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强装镇定一会后,他冷言说道:“我是仙人,怎可自降身份,在凡人面前做法。”
“那你要怎样?”大户冷笑。
“你们都退下。”
“行行行。”大户说道,他倒想看看阿竹能变出些什么东西来。
叫来护卫,把那房间团团围住,保证里面的人绝对出不去。
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大户等不及了,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而里面,哪有什么人影啊。
见到了“真迹”的观众纷纷大呼不可思议,大户的母亲是个敬畏神灵的人,哪想自己的儿子会如此叛逆。之前管不住他,现在马上拎了他的耳朵,让他去佛堂给神仙道歉。
主人公走了,这段闹剧就告一段落了。谢三郎挑起他的扁担,告辞了。
回了客栈,正想整理杂货,没想到从那箱子里露出了个人头,不正是那杯中仙吗?
谢三郎想报官,阿竹马上把前因后果与谢三郎说了说,还说自己是逼不得已。如果不做,会被班主打死的。
谢三郎心善,他曾有个年幼时就被母亲卖掉了的弟弟,如果还活着,大概就阿竹年纪大小。看着阿竹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如果他救阿竹,在远方,是否也会有人救他的弟弟?
他问阿竹叫什么名字,阿竹说自己是第十三个进杂技班子的,所以叫十三。
“人得有个正经名字,生活才会有意思,你就叫阿竹,怎么样?”阿竹是他弟弟的乳名,他把阿竹当弟弟,他想救阿竹。
谢三郎偷偷摸摸地将阿竹带回了烟雨镇,把他藏在了家里。
那个杂技班子班主是不会放过阿竹的,而那些曾请过神杯的人家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忍受自己被当做傻子耍。阿竹的容貌是那么醒目,见过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所以,绝对不能让阿竹暴露在外人面前。
过了多年只有一个人的生活,家里难得又多了一个人,谢三郎觉得自己全身都有劲了,他那么努力赚钱,也终于有了可以为之花钱的对象。
然而,两个月后,谢三郎母亲的归来,带了满身的伤,也带来了天价的灾难。
谢大娘好赌,在谢三郎的爹去世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原本谢三郎是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的,都被谢大娘卖了还赌债。之所以留下了谢三郎,只是因为他聪明,会赚钱。
三年前,谢大娘偷了谢三郎积了十几年的积蓄,逃得不见踪影。
再回来,就又是为了钱这一东西,让谢三郎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没有这个亲娘。
十二万两,整整十二万两,就算把他全部身家都卖了也不会有十二万两银子。
谢大娘说,去借啊,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去借啊,再不成,去抢啊,总之一定要帮她把债还上,否则她就要被债主打死了。
你只有一个亲娘,不能见死不救,否则就是不孝。
谢三郎一年能赚一千两,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他就算借到钱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将钱还上,何必再坑朋友。
阿竹听到了谢三郎的烦恼,他说可以去做他的老本行。这里偷一点,那里偷一点,很快就可以将钱还上了。
谢三郎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却还是回绝了。他说他带阿竹回来是为了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活着,而不是让他换个剥削主。
