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跳脚,是无能为力的干跳脚,其他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听阮舒忽而清清淡淡地出声:“没关系。我身上的哪个地方你没有看见过?现在不是只有你在看?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或许你还可以留下来做纪念,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分享给大家。”
傅令元先是微微一怔,继而眼睛暗沉沉,眼神阴森森。
阮舒的表情无害无畜,很干净,唇边旋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你不喜欢吗?我以为你喜欢的。你不是也拍过类似的?这几张比起三鑫集团慈善晚宴上的那张,要吸引人,对不对?”
点到为止,她并未完全摊到明面上来。
她的视线停在傅令元的脸上没有挪开。约莫因为她的话题过于猝不及防,他的眼神从阴森中又生出一丝微恙。
阮舒保持着笑意。
那个未解之谜啊……很早之前她就排除了各种因素,确认下来两个可能:第一,强了她的人拍的照片;第二,强了她的人离开后,又有人进来拍了她的照片。
在傅令元承认他自己就是强了她的那个人之后,其实谜底已经算基本揭晓。
她在心里猜测过他当时那么做的原因——既然他揣着目的故意接近她,那么大概就是为了给她制造难堪的处境,他好多一个表现他自己的机会,同时也体现他的大度。大度地不介意她的坏名声。
她始终未曾提起过,始终未曾深究过,始终未曾向他确认。
直至今日,此时,她突然就想拿出来刺他了。
她想她一定是和这样的造型特别有缘。他强她的时候蒙她的眼。为了防止她看到是他;蓝沁找人强她也如此,为了防止她看到羞辱她的是女人。
傅令元绷着脸沉?。
阮舒又从他的神色里看到了愧疚。
这是最近她每天都能无数次从他脸上看见的他的情绪。看得她都快要腻烦了,腻烦得她都要觉得,为什么他的愧疚好像特别廉价,动不动就摆在她的面前。
她需要的不是他摆表情,她需要他为这份愧疚而做出实际的行动。
嗯,实际的行动……阮舒握紧手中的碗。
傅令元的唇线抿出坚冷,嚅动嘴唇似乎打算要说点什么。
阮舒已经喝完粥,率先将空碗放下,起身,离开,上楼。
傅令元定定坐在沙发里,神色晦暗不明。
“阿元哥!”
陆少骢也从后面的屠宰场回来了,身上携着消毒水的味道,显然刚清理过他自己。
“元嫂怎样?”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朝楼上的方向瞟一眼,问:“刚刚看她的状态,好像比之前要好不少。阿元哥你之前不是说元嫂总不吭气吗?现在不仅说话了,而且还能主动拿鞭子抽那个贱人了。看来那个贱人还是有点作用的,至少能刺激刺激元嫂的情绪。她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
“嗯……”傅令元应得颇为敷衍,往后靠上沙发背。闭上眼睛,状似疲倦地用手指揉眉骨。
见状,陆少骢知他心情不好,忖了忖,有些笨拙地安慰:“这……元嫂这情况,还是要慢慢开导。好歹她现在没有太消极。对吧?阿元哥你多陪她做些开心的事情,纾解她的心情,元嫂肯定能恢复的。或者你们要不要去旅个游什么的,散散心?”
