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丹哎哟一声,笑道:“咱们几个月没打架,你的轻功又长进了不少!”
小雨咯咯一笑,道:“叫你拜我为师,是你自己不学!”
少丹也笑道:“好,我明日便拜你为师!”
两人斗着嘴,脚下却没停下来,两人在小小一间堂屋里上窜下跳,你追我赶,忙得不亦乐乎。
只见小雨身轻如燕,跃上木桌,眼见脚下便要踩在那粽子上,可不知她身子如何一歪一斜,便飞了出去,吴越只看得一阵眼花缭乱,惊呼连连。
少丹先前自忖这屋小,长宽不过丈许,哪知未曾想小雨竟如此灵活,总是在自己手指将触未触之际,她身子一缩一矮,竟像条鱼儿一样溜走。
当下心中不由有些焦急,回头一瞧,吴越手中那半只粽子还只剩两口便没了,不由大叫起来:“妹子,你可别吃那粽子了!”
小雨这时双脚一点,已反身跃到梁上,她嘻嘻一笑,道:“人家心里巴不得见到回蛮子,你让她不吃怎么行!吴越,你快快一口将粽子吞了!”
吴越听到“回蛮子”三个字,脸蛋红了又红,当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却听少丹笑道:“你敢窜到梁上去!”
说完自己双足一瞪,也窜上房梁,那房子本来又矮,两人在梁上追逐,尘土纷纷落下,吴越见到屋顶似要塌了一般,心中叫苦不迭,连连叫道:“你们俩别打了,粽子都沾上灰了!”
少丹哈哈大笑道:“好妹子,沾了灰的粽子万万不能吃,吃了肚子会痛,你快快地扔了它!”
话音刚落,吴越眼前人影一晃,只觉一只手将自己举着粽子的手向口里一推,还没反应过来,那一块粽子便已丢进口中。
跟着便看见小雨气定神闲地叉着腰站在桌旁,得意地笑道:“想见回蛮子,便是团泥也会吞下,沾上点灰算什么?”
说完笑吟吟地问吴越:“我说得对不?”
吴越一时无语,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小雨抚掌大笑,对少丹道:“你输了,快跟我走!”
少丹见吴越一脸无可奈何,便坐在梁上,晃着两条腿道:“你若能将我从这梁上拽下去,我便和你去!”
小雨见他赖皮,气得牙痒痒,当下也不多说,双腿在地上一蹬,身子腾空,便向少丹扑去,却见少丹不躲不闪,只坐在梁上,笑嘻嘻地荡着两条腿。
小雨一把抓住少丹的腿便向下拽去,可手上的力竟像在扯一块千斤重的大石一般,竟半点也拽他不懂。
小雨忿忿骂道:“你敢使这个‘千斤坠’,我揍死你!”
说罢便趁着扯他腿上之力,跃上房梁,提拳便向少丹头上打去,少丹略略一摆头,伸手去搁开她的拳头。
小雨见她反应极快,赞道:“你这大半年师父没白跟,功夫已远在我之上。”
少丹笑道:“那你明日便拜我为师如何?”
小雨笑道:“明日再说,今日你须得跟我去帮妹子将她心上人抓来见她!”
吴越总算费力地将塞入口中的粽子咽下,听到小雨说起“心上人”,不由又一阵面红耳赤,可少丹仍是摇头不答应,小雨便又出拳相向。
顿时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两人在梁上拳来掌去地交上了手。
吴越大急,站在地上大声叫道:“少丹哥哥,小雨姐姐,你们别打了!”
两人哪里肯听,又拆三十来招,只听小雨“啊呀”一声,肩上中了少丹一掌,她身子一歪,倒栽葱似地从梁上摔了下来。
少丹一怔,大惊失色,自己手上并未用力,哪知竟将她打了下去,眼见小雨头便要重重落到地上,当下想也不想,飞身从梁上跃下,伸手去抓小雨。
未料小雨将触地之时,手在地上一点,身子已倒转过来,脚稳稳落在地上,她一把揪住少丹,道:“你又输了!”
少丹这才知她耍诈,气得哇哇大叫:“你敢耍赖!”
