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问:“那是娶突厥王的女儿,还是吐蕃的女儿?”
皇后道:“突厥可汗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已到婚配年龄,听说长得极美,可汗爱若明珠。吐蕃王倒有七八个女儿,可大的已然出嫁,小的只有五六岁。”
皇上笑道:“原来皇后早已有了计较,怎不早说?”
皇后不理会他,只向太子沉脸道:“凗儿,咱们大唐祸福,只在你一念之间!”
太子欲哭无泪,见此事已成定局,只得哭丧着一张脸道:“是,儿臣谨尊父皇母后教诲!”
皇后眼光又扫过思雅与孟慧,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之事,太子是储君,日后更是要三宫六院,要与众妃开枝散叶!”
思雅笑道:“好啊,表哥多娶几个,宫里才热闹些!”她心中却想到,听说番邦女子从不沐浴,娶入东宫不知表哥多闹心!
皇后先前担心侄女要当场大哭大闹一番,不想思雅这般胸襟,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由莞尔一笑。
孟慧心头自是十分懊恼,却只得低眉顺眼说道:“儿臣明白,儿臣自会谨守妇道,为父皇母后分忧!”
皇上点头道:“既是想求亲,那便宜早不宜迟,不知派谁出使比较合适?”
皇后道:“前朝松赞干布派禄东赞来咱们大唐才娶回文成公主,皇上以为咱们朝中有谁能比肩禄东赞?”
朝中文臣武将不少,可从无人向国外求过亲,皇上沉吟不语,心中正将满朝文武大臣在脑中过一翻,却听皇后笑道:“丹儿,你可愿替你太子哥哥去突厥一趟?”
少丹心中瞬间便将皇后的话思量几遍,忖道:“此事关乎大唐安危,我去一趟又何妨!”
当下便笑道:“父皇母后,儿臣愿替皇兄娶个皇嫂回来!”
说完便又想到,这一去快则月余,慢则两月,生生要与妹子分开,怎不难过?
不由看向吴越,脸上大现苦恼之意,皇后察言观色,早已心知肚明,当下笑道:“丹儿,你父皇既已给你指婚,你若舍不得,带上齐王妃一起去便好,等你回来,母后便让你们成亲!”
少丹大喜,起身一揖到底,道:“谢母后,儿臣一定娶皇嫂回来!”
太子听他一口一个皇嫂,只气得恨他一眼,却见少丹朝自己挤眉弄眼,大有幸灾乐祸之意,只得苦笑摇头。
众人吃罢午膳,皇上与皇后自去午睡,太子低声对少丹道:“你别走,去我那儿叙叙话!”
少丹见他怒气冲冲,知他想要向自己撒气,道:“哥哥,我也没法子呀!”
太子见状心头已软了一半下来,道:“仍去东宫坐坐再走!”
少丹一刻也不想在这大明宫呆,只觉好多话要回留园同吴越讲,当下又推辞道:“哥哥,我这一身戎装还未换下,我还是回留园换洗件衣衫再说。”
太子见留他不住,便道:“那好,晚间我去你那里!”
少丹见太子妃与良娣便在左右,当下一揖手道:“好,弟弟备下酒菜,等着殿下!”
说罢又凑上去对太子道:“今日先别恼我,等我带回了个国色天香的公主来,哥哥还得谢我呢!”
说罢呵呵一笑,携着吴越飞快去了,太子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一拂衣袖,自回东宫去了。
☆、手足之情
少丹携吴越回到留园,桃儿早早地便候在中门,见到两人,忙屈膝行礼,道:“殿下姑娘总算回来了。”
少丹掩不住的满面欢喜,笑道:“桃儿,妹子如今已被父皇指我为妻了。”
桃儿又惊又喜,忙向吴越又行了个礼,道:“桃儿见过齐王妃!”
吴越忸怩不语,把头低了下去,嗔道:“桃儿取笑我!”
桃儿笑道:“奴婢已命人备好热汤,请殿下与王妃沐浴更衣罢!”
听桃儿一口一个王妃,少丹心中似灌了蜜一般,见吴越脸上似泛起一层红晕,心中欢喜更甚,笑道:“好桃儿,多谢你!”
三人一路说着,一路走入院中,少丹一眼瞥见东厢门虚掩着,喜道:“小雨回来了?”
