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才的一条发自同一个号码,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所以重新编辑过来的一条。
内容叫傅令元愈加分心——
“小舅舅……我是想问你,小姑姑怎么了?爸爸好像出门去找小姑姑,妈妈气得都掉眼泪了……”
…………
几人不约而同循向声源处。
入目的是一道突然出现、仿若从天而降般的人形,将将站在灯光和夜色相交接的位置,使得对方的脸上一半落着阴影。
阮舒注视着灯光模糊照出的那另外半张面庞。
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
轮廓分明像某位已故之人,可细看之下,又分明有不少差异,特别是皮肤,好像受过某种损伤,尚未完全恢复。
他在看着她,并缓步朝她走来。
随着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她也越能和他的眼睛清楚对视,熟悉之感便越甚。
阮舒呆呆的,分辨不了自己此时究竟是否在做梦。
站在最外围的李叔率先喊出声:“二爷……?”
第691、还活着
“二爷……?”李叔率先喊出声。
这一唤,同时将阮舒的思绪拉回。
那似是而非的感觉,终于浮现出一个几乎确定的人名——陈青洲。
面前的人是陈青洲……
是陈青洲啊……
李叔不也辨认出是他?
真的是陈青洲……
可,为什么会是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是……鬼魂么?
李叔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打量着他,狐疑:“二爷,你是回来看我们么?”
陈青洲没有回答他,目光落向一旁的彭师傅。
彭师傅比李叔和阮舒还要呆愣。
忽地,一柄小刀飞来,锋利的刀尖准确无误地刺入彭师傅的手腕。
彭师傅当即哀嚎着松开手中的枪。
“姐!”庄爻径直朝阮舒飞奔而来。
缅甸护卫见状要阻拦。
庄爻就似被启动了开关,用贴紧手掌的小刀,一刀一个地令缅甸护卫纷纷倒地。
他冷漠的面容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直至来到阮舒面前,他才恢复正常的脸色,握住阮舒的小臂关切:“怎样姐?哪里受伤了?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阮舒未应,双眸直勾勾地盯住陈青洲。
她反手握住庄爻的手,示意不远处的陈青洲,问他确认:“你看见陈青洲了么?他现在就站在那里……”
“我看见了。”庄爻低声,“我就是和他一起来的。”
一起来的……阮舒默默地在心底重复。
陈青洲大概是听到她的问话了,对她笑了一下。
这笑容,令阮舒不自觉眼底波光微动。
陈青洲转眸交待庄爻:“你先带她到刚刚我们进来的入口。注意安全,我处理完就去找你们。”
“好。”庄爻应承下,扭回头来拉阮舒,“姐,我们先离开。”
阮舒撑住庄爻的手臂站起身,但并未迈步,身形定定,目光亦定定——潜意识里总觉得,好像一旦视线离开他,他就会消失,并且不会再出现。
那边李叔正眼眶泛红,嘴唇轻轻颤抖,抖了好几秒,因激动而口舌不利索:“二爷,你真的是二爷?二爷你还活着,竟然还活着。”
陈青洲应声看向李叔,淡淡提醒:“先给铁牛处理伤口。”
李叔回神记起李铁牛脚上中了一枪。
原本他要自己送李铁牛,一方面确实因为关心李铁牛的伤势,另外一方面其实也是为了避开给阮舒注射毒品的场面。
此时陈青洲死而复生的现身,叫他哪里还有心思?忙不迭将李铁牛交给身边的两名手下带下去。
待他回头,就见陈青洲走上前来,脚尖示意那支掉落于地的注射器,继而重新掀眸子看着李叔和彭师傅,语调淡淡:“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谁都听得出,他在明知故问。
李叔默住,没有吭声。
彭师傅则尚沉浸在诧异和震惊之中,用缅甸方言坚持探究:“二爷,你还活着?”
陈青洲的语音含着一贯儒雅的笑意:“彭师傅以为自己现在看到的是鬼魂?”
