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歇着自己发?的嘴,瞅着他的满面阴郁,听着他口吻间的哀怨,忖了忖,觉得重温旧地这事儿就和他想看她穿校服一样,是他的执念。
既是执念,还是趁早满足他吧,否则她真要被絮絮叨叨地一直纠缠下去。
当下她便道:“那就今天吧。反正提前出院了。就先不去庄园了。”——闻野现在不在,想拦也拦不住她。
傅令元的眸子应声眯出笑意。
…………
医生是首肯能够出院的。
之前搪塞闻野时的那些理由,霎时全都不是理由了。
阮舒自然是无法和傅令元同车同行的,两人暂且各自分开,傅令元照例先去酒店等她。
这两日傅令元之所以比较方便地在病房进出,有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守卫的工作由庄爻的手下和荣一所带领的陈家下属挑大梁——出了庄家总奴头一事后,其余的庄家家奴被分批控制起来进行彻查,人数变少了,且调遣起来也比之前要更容易。
一方面是借口,另外一方面,庄爻也确实担心其中是否还有总奴头的同谋,抑或其余包藏祸心之人,试图隔离开。
毕竟家主遭遇总奴头枪击险些丧命,理由正当合理,同时消息传回江城,族中的几位老人递来相同的意思,希望彻查。庄家家奴们也是羞愧没有保护好家主的安全。心甘情愿接受。
虽然事情已过去两天,但阮舒现在没了傅令元在身边吃飞醋,才真正有机会和庄爻好好细聊:“照闻野的意思,就是我太疏忽大意了,错信了隋欣,所以得此结果,完全自作自受?”
庄爻皱眉:“姐,闻野讲话难听,你别放在心上。”
阮舒还真没放在心上,反正闻野讲话难听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比这难听的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她重点疑虑的是:“我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错信隋欣,但我相信唐显扬。除非唐显扬对自己的老婆也判断失误,被隋欣坑了。”
庄爻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姐是觉得隋欣扭头投靠庄荒年,可能还另有内情?”
阮舒不直接回答,而问他:“江城的消息是闻野带过来的,你不清楚,是吧?”
庄爻抱赧地点点头。
“那么也就是说,闻野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阮舒指出。
“闻野有所隐瞒?”庄爻解读她的意思。
“这就要问他了。”阮舒眉心蹙起,“昨晚上我尝试给显扬打过电话,都没通。了解不到情况。”
这也令她担心唐显扬的处境,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
庄爻道歉:“对不起,姐,我现在人不在江城,权力又越来越被闻野剥夺,没办法邦你的忙。”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邦我那么多,闻野如今肯定愈发不信任你。”阮舒由衷地愧疚。
这愧疚从她下定决心要将庄爻拉拢到自己这边来时,就注定会有的了。她坦承面对。
但她不后悔,即便可能会给他造成伤害,即便总是在利用他对她的感情强他所难,重来一次她也要做——庄爻不该继续跟着闻野那一伙人,他应该回到黄金荣的身边。
顿了顿,阮舒又道:“谢谢你。”
谢谢他为她的一再动摇,谢谢他一再地邦他。
更谢谢他对她的那份感情,纯粹的亲情也好,掺杂了一丝男女之情也罢。她都非常感谢。
庄爻撇开眼,没有接腔。
他的手机正巧也在这时进来电话。
来电的是闻野,张嘴便问他:“你们现在在哪?还在医院?”
“嗯。是。”庄爻顿了顿,告知,“去停车场。姐决定出院了。”
不久之前闻野来接阮舒出院,全部的人都阻止,这下子又自己出院。
庄爻早料到闻野不会有好话,果然便听闻野嘲讽满满:“好,很好。非常好。”
话落闻野便挂了电话,庄爻都没来得及问他这通电话的意图,明明才刚分开没多久,为什么又要确认他们的方位?
