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陈青洲淡声,扭头走回车上。
……
这边,清新绿的华普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安静的车厢内,傅清梨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我想起来了,陈青洲!就是那个姐夫对不对?”
很快她又自我纠正:“不对不对,准确来讲是前姐夫!”
“前什么姐夫!好好开你的车!”傅清辞生气。“他什么人都不是!和我一点瓜葛都没有的陌生人!”
傅清梨自然知道这个陈青洲是忌讳。不仅是家里人的忌讳,更是傅清辞的忌讳,只得憋下心中的无数疑问,摆出“我保证不再提他”的抱歉表情,然后表示了另外一个困惑:“可是姐,我刚刚怎么听见你们在说妈生病了?我早上出门上班时,妈明明还好好的?”
“你听错了。”傅清辞很随意地给她一个解释。
哪里听不出是在搪塞?傅清梨知晓自己的这个姐姐素来如此,便也不追探询。
傅清辞看了眼后视镜,又道:“你前面路口左拐,在这附近先绕两圈。”
“怎么了?”傅清梨飞快地看她一眼,注意到她的视线,敏锐地猜测,“不是吧?难道有人跟踪我们?”
“以防万一。”傅清辞解释。以防万一陈青洲不守信用找人跟踪她。她必须谨慎点。
傅清梨按照她的要求打转了方向盘,嘴上叨叨:“我这辆车太显眼,你要是和我讲清楚情况,我就跟同事借辆低调点的多好啊。”
“当初买车的时候,你怎么没考虑过招人眼球的问题?”傅清辞怼,“你们小女生就喜欢这种外表花里胡哨的东西。”
“你把自己说得好像多老似的……”傅清梨咕哝。
在这时震响,傅清辞没再侃,习惯性地侧过身去接起:“喂。谈笑……嗯……好……一会儿见……”
挂下电话,她扭回头便听傅清梨口吻八卦:“原来约了谈警官见面,怪不得着急。对啊姐,你和谈警官从认识到现在处对象,都好多年,到底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啊?”
傅清辞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道:“前面路口就放我下车。”
“既然要见谈警官,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他去接你,还要我大老远地过来?”傅清梨狐疑。
“我是不是该把你的嘴缝上?”傅清辞皱眉。
傅清梨撇撇嘴,不再吭气了,直到在她所指的那个路口停车,傅清辞下车前交待道:“你回家后别和其他人说你今天见过陈青洲。”
“好啦,我又不是八婆。”傅清梨觉得自己很无辜。望出车窗外,看到傅清辞上谈笑的车之前慎重地环视四周,她嘀咕:“神神秘秘的,去干嘛呢……又有什么大案子?不是都停职了么……”
……
车子开进绿水豪庭,驶向别墅,远远地便见?金荣站在大日头下,等在路边。可是待车开近。?金荣却兀自往别墅里走。
阮舒原本车窗都摇下来了,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进了别墅,也没有看见?金荣,只佣人迎上前来道:“阮小姐,厨房里刚下好面条,给您和二爷准备的。”
“荣叔让给煮的?”答案已太明显。
果然见佣人点头:“是的。”
“那他人呢?我刚还看到他在外头。”
“回他的屋里了。”
阮舒深深蹙眉——这是……还在生她的气?
“怎么了?”晚到一步的陈青洲也进来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荣叔?”阮舒问。
陈青洲瞬间明了大概是什么事情了,淡淡一笑:“半路上他还打电话问过我到哪儿了。”
所以才能掐算好时间让佣人及时准备好面条?阮舒抿唇不语。
吃过面条,回房间里,阮舒从包里将那串佛珠掏出来,放在桌上,静?地注视很久,脑子里将过往的细碎脉络性地粗略回忆一遍,并没有记起一星半点儿可能和少了的那颗佛珠相关的事情。
这可能得靠林妙芙。
林妙芙才是最经常陪在庄佩妤身边的人,或许她对这串佛珠更有印象。
轻吁一口气,阮舒又给余婶去了通电话:“三小姐回林宅没有?”