“二爷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彭师傅又问。
“命大。”陈青洲回答得相当简单,显然不愿意细聊。
李叔也问:“二爷既然活着,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我在养伤。”陈青洲依旧简明扼要,继而带淡淡嘲讽,“倒是能顺便看一看,如果我不在了,大家会怎样。结果,”他略略停顿一秒钟,“挺让我失望的。”
彭师傅和李叔二人的表情瞬时皆微妙。
“二爷,”李叔又开口狐疑,“当初陆家不是非致二爷你于死地?”
“现在的重点是我的死活?”陈青洲反问,显然在制止李叔继续追究。
旋即他弯下腰身拾起注射器:“现在的重点是,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彭师傅虽身、上处处是伤,眼下手掌亦在不住滴血,但底气还在,回答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们也不想这样对待大小姐,是大小姐太过分。”
庄爻的神情难看得可怕。他对陈青洲是有意见的——若非陈青洲有所要求,早在掷出第一支小刀时,他就打算直接要了彭师傅的命!
而彭师傅竟然还在以告状的口吻问:“二爷,你知道不知道,大小姐想要干什么?”
“我已经听说事情的原委了。”陈青洲点头,“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彭师傅面露喜色。
阮舒眉心极其轻微地皱一下。
陈青洲似和她心有灵犀而有所察觉,与她短暂地对视了两秒。
然后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望向后方显露出一个角的罂粟田,口吻颇为落寞和伤感:“看来我的话,你们并不放在心上……”
“抱歉,二爷,”李叔先表达了羞愧,随后算是为他和彭师傅辩驳,“我们都是为了壮大陈家。”
陈青洲却好像根本没想责备他们,反而问起他们:“长得好么?”
彭师傅自然是热衷回答的:“很好。今年的收成应该会很好。”
“嗯……”陈青洲略略颔首,视线掠过彭师傅的伤口,建议道,“先去处理伤口,你不能再继续流血了。我们都不要在这里干站着了,回村寨再聊。”
李叔迟疑:“二爷,我们这样绑架了大小姐,你不怪我们?”
陈青洲平和一笑,并未正面回答,而道:“我很了解你们。”
李叔盯着他,若有所思。
陈青洲已然转身,朝阮舒招手:“走吧,小阮。”
这个几乎专属于他对她的称呼,再度令阮舒晃神。
无数的回忆以浮光掠影的方式簌簌闪烁于脑海中。
阮舒凝注他的面容,只觉内心深处有一股暖流自发地往外涌,一路涌上她的眼睛,从而不受控制地泛出潮意。
“受伤了是么?”陈青洲走来他跟前,半蹲下身体查看她的脚,再重新站直,映入眼帘的便是阮舒发红的眼眶。
“对不起。”陈青洲伸出手,掌心轻轻拍上她头顶,“这半年来陈家的重担全部落在你的肩上,辛苦了。现在哥回来了,你可以不用再那么累。”
阮舒抬起手臂,摸上他的脸。
然后又抬起另外一只手臂,摸上他的肩。
“你没死?”即便李叔和彭师傅都已经问过,阮舒还是想再亲自确认。
陈青洲笑了,不厌其烦地认真回答:“嗯,哥没死,还活着。”
第692、生&;死
还活着……
三个字如同小石子,投落下来,扎进阮舒的心湖,激荡出控制不住的层层涟漪。
陈青洲仿佛察知她内心的动荡,掌心覆上她的手背。他的眸光微暖,比夜色还要温柔,笑着又补充了两句:“没有死,只是一直在养伤,还没有痊愈。”
此时近距离之下,阮舒比刚刚更能看清他的脸。
一开始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是没有错的,他的样貌确实和以前些许不同——脸上有烧伤,如他所言没有痊愈,可见伤疤,以及移植皮肤后留下的痕迹。
阮舒一眼不眨地凝注他,感受着手上来自他的身体的温热,怔怔的。
就像变魔术一样。
他不仅“死而复生”了,而且从天而降般地来解救她了。
她的脑子里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洒来无数疑虑——
他为什么没死?他是怎么逃生的?他逃生之后躲在哪里了?有其他人知道他活着的事情么?他怎么知道她被困在这里?……
太多太多,多得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先问起。
