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紧急任务又走了。所以类似的话她曾对他说过好几次,印象中却没有任何一次真的兑现过承诺。
而他始终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从未抱怨过她……
傅清辞不禁抱紧他,迈步往卧室走。小晏西突然有些别扭地在她的怀里挣了挣:“还是放我下地自己走。”
“怎么了?是我哪里硌到你了?”傅清辞以为自己不小心太用力弄疼他了。
“不是。”小晏西摇摇头,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我已经九岁,不小了,不能再让妈妈抱着走。”
傅清辞笑了,凑到他脸上吻了一口:“我知道我儿子非常独立是个小男子汉完全可以自己走路,是我太久没抱你想抱你,你不给机会?”
小晏西亲昵地趴到她的肩上,搂住她的脖子:“好吧,那趁你还抱得动我,抓紧时间抱。再过两年,就没有机会了。”
傅清辞笑得嘴都咧开了,话里则故意表现出不高兴:“怎么没机会了?你的意思是在说我过两年就老了,抱不动你了?开什么玩笑?你妈我可是人民警察。”
小晏西没有接话。
傅清辞以为他又睡着了。在把他放回到床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还睁着眼睛。
扯了扯她的衣袖,他轻轻道:“你和谈笑叔叔快点结婚吧,过两年我就能帮妈妈抱小妹妹了。”
傅清辞怔住,旋即眼里一片复杂:“你……喜欢谈笑叔叔吗?”
“喜欢。”小晏西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地点头。
“为什么喜欢?”傅清辞温柔地抚他的额头,“喜欢他哪里?”
“谈笑叔叔和你一样是人民警察,是好人,他对你很好。”
这个回答令傅清辞手上的动作顿住,然后听着小晏西略微迟疑地问:“你说过,爸爸他……是坏人,做了很多坏事,对么……?”
他的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藏不住的紧张,睁着一双与某人极其相似的清黑润泽的眼睛,注视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很少会谈论到这个话题,更很久没有再触及这个话题。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告诉过他这句话。只是突然觉得当初告诉他这句话的自己其实很残忍。傅清辞俯低身体,轻轻地拢住他,闭了闭眼睛,面前浮现陈青洲的脸。
“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做错事情了,却不知道改正。”
耳畔,她明显察觉,在她这句话出口后,小晏西松了一口气。
“‘知错就改’的道理都不知道,他还不如我懂事。”他口吻轻松。
傅清辞微弯唇角。起身坐直身体,帮他盖好被子:“时间不早,快睡吧。”
像是读懂她不愿意对此多聊,小晏西十分乖顺地说“好”,然后立刻闭上了眼睛。
傅清辞坐在床边,握着他的其中一只小手,安静地凝注他。
脸上不可避免地残留了几点浅浅的痘印,还好不是在明显的位置,心里琢磨着要去查一查,有没有什么方法去痘印的效果比较好。
视线从他的眼睛移至他的鼻子到他的嘴巴。她细细地打量,越看,越觉得,随着他的年龄一岁岁地增长,他的面部轮廓也越来越熟悉。
再记起方才在电话里不小心被陈青洲听到他的声音,傅清辞忽然很害怕,不禁握紧他的小手——不行……她绝对不能让陈青洲有机会见到他……
少顷,待确认他入睡,她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起身。拿着又离开了卧室,重新开机,拨出了谈笑的号码。
不仅想和他商量重新安置小晏西,另外,心里也挂念之前陈青洲提及的傅令元的事情。
电话通了。
那头接起后,谈笑的声音压得很低:“急事?”
明白他现在一定是在执行公务,傅清辞连忙道:“不是。你先忙。”
谈笑没有拖泥带水,“嗯”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
傅清辞握着,忽然在想。其实没有必要向谈笑打听。因为如果傅令元这回真栽了,傅家肯定会第一时间知晓的,毕竟,奇耻大辱终于能够抹掉了。而且,会第一时间表达出大义灭亲的态度……
……
车厢内也不知原先装了什么。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十分呛人。傅令元和陆少骢像两只蚂蚱一样被栓在一起。
“妈的……”陆少骢淬了一口痰,忍不住咒骂,“那个臭表子用的什么电击棒,我到现在还后脑发疼。幸好阿元哥你及时将她干掉!”