电梯直达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
荣一推着阮舒出去轿厢,往他们车子的方向去。
阮舒坐在轮椅里,心里正悄然琢磨着,到了酒店去和傅令元汇合之前,得先回她和梁道森的总统套房。
因为彼时住庄园的酒店,完全是临时起意,她的大部分行李都还在原来酒店的总统套房里。而行李里,有傅令元送她的那只紫水晶小刺猬项链……
这时,忽地,荣一停下了脚步:“大小姐,你看,那是……”
阮舒应声敛回思绪,抬眼。
便见一行人从刚抵达停车场的车上下来,径直朝他们的方向行来。
为首的那人头发梳得齐整,尤其两鬓边的两抹白头发。微微往后斜起。
盯着她,对方的叫唤声便出来了:“姑姑!”
阮舒凤眸顿时一狭,放在轮椅扶手上的不禁抓紧——庄荒年怎么来了……?总奴头当场毙命,庄爻又邦她拒绝了现在回江城的要求,所以庄荒年亲自跑来逮她了?
庄爻原本正在尝试回拨闻野的号码,听到空旷的停车场内回荡开庄荒年的嗓音,整个人也是惊了一惊,哪里还顾得上打电话?
庄荒年那声叫唤之后加快脚速,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
难为他了。跑得气喘吁吁。
而更令阮舒没有想到的是,到她跟前的刹那,庄荒年双腿一屈,竟是跪倒在地。
跪倒在地?!
阮舒目瞪口呆。
庄荒年老泪众横地仔细打量她,喉头哽咽:“姑姑……亲眼看到姑姑你还安好,荒年吊着的心,总算可以落下了。幸好,幸好姑姑没有大碍,否则荒年死都无法谢罪啊!”
一番话下来语调抑扬顿挫。言语间饱含情感,尾音亦落得十分用力,而他丰富真实的表情,更给他的表演大大提高一个层次。
阮舒冷眼看完戏,讥诮启唇:“我都还没死,你就着急着给我下跪哭丧了?二侄子这么大的礼,我可一点儿都收不起,担心折寿。”
庄荒年没有生气:“怎么会?姑姑,你完全受得起。姑姑受得起任何人的大礼。”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抹了抹他自己的眼角,长叹道:“望姑姑见谅,荒年确实是没停止过对姑姑的担心,这乍一见到姑姑好好的在自己面前,荒年积压多日的情绪控制不住想要宣泄。”
在此期间,他的随从已一左一右地邦忙将庄荒年从地上扶起来。
阮舒依旧冷漠脸:“你来干什么?”
庄荒年稳住身形,站定,腰背又大幅度地弯下,对着她双手作揖:“荒年是来接姑姑回家的。”
虽然从他出现起,阮舒便料想到,方才也仅仅明知故问罢了。但眼下亲耳听他确认,她的瞳仁还是禁不住微微收缩了一下。
庄爻已回到她的身边。
阮舒侧眸瞍他。
庄爻摇摇头,表示自己全然不知,并且和她一样心中不太有底。
荣一的眼珠子在不停地转动着,默默计算现在跟在庄荒年身边的人,对比此时此刻潜伏在附近的陈家下属的人数,琢磨着万一庄荒年要石更来,守护住大小姐的胜算有多高的几率。
而下一瞬,阮舒偏转的视线越过庄爻的身侧,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梁道森”。
他的出现是姗姗来迟的,脚步倒是急急匆匆的,手中拎着一只标记着医院名称的袋子,袋子是半透明的,能够勉强看到里面装的是各类药品。
待他赶到几人面前来时,阮舒才近距离地与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交视。
却没有交视出任何讯息。
阮舒不禁眼神冷冰冰。
庄爻亦悄摸看了眼“梁道森”,愤怒地直皱眉,已然自行明白过来方才闻野那通电话的由头,原来在此。
可闻野还故意卖关子不直截了当地告知!哪怕只提前一分钟!
