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元不说话。
陆少骢也不说话,表情则呈现出像个吃味儿的孩子。
傅令元眉峰耸起:“少骢,你不要对自己没有信心。是你的东西,别人再费尽心思也抢不走。璨星,你的阿元哥,还有三鑫集团继承人的位子,都一样。”
“说句难听的,假若轻易被人抢走,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没有实力保住。”
陆少骢神色微恻。
傅令元颇有些无奈地拍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道:“我之前在会议上当着众人的面对孟副总稍加针对,已经试探过舅舅的态度。舅舅有他的考虑,所以‘新皇廷’计划交由孟副总。”
“你应该换给角度想,舅舅不是让我们两个去配合孟副总,而是去监督她、去掣肘她。所以,在诸如项目负责人这种已经明确表示出舅舅态度的事情上,不要再吃力不讨好地硬碰硬。”
陆少骢从中理解出话外音,眸子阴鸷地一眯:“我明白了阿元哥。要让她知道,项目负责人的位子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坐的。”
傅令元谨慎提醒:“少骢,记住两点:第一,老话重提,舅舅十分重视‘新皇廷’计划;第二,一个人的能力和精力终归是有限的,孟副总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我们的工作就是‘协助’孟副总,帮她补缺补漏她在细节上的不妥之处。”
陆少骢笑开来,唇角的弧度阴阴的:“她没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我也会给她制造出不妥。”
“少骢——”
“我明白分寸的,阿元哥,”陆少骢截断他,“我顾及大局的,在不影响整体计划落实的前提下,给她找麻烦的。”
傅令元噙着放心的笑意看着他。
陆少骢的心情似乎恢复不少,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不错,正好可以去医院探视我们亲爱的黄叔叔。”
说着。他邀请傅令元:“阿元哥,走呗,一起去~耍耍乐子~你也应该都还没抽空看过他吧?”
“一个将死之人,我就算有空,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傅令元笑得闲散,睨他,“你这是要去他那儿试你昨晚新练的刀法?”
陆少骢与他偕同着朝外走,耸耸肩表示默认。
傅令元抓了抓他后颈的领子:“明天是新闻发布会,先跟我回去把功课完成,闲暇时间你爱怎么玩随你高兴。”
陆少骢有些扫兴,不过并没有反驳傅令元,只是把手底下的人换来,不知交待了什么。
转回头来后,他冲傅令元别具意味地笑笑:“小爷我这会儿没空去亲自招待他,也得先给他送点礼物。”
傅令元闲散的笑意不改,不着痕迹地微缩一下瞳仁。
…………
阮舒和唐显扬道别,从咖啡馆回来庄宅时,庄爻和梁道森都在。
嗯。是梁道森,而非闻野。还真是自由切换。呵呵。
庄爻显然已经知晓闻野利用毛豆加以威胁一事还有下文,眼神和她碰到时,有所闪烁。
阮舒则干脆直接告知他她和唐显扬目前为止的谈判结果。
旋即,她问起吕品的行踪:“按约定,这两天他该向我汇报荣叔在医院里的情况了。”
“他可能明天就会过来,你到时再问他。”庄爻一如既往对黄金荣的事有所回避。
阮舒转口换一种问法:“那你是否有听说陆少骢的消息?之前不是说,可能再半个月他就会回国?现在差不多了吧?”