一想起这件事,他心里就窝一肚子的火,当时他被电倒在沙发上,眼看着美美举着刀飞向傅令元,连句提醒的话都说不出口。
半翻着眼皮,他看到傅令元的右手因为无力而垂下。美美的刀趁机往前刺,半截刀刃没入了傅令元的左肩,他心里只想着,如果连阿元哥都中招,他们这回就真出师未捷身先死。
而反转就发生在下一秒。但见傅令元眼角的肌肉抽搐几下。忽然抓过桌上的那杯咖啡豆,砸向美美,趁着美美条件反射偏开头躲闪时,他的左手握住刀柄硬生生将刀从肩膀拔出来。大量浓稠的鲜血涌出,都浑然不觉似的。只用力翻转着刀柄,反手将刀刺进美美的胸口。
美美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挣扎了几秒便软软倒地。
傅令元拔出刀,就着美美身上的衣服擦干净血渍,飞快地冲到沙发这边。
陆少骢在那一刻仿佛明白什么叫“死里逃生”。
当时他们已经察觉情况的不对劲。打足了心眼,极其小心,奈何刚出包厢的门,六七个的泰、国人便将他们包围,他们原本守在门外的手下全部被悄无声息地放倒。同时,会所外面一阵喧嚣,是警察包围进来的动静。
陆少骢收住回忆,没有听见傅令元的回应,努力地扭转着头想要看傅令元的情况:“阿元哥?阿元哥?”
“嗯……”傅令元的声音有点哑,也有点虚。
陆少骢还是看不见他的情况,只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貌似特别地高,不禁关切:“阿元哥?你怎样?是不是你肩膀上的伤——”
“我没事。”傅令元的声音还是沙沙哑哑的,但不若方才虚。
“泰、国佬现在究竟想怎样——”
“你先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会儿仔细想想。”
后半句话入耳,陆少骢的心安了不少。他也不是不怕。虽然经历的事儿确实不少,但从来没有陷入过如今天这般狼狈又憋屈的状况。而大概是过去几年和傅令元混得久了,总感觉,有他在,再坏的情况都能扭转。就像之前在包厢里那样。
最令他触动的细节的是,在他们出包厢之前,傅令元从沙发底下摸出了唯一的一把消音枪给他。老陆总说他太重兄弟情义,不是什么好事。他之前就心存质疑,今天更加认定,老陆是错的——恰恰是兄弟情义救了他!
这边傅令元的思绪同样汹涌翻滚着,手心里紧紧握着那颗特殊的“咖啡豆”,同时努力地捋着先前发生的一切。
平板电脑上的监控画面一定有问题!否则不会连包厢外的手下什么时候被放倒的都不知道!
主要的问题是前去拿货的赵十三,就那情况看,那批货肯定是没能拿到手。
本来今天的行动就已经不是最佳方案,现在连最重要的货都没有到手,一切等于白搭!
眼下他和陆少骢身处的情况,更是隐隐透着古怪。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非常地不对劲!
他很焦躁!前所未有地焦躁!完全料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无论怎样,都要以陆少骢的安全优先!
……
阮舒整理好,从洗手间里出来,迎面正碰上一个佣人:“阮小姐,您出来了?孟秘书看您去了很久,担心您出什么事,特意让我来寻您。”
“我没事。不好意思。”阮舒面露歉色,随着佣人回到书房。
书房里的状态和她刚离开时没有太大的差别,几人都还呆在各自的位置上,气氛依旧十分凝重。
“阮小姐。”孟秘书轻声叫唤她。
阮舒转而走到孟欢那儿,在她的旁侧落座,感觉自己的身上黏着汪裳裳的目光。
“你还好么?”孟欢关切地打量她的神色。
阮舒摇摇头:“谢谢。”
孟欢劝道:“陆爷找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着急的。刚刚已经有新消息递来的,放心吧,小爷和傅先生都会没事的,他们都是有大福的人。”
说着,她朝她示意桌面上的蛋羹:“阮小姐饿不饿?要不要也吃点?”