桃儿摇摇头,道:“郡主还没回来。”
少丹“哦”了一声,脸上大现失望之色,忖道,若小雨知道吴越被指婚给自己,定会欢喜得连翻十个筋斗,只听桃儿又道:“太子殿下嘱奴婢每日都要打扫郡主的房间。”
正说着,几个婆子丫鬟拿了两人换洗衣衫来,少丹低头瞧自己仍穿了那明光铠甲,想起父皇见自己心切,不由又腾起一阵感动。
当下便与吴越二人各自回屋沐浴更衣。
等一切收拾妥当,已是卯时过半,少丹走了出来,桃儿见他头戴洁白簪鹰翅网王帽,身上穿了一件江牙海水五爪座龙白蟒银丝袍,腰上系一条碧攒红玛瑙玉带,更衬得面似美玉,目似明星,玉树临风,风流不可言,不由拍手赞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殿下今日格外飘逸!”
少丹笑道:“好桃儿,嘴越来越甜了。”眼光却投向西厢房,只见门吱地打开,一个婆子跟着吴越从里面出来。
婆子远远向少丹行了个礼,便去了,吴越款款向他走去。少丹见她一身白裙及地,如墨染般长发直垂腰间,身上手上却无半点金银饰品,恰如神女下凡般一尘不染。
桃儿赞道:“殿下与王妃好般配啊!”
少丹自是欢喜不已,见吴越微微侧过头去,含羞不语,便上前握住她的手,正要说话,却听太子声音传来:“弟弟与吴越姑娘佳偶天成,确是天生一对!”
说话间便见太子走来,三人忙向他行礼,少丹道:“弟弟明日便去给哥哥再迎个天仙般的嫂嫂回来,那才是神仙眷侣呢!”
太子苦笑连连,道:“一会再和你理论!”说罢将手中一小坛酒递给桃儿,少丹笑道:“叫厨子多备几个下酒菜,我一会要给太子殿下陪不是!”
桃儿接过酒坛,太子吩咐道:“仍在东厢房偏厅罢!”桃儿应声而去。
过不多时,酒席布好,太子与少丹落座,吴越上前行礼,便自往西厢房而去,太子见少丹目光一直随着她背影,笑道:“我真糊涂,竟没早看出你心中早有人。”
他早先一直担忧少丹心中喜欢的人会是小雨,如今一块石头落地,自是倍感轻松,当下自己执壶给两人杯中倒酒,桃儿正将一盘菜送上来,见状忙道:“殿下,奴婢来罢。”
太子笑道:“桃儿累了一日,下去休息罢!”
桃儿只得应了一声,退出屋去。
少丹见太子给自己斟酒,心中自比从前不同,多了个心眼,便不像从前那般举杯便喝。
太子见他捏着杯子却瞧着自己,笑道:“弟弟最爱这‘杏花醉’,我那日又向母后要了一坛来,专等着弟弟回来!”
少丹笑道:“君臣有礼,兄弟长幼有序,这第一杯酒,须得等哥哥先饮!”
太子哪里知少丹对自己生了顾忌,他微微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两人这才吃菜喝酒,叙起话来,少丹见太子面生苦恼,笑道:“哥哥切莫着急,弟弟明日便出发,一定将那突厥可汗的女儿迎娶回来!”
太子苦笑道:“我的心思总瞒着旁人,旁人瞧不出来,弟弟难道也瞧不出来么?”
自那日吴越提醒,少丹便已知太子对小雨有情,今日在院中见到太子,见他一双眼时时落在这东厢房中,便知太子对小雨用情甚深。
听到这话,少丹心中咯噔一下,日后要杀皇后为母亲报仇,只怕此事迟早会让这位聪颖的太子哥哥知晓,两人翻脸是朝暮之间之事,只怕到时还会拼个你死我活,他若与小雨相好,只怕自己不忍下手。
他心思飞转,脸上却笑道:“哥哥的心思,做弟弟的如何敢妄加揣测?”
太子斜睨他一眼,不过三五杯酒下肚,他脸上已有了三分醉意,叹一口气,他道:“天下人羡慕我位居东宫,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可他们哪知我的心思?”
少丹只想转过话头,别让他捅破这层窗户纸,却听太子怅然道:“弱水三千,我却只想取一瓢饮!”
