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野的下一句话证明他的猜测是错误的——“那个女人又用回了她以前的护肤品吧?难闻得要死,昨晚就熏得我想吐,寺里连个能喷她的香水都没有。”
吕品恍然大悟,忙应承:“好的boss,我明天就去成套购置。让阮小姐以后再来住能够有东西可以用。”
非常清楚自家boss不喜欢庄家的辈分,所以如今他在自家boss面前,只称呼阮舒“阮小姐”,不再使用“姑奶奶”。
另外,“以后再来”可不是他的个人判断,而是自家boss的话里体现出的。
他亦在心中悄然记下,恐怕往后但凡自家boss出现的地方,都得预先准备好阮舒的用品,因为极有可能需要啊……
交待完事情,闻野笼罩在脸上的臭气消散得差不多了,抬起手掌一模光、溜、溜的脑袋,思维再次跳跃:“你以前给我买在寺里的那些头套还在?”
“是的boss,都还在。保存得很好。”这次吕品顺利跟上了,“boss要出门(送阮小姐去搭飞机)?”——括号里的话他藏在肚子里并没有出口。
闻野“嗯”了一声,不耐烦地抱怨:“太闷了,一会儿我出去散个步,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吕品窃笑,面色如常地表达祝福:“boss散心愉快。”
…………
在寺里,阮舒没什么可收拾的,她落在酒店的行李已由陈家下属搬上车。
吕品弯腰恭送:“姑奶奶一路平安。”
阮舒抬头望天,正看到千佛殿的山上飞出孔明灯。
独独一盏,而且这个时间点,和千佛殿每月齐放孔明灯的活动俨然不同,想来另有特殊意义。
她正忖着,便听吕品好心告知:“姑奶奶,是庄爻。”
阮舒应声怔忡,半秒后,唇边旋开弧度浓烈的笑意。
她带着笑意站在那儿,静默地观赏孔明灯在夜幕中渐行渐远,成为一个点,最后完全看不到,她才心情舒畅地坐上车。
车子启动,穿行在山道间,往山下行驶。
阮舒感觉座椅后面硌了什么硬物,伸手一摸,摸出了昨晚起便失踪的她的手机。
第635、报废品
终于还回来给她了。
阮舒指头点了两下。
屏幕没亮。
再一摁,发现原来是手机没电了。
阮舒给它充了会儿电,足够量之后开机。
乍一进入系统,却是毫无征兆地跳出一只小丑在屏幕上手舞足蹈地蹦跶,并且发出尖锐的笑声。
阮舒:“……”
坐在她旁边的九思和前面副驾驶座的二筒悉数紧张而警惕。
“阮总先把手机给我!”九思干脆直接来夺,架势看起来像要把手机丢出车窗。
幸而阮舒反应敏捷,及时救了它一命:“不用。没关系。恶作剧罢了。”
嗯,恶作剧。
闻野的恶作剧。
——这小丑、这笑声,和曾经她与傅令元拆除掉庄董事长身、上捆绑的炸弹时,见识过……
声音不间断地维持了许久,手机连关机都摁不动。
阮舒只能将充电器先拔掉,待小丑把刚充入的那丁点儿电消耗完之后,总算消停。
真是无聊。
阮舒神色冷冷。
闻野这是在庆祝她终于滚离卧佛寺了……?
呵呵,她之前差点被炸死和内分泌紊乱的账都还没和他算。
从盘山公路上下来后,抵达某个特定路段,车子停下来,准备换车。
照吕品的意思的为的是更安全些,且接下来要开的路是条捷径。
卧佛寺的地盘范围内,吕品当然会比他们熟悉。阮舒并不疑有他,彼时还在寺里时也未多问,任由他安排。
路边确实另外有车在等。
二筒和九思在车厢内做完简单的确认,才让阮舒上车。
然,阮舒坐进去后,车门锁倏尔传出“啪嗒”。
她蓦地愣怔。
外面尚未跟上车来的二筒和九思顿时如临大敌。
“阮总!”隔着车窗。九思的叫唤显得格外模糊和小声,使劲地捶打玻璃。
二筒果决地掏出一支枪,对准驾驶座上的司机。
司机俨然丁点儿不畏惧,轻飘飘瞥了眼枪口,发出冷嗤。
耳熟得很。阮舒盯向后视镜。
镜子里正有一双谙着嘲弄的眼睛在等着她。
不出所料。
闻野。
车窗外,二筒警告无果之下,已做好开枪的准备。
阮舒本不想阻止二筒,但瞧着闻野如此镇定。担心最后二筒反过来被闻野伤害,遂迅速朝二筒和九思示意。
二筒和九思稍收了警惕,没有走开,依旧守在车门边。
阮舒看回闻野:“有何贵干?”——难不成又想把她抓回卧佛寺……?