未及阮舒回答,汪裳裳的冷嘲热讽率先传出:“全家就你还有心情吃东西。不过也对,”她的目光直勾勾盯住孟欢圆圆的小腹,“表哥如果真有什么事,最高兴的人可不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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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技不如人
言外之意着实明显。
陆振华目前可是就陆少骢一个儿子,其余的全是女儿。孟欢是现下最受宠的姨太太,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很难不让人猜测,倘若生下来的是个儿子,陆少骢的地位是否会受到威胁。
而如果陆少骢这次真有个三长两短,表面上看,最受益者的确实会是孟欢无疑。
这是全部的人心知肚明的事儿,也就汪裳裳没脑子,生怕别人想不到似的,非得把话挑到明面上来,故意针对孟欢。
孟欢并没有生气,轻蹙眉,语气尚能维持平和:“表小姐,‘如果’这个词,最好不要随随便便用。”
阮舒听言唇边不觉泛一丝淡淡的嘲意。
孟欢还真是会抓重点。眼前的情况求的就是安然无恙,汪裳裳偏偏还往坏处做出“如果”假设,话一出来。更加觉得膈应的分明应该是余岚。不会讲话还是乖乖闭嘴的好,却还没事喜欢张口秀下限。
汪裳裳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里无意间携了诅咒陆少骢的意味,倒没有被噎住话,恼羞成怒:“你明明知道我的重点是什么!别故意曲解我拐着弯转移话题!”
说着她挽住余岚的臂弯,委屈道:“姨母,你最清楚我一点儿没有诅咒表哥的意思。我怎么可能会不盼着表哥好?”
“你安安静静地坐着别说话。”余岚不知是因为记挂着陆少骢所以不想搭理她,还是也有点烦她的挑拨,语气依稀透露出一股子的不耐,“小孟怀着身子,本来就容易饿,晚上一到这个点就会吃宵夜。”
虽然未明着指出,但俨然已是重话,是不满,是指责。汪裳裳当即红了眼眶。
余岚没有安慰她,转脸看向孟欢:“你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你现在月份大,光我看着都觉得你坐得累。”
“谢谢夫人。还行,不是特别累。我就是想再等等。等陆爷带回来好消息。”孟欢淡淡的,神色间不见半分姨太太面对正房夫人时的卑微,但也半分恃宠而骄,只是客气,疏离的客气。
余岚未再就此多言,继而询问阮舒:“阮小姐是傍晚急匆匆被接来的。一定还没有吃晚饭吧?抱歉,是我招呼不周,多亏了小孟细心。”
“陆夫人太客气了。”阮舒摇头,扯谎,“我在外面和朋友吃过饭的。”
“那这个点也该饿了。正好厨房里有多的,你吃点,就当消磨时间也好,老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罢,不等阮舒拒绝,余岚便扭头吩咐下人去再拿三份蛋羹,明显并没有将汪裳裳和蓝沁忘记。
汪裳裳却是不识抬举,约莫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被好心当成驴肝肺,还被那么晾在那儿好一会儿,完全找不到存在感,噌地起身:“姨母,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去回房间。”
余岚没有挽留她,直接便道:“去吧。”
这在汪裳裳理解中,不仅是完全无视她,而且有点巴不得她走不要在这儿烦人的意思,眼眶登时愈加红。
书房外,阿东见她出来,立刻跟上她的急促的脚步,完全可以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嫉恨。
汪裳裳一路往外面奔。听闻阿东的动静,骤然挺住,转过身,毫无征兆地甩手,狠狠就给了他一记耳光:“没用的东西!除了跟着我,你还能做什么?!连陪我说话聊天都不行!臭哑巴!”