小雨笑道:“那日我听你师父教你什么‘兵不厌诈’,你没学会,我倒懂了,哈哈!”
少丹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一抄:“随你怎么说,横竖我是不去的!”
小雨气得又一拳打过去,少丹将脖子一缩,退到门口,小雨不依不饶,又一拳挥去,少丹笑嘻嘻地往旁边一闪。
这时门忽然打开,小雨没料到少丹会躲过自己这一拳,那拳头不偏不倚,正打到来人身上,只听“哎哟”一声,两人同时叫了起来。
☆、谷中誓言
来人正是朱禹辰,小雨并未使劲,拳头砸到他身上,倒也不觉得痛,只听他哎哟一声,笑道:“小雨姑娘,为何又用拳头招呼我?”说着走进屋来。
小雨脸上一红,回头瞧一眼吴越,刚想说:“我正要去拿你!”胳膊却被少丹一把拽住便向外奔去。
朱禹辰一怔,道:“两位为何见了我便走了?”
少丹呵呵一笑,回头道:“咱们有事,先回去了,你和吴越妹子好好吃粽子罢!”
原来他寻思朱禹辰来去匆匆,好不容易来一趟,自己与小雨若留在屋中,自是大为不便,当下拽着小雨便走了。
小雨力气哪有他大,只听她声音远远从巷口传了过来:“讨厌,我才吃了一颗粽子!”
朱禹辰进屋,反手关上门,吴越早已红着脸站起来,屈膝行了个礼,低声道:“公子今日吃了粽子么?”
朱禹辰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拉她一同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递过去,道:“我昨日得的,送给你!”
打开一看,里面是只金镯子,通体乌黑,又用金丝扎了支梅花在上面,吴越叹道:“又让公子破费!越儿只想公子来瞧瞧越儿便已心满意足!”
朱禹辰微微一笑,将她手拉过来,想要将镯子套在上面,却见腕上戴了一只,颜色与自己这只十分相似,不由咦了一声。
吴越莞尔一笑,将自己那只摘下递给他,朱禹辰接在手中,只觉比自己这只轻了许多,才知是用木所雕,当下笑道:“这只镯子旧了,扔了罢!”
吴越连连摆手,道:“这是姨妈所赠,越儿每每瞧它,便会想起姨妈和爹娘,公子别扔了它。”
朱禹辰笑道:“我不知这是越儿心爱之物,是我不对,这两支镯子颜色大小差不多,都戴上吧!”
说完便将两支手镯都套在吴越左手腕上,吴越瞧那镯子,做工精美,不由心中欢喜,转头对朱禹辰嫣然一笑。
朱禹辰瞧吴越碗中只有一张粽叶,便拿起一颗粽子剥了递给她,道:“越儿再吃一只。”
吴越红着脸吃完,朱禹辰问道:“越儿还想吃么?”
吴越摇头道:“已经够了!”
朱禹辰一笑,拉起她便往外走,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打开门,只见门口立了一匹高头大马,见到主人,仰头一声长嘶,朱禹辰将吴越扶上马鞍,自己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那马便驮着二人向北面而去。
不一会两人便到了光化门,此时正是关城门之时,只见那两扇钉着铜钉的大门正由两名守门兵士推着缓缓合上。
朱禹辰见那门眼看便要合上,用手猛地一击马屁股,叫道:“好马儿,快跑!”
那头玉龙白马长嘶一声,飞也似地冲将上去,两名兵士听见马蹄声急,都转头来看,便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马儿驮着两人冲出城门。
出了城门,住家渐渐稀疏起来,偶尔传来三两声犬吠,再奔了半个时辰,只见良田渐少,两旁全是绵延起伏的山川。
朱禹辰勒转缰绳,转入一条饷道,又走小半个时辰,转入一条山路,那马儿便慢了下来,吴越只见两旁黑黝黝的山,似是到了一片山谷之中。
又行了一炷香时分,朱禹辰道:“到了。”说着便翻身下马,将吴越抱下马来,吴越脚一触地,便觉软绵绵的,似踩在一床厚厚的地衣上,她低头一看,脚下是一片草地。
四周悄无声息,只听那虫鸣啾啾,初夏夜里偶有一丝风吹过,拂过周围树林,发出轻轻沙响。
鼻中闻到茜草芳香,吴越不觉唇边泛起笑意来:“公子,这草的香味真好闻!”