“谢谢……我再考虑考虑……”
傅令元的语调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依稀给人一种低靡感。
陆少骢瞧得直拧眉。心底对蓝沁的痛恨又是进一步加深。
傅令元睁开锐利的?眸,记起来一事道:“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焦洋了。”
“噢,那个死条子啊。”陆少骢不以为意地哧鼻,“他每天都在来。头两天是秉着警察的身份来找我问话,问我最后一次见蓝沁那个贱人是什么时候,我扯了几个谎给打发了。我就说我如今tm的是网友们口中的绿帽子终结人,也是受害者,如果找到蓝沁一定要通知我,我得高调地在公众面前甩了她才能解气。哈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后,他继续道:“他没有证据。不是不能总骚扰我嘛。所以后面几天就改为蹲守和跟踪。哼,每天都在我屁股后头,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爱跟就让他跟喽,反正我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最近除了去公司上班和回家,就是来阿元哥你这儿,可比去c’blue有意思多了。”
“不管怎样,还是注意点。”傅令元叮嘱,“他已经认定了蓝沁在这里,是不会轻言放弃善罢甘休的。”
“阿元哥放心。该注意的我会注意。”陆少骢轻轻地笑,“不过其实这个死条子恐怕根本折腾不出什么。都打听过了,他之前偷偷摸到我们交易的那个会所,是他个人擅自行动,已经违反了纪律。之后机场的那次,貌似也因为什么收获都没有,遭到他上级领导的痛批。所以他暂时翻不出什么浪。”
眸子眯出阴鸷,他算计地摸了摸下巴:“我瞧着他每天来来回回真累,都有点心疼,琢磨着想诱导他私闯民宅,帮助他再犯点过错。”
傅令元闻言不予置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倒确实希望能治一治焦洋,让他安分一阵子。
有手底下的人进来提醒陆少骢公司的一个会议已经被他耽误了。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准备走人:“烦,又要去坐无聊的办公室。阿元哥你不在,我连去公司也比以前更没劲儿了。赶紧回来上班吧,季度考核快到了,董事会的那帮人还等着验收成绩。”
傅令元眉心微凛。不止董事会。还有四海堂。交易失败之后,连着就是阮舒出事儿,后续情况他都没有插手处理,不晓得陆振华都是如何帮他给出交代的。
“那阿元哥我晚上在来找你们。想和你以及元嫂一块儿吃晚饭啊。”陆少骢道别。
“好。”傅令元略略点头,“晚上让十三下厨。”
陆少骢朗朗笑开:“那敢情好。好久没尝十三的手艺了。怪嘴馋的。”
傅令元勾唇:“你嫂子也喜欢十三煮的东西。”
陆少骢算是听出来:“原来我是托元嫂的福。”
傅令元但笑不语。算作?认。
送走陆少骢,扭头看见那份装着照片的快件还在桌上,他让佣人拿来剪刀和火盆,一边将那些照片剪成碎片,一边将碎片丢进火盆里。全部烧毁。
处理完之后,傅令元上楼,在卧室里找到了阮舒。
和之前的状态差不多,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他分不清楚她究竟是累了所以在睡觉,还是纯粹地不想搭理他而把自己封闭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但一想起在楼下时她的温和和笑容,他就不自觉感到心悸。
他干干地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地陪她,而她则悄无声息,就像两人在中医药馆的那几天,只不过她给他的感觉不再那么地死。
坐了十多分钟,傅令元将佣人叫上来守在门边,严苛地要求佣人们不许关门,要让她随时在她们的视野范围内,但同时要保持绝对地安静,不能吵到她,不能碍她的视线。
旋即他下楼,打算去见蓝沁。
恰巧有电话进来。
是陆振华。
期间他只在头一天亲自打电话来慰问过阮舒的情况而已。掂了掂心思,傅令元划过接听键:“舅舅。”
“阿元啊,听说你带回来了?”
“嗯,早上刚回来的。”在别墅的动向,素来瞒不住,傅令元并未讶异。
“阮小姐还好么?”
“还行。外伤差不多痊愈了,状态也有所好转。会说上一两句话了,也能自己吃饭。”傅令元简洁回答。
“嗯。好消息。”陆振华有点不咸不淡,下一句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既然阮小姐有所好转,你也该收回心。四海堂这些天的事情,可堆积了不少。正好我现在在和另外几位老堂主喝茶,你要不过来一趟?”
虽是询问,但其实就是要他过去。
傅令元眉心轻轻一跳,挑着唇际应道:“好。舅舅你们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刚结束通话,不出两秒却是又进一通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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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以为昨晚的惊喜给出之后,你们会给我漫天撒钻的……(?ì;_í;?)……
第285、夕阳
这回是陈青洲。
期间陈青洲的电话一概没接过,既然如今阮舒有所好转,傅令元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他点消息,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一接起,陈青洲倒是直奔主题:“她在哪儿?为什么她的打不通了?”