可阿竹说他是自愿的,他偷一件是偷,偷两件也是偷,等把谢大娘的事解决后,他再重新开始做好人就好了。
谢三郎皱着眉抿了抿嘴,似是在纠结,但最后还是拒绝了。
可第二天,在谢三郎出门后,那债主找上门来了。他们一路跟着谢大娘来了烟雨镇,直接霸占了谢家的宅子。因为赶路辛苦,就把东西扔了一地泄愤,等着谢三郎回来。
阿竹在听到踹门声的瞬间就躲了起来,幸运地躲过了这次灾难。
谢三郎回来时,只看到满地狼藉,一个刀客拿着把刀架在谢大娘脖子上。谢三郎只能将为了提防谢大娘而特意埋到土里的银子都挖出来,给那些债主。
谢大娘的一根食指被砍了下来,显然那几千两银子并不能让他们满足。
“这已经是我全部身家了。”谢三郎哭丧着脸说道。
“这又不关我们的事。不管你是去偷去抢,在这一个月里,必须将剩下的钱都还上,否则就杀了你娘。”
那群强盗把谢大娘绑了,塞进马车里带走了。
在那群人离开后,阿竹走了出来。
“谢大哥,让我帮你吧。”
“……”他低头叹气。那么多银子怎么拿的出来啊。
“如果不是谢大哥救了我,我现在还在做这种事呢,谢大哥就当没救过我不就行了。我是自己想去帮忙,不关谢大哥的事。”
谢三郎犹豫了,阿竹的话太有诱惑力了。他并不想承担责任,受心灵上的折磨,但如果阿竹自愿……
倒霉的宋箐
就这样,谢三郎借用了那神杯的故事,将店里的一只玉杯卖给了宋箐,烟雨镇最有钱的人。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做这种事了,阿竹有些生疏,从箱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动静太大,一下被宋箐发现了。只不过,宋箐也只将阿竹当做了那杯中的神仙。
以为还是会像以往一样,在被当做奇珍异宝看一顿后,那些有钱人就会放他走。可是这个宋箐,却限制了他的自由,他找不出机会回去谢三郎那。无论他走到哪,那宋箐会就跟到哪。
“神仙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我想让我爹娘活过来。”只要找到机会,宋箐就会这样问阿竹。
阿竹心思一转,马上想出了个法子:“实现愿望是有代价的,你的愿望太大,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我可以,我可以付出我现在的一切,只想让我爹娘活过来。”
宋箐开始变卖家产,将家中的一切都换成了银子交给阿竹。宋箐是个单纯又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的人,平时做生意亏了几十两也是一笑而过的,这次她满心以为只要给足了钱,爹娘就能活过来。
她生性孤僻,没什么朋友,只靠啃祖产生活。如果那时候有人能劝她一句,或许她也不会那么轻易信了阿竹的话了。
阿竹拿到了近十万两银子,而谢三郎从朋友那借了一万多两,凑足了钱,赎出了谢大娘。接下来该做的,就是让阿竹脱身。
谢三郎心中无论是对阿竹,还是对宋箐,都是有些过意不去。他暗暗发誓以后要对阿竹好一点,将他当亲弟弟一样疼爱,而对于宋箐,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她的。
可哪曾想,谢大娘欠债是她同那些混混演的一出戏。
那几天,谢三郎因心里有事,睡眠很浅,半夜只是一声狗叫就足以将他惊醒。
房子外头隐隐传来说话声,他没有出声,悄悄起床,想着是不是进贼了。
他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没想到就在那看到了他娘,和那几个混混。
“你这么坑了你儿子后就走?”
“那是我儿子,他那条命都是我给的,难道我就不能向他要点钱?再说,我本来就欠了债,又没有骗他。”
“那你就不能好好跟你儿子说说?非得找我们兄弟几个演这场戏吗?”