“回来了。昨天傍晚回来的。”
“她现在怎样?”
“三小姐挺好的。”
“挺好的是什么意思?”昨天不是说她的处境很难堪?阮舒蹙眉,继而问,“你突然抛下她在医院,她回来后该冲你大发脾气了吧?”
余婶却是道:“没有。三小姐没有冲我大发脾气。”
“嗯?”阮舒颇为意外。
余婶也觉得奇怪:“三小姐昨天回来后很安静,不吵也不闹的。因为傅先生之前交待我暂时别管三小姐,所以我没有给三小姐煮饭洗衣服。三小姐也没有任何的意见,自己??地叫了外卖。”
是有点古怪。阮舒沉吟着又问:“那她现在在哪儿?都做些什么?”
“一直都在房间里不出门。好像在看电视剧,我听见动静了。”余婶把知道的都说了。
阮舒?了一?,再问:“你向傅先生汇报过这些么?”
“回阮小姐,我没有资格和傅先生直接联系。这边的事情,一直都是栗兄弟在负责,该汇报的,栗兄弟会汇报。傅先生的要求,也是通过栗兄弟转达的。最近两天栗兄弟还没有打过电话给我,所以傅先生还不知道三小姐现在的情况。”
“好。我知道了。有问题我会再联系你的。”结束通话,阮舒琢磨着,这林妙芙不哭不闹的,该不会真被医院里的处境给锻炼了吧?
那就明天再回去一趟。
有了安排,阮舒将林妙芙的事丢开,拿出金刚经和那沓誊抄的经文纸,继续挑出对应的经文页——她发现,这些经文的内容并不是连贯的,而是分布在不同页面的不同篇章。
挑出来后,阮舒将那些经文的内容仔细翻看过去,特别去注意那些页面上是否留下过庄佩妤的什么特殊标记。
然而并没有。页面十分的干净整洁,唯一的标记,就是之前她已经发现过的“净心”二字。
毫无所谓。
还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阮舒揉了揉因长久低头而酸楚的脖子,不禁自嘲一笑——没有工作的她,每天真的是闲得发慌了,才会躲在房间里研究她根本什么都不懂的“两亿”。庄佩妤可什么都没告诉她……
她靠上椅背,往后仰头,静?地盯着天花板上白玉兰造型的灯盏,眼神渐渐涣散,头脑放空。
少顷。她捏了捏眉骨,重新坐直身体,瞅着时间差不多,拨通了马以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通了之后那边却并没有声音。
阮舒主动先问候:“喂,马以?”
“嗯。”马以极其简略地应了这一个字,旋即口吻极其疏离地反问:“你是哪位?”
阮舒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并非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好久没和他联系,今天决定打这通电话之前,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少不得会被他冷嘲热讽。但没想到他更狠,干脆“不认识”她。
苦笑一下,她顺着他的话故作轻松地戏谑道:“马医生的病人很多,不记得我很正常。我就是被你治了七年才治好的一个普通病人。不知道马医生的其他病人知道这件事,会做何感想?”
这说话的方式可蕴了砸他招牌的意味。
马以倒是从容应对,从另一个角度剥离出解读:“重病七年,还是能被我耐心地治好,是个很不错的广告。”
声音没有什么温度,阮舒都能自动弹现出他那张常年面瘫冰山脸。
“那你的广告必然不能少了我这位女主角。”她调笑,“看在我是你多年病人的份上。费用上我就不收你的了,只要你提供我餐饮和住宿就可以。”
马以那边竟是第一时间就听出味儿了,没再与她扯,正色:“找我什么事?”
阮舒支起手在桌上,驻着下巴,继续笑:“就是刚刚和你说过的,希望马医生提供我餐饮和住宿。”
“你出什么事了?”