她的在中医药馆里就被他砸了。傅令元顿了一顿,不答,只是道:“她挺好的。”
“她现在在你身边?”陈青洲语音微冷,“让她亲自接电话。我要听到她的声音。”
“她在休息。”
“你是仗着我没有办法直接上你那儿抢人?”陈青洲有点忍无可忍。
“哧,她确实在休息。”傅令元抬腕看了一下手表,道,“我现在赶时间。晚上再说。我会把电话给她。不过我无法保证你们能说上话。”
陈青洲还没琢磨出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通话就被掐断。
负责去打探消息的荣一也在这个时候前来汇报:“二爷,据说看见傅老大今天上午回别墅了。副驾驶座上也有人,但看不见脸,不确定是不是阮小姐。”
应该是。没差了。陈青洲扔下。问:“别墅里的情况什么时候能了解?”
“我已经联系过了。她不确定。”荣一禀告,“阮小姐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傅老大身边,所以她也暂时闲着,并不在别墅呆。要等等看傅老大是否会再召她。”
“嗯。”陈青洲缓着心中的郁气。
荣一瞧着他的脸色,提醒:“二爷。您不是约了曹老板?是不是该出发了。”
“备车去吧。”陈青洲挥挥手吩咐。
“好的二爷。”荣一应承着暂且退下了。
陈青洲换好衣服,下楼,寻到后院的泳池,傅清辞宛若一条自在的游鱼般畅快徜徉于水中,腾出泳池里的水花阵阵。
她很守承诺,如约主动回来绿水豪庭了。回来之后的她不像之前什么事都和他对着干,反而十分配合,仿佛把这里当成她暂住之地,该怎么过生活就怎么过生活。
可他感觉得到,她在等待她答应他的那一个月结束。他感觉得到她的笃定。笃定时间一到,他的期望会落空,她会彻底恢复自由,不再受他的纠缠。
这种状况下的平静如水,过完一天就少一天。只令他感到阴郁,而没有半点儿与她温和相处的喜悦。
陈青洲站在水池边,看着她游完两圈后,终于停下来,趴在靠近他这边的池壁调整呼吸,摘下泳镜抬头问他:“什么事?”
“没什么。”陈青洲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抹了抹凝在她眼皮上的一把水,叮咛,“只是告诉你,我现在要出门,晚饭不一定回来吃。你如果觉得和荣叔两人同桌尴尬,就让佣人给你端房间里。不过荣叔这两天有点小感冒,可能也并不会出来吃饭。”
“好,我知道了。”傅清辞点头,戴回泳镜,转身一蹬腿又重新扑进水中,这回换了种姿势。
又欣赏了片刻她的矫健身姿,陈青洲才迈步离开,到门外要上车前,问荣一:“要你查的事情还没有消息?”
荣一低垂脑袋:“回二爷。傅家那边没有见过有小孩子出入。也找机会旁敲侧击过傅警官的妹妹傅清梨小姐,包括她周围的同事,全都知道傅清梨小姐有个姐姐在缉毒大队,但没听说已经结婚生子。”
“谈笑谈警官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都知道他和傅警官谈恋爱很多年。可两人都忙到没时间结婚。怎么可能还生了孩子?”