“不逼他一把,哪能那么快就把钱拿出来。”
“那也不需要把债说成是十二万两这么多吧。”
“不把债说得多一点,怎么知道我儿子这么有钱。”谢大娘拍了下其中的一个汉子,□□在外的五根手指完好无缺,“说好了对半分的,把六万给我。可不能不讲信用。”
“我们兄弟可不像你。”
回来后,娘只穿有宽大袖袍的衣服,原来只是为了掩盖她没有受伤的真相。
谢三郎被气疯了,他狂叫着从窗户跳了出去,抡起拳头想凭蛮力打死那些混混。然而结果自然是寡不敌众,他被那群反应过来的人打了个半死。
谢大娘一看被儿子知道真相了,二话不说,丢下谢三郎就想离开。跳上了一匹马,催促着那个混混头领赶紧走。
谢三郎跪在地上哭出了声。那是他的娘,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啊。
那些混混却是有点不忍心了,哪有这样坑儿子的娘的。混混头领从给谢大娘的六万两里抽了一万丢在了谢三郎身上,再带着谢大娘离开了。
每天清早,阿竹都会趁宋箐还没起床去看望谢三郎,没想到今天会在院子里看到晕过去的他。
等谢三郎醒来,他立马就让阿竹把那一万两还给宋箐去。他受不了了,无论是心灵上的折磨,还是身体上的,都让他受不了了。
他的娘,是一个为了钱可以卖了自己儿女,骗自己儿女的人渣,他和他的娘不一样。就算曾经也为了钱欺骗过无辜,可是只要把钱还回去了,道歉的心意够诚。这一切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但是这一去,阿竹就再未回来。
“宋箐真惨,怎么就招惹了你们这种人。”顾绝中途打断道。
“是我对不起她,不关谢大哥的事。”
“但,宋箐不是为谢三郎所杀吗?”一直站在旁边,好似没有在听这边故事的楚玄墨开口说道。
“是谢大哥误会了。”
那天,阿竹抱着要被打死的决心,将一万两交还给宋箐。宋箐一愣,只被爹娘不可能复活的消息伤到了。傻傻起身,魂不守舍地往回走。
阿竹去追她,想道歉,但太着急,右脚绊住了左脚,把头磕在了楼梯扶手上,当即就晕了过去。身子不受控制地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竟就这样死了。
后面匆匆赶来的谢三郎只以为阿竹是被宋箐杀死的。在乎的人都没了,他崩溃了。想报仇,他的满腔愤怒需要一个倾泻口。
宋箐就成了谢三郎的猎物。
“不敢去杀抢了他钱的混混们,也不敢跟自己母亲决裂,反倒是把所有的恨都转移到最弱小无辜的一个姑娘身上。谢三郎真厉害啊。这宋箐倒霉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顾绝回头看向还未苏醒过来的谢三郎,“这人真该死。按照我们寒台的规矩,是该杀了他,祭奠亡灵的。”
“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只求你,不要让谢大哥知道我的死与宋箐无关,他会疯的。”
谢三郎本是个好人,被他母亲逼了一把,心灵有些脆弱,后来又以为阿竹被宋箐杀了,才会去杀宋箐为阿竹报仇。但若谢三郎知道真相,恐怕会受良心上的折磨。
“我觉得,你最该死。”顾绝冷笑着对阿竹说道,“谢三郎的命是命,宋箐的就不是了?那姑娘就是傻了点,就活该被你们欺负?”
谋财害命,也不过如此。
“你……你不能言而无信!”他横眉怒目,双手张开,挡住顾绝的视线,“我不会让你伤害谢大哥的。”
“你就一鬼魂,连人都碰不到,怎么阻止我?”
“我……总之就是不行。”他紧咬下唇,下定了决心。
顾绝转身,与楚玄墨对着笑了笑,在楚玄墨愣神瞬间,伸手一推,把楚玄墨直接推到了谢三郎跟前,穿过了阿竹的身体。
“你瞧,你什么都阻止不了。”死后为鬼,就插手不了人间的事了,
“顾绝。”不是顾兄,不是顾公子,而是顾绝,楚玄墨第一次完整地叫顾绝的名字,还是用那种忍无可忍的语气,顾绝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要说什么。
“不要闹。”他很不满顾绝耍他。
“我错了,下不为例。”他赶紧认错,并不想因这些小事而惹楚玄墨不痛快。只要认错态度好,楚玄墨会原谅他的。
而正在这时候,谢三郎也终于醒过来了。阿竹先注意到,心里一慌,赶紧化成一团黑色小球,躲到了顾绝身后。
之前是情势所逼,不想让谢大哥见到宋箐,才会现身与他说话。可这回,他怕谢大哥问会他为什么要在死后还跟着他,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还不去投胎。他回答不出来的。
“阿竹呢?”谢三郎刚睁开眼就猛的起身,抓住楚玄墨的手就问道,“阿竹到哪里去了?是我又看不见他了吗?”