“这是我开出来兜风的车。”闻野提醒。
阮舒平淡地“噢”,旋即抠了抠车门把,“那我下去。”
“吕品说车子的数量不够,向我请示了三次,我勉为其难同意把这辆车借出来,顺路载你一程。”
阮舒:“……”
显然,吕品是个背锅侠。
“不用了。让你给我当司机,怕折了我的寿。”阮舒平静拒绝。
记起某一次同样是闻野开车,她要坐后座,遭遇了一通他的嘲讽,强行将她拉到副驾驶座,只因他认为她若坐了后座,显得他像司机。
这会儿闻野的“好心”她可不敢随意接受。谁知道他的肚子里藏有怎样的坏水?
可闻野又哪儿是个会尊重她的意愿的人?
冷笑着,他便兀自踩了油门。
阮舒的第一反应是往后面瞧,看到二筒、九思和陈家下属的车都匆匆跟在后面,追得挺紧的。
闻野倒也没有要故意甩掉他们的迹象,除了初始突然开出去时有点猛,车速不仅维持在正常范围内,甚至有点悠哉悠哉。
他还把车内的音乐打开,确实颇有“兜风”的意思。
当然。如果乐声的音量能调低些,并且不要又是歌剧魅影的话,会更贴合些。
阮舒捂住耳朵,试图减轻巨响的音乐对她心脏的震颤,耐着性子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车子没有往歪处拐后,方向朝着和庄家私机约定好的地点,才颦眉开口问:“你很闲么?到底想干嘛?”
或许因为声音完全被遮盖在音乐之下,闻野没有任何反应。
阮舒顿了顿,往前方倾身,靠近闻野,伸手去拍他的肩:“把音量调小点。”
“不听音乐,难道听你的聒噪?”闻野的眼睛往后瞟过来一个讥嘲。
阮舒:“你想多了,我没话和你聒噪,我只是想睡会儿。”
“……”闻野的脸变得特别臭,讥嘲,“你现在占用我的地盘,还想命令我迁就你?要睡睡你自己的。”
言毕,他将音量调得更大。
阮舒眉心拧成小疙瘩,冷呵呵——她占用他的地盘?他倒是把她放下车啊!
这种人是没办法与之讲道理的,既已尝试失败,她便不再浪费功夫,靠回自己的后座,双手更严实地捂住耳朵,自顾自闭阖双眸,尝试静心,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约莫两分钟,等来了一曲终了后的安静。
阮舒的心脏总算舒、服了些。
但这份安静着实太短暂,数秒后,乐声再起——不用怀疑,是同一曲子的循环。
车内的设备也太好了,像是专门安装了高级音响。
先前上车前光线暗没有太注意。如今阮舒已察觉这辆车的奢华。符合闻野一贯作风的奢华。
屏蔽不了烦人的音乐,也休息不了,阮舒干脆仔仔细细回顾一遍闻野和庄爻的对话,当作分散注意力。
不过,没多久,车厢内的乐声戛然。
阮舒以为闻野是要换曲,等来的却是闻野冷冷的问话:“你哑巴了?”
呵,他自己在寺庙里呆无聊了就缠着她逗耍?刚不是他自己说放音乐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她找他唠嗑。这会儿又想和她聊天?阮舒不是哑巴也当作自己真哑巴,不吭声,依旧闭阖双眸,懒得理会他。
她听到闻野冷哼。
顷刻,她手边的车窗玻璃被打开了,开到最大,料峭的寒风陡然呼呼灌进来,全部冲着她的脸面。
阮舒隐忍住火气,脑袋往里偏,身体也稍微往中间挪了位置。
另外一边的车窗却也被打开了。
两边的风夹击,吹得她发丝乱飞,异常凌乱。
阮舒尝试捋了两下,没有效果,暗自深呼吸两口气,终是睁开了眼睛。
后视镜里照出闻野达成目的后的讥嘲神色:“不装睡了?”
