:“我去邦你找谈大哥。”
傅令元瞳孔应声微缩。
褚翘眼里光芒细碎,透出一股子敏锐的洞悉。嗯,这回来海城真是来对了。她摩拳擦掌、跃跃yu试、充满期待!
傅令元却是踌躇皱眉。他原本就不指望褚翘能邦他离开警局,只是无法对褚翘明言他真正想求助的人。
但现在褚翘自己猜出来了,他又产生新的顾虑。
谈笑他……
事实证明,傅令元对谈笑的了解是无误的——他的求助被谈笑驳回了。
…………
这一耳光小雅挨得结结实实,一下歪了身体倒在地上。
阮舒却还没打够她,扑过来骑到小雅身、上,揪住小雅的头发,掰过小雅的脸,对准了又“啪啪”两个往死里打的那种耳光。
小雅毫无反抗之力,只捂住了脸嘤嘤哭泣,如同无助的孱弱的小兽,很容易叫人心疼。
阮舒心不疼,手疼。
陆少骢因阮舒突如其来的凶猛而怔忡,不瞬晃回神,正要阻拦。
阮舒已在那两耳光之后适可而止地停了手,兀自站起身,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居高临下睨小雅。淡淡启唇:“抱歉,雅小姐,我实在没忍住先和你算笔旧账。”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你不小心落水把我给一并带进泳池里,我也不会因为湿了衣服不舒、服而提前离开酒店,兴许就不会落入谭飞手中以致于后来遭罪。”
最后她抬眼看陆少骢:“这回她家那位傅先生要是又像之前因为心疼她打算处置我,小爷你就不用再邦我说情了。那次是意外。今天我的确是故意打她。”
经她这么一提,倒是更多的回忆涌入脑海里,令陆少骢一时陷入沉湎。
小雅总算从地上爬起来,三个耳光虽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五指印,但指甲的刮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彰显得明晃晃。
相比阮舒,她没怎么说话,连抽泣都是隐忍的,满面的泪痕黏了少许乌黑的发丝在脸上,十分可怜。
陆少骢瞥了一眼,心里不禁又有些发软。
正好小雅也在这时开了口,哽咽:“阮小姐,傅先生究竟会不会为了我而处置你,你比我更清楚。”
“你的意思是,傅令元会看在我是女人,且多少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对我手下留情?”阮舒状似认真地忖了忖,略略颔首,勉强认同。“或许吧。”
旋即她细长的眼尾上扬:“这就是你要和我对质的事儿?”
小雅还算镇定,指出:“阮小姐,你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嗯?我曲解什么了?”阮舒费解,稍显不耐,“雅小姐还是一句话讲清楚,不要吞吞吐吐。浪费彼此的时间。”
“傅先生不会为了我而处置你,不是因为他不对女人动手,而是因为……”小雅短暂地卡住,似非常难说出口。
眼睫一眨,眼泪便是一串出来,她才继续:“因为……你和傅先生根本没有分开过。傅先生对陆家根本毫无忠心可言,他想吞掉三鑫集团、吞掉青门,担心万一行迹败露,牵连了你,所以假装和你分开。”
阮舒的眉头随着她的话越拧越紧,没直接对小雅做回应,而看向陆少骢:“小爷,你之前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源头出自雅小姐这里?”
“人证已经在这里了,阮小姐还坚持否认到底?”陆少骢反诘。
“我只看见‘人’,没看见‘证’。”阮舒淡淡一抿唇,转眸回小雅,“雅小姐。我对你家傅先生是否忠心于陆家毫无兴趣。我只在意,你诬蔑我,总得拿出证据来,否则让别人怎么信?难道光凭你空口说白话?”
她和傅令元的每次见面都非常隐秘,她不认为小雅能拿出证据。小雅目前背后的靠山是阮春华,那么小雅必然受到阮春华的限制,小雅为了保命,不该提的多半不会提,恐怕阮春华授予小雅的自由仅在于破坏陆少骢和傅令元的关系。如此一来,小雅若但靠一张嘴,她还是比较有信心能见招拆招的。
尤其,她隐隐察觉,陆少骢虽然因为小雅的话产生怀疑,但他更多地倾向于相信傅令元。想来归功于傅令元平日在陆少骢跟前的功夫做得足够深,兄弟情谊筑得牢靠。
阮舒思量着,等下或许该不着痕迹地多往这方面引导陆少骢。
话是那么问了小雅,但阮舒并未真的等小雅提出证据,毕竟先发制人特别重要。另外她也嫌烦去一条一条地反驳。
“说起来我忘记问了,小爷你为什么会和雅小姐一起在这里?”阮舒谨记着以她现在情况不该知道陆少骢和陆振华闹翻而逃跑之事,困惑狐疑,“这个时间点,雅小姐不是应该和你家傅先生在一块?”
“还有……”她带了丝调笑的意味,“雅小姐的脖子上明明还留有你家傅先生在床上的癖好的痕迹,却这里跟陆小爷告状你家傅先生和前妻纠缠不清。恕我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陆少骢的表情稍纵即逝一抹难堪。
小雅听言则慌手慌脚去拉高她衣服的领子。
阮舒心下冷笑,对面前这对男女的关系多少有了数。捺下心思,她的话没停:“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儿得罪雅小姐了,要诬蔑我。也或许雅小姐的目的不是诬蔑我,只是我比较倒霉,刚好是你家傅先生的前妻。”
“不过雅小姐刚刚的话,乍听之下像诬蔑我,细思之后,其实着力点貌似更在把你自己和你家傅先生撇清关系。”阮舒觉得有些好笑,“按照雅小姐的逻辑,如果你家傅先生是越喜欢谁就越表现出和谁没关系的话,我是不是也能理解为,你家傅先生特别爱你,担心你留在他身边出意外,所以准备把你推开了?”
“嗯,确实,”她边说边认同,“你家傅先生身边确实很危险。他这样身份的人。不仅被警察盯着,也被道上的其他人盯着。小爷也知道的,我以前就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