庄爻还是摇头:“海城那边的线报,现在全被闻野一手掌控。如果闻野和吕品不说,我无从得知。”
“好,我了解了。”阮舒没有难为他,垂了眼皮,心间在转动着“孟欢”的名字。
自打确认孟欢和闻野、庄爻同属一个小团体,她断断续续地记起不少事情。
最经常浮上心头的,莫过于陆家私岛上,与孟欢共进一顿早餐之后,得知自己是庄佩妤是大家都在寻找的知晓两亿去向的陈玺的女人,而她是陈玺的女儿。也由此得知傅令元接近她的不良目的,感情爆发危机。
曾经以为单纯地巧合,如今纵使尚未从闻野和庄爻口中得到确认,她也总不自觉往人为上靠。
越靠,她便越认定自己那时已经入了人家的套——和后来的那些事情一样,虽然无法否认,呈现给她的是事实,但明显他们别有用心地在其中加以挑拨。
那会儿庄爻送她前往靖沣的路上,能够知晓详细的陆振华对陈青洲的围剿计划,她揣度过庄爻的眼线必然为陆振华身边亲近的人。余岚、孟欢和海叔,三人,最终事实证明,果真是在其列的孟欢。
又一条线连起来就是,庄爻在佛堂里装了摄像头,得知庄佩妤的身份,消息必然共享给孟欢,所以孟欢才能比陆振华要早得知她是陈玺的女儿。
所以,消息能捂住。不仅靠傅令元利用以前傅家的关系压了她和庄佩妤在城中村的档案,也有孟欢在其中帮忙隐瞒陆振华的作用。
陆振华身边的人,真是卧虎藏龙。
陆振华如此器重孟欢,究竟对孟欢的真实身份了解多少?
另外,孟欢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陆振华身边?她可是连儿子都为陆振华生了……
捺着思绪,待回卧室前,只剩他们二人,阮舒把荣一叫到跟前:“之前你不是说过在想办法联系张护士(第453章)?办得怎样了?”
“回大小姐,几天前已经联系上了。只是荣叔在海城确实如先前吕品所汇报得那样安然无事。所以我没有特意和大小姐您提。”算是个小小的喜讯,荣一神色间挟裹着笑意。
阮舒听言也稍舒心一些,忙不迭问:“张护士能每天都见到荣叔吗?”
荣一摇摇头:“张护士所在的科室和荣叔的病症科不一样。而且陆家的保镖盘查得特别严格。”
很快他又暗她的心:“不过有让张护士申请调岗转科。可能这一两天会有结果,假如顺利,或许能离荣叔更近些。”
阮舒凝着眉心缄默。
“如果有事,张护士会传消息的。”荣一安抚,“大小姐要是实在担心,我一会儿就去联系张护士。”
阮舒摆摆手:“算了,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主要,陆少骢是颗不定时的炸弹。
希望傅令元能护得住……
…………
被傅令元扣着强行做完功课,离开别墅之前,陆少骢免不了又去后面的屠宰场泄愤。
连带着白天开会时在孟欢处所受的气一起发泄,生剥了昨晚那位佣人剩余的另外一只手的皮。
明显剥得要比昨晚那块要齐整,因为陆少骢回去后又研究了一番。
手肘小臂关节处往下,直至指节,一整块。
没了皮的生肉上直往外渗血珠。
陆少骢欣赏得饶有趣味,一旦血黏连上变得模糊不清,就让手底下的人把血擦掉。接着观看血珠缓缓往外冒的过程。
最后,他又让手底下的人往生肉上撒盐。
他想看佣人不带麻醉的真实反应,结果佣人的身体没扛过去,很快就断气了。
“扫兴!”陆少骢的心情霎时被破坏,干脆将负责撒盐的手下作为下一个实验品的备用。
因为隔天一早就要去新闻发布会现场,陆少骢便干脆直接在别墅里留宿。
他安顿完以后,傅令元得以回到二楼的书房。
栗青这才将事情汇报:“黄金荣的饭菜里被掺入碎玻璃渣。因为特别地碎,黄金荣也没有细咬,一开始以为是沙子。到第二口的时候才察觉不对劲。”
“第一口就已经带着碎玻璃进入肠道了,紧急去洗胃。一直弄到半个小时前,医生也只是说暂时无碍,但不排除有碎玻璃黏连在肠道壁的可能。所以还得继续观察看后面的情况。”
傅令元湛黑的眸子眯着,菲薄的嘴唇抿着坚冷,缄默不语。
栗青觑着他的表情,接着汇报:“还有,老大,你不是让我留意之前帮过阮姐来你的病房的那名护士?她近日动作频繁。我估计是和阮姐那边重新联系上了。她今天调科室了,还去查了黄金荣今天的就诊记录。”
傅令元心头一紧,脱口便道:“先把她控制住!”