“梁道森”似全然不清楚两人的心思,已自然而然地站到阮舒的身边,向庄荒年行礼问候:“庄二叔,你真的亲自来了?我去办出院手续和拿药,所以晚了几分钟才下来,都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庄二叔你来了。刚在电话里,我还有点不敢相信,你居然大老远的奔波。”
“为了姑姑,这点奔波根本不算什么。”庄荒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神情十分心甘情愿。
阮舒已将全副精力都从“梁道森”身、上收回来,对付眼前这个老妖怪。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我的伤尚未痊愈,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先留在荣城多养几天。”
阮舒的声音沉而厉,一副在上位者的威严满满的气魄。
“正因为如此,让荒年更加担心姑姑的伤势。”庄荒年双手作揖的姿势不变,抬头看着阮舒,满面忧悒,“姑姑,你是庄家家主,你的安危牵动着所有族亲的心。姑姑不在,大家全部忧心忡忡。”
“尤其姑姑如今带伤,更该马上回江城。在江城才能提供给姑姑最好的治疗和最安稳的养伤环境。”
边说着,庄荒年稍微侧了侧身形,让开点位置,指了指跟在后面的一排人:“荒年也已经把医护团队和几个可靠的宅中佣人一并带来,以备路上照顾姑姑之需。”
“姑姑,房车已在外面等候,全部准备得妥妥当当。姑姑如果觉得哪里还有不周到的地方,荒年马上按姑姑的要求去为姑姑办到!”
一切都展现得尽善尽美,明显有备而来。
阮舒无情无绪地扫视一圈,心底在琢磨的是庄荒年方才提及了族亲。
闻野和一灯就等同于驼背老人,驼背老人在某种程度上是有比较大的话语权的,如果族内的决定就是让她先在荣城养伤,庄荒年不一定会就这样全然不顾族里的意思跑来荣城。
而就闻野原本也打算带她走的态度来看,恐怕此时他乐见其成,不会利用驼背老人的身份,让族里给庄荒年压力。
所以,没了后盾,阮舒能够成功强行拒绝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当然,她感到奇怪的地方在于,至少在不久之前闻野前来医院打算带她走的时候,闻野貌似并不清楚庄荒年来荣城了……?
庄荒年从江城来荣城,中间是需要一定时间的。闻野自己来了荣城,留在江城的手下必然时刻关注着庄荒年的一举一动,怎么会没有给闻野及时传信……?
她之前的第一反应以为是闻野故意隐瞒消息,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现在冷静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么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闻野没斗过庄荒年……?所以消息网完全失灵……?
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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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庄家的事情会比较快了结。
明天中午12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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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适可而止
还是说,闻野和庄爻一样不了解情况,是一灯大师做了什么?
毕竟他们这个小团伙,就目前她所知道的,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所能做的猜疑也就圈定在这几人之中。
如此一番心念电转之后。阮舒蹙眉,表示不愿意:“我还没和阿森过够二人世界。这也才出来没玩几天就打道回府?庄家家奴护卫不利。是你们的过错,你们的过错却最终要我替你们承担结果,我不干!”
俨然小女孩心性似的赌气口吻。
阮舒也未想到自己的演技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提升至此。
不过她在心里被自己恶心到了……
庄荒年顺其自然地接受她的语境,也用长辈疼爱晚辈的口吻。深深地致歉:“姑姑指责得没错,确实是荒年的过错。是荒年没有做好姑姑的保护工作。竟然令姑姑的护卫队里混入了贼心之人。”
“那我这次发生意外,究竟调查清楚没有是谁妄图加害于我?”阮舒问。
“姑姑放心,此次事态严重,全族的人都十分关注,已经交由族里彻查。目前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对象,只是因为总奴头已经死无对证,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具体情况,等姑姑回到江城。就能详细告知。而且姑姑能够亲自审问。”庄荒年回答得有板有眼。
“有必要亲自审问么?”阮舒心下冷笑不已,不就是他干的?!