“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变成无业游民了。”
话落之后,马以一时没有动静。
阮舒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不过她知道他不会开口追问。因为她曾是他的病人。他太了解她了。而她也可以脑补出他此时此刻应该习惯性地托了托他鼻梁上的眼镜框。
微弯唇角,她问:“我其实就是想问你,你家那儿的第三层,是不是还空着没有租出去?”
“你想租?”
“嗯。我暂时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去。”
如果不是因为脚伤,她不会至今还住在陈青洲这里。现在基本康复,走路已经没问题了,她也该搬出去了。
她没有像林承志那样到处办房产。所以如果不住林宅,就得另寻他处。
长期住酒店不是事儿,临时买房又太麻烦,要牵扯一系列装修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住不进去。一排除,最简单的还是租房。
于是一下子就记起马以那儿。
他的心理咨询室就是安置在他自己家,第一层全部都是,第二层则是他自己住,第三层是专门用来出租的。上一位租客是个外国来的青年旅行画家。
主要是马以家附近分别有一座养老院和一座精神病院。两处的人都需要安静舒适的环境,所以非常地清幽。
她觉得那里很适合她,很适合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而且……她没有其他什么朋友,只有马以了。之前答应过他再最后去做一次心理测验检查,她那阵子一桩事儿紧接着一桩事儿,也完全抛诸脑后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马以直接问。
阮舒舒心地展开眉眼:“谢谢你,马以。”
“没什么好感谢的。”马以平静道,“每个月的租金该收多少还是收多少,不会因为你曾经是我的病人,就给你优惠。”
阮舒:“……”
如果没记错,他那儿的租金和他的心理诊疗费一样,都高得惊人。
她要收回她的“谢谢”……
……
晚上的餐桌上,依旧没有见到?金荣。
据佣人说,餐食照旧送进他的房间。
阮舒抬眸看对面的陈青洲。
陈青洲貌似还是不担心的样子。
见状,阮舒也就不和他提?金荣了,而告诉他自己打算搬出去。
陈青洲似早对此有心理准备,听言并未有丝毫讶然,猜测着道:“看样子阮小姐已经定下来自己的住处,不需要我帮你安排了。”
“嗯。”阮舒点头,“我一个朋友家刚好有套房出租。”
陈青洲略略颔首,继而问:“什么时候搬?我还能帮到你哪些?”
“就这一两天吧。”阮舒笑笑,“至于帮忙,我倒暂时没想到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那我拨几个保镖给你。”
“不必了。”阮舒拒绝,“没什么必要。”
原先问他要保镖,是担心自己被傅令元逮回去。现在既然确定了傅令元没有这方面的意图,那么自然没有再带保镖的必要。她可没有仇敌。
而且,这么久以来,身边先是傅令元的眼线,紧接着是陈青洲的人,总算可以借这次机会,告别那种被监视般的日子,她怎么还会再自讨苦吃地要保镖?
陈青洲神色间露一丝了然,沉凝两三秒,道:“你要搬走的事情,荣叔他——”
“我正准备去亲自和他说。”阮舒道。顺便也慰藉一下他受伤的心。否则他老这么在屋里呆着不出来,她怪难受怪愧疚的。
陈青洲淡淡一笑:“好。”
阮舒自餐桌前起身,接手了佣人原本要送去给?金荣的饭菜,朝他的房间行去。
荣一在这时来找陈青洲汇报消息:“二爷,让去傅家附近蹲守的兄弟来讯了,说傍晚亲眼见着傅警官的母亲出来过,看起来气色很好身体安康,并没有任何的病症。”
闻言,陈青洲清?着眸子,神色晦暗不明。
……
这边阮舒叩响房门,?金荣很快来应。
“荣叔,我来给你送晚餐。”阮舒冲他示意手中的盘子。
金荣愣了一下,定定地盯着她,神色闪烁。
见他一动不动的,阮舒抿唇笑问:“荣叔这是不欢迎我不想看到我?”