“老大放心,及时拦下了。”虽然不合时宜,但栗青实在没怎么能忍住,在他面前呈现了一副憋着笑意的脸。
傅令元:“……”
“抱歉,老大。”栗青干干地咳了咳,暂且撇开脸。
傅令元既尴尬又无奈地捏了捏眉骨——一方面,他是不想阮舒忧虑黄金荣的处境。
另外一方面……也就是栗青所笑话他的。他就是害怕自己没办好她嘱托给他的差事……
虽然知道她肯定不止张护士这条消息渠道,但就是下意识想先瞒住她。否则岂不叫她质疑他的能力?甚至她以为他得了她的便宜,却过河拆桥不遵守承诺,下次还如何理直气壮地见她?
栗青已调整好情绪转回来一张肃正的脸色。
他自然明白自家老大所想,提醒道:“老大,就算今天的事瞒住了,也保不准下一次。而且,你拖得住小爷一天的脚步,拖不住他每一天。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安排才行。”
傅令元何尝不知?
原本以为,在他不停的思想灌输下,陆少骢从美国治手回来,会暂且专心在与孟欢的明争暗斗之中。
现在,陆少骢一回来,首先跟他提的不是“新皇廷计划”,而是整治黄金荣。
他非常怀疑陆少骢的手可能并没有如他本人所言的完全治愈了,是故整个人的性格比他从美国和陆少骢暂且分开率先回国来相比,更加狂暴和阴狠。
他现在等于把陆少骢绑在他的身侧,以防陆少骢去找黄金荣。但,陆少骢即便本人去不了,也会派手下去给黄金荣送“礼物”。
这种拖延之法,怎么可能长久?
昨晚失眠了大半夜,全副心思琢磨这件事……
第一套方案,是最直接的:将黄金荣从医院里救出——但同时,是最难办的。即便已经好几个过去了,陆振华也不曾放松过警惕,不曾放松过对黄金荣的看守——黄金荣连在病房里上洗手间,都有人跟随在侧。
因此,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实施起来的难度非常地大。毕竟还得考虑离开医院后的具体去向和安排。
且不论能否克服重重严密的保镖顺利逃脱,首先得周详地策划一番才能实施,而眼下,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做救人的准备。
再从私心上考虑,他必须在保证他自己安然无事的前提下,再努力护黄金荣,不能真的色令智昏。
“让我们的人,想办法和黄金荣说上话。”傅令元心里已有了主意,吩咐道,“告诉他,陆少骢回来了,铁了心要杀他。他如果还想留着命见阮舒、见他儿子的话,找陆振华保命。”
栗青愣住:“找陆爷保命?”
“嗯。”傅令元眉目凛冽,“陈家如今还能够分量让陆振华觉得黄金荣有价值的,只有陈青洲十年在外的那份不明产业。怎么哄、怎么骗得陆振华信他,得以拖延时间,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
翌日清晨,约莫早餐结束时,庄荒年来了。
带来的是昨天早上才提的她和梁道森的蜜月行程安排。
效率很高,也很用心,准备了多套方案。
当然,首站全是梁道森的老家。
而令阮舒意外的是,梁道森的老家就在荣城,她之前竟然没有仔细关注过。
荣城……?
她怎么可能忘记,傅家的祖宅就在荣城……
“……姑姑?姑姑?”庄荒年叫唤她。
阮舒晃回一瞬间失掉的心神。
庄荒年正笑着问她:“好玩的地方都帮姑姑挑出来了,旁边仔细备注了特色,姑姑都瞧一瞧,哪些感兴趣?荒年好帮姑姑整合方案,提前安排下去。”
他抓得如此之紧,阮舒能够预料,自己这趟出行恐怕没法完全糊弄瞎混,少不得得要她装模作样地真的去散两把心。
拿起材料,瞥了两眼,她发现不少求子的寺庙均在庄荒年列入的考虑范围之内。
阮舒并不愿意浪费太多的心思在这上面,把东西往梁道森手里一塞:“你来选择吧,我就不浏览了。这种事情本来就该男人去悉心安排,届时才能给女人惊喜。让我事先知道去哪儿玩,多没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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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也能测试测试你对我的喜好的了解。”她双手抱胸,一副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否则以后怎么跟我一直相处下去?小心我一个不高兴踹了你。”
梁道森表情讪讪。
庄荒年插话道:“像阿森这样的男人,贵在踏实可靠,虽然在男女相处上笨一点儿,不太懂得浪漫,但完全可以调教。不像有些男人,甜言蜜语总挂在嘴边,一出事不一定能当姑奶奶的后盾。”
“二侄子自己打光棍,聊起感情经验却总似道行很深的样子。是不是以前谈过很多恋爱,所以实践出真知?”阮舒挑着细长的眼尾,探究,“二侄子现在的模样就挺上相的,想必年轻的时候博得不少女人的芳心?”