庄荒年眼波不兴:“好。确实,这种事情不用劳烦姑姑大驾。姑姑只需要等结果就好。”
阮舒继续推托:“幕后主使一天不查出来,我就一天不放心回江城去。”
“姑姑,”庄荒年笑了笑,耐性地开解她,“荒年知道,中枪非同小可,姑姑这回肯定吓坏了。有所顾虑再正常不过。可姑姑是否想过,不轨之人之所以有机会对姑姑下手,正是因为姑姑最近出门在外。”
“剩余的家奴里,万一还有总奴头的同党余孽?姑姑。你现在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我们必须尽快回江城,把这批护主不力的家奴全部处置。”说至此他已非常语重心长。
接着语重心长又恳求:“姑姑,你要相信庄家是你的家,能给你最大力度的保护。”
家个鬼!保护个屁!
阮舒微抿唇。
早就想明白自己这回避无可避得提前回江成。只不过做戏得做全,脸面也得争一争,不能庄荒年要她回去她就立马答应。
当然,更大的目的在于试探庄荒年。
遂。她再一次没有好脸色地问:“如果我说就是不愿意现在马上回江城?”
“姑姑,”庄荒年再劝。“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庄家家主,寄托着全族的希望,不要任性。不要做让族亲们担心的事。”
“我既是庄家家主,难道连自己想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去的自由都没有?”阮舒搬出身份压他。态度极其冷硬强势。
“姑姑……”庄荒年皱眉。
“梁道森”不知何时挪到了她的身后,并且在她话出之际。将两手按在她的双肩上。
阮舒的后脊背不由僵直。
“梁道森”则出声和庄荒年道:“庄二叔,她这两天受伤之后。情绪变得更容易起伏了。望庄二叔体谅。”
庄荒年倒是笑了笑:“我怎么可能不体谅姑姑?”
说着,他看回阮舒:“姑姑,族亲里也派代表随荒年一起来接姑姑的,姑姑不要让大家为难。”
旋即他又一次侧开身,伸展开手臂,指了指车子的方向。
果然有两名老人由手下搀扶着,从车上下来了,遥遥地对阮舒问候示意——正是每回住持族内重大事务的九位老人的其中稍微年轻点的两位老人。
呵呵,原来还有这一手。阮舒的凤眸极其轻微地眯起一下。
“梁道森”的手尚在她的肩膀上不动声色地使力气,俨然在提醒她适可而止,不要再做无用功。
眸底不着痕迹地划过一道冷光,阮舒强行压了压心底升上来的气,又是赌气似的口吻:“二侄子,我记仇了!”
庄荒年双手作揖,表情既歉疚,却又不后悔:“只要能够确保姑姑的安全,姑姑怎么生荒年的气,荒年都心甘情愿受着。”
掂了掂心思,阮舒最后有所企图地说:“我还有行李落在酒店里。”
“这个姑姑不用担心。荒年来医院接姑姑的时候,已经派了佣人去酒店取姑姑的行李。”庄荒年算无遗漏。
阮舒再度冷笑,一个字都不愿意再搭理庄荒年,喊上荣一:“回就回!”
荣一急忙要来推阮舒。
阮舒的轮椅则率先被“梁道森”掌控。
庄荒年喜形于色,用“孺子可教也”的笑眯眯眼神看阮舒,吩咐佣人带路。
心中记挂着等在酒店的傅令元。阮舒的手机又在包里并没有带在身、上,而且此时此刻她也不方便cao作手机,求助地朝庄爻投去目光。
庄爻本就知道她原本从医院出来后要去酒店的原因,此时即便她未发一语,他也明白她的意思,轻微地点点头之后,便故意落下一群人几步,去邦她打电话。
这边阮舒已经被推至房车前,“梁道森”从后方走到了她的跟前,亘满她的视线。
阮舒抬起头。
“梁道森”也正弯下腰来,一双漆?的眸子近距离地与她对视。
而他的一只手臂扶在她的后背,另外一只手臂绕到她的膝窝下,抱起了她。
阮舒的瞳孔轻轻一收缩——明明可以让她自己下轮椅的!
事先未料想“梁道森”会亲力亲为,此时此刻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被抱起,她除了偷偷对“梁道森”冷脸,也只能任凭他抱着她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