陈青洲显然又洞悉她的心理,低声提醒:“先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再慢慢聊。”
阮舒明了眼下的情况,应声咽了话,点头。
旁侧的庄爻见状上前来一步,半蹲下身体:“姐,上来,我背你。”
阮舒未与他客气,抓紧时间爬上他的背。
陈青洲正转身示意李叔和彭师傅:“都先回竹楼去,把身、上的伤处理掉。等下和杨炮几个碰上面后再一起说会儿话。”
因为陈青洲的神情是严肃的,李叔和彭师傅均随之严肃,利落地应承:“好的二爷。”
场面看起来,好像彭师傅和李叔的所作所为,并未影响陈青洲和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阮舒趴在庄爻的背上,凤眸轻轻一狭。
…………
白布掀开一截,赫然露出陆振华的脸。
陆少骢睁大眼睛仔仔细细观察,确实是陆振华的面容无疑。
只不过可能由于脑溢血,这两天他的脸颊凹陷进去些许,病态十分明显。
心里所压抑的那股子激动在这一瞬俨然涌出,陆少骢笑了。
当然,并没有明目张胆地直接笑出声,而是嘴角泛出了弧度。
高兴归高兴,也不至于欣喜若狂,甚至奇怪的,陆少骢感觉自己的脑袋是空白的,除了清晰地知道自己从里到外被喜悦的情绪所填充,其余是空白的。
两三秒后,空白的脑袋却又非常满当。满满当当的全部在闪现他和陆振华之间的回忆。
本以为他们父子之间不存在什么美好的回忆,有的只可能是他后来越来越惧怕陆振华这个父亲、越来越不想让陆振华失望的落寞、无奈、忿恨等等诸如此类。
怎料首先闪现的并非这些,而是本该早早消弭无踪遗失在时间长河中的小时候。陆振华会在书房办公的时候,把他抱起到膝盖上。
这个画面想想就特别温馨,完全能够秒杀曾嫉妒羡慕恨的陆振华抱陆少杰。
刹那间,陆少骢有点懵,因为这段回忆略微突兀,他以前分明没有丝毫印象。
对的!没有丝毫印象!是突然冒出来的!不能当真!应该是记忆出了错!把在别处见过的场景无意识嫁接过来了!就是这样的!
即便它们确实存在过,那也只是一个画面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或许只有那一次而已!可陆振华对陆少杰的宠爱却绝非一次两次!
紧接着断断续续闪现的是,他在陆振华跟前也有过长久的一阵自在说话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虽然知道自己的资质未达到陆振华的期望,但不拘谨、不自卑、不嫉恨。
甚至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因为有自知之明而胸无大志,所以他过去常常跟傅令元讲述他真正喜欢做的事。
其实如今依旧如此,他对三鑫集团和青门丁点儿兴趣都没有,他想要的是,拿到三鑫集团和青门的绝对掌控之后,获得的绝对自由。
现在,他算是得偿所愿了……?
万千思绪交杂,陆少骢定定俯瞰着一动不动闭着双眼的陆振华,脑子里在闪现完回忆之后,只不停地回响着两个字:死了……死了……死了……
王雪琴骤然嚎啕大哭:“老爷啊!你好狠的心!怎么能就这么撒手人寰了!连句贴心的道别话都没来得及说!留下我们这些幼儿妇孺该怎么办?好歹对我们以后的生活有个交待啊!老爷啊……”
傅令元的思绪倒因此被王雪琴从手机短信里拉了回来,进一步扶稳身旁伤心过度摇摇Yu坠的余岚。
毕竟现在还不是晕的时候,余岚晃了一下之后并没有倒下,白着脸抖着手将情绪外放的王雪琴和情绪内敛的孟欢一左一右推开,自行闯到最前面,不顾海叔的阻拦,强行要往里去。
孟欢一把拽住余岚空着的那只手,态度略微强势:“夫人,如果你进去看陆爷的遗体,我和三姨太就应该可以一起进去。”
王雪琴生怕被落下,半秒钟停止哭嚎,学着孟欢蹿上前来,不过姿态用的是她自己的,抓着余岚的手臂,哀伤道:“大姐,你快跟海叔说说,他这样拦在门口算什么事?哪有不让我们进去见老爷遗体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瞥着海叔,她猜测:“这样很难不让人怀疑,老爷的死海叔是不是也有份?害怕我们发现他的破绽?否则他这样的行为也太不识抬举了。就算老爷再信任他,他也毕竟还是个下人,又不是我们陆家的人,何况现在老爷去了,他有什么可依仗的,还对我们陆家内部的事指手画脚?”