阮舒默默地撇开眼,伸手去摁关窗键。
她刚关上。
闻野在前面又控制窗户重新打开。
她再尝试关一次。
闻野便也再打开。
阮舒放弃,拢紧自己的外套,双手伸入口袋内取暖,淡淡一抿唇:“卧佛寺每天来往的香客很多,你如果愿意找他们说话,是不会寂寞的。”
闻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紧急刹车。
阮舒的身体猛地朝前掼,额头重重撞上前排座椅的后背。
“谁寂寞?!”闻野恼羞成怒。
阮舒顾着揉自己的额头,未做回应。
后面的二筒、九思和陈家下属的车也随之停下,并且有下车前来确认阮舒的安全的架势。
“跟p虫!”闻野不耐地皱眉,赶在二筒和九思走来之前重新启动车子。
窗外的风随之继续猛烈地吹。
阮舒其实穿得足够多,但风刮在脸上就是难受。
“呵,你的伶牙俐齿呢?改风格变成敢怒不敢言的柔弱者?不反击了?”说话间,闻野倒是主动将车窗关上了。
阮舒神情依旧淡淡,挟裹着一股疑似看穿他的目光——反正他就是还和之前一样故意招惹她,刷存在感。
闻野收着她的表情,脸又发臭。
指不准他又要怎么欺负人。阮舒决定日行一善,大发慈悲,顺便也多套点话,毕竟以往他每每躁动不安地主动找她说话,口风都会稍微松些。
“你在海城的四年,是寄住在阿婆的家里?”阮舒用这个话题作为切入点。
闻野表现出不耐烦她多嘴、不愿意回答,冷笑:“又来管得太宽。”
阮舒早已习惯他如此,问第二个问题,是庄爻问过但闻野当时没有回答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阮双燕当年的自杀是被骗的?”
她没有在看他,视线是落于窗户外的,语调也平平淡淡,在闻野眼中,她无论神情还是口吻,皆未表现出太大的求知yu和兴趣,如同履行职责例行公事的询问一般敷衍,不怎么重视。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算了?”闻野又冷笑。言外之意在表达他认为她应该穷追不舍。
“你如果不方便回答,我不会勉强你。”阮舒说。
闻野轻蔑嗤声:“勉强不是你的专长?一直在勉强庄假脸去见他那个爹,勉强庄假脸去救人,勉强庄假脸去灵堂?”
阮舒总觉的他的语气哪里怪怪的,狐疑地盯他:“你有受、虐倾向,希望我勉强你?”
闻野的表情当然不会好看,很快怼回来:“最有受、虐倾向最犯贱的不是你?按照现在这速度,下一个该轮到庄假脸死在你前夫手里。”
无异于诅咒。
阮舒的凤眸温度骤降。
见状,闻野反而痛快了,心情痛快了,连回答问题也跟着痛快了:“老秃驴在海城有他住的地方,我也不是跟来海城玩的,每天有要做的事情。老秃驴如果一连几天外出的话,阿婆会每天来看我三次。”
阮舒极轻地蹙眉。
一天三次,也就是早午晚?所以,小闻野绝大多数时间里还是一个人呆着?所谓的“有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阮春华对他的初步培训……
想想也对,如果把他直接寄养在老妪的家里,老妪还得和家里人解释孩子的来历。
且,小闻野在海城一呆呆了四年,后来黄桑已经出生了,就算一开始她年纪小不记事,稍微大点之后,不至于没有听家里人提过只言片语自己的nainai曾把一个小男孩带进家里照顾。
不过,她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突然记起可以借机套知老妪的婆家,也就是黄桑为了男人而抛弃的亲属都是些什么人。
因为她总琢磨着,傅令元能认识的、又费劲心思护着的,不太会是寻常老百姓家庭。
曾经担心闻野一伙人会不会就是黄桑和格格所躲避的仇家,生怕她之前的贸然问话暴露了黄桑。傅令元那晚的话已等于间接否定了她的猜测。
没等她进一步探究,闻野先说:“阿婆家里,能和阿婆拥有相同偏方秘药并且懂中医的女人(第455章)。照理说只有一个。”
他煞有介事地故意停顿,在后视镜中端详她的表情,隔两秒后继续吐字:“就是阿婆的孙女。”
阮舒不易察觉地轻闪目光——以前她想了解,他不透露,现在他亲自讲,她却已知晓其中关系。
眼下反倒是闻野尝试探究:“你碰到了阿婆的孙女?”