“谢掌柜。”顾绝示意谢三郎先放开楚玄墨,等他冷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间客栈前掌柜可是被你杀死在隔壁,而你就像没事人一样又出现在这。是因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谢三郎并不回答,但他大概也能猜到顾绝已经全都知道了。
“能跟鬼魂对话,真的太作弊了。”他苦笑几声。
“是啊,如果不是我来这了,你不就一直逍遥法外了?喂……”他挪了挪身子,“这么年多好好活着,不觉得心里有愧吗?”
谢三郎冷哼一声:“她死有余辜。”
“那我告诉你,宋箐是无辜的呢。阿竹是自己倒霉摔死的,与宋箐无关。”
背后的阿竹整个身子颤抖起来,他想撞倒顾绝堵住他的嘴,可是已成为鬼魂的他什么都做不到啊……
没想到谢三郎只是坐在床上“哦”了一声,脸色如同往常:“杀都杀了,当年的理由很重要吗?”
阿竹僵住了,他一直以为谢大哥知道真相发现自己错杀了无辜会崩溃,会发疯,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顾绝也愣了下,却很快反应过来:“在阿竹的描述中,你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情有可原。但其实那都是借口吧,让自己心里好受,骗自己的借口。那时候阿竹主动说帮你去偷钱,你是不是觉得很庆幸啊。他是自愿的,所以他做的事不关自己的事,对不对?”
“不对。”谢三郎大声吼道,“你知道什么?”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接下去要干什么。”顾绝将一把匕首放到桌上,“我会送你去见宋箐。你的罪,该由宋箐来定。”
“不可以!”阿竹终于现身阻止,他跪下来,冲着顾绝直磕头,“顾公子顾公子,求你,放过谢大哥吧。只要你能放过他,无论你让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做。”
“阿竹……”谢三郎的视线落在了阿竹身上,语气中带了些释然,“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知道死后能有灵魂反倒让我解脱了。我不怕死,就怕死后只有一个人。”
“谢大哥……”不要这样。阿竹忍不住哭出声来。在为鬼的这些年里他心中只有两个愿望,一是希望守住自己死亡的秘密,绝不能让谢大哥知道伤心;二是希望谢大哥能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可没想到他心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对谢大哥来说,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谢三郎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顾绝跟前:“在我死后,能帮我把我放在杂货铺柜子上的那只黑色箱子交给我娘吗?你见过的。”
“可以是可以,那里面有什么东西?遗书?”
谢三郎摇头:“是我这些年的积蓄。如果我死了,我娘也能靠这笔钱活下去。”
真是“孝顺”。顾绝的心里某处很是难受。
“你对你娘那么宽容,怎么就不能对宋箐好点?”
“无论如何她都是我娘,宋箐却是与我无关的人。”
顾绝“哦”了一声,无法回话。
烟雨镇的事告一段落,楚玄墨去了酒楼,抓了与疯乞丐对饮的纪云清,一下扔到了马车上。
“像个姑娘家家的,还坐马车。”顾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扯了扯缰绳,丢下那坐马车的两个丢脸男人,潇洒甩头离开。
朝华剑派赶路是用两条腿跑的,还美其名曰是为了锻炼弟子轻功。顾绝深感一个教派有个靠谱的掌教是多么重要。不过他才不管这点,直接给了楚玄墨和纪云清两匹马,要么一起走,要么以后江湖再见。
纪云清拒绝了那两个选择,小少爷豪气地买了一辆马车,说师叔尊贵之躯,那些凡夫俗子哪有资格见师叔的容貌。顾绝很是不耻,心里不住腹诽,朝华教派的都是一群绣花枕头。
率先到了个茶棚,叫店家烹了壶茶,在那坐着,等那俩绣花枕头。
远远的看见一辆马车过来了,纪云清正坐在外面笨拙地甩着鞭子,而楚玄墨大概就在马车里享受了。
顾绝心里忍不住泛酸水,楚玄墨的命也太好了,搞得他也想收弟子了,他的弟子一定要比纪云清更会做事。
可是现在……他却要去做别人家的弟子。
抬起左手,将它深深地看在眼底。若哪天,他的剑术能恢复往昔……
朝华剑派
马车径直冲了过来,差点将整个茶棚给掀了。纪云清摇摇晃晃地从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