早上把矛头对准陆少骢,刚刚拿炮弹轰炸孟欢,现在又开始针对海叔。
傅令元不动声色地朝王雪琴眯眼,这个时候倒感觉她像根搅屎棍,兴起了爱往哪儿挥舞就往哪儿挥舞,溅每个人都一身脏。
“你又胡说八道什么?!”余岚怒斥,“在这里扰老爷的清净!我看你确实没必要进去!”
“欸大姐!”王雪琴面露着急之色,“大姐,你不能也做出违背常理的事!我也会怀疑你有问题的!”
她伸出手指,指过在场一圈人,口不择言似的:“说不定老爷的死和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关系!”
第693、疯狗
这话出来,分明将在场所有人得罪。
海叔神情肃正:“三姨太说得没错,我确实只是个下人。但我这个下人有我这个下人该做的事。”
下一句话他是面向所有人讲的:“就算要怀疑我,我也不会因此退让。在陆爷的死因明确之前,除了小爷之外,其他人暂时不能靠近陆爷的遗体。”
王雪琴依旧不乐意:“你可是最早进去看老爷的人,自己看完了就不让别人看。还有,凭什么只能少骢进去?少骢不也有嫌疑?”
余岚的火气似达到极致:“照你的意思,一个个全都卑劣,要么弑夫,要么弑主,要么弑父?家里什么时候如此不堪?!”
“大姐,何必再装?家里是不是不堪,你不清楚?”王雪琴此时倒颇有几分数年前她最得宠时的架势,“我早就挑明过。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打着各自的小九九,就算大家没有直接讲出来,但都心知肚明。”
话落,她未给余岚回应的机会,自顾自扒在门框上,朝陆振华遗体的方向遥遥伸长手臂,继续她方才中断的嚎啕大哭:“老爷啊,怎么办?我心直口快的毛病改不掉,以前还有老爷你念在昔日的旧情,留我一处小小的容身之所,现在老爷你一走,我没有了依靠,在这个家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不过老爷你放心,在我被轰出陆家家门之前,一定会邦忙找出害死你的凶手,不会让老爷你死得不明不白的。老爷你一定要给我托梦啊,告诉我究竟是谁的心肠怎么歹毒。老爷啊……”
一时之间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回荡。
直至两三秒之后,雷堂主对病房里的陆少骢出了声:“小爷,你和陆爷道完别没有?”
尚未回神的陆少骢听见叫唤,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把原本只是回响在脑子里的话用语言讲了出来:“死了……老陆真的死了……”
嘴角泛出的弧度更是没来得及收起,虽然细微,但此情此景个个有心,自然瞧见了。
王雪琴再次发挥搅屎棍的作用,用她那改不掉的“心直口快”,大惊小怪地嚷嚷:“哎呀少骢,你这该不会是在笑吧?”
陆少骢浑身一震,察觉众人异样的目光,亦看到余岚气得快要瞪出眼眶的一对眼珠子。
海叔似好心为陆少骢打圆场:“小爷哪里有在笑?小爷分明是因为难以接受陆爷的死而魔怔了。”
余岚则像是在得到来自陆少骢的确认后,再也经受不住,猛然一声嘶哑的悲戚的叫喊:“老爷——!”
未及语音落定,她的身体无力地瘫软滑落。
“舅妈!”傅令元急呼,并扭头,“少骢快来!”
陆少骢这才匆匆跑出病房,从傅令元手中接过余岚。
雷堂主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发声了:“夫人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