陈青洲深深拧眉。虽然各种信息都表明,傅清辞和谈笑确实没有孩子,但那晚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小男孩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十分令他在意。
沉吟数秒,他叮嘱:“你把谈笑那边的家庭状况再尽量理个详细的给我。还有,这十年期间,傅警官的调任情况。我当年走的时候,她还不在缉毒大队。她曾经在那些分局里呆过,或者调派过到什么地方,全部我都要知道。”
荣一点头:“好,我明白了二爷。”
……
阮舒躺到中午,差不多饭点,就被佣人轻声唤醒了。
“夫人,傅先生来过电话,要您记得起床吃午饭。他说你如果还没睡够,也得吃完午饭再睡。”
阮舒盯着天花板看了数十秒,沉默地起床,下楼,吃饭。
然后上楼,继续躺回床上。
她这样的情况。第一时间就传到傅令元的耳朵里了。
听完汇报,他独自一人握着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包厢里,继续陪陆振华和几位老堂主喝茶。
近年来为了方便管理,同时也为了多分出些职位给予青年人更多的竞争机会,青邦内部在各处新设置了不少堂口。而实际上最早一共只有包括四海堂在内的六个堂口。
从陈玺在世时到现在,六个堂口,除了傅令元是新官走马上任,其余五个堂都是和陆振华差不多年龄的老堂主,在辈分上大于傅令元。所以即便四海堂是各堂口之首,眼下先坐下来喝茶聊天,傅令元还是竭力秉持着恭谦的态度。
不过这五位老堂主之中,忠义堂的黄金荣并没有到场。
这其实令傅令元暗松一口气。他很清楚黄金荣对阮舒的在意,之前在绿水豪庭门口,他对他大打出手,他记忆犹深。不过阮舒出事这么多天,黄金荣都没有什么动静,他猜测,多半是陈青洲给瞒下来了。
方才他抵达的时候。陆振华正和四位堂主忆往昔峥嵘岁月,聊了不少青邦的过去,包括过去内部的一些如今已经不在的各位重要成员,倒是给傅令元补充了一些他过去所不了解的内情。
而这四位之中,有一位在半个月前刚刚跻身进长老会,添够了五位长老,原先的二长老被推举出来,接替了大长老的位置,其他长老的排位随之依次往前提。如此一来,整个长老会。如今完全没有偏袒陈家的人,只余中立和公正。
不,准确点来讲,其实是表面上的中立。陆振华如今已算掌控住长老会了,陈玺遗留下来的在长老会中的影响。基本已被洗牌。
四位堂主同时也是三鑫集团董事会的重要董事,傅令元就势先给几人打了个预报,拿自己下一周准备在会议上提出的“与海城各大银行合作展开战略投资”的计划轮廓,询问几人的意见。
整体的气氛还算愉快,陆续告别的时候已至傍晚。
傅令元自然是陪陆振华坐到最后。
“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嗯。这次陪阮阮去看老中医,大夫顺便也给我开了几副药,说我肩膀上的伤动到了骨头,如果落下病根儿,往后阴雨天可能会难受。”
陆振华闻言抬眸,隔着茶杯里冒出的雾气。打量他的眉目,忽而道:“小心点。你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有关节炎。也是一到阴雨天就犯疼,疼得难以忍受。”
傅令元心头微微一动——陆振华在他面前提起陆嫣的次数屈指可数。
“是么……”他唇边噙笑,小有好奇。“她怎么会有关节炎?”
陆振华啜着清茶,神色间稍纵即逝一丝缅怀,很快又闪过一丝复杂,最终笑了笑,只简单回答:“你母亲当时年纪小。太贪玩了。”
转口便进入下一个话题:“那个蓝沁,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都是少骢一直在处理?”傅令元掂着茶杯,有些懒散地说,“我早上刚回来的时候进去瞧过一会儿,少骢有分寸。吊着她的气,没让死成。”
“嗯。”陆振华不轻不重地应一声,道,“今天刚拿到的一份消息,你也一起看看。”
话落,一旁的心腹即刻取出档案袋,放到傅令元跟前。
心中预感不太好。面上傅令元无虞,动作十分随意地挑起档案袋,绕开棉线,嘴里边闲闲散散地问:“什么东西?”
说话间,口子打开,傅令元从中抽出几页纸,只一眼,瞳仁便微不可察地收缩。
……
阮舒睡到傍晚的时候自己醒了,很自觉地起床,不用佣人的催促,自行下楼去吃晚饭。
才得知晚饭还没准备好,因为陆少骢今晚要来一起,傅令元回来的时间未定,赵十三还在厨房里准备食材。
阮舒便坐到客厅的沙发里,有点发呆地盯着窗口。
敞开的窗户外全是大片大片夕阳的金红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