阿东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汪裳裳这回紧接着连脚一并用上,完全将他当作泄愤的人肉沙包,使劲地对他一番拳打脚踢,脑袋中则全然浮现的是阮舒的脸。
“都是那个贱人!都怪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因为她,阿元根本不会连姨父的面子都不给!长这么大姨母从来没有那样怪过我!现在还对我越来越冷淡了!刚刚还直接当着其他人的面教训我!全部的人都欺负我!全都欺负我!都是阮贱人害得!阮贱人!……”
阿东不做任何的反抗,任由她打,定在那儿跟木桩似的,即便偶有一两下的摇晃,最终还是稳住身形。
没一会儿,汪裳裳自己打得累了,连指甲都刮花了,可阿东却好像半点伤都没受着,她反倒越发委屈,眼睛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了,又掴了阿东一耳光:“皮糙肉厚的下贱人!你现在马上给我自己打自己!直到打出血为止!”
阿东看她一眼,马上依照她的吩咐,抬手就甩自己的脸,一下一下的,竟是下手丝毫都不轻。
见状,汪裳裳却是又不满意:“软骨头!一点儿都不男人!我让你打你就打?!那如果我让你去死,你也去么?!”
“哟,表小姐你这又拿阿东撒气呢?”王雪琴的声音悠悠然传出,携着一丝取笑。
汪裳裳冷哼:“怎么?我教训自己的保镖。还得要你管?!”
“我有什么资格,哪敢管表小姐啊?这不就是看表小姐发这么大火气,想关心关心究竟是谁敢惹我们表小姐?”王雪琴翘着兰花指,虚虚地扶了扶鬓角,有意无意地朝书房的方向瞥一眼,“听说今天蓝小姐过来了,难道是她不识好歹?”
汪裳裳不屑:“一个破戏子而已,我能放在眼里?”
王雪琴轻轻地笑:“话可不能这么说,蓝小姐虽是戏子出身,但不管怎样是少骢的女朋友。瞧瞧,现在少骢不在家,蓝小姐都能自己来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咱们少骢总算能成家喽!”
“不可能!”汪裳裳攥紧双手,脸色憋红,“她不可能嫁给表哥嫁进陆家!姨母不会同意的!她今天来陆家才不是因为能自己想来就能来的!是姨父找来的!”
“陆爷找来的啊……”王雪琴的神色表现出惊讶,很快重新笑开来,“那就更是喽!看你们都被叫进书房肯定是商量大事,陆爷既然特意找她来,还让她和你们一起进书房,可见陆爷基本已经承认她的身份,把她当做自己人。就像阮小姐,听说她今天也来做客?阮小姐是傅先生的太太,那么相对的。不就是把蓝小姐当作少骢的准媳妇?”
汪裳裳闻言愣怔,她之前倒还真没细究过这个问题,现在被一分析,整个心顿时发毛——表哥真的会和蓝沁结婚?!
……
书房里。
既然蛋羹已经送上来了,阮舒便不再继续推托拒绝。
少了个汪裳裳的嚷嚷,空气仿佛都清爽了些,但因傅令元和陆少骢的下落不明而产生的沉闷并未消褪,反愈发严重。
阮舒默默地吃着蛋羹,尽量避免勺子与碗壁触碰发出不合时宜的动静,心里则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们现在要在这里干坐着等消息?是因为聚在一起,能够相互安慰。分担担忧?
还有一件事她一直想不通:傅令元和陆少骢是昨天晚上出事的,不是么?可为什么直到今天傍晚才将她叫来陆宅告知她这件事?
难道陆振华不是第一时间得知交易出问题?
这显然不可能啊。
或者难道是,之前还没有确认消息?
也不太对,解释不通……
放下勺子,阮舒抬头,不期然发现角落里的蓝沁正在看她。神色微凝,目光略显复杂。
隔着距离,阮舒静默地与她对视,瞳仁轻敛——她……貌似有点古怪……
陆振华的心腹在这时进来书房。
……
许久的沉默之后,陆少骢实在忍不住,又出声:“阿元哥,你想好没有?”
左肩上的痛意越来越明显,现在对于傅令元来讲,多讲一句话,就是多消耗一分的体力。忖了忖,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准备安抚陆少骢。
随着“咣啷”一声车锁落地的动静。老旧的车门“嘎吱嘎吱”地被人从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