她说上瘾似的,又兀自驻着下巴做思索状:“唔,让我再猜猜。按照一般的套路,二侄子肯定是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奈何出于各种原因无疾而终,以致于二侄子受到非常严重的伤害,或者心中对那名女子无法忘怀,宁愿终生不娶。”
“哈哈哈,”庄荒年笑得眼角多了几抹褶子,鬓边两抹整齐的白发揪着他的脸皮,“姑姑的想象力真丰富,赶得上现在电视剧上总播的那些爱情剧了。”
“二侄子的意思是我猜错了?”阮舒微偏着脑袋,修眉轻蹙,“那二侄子是因为什么缘故不找个媳妇儿?又贴心又暖被窝,多好?”
“可别嫌我爱管事。只是二侄子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张罗我的事情,我作为姑姑也该关心关心你。你是不是该为自己打算打算?否则膝下也没有个子女。孤零零一个人,多凄凉?”
问是这么问,但阮舒心里清楚,庄荒年多半是碍于天阉。
天阉,无生殖能力,成为他找她来当家主的其中一个原因。
而他无法和女人有性生活,那么娶媳妇儿的意义便就不大。除非和对方只柏拉图式的情感交流。
当然,肯定还得包括他不愿意赤果果揭露自己的短处在外人面前的缘故。
兴许再加一条:他比较有良心,不愿耽误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子。
忽地,阮舒在想。所谓隋家掌控的庄荒年的把柄,该不会就是天阉这件事?
转念她便自行否决——庄荒年的天阉,闻野和庄爻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谢姑姑对荒年的关心。”庄荒年听言笑意不改,双手作揖,“荒年这么多年一个人过,早已习惯,这把岁数,或许没多少时日可活的,更没什么好考虑与人结姻。”
“荒年也并不觉得孤零零一个人。虽然大哥过世了,但我如今不是还有姑姑和阿森?为姑姑分忧解劳,足以。”
马屁拍得不错——听至此阮舒评价。
“何况,”庄荒年再言,“姑姑和阿森很快也能有我们庄家的后代了,荒年更要留出精力,帮姑姑照顾孩子。”
“二侄子这是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庄家呀。”阮舒若有深意,“以前为庄家研究文物古董,现在为庄家的后代鞠躬尽瘁。”
庄荒年颇为感慨:“身为庄家的子孙,理所应当肩负起庄家的责任。荒年只怪自己明白得太迟。”
这话,阮舒预感得到,恐怕即将接回他先前谈论过的他与庄满仓二人的兄弟情谊(第501章)。同样如此一副追悔不及的神情。
终归,还是被他兜圈子地绕开一开始的重点。
庄家的这群人,根里果然是一家人,一个顶一个地擅长藏话。
都不怕憋死的么?
就此打住,阮舒从沙发里起身:“那就麻烦二侄子帮忙一起挑选我接下来的蜜月行程了。我去睡个回笼觉。”
庄荒年自是乐意之极:“荒年竭尽所能。”
阮舒转眸瞥了眼梁道森。
梁道森也温温和和地应承下。
阮舒转身朝楼梯方向行去,将空间单独留给他们二人。
未走远之前,听到庄荒年在跟梁道森做指导:“女人都喜欢浪漫,姑姑一定也不例外……最重要的是要身心放松……”
阮舒:“……”无疑又扯到受孕……
真见不得一个大男人成天管人家床笫间的私事,教人家如何生孩子。他的职称不是考古学教授,是妇产科主任吧?
回到三楼。她首先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