既不想挑明,少丹只不会接话头,他喝一口酒,只听太子道:“今日我见你对吴越姑娘那般光景,心中好不后悔。若那日我有你一半勇气,哪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说罢自斟自饮,不觉太子又喝了两杯去,少丹恐他愁肠饮酒会醉,忙劝道:“哥哥今日少饮两杯!”
太子挡住他手道:“不,你回来,我心头欢喜得紧。你出征,我日夜担心,你回来,我便放心了,我欢喜得紧!”
这话说得已有些语无伦次,少丹心中自有些好笑,却见他瞧自己的眼神清澈如水,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忖道:“都道酒后吐真言,难道他对自己倒是真心?”
只听太子又道:“你今日几次三番故意气我,口口声声说要为我娶回那番邦女子来,你可知我心中有多恼你?”
少丹陪笑道:“母后之意,弟弟哪敢乱拂?”
太子点头叹道:“不错,这事原怪不得你,只是我虽贵为太子,娶的尽是些我不喜欢的女子,这太子之位,不要也罢!”
少丹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忙劝道:“哥哥醉了,今日不要再饮酒了!”一边说,一边去夺他手中杯子。
太子伸手挡开,他一肚子相思之苦在心中憋了多时,此时如开了闸的洪水,哪还退得回去,他将酒一饮而尽,自顾自地说道:“那晚她闯入皇宫,在我宫中擒住我,我瞧着她那一双眼睛,便喜欢她了,当时我便拿定主意,无论如何,要保她周全!”
小雨夜闯皇宫之事,自对少丹说过,却没讲出自己识得太子一事,少丹一怔,怪不得那日刑场上,太子会赶来相救,当下脱口便问道:“原来哥哥那晚便认识小雨!”
太子笑道:“你早知我喜欢小雨,还和我装糊涂!”
少丹无奈,只得陪笑道:“是弟弟的不是!”
想起那晚惊心动魄,太子脸上竟泛起笑来,似忆起这世上最甜蜜美好之事,当下将那时情形讲述一番。
少丹听得一阵心惊肉跳,那几日自己一心扑在吴越生死上,却没料想小雨为拿解药险些送了自己的性命,一时不由对太子感激起来。
只听太子叹了口气,道:“先前我瞧你俩甚为投缘,总猜想你会喜欢她,白白苦恼了好些日子!”
少丹心中一动,笑道:“若弟弟当真喜欢的是小雨,哥哥又会怎样?”
太子笑道:“自那日在刑场之上见到你,这个问题,便想了好久,心中几百次问自己,若你这个弟弟跟我抢小雨,该当如何?”
既便父皇多疼自己些,可对方是太子,自己自抢不过他,他也定不会放过自己,少丹嘿嘿一笑,自斟自饮一杯。
却听太子幽幽道:“那日东内苑蹴鞠,我突然明白,便是十个小雨,也不及你这个弟弟要紧!”
太子一生在东宫,千人疼万人痛,虽有姐妹,却从没真正体会过手足之情,少丹自不知他一番艰辛的心路历程,却听他这番话情真意切,全无半点虚假之意,心头大震,手一颤,那酒竟倒到桌上。
太子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又道:“那日我便拿定主意,你若喜欢她,我便让给你。当时我心头虽是难受之极,却又轻松不少。”
不待少丹开口,太子又仰天笑道:“如今可好,你喜欢的是吴越姑娘,我便再不用放弃小雨啦!”
那笑声轻松快活,绵绵不绝传入少丹耳中,少丹心头似被针刺了一下,自责道:“子不类母,太子哥哥对我真心一片,我怎猜忌于他?”
当下笑道:“是弟弟糊涂,早该和哥哥说了,哥哥也不会心中难过。”
太子也笑道:“可不是?”随即却又叹道:“却不知她这次何时才又回来!”
少丹一愣,太子肯为自己放弃小雨,自己为何不能遂了他心愿,他心中激动,当下笑道:“等弟弟从突厥回来,便亲自去寻她回来!”
太子喜道:“果然?”
小雨来去无影踪,天晓得她眼下会在哪里?少丹见他一脸喜色,自不好拂了他的兴致,忖到,到时求父皇发下皇榜,定能将她寻回来,当下连连点头。
太子却又想起令他头痛的突厥公主,苦笑道:“我真盼那公主不愿嫁到大唐来才好。想那回骰王也不会想到去娶那公主的!”