“哪里有?你胡说什么?”?金荣的八字眉当即不高兴地揪起,“家里又不是没有佣人?你咋自己端?快给我!”
说着就要从她手里接过餐盘。
阮舒避开他的手:“我都端着了,荣叔你就别和我抢,又不是什么重活。难道你不打算让我进去么?”
金荣立刻侧开身体,给她让了道:“快进来丫头!快进来!”
阮舒款款地笑着往里迈步。
金荣在她身旁抬高手臂做出护着她的姿势,好像把她当成小孩子,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打翻手里的东西似的,同时也指着方向引着路:“放这儿放这儿!放这张桌子就行!”
阮舒依照他的指示行至桌前,放下盘子前,发现桌面上正放有一张泛?的老照片。
她不禁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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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臭不要脸
照片有一定的年代,上面是三个年轻的男人。
站在最左边的那个,最容易认出来,因为陆振华保养得很好,除了多了点皱纹,样子基本和现在相差无几,还有就是气质上少了些岁月积淀下来的深沉。二八分的油亮背头,挺时尚的,里头是白底的横条衬衣,外套土?色的毛线马甲,像个知识分子一般。
站在最右边的那个,多看两眼也辨出来是?金荣,尤其那对特征明显的八字眉十分抢眼。照片上的他比现在要精瘦些,顶着个八十年代的迪克牛仔式的披肩发,上身是件花衬衫,扣子故意扣得歪七扭八,挂着副墨镜,下身则穿着条牛仔喇叭裤。粗犷的脸部线条加上整副狂野不羁的造型,使得他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像混道上的。
视线再一移,被?金荣勾肩搭背的站在最中间的那个男人,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陈玺。
他反而是三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三七分的短发加上微微卷曲的刘海,就像张国荣的发型。穿的蓝色的工装裤,造型偏土气。面容则温温和和的,和陈青洲有四五分相似。
阮舒眸光轻轻闪动——这……是她头一回见到陈玺的照片,头一回知道陈玺的长相。
留意到她视线的落向,?金荣将照片从桌面上拿起来,感慨道:“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照片了……岁月无情,物是人非……”
边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瞄一眼阮舒的神色。摸了摸照片上的陈玺,兀自回忆着:“荣叔我家里兄弟姐妹太多,父母养不起我们,我很早就出来社会混,被地盘上的大哥收作小弟,天天狐假虎威地到处收保护费,遇到机会再小偷小摸几把。总算能自己养活自己。但也得罪了不少人。”
“有一次就不小心偷到了陆振华身上。陆振华自己没察觉,与他一起的玺哥却发现了,没想到玺哥看起来不壮,那么能跑。追了我三条街。后来我故意把他往我的哥们儿那里,他与陆振华两个人对战我们七八个人,最后还是他们俩赢了。我没办法,就把偷来的钱包还给他们了。”
“我不服气,就向我的大哥告状,希望我的大哥能为我出个头,教训他们。结果才发现,他们俩跟的大哥比我大哥厉害。老子——我那个时候心里憋屈的啊,恨不得把他们抽筋扒——”
讲到情绪愤慨的时候,忍不住就要飙粗话,?金荣及时地咽回肚子里,干干地咳了两下,恢复平稳的语调:“不久后,我跟的那个大哥在一次斗殴中被打死了,整个盘被附近的几个大哥分割,哥们儿几个也重新跟人。我那个时候觉得该讲义气,不能大哥刚一死马上扭头就叛变。这和丈夫刚死寡妇就马上再嫁有啥子区别?”
“所以啊,我就一个人。可以那种环境下,不跟大哥,就等于没有靠山。没多久我就混不下去了,到了装乞丐讨饭的地步。人家乞丐也有分地盘的,一群人围上来就把我痛打一顿。伤得很严重,左眼球快要爆掉,胸前断了两根肋骨。我都以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