“我不知道什么孙女不孙女的。”阮舒挡了回去,“不是应该由你来告诉我阿婆到底是什么人?”
路上没有太多车辆,闻野握着方向盘开得顺畅。没有听到她的否认似的,自顾自丢出话,“但阿婆的孙女已经死了。你是怎么碰到的?”
阮舒镇定自若,依旧什么都装不知:“我也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碰到过阿婆的孙女了。”
在这里步步为营地套闻野的话并且面临反被闻野套话的危险,不如她自己去问庄爻。现今只要不涉及危险性,庄爻基本上不会拒绝告诉她。
闻野分明看穿她的心思:“庄假脸知道的事情不如我多。”
卖弄……?嘚瑟……?
阮舒轻哂——知道得比庄爻多又怎样?就那尿性,爱讲就讲,不讲拉倒,反正她不会如他所愿求他的。
这个问题因为两人相互防备的心理而卡在这儿一时进展不下去。
阮舒也没想进展下去了,立刻转开话题:“你不住阿婆家,你住哪里?”
如果一日三餐老妪都能照顾得到他,说明当时小闻野的住处距离老妪家并不远。
却听闻野道:“那种破烂地方,我记着干什么?”
阮舒:“……”嗯嗯嗯,是是是,只要没有和江城的那座金屋一样的规格,至于他而言就全是破烂地方。
这是从表层来讲。
至于里层的原因……一个刚刚亲眼看着母亲自杀在他眼前的四岁小男孩。被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大多数的夜晚还要一个人睡觉,从四岁到八岁,长达四年……
阮舒不觉生出一丝怜悯。当然,怜悯是给四岁的小闻野,而不是给现在的这个危害社会的恐怖分子“s”。
忖着,她讥诮:“再破烂的地方,你不还是呆了四年。没人看着你。你也没想过离开。”
闻野没有回应。
阮舒通过后视镜,看到他的整张脸布满阴翳,像是因为她刚刚的话,记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她自己的童年也是噩梦,纵使厌恶闻野,她不会刻意去戳他此方面的伤口——这种事只有闻野才干得出来。
抿住唇,她未再怼他,而是好奇:“你见过他真正的样子么?”
闻野眼里露出兴味儿:“你觉得怎样是他真正的样子?”
阮舒下意识又打算去拿手机翻那张照片。又记起手机没电,遂作罢,反问他:“难道一灯大师的样貌就是他真正的样子?”
“你现在是把我当成庄假脸,有问必答?”闻野嘲弄。
“那倒没有,你和林璞相差太多,你怎么都不可能被当成他的。”
阮舒的实话实说令闻野瞬间第n次臭脸。
“你想过没有,”阮舒紧接着和他打商量,“或许我们可以分享信息。”
现在的形势非常明确——
阮双燕是阮春华骗去自杀的。闻野必然要报仇;庄爻他母亲的死,阮春华多半脱离不了关系,庄爻必然要报仇;她和傅令元对付陆振华,也需要摸清楚阮春华的底子。
那么,反正有个共同目标,三方协助,人多力量大,总比现在各自查各自的、还相互提防不泄自己的底,要来得强得多。
闻野嗤之以?:“是协助,还是占我的便宜?”
阮舒:“……”她得承认,闻野大概确实是目前为止知道阮春华最多的、恐怕也是了解内幕最多的人……
闻野斜吊着眼,眼里带讽:“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找猪队友来拖我的后腿?”
呵呵。阮舒皮笑肉不笑:“你如果一个人就能搞定,为什么至今还受制于人?”
这瞧不起他的话,闻野必然不会爱听。
阮舒过完嘴瘾兀自转眸回窗外,懒得面对他的臭脸。
这一回闻野没有故意开窗冻她,撒气的方式是故意把车往坑坑洼洼的路段开。
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