两人均知此事关乎大唐安危,少丹也无可奈何,又想起自己竟能娶到吴越,心中自是又欢喜不已。
两人一愁一喜,各想心事,不知不觉喝到大半夜,最后醉倒在榻上。
☆、求亲使者
翌日一早,少丹点上一百名宫中侍卫并太监宫女,带上吴越奔突厥国而去,马仁自是同往。
众人背伊阙,越轩辕,经通谷,过太行,一路北上,不消半月,已入草原。
放眼过去,但见莽莽苍苍,一碧万里,真是天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宵,少丹瞧着连天碧草,只觉心旷神怡,那烦恼诸事也被暂时一股脑地抛在脑后。
此时百花盛开,正是草飞莺长的六月天,吴越随在少丹一侧,瞧着草原上缤纷五彩碗口般大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不由忖道,也不知天山脚下的草原,是不是也这般景象。
她情知此生再不能去那天山,看皑皑白雪,听牛羊叫唤,心中一片黯然,忽听马仁在一旁道:“咱们到了!”
远远望见一座座毡包如雨后蘑菇般星星点点散在草丛,一道辕门便在不远之处,少丹便令人带了国书先去报讯,一行人下马休息。
过不多时,只听马蹄声响,迎面奔来八骑突厥侍卫,见到众人,翻身下马道:“阿鲁台可汗命我们来迎接齐王殿下。”
少丹揖手还礼道:“有劳,有劳!”
侍卫带着一行人上马奔至一顶大帐前,领路侍卫翻身下马,恭敬说道:“请齐王在此间休息片刻,可汗已命人备下晚间筵席款待大唐贵客!”
一旁两名女仆早打起毛毡,少丹带着众人鱼贯而入。
那毡包看似简陋,里面却十分豪华,寸长的羊羔毛地衣踩在脚下,悄无声息,马仁赞道:“突厥国不亏是第二大国,这一路过来,户户门口皆有两三条大獒,看来家家牛羊成群啊!”
说话间便又有女仆送果子、奶茶来,众人留心瞧这些女仆,皆个个浓眉大眼,神采飞扬,便悄悄议论道:“只女仆长相如此不凡,那传说中貌若天仙的公主应是不假!”
夜幕至,又有女仆前来报讯,说阿鲁台已在帐中等候,少丹理了理衣冠,带吴越、马仁前去。
女仆引三人到了一座更大的帐前,三人进去,只见当中坐了一人,身材高大,上唇稀稀的几茎黄须,双目炯炯有神,显得十分精明强悍。
他一见三人,便郎声笑道:“齐王、齐王妃,请上座!”
他一指右侧,少丹与吴越向他行礼,走到右侧毛毯上坐下,马仁自站在两人身后。双方客套一番,少丹见突厥王打量吴越与自己,脸含笑意,只得红了脸解释两人尚未成亲。
阿鲁台哈哈大笑道:“你俩像是草原上最美的花和蝴蝶,咱们这儿虽比不上大明宫,总也能好好款待二位的,我已命人给你们备下十顶大帐,足够你们住啦!”
少丹见被他看穿心思,又一阵面红耳赤,瞧着对面空着,忖道,这定是给公主留的位置,当下便道:“父皇命我来向可汗求亲,求可汗将您的女儿嫁给大唐太子。”
阿鲁台接到国书,已知对方来意,他叹了口气,道:“我有八位妻子,个个都生了孩子,可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两国同时来向我求亲,教我如何是好啊?”
少丹一怔,差点便从地上跳出来,他脱口便问道:“还有哪国来求亲?”
阿鲁台不语,却见门口毛毡一掀,被女仆打开,一个青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吴越眼睛落在他身上,全身一颤,脸蛋一下便白了。
只见那人倜傥风流,翩若惊鸿,沉若游龙,貌似宋玉多两分飘逸,神胜潘安添三分英姿,正是当今回骰新可汗依拉洪,他身后跟着莫尔哈特。
两人进帐,眼光均只略略掠过吴越脸庞,便向阿鲁台行礼问好。
双方国礼相见,女仆引依拉洪在左侧羊毛毡上坐下,再与阿鲁台寒暄一番,阿鲁台又为两边引见,少丹呵呵笑道:“可汗不用介绍,老相识啦!”
阿鲁台见状打了个哈哈,令人传酒食上来,又暗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