朱禹辰淡淡一笑,揽过吴越的肩,轻轻一扯,两人便坐在草地上。
握在手中的肌肤温润光滑,朱禹辰拉着吴越的手,转头瞧她,只见她双颊生晕,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娇羞可人,不觉心荡神驰,轻轻俯下头吻住吴越的唇。
吴越心头一热,只觉全身酥□□痒的,简直不能自持。
半晌,朱禹辰才放开她,仍是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的脸颊,吴越不禁更加面红耳赤,思忖片刻,伸手去解开自己的衣衫。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竹青罗裙,外面罩了件杏黄簇金绣半臂,她慢慢解开半臂,露出颈下一大片雪白肌肤来。
朱禹辰本来年近二十六,正是血气方刚之龄,怀中拥着吴越柔软身躯,鼻中尽是她少女淡淡体香,不由口干舌燥,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般难以呼吸起来。
这世上男女之情爱本是第一大诱惑,更何况抱着的是自己心上之人,朱禹辰瞧着吴越的手缓缓向下移去,心口呯呯跳动,全身血脉一骨脑地便向头上涌将上去,手也忍不住伸向吴越衣衫,只轻轻一扯,那衣衫便解开了来。
“公子赎了越儿,越儿便是公子的人了,可越儿还没有侍候过公子”,吴越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向朱禹辰怀中又缩了一缩,低声说道,“今晚越儿、越儿——”
朱禹辰觉得她身子发热,正难以自持,却听到她的话,猛然间便像被人喝住,用一大盆凉水自己头上浇下一般,心中一颤,他伸手摁住吴越正要除下罗裙的手,道:“越儿,你若只是想要谢我替你赎身,大可不必这样。”
吴越摇摇头,一双如秋水般眼眸看向朱禹辰,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越儿对公子早已一见倾心。”
心中实在羞于出口,吴越的话越来越低:“从越儿见公子第一面开始,越儿心里便、便——”
说道这里简直自己也无法听闻,一时两人无言而对,只听得彼此急促地心跳与呼吸之声。
朱禹辰不觉将脸逼近那双含羞眼眸,用手将吴越一把揽入怀中,喃喃问道:“越儿心里便想如何?”
吴越红晕双颊,抬眸瞧一眼朱禹辰,又马上低下头去,只觉大半个身子依偎在心上人怀中,忍不住一阵慌乱。
半晌,她才轻声说道:“拼将一生休,供君一日欢!”
说罢便觉羞不可言,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好一个‘拼将一生休,供君一日欢’”,朱禹辰不觉将手一紧,将吴越拥得更紧了些,低声道,“我第一次见你那晚,也下定决心,此生非你不娶!”
他只觉怀中柔软身躯微微一动,吴越伸出一只手将自己胳膊环住,一双眼瞧了自己半眼,尽是女儿羞涩,又带着无尽的欢喜。当下心头一热,唇便向吴越唇上压去。
吴越吻着朱禹辰,只觉一生之中再无似此时这般欢愉过,朱禹辰身子一阵比一阵滚烫,却让她又觉说不出的莫名紧张。
可朱禹辰始终只亲吻着她的唇,环在背上腰间的手虽颤动,却不去碰其它地方。
良久,一阵微微夜风拂过,吴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朱禹辰一惊,放开她道:“越儿冷吗?”
夜里寒气上来,自然会冷,吴越微微点头,朱禹辰起身去马背上的包袱中取出一条帛被披在她身上,揽过她的肩头,道:“这样可好些?”
吴越有些不知所措,点头不语,朱禹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一股□□,将她除下的半臂重新理好,又重新将帛被裹在她身上,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始乱终弃,越儿,我定不会这般对你。”
吴越一怔,只觉心乱如麻,有些失望,却隐隐又十分欢喜,似乎自己已看到朱禹辰一片真情,感到他一片苦心。
两人相拥而坐,虽不说话,却觉彼此相依相偎,说不出的心满意足。良久,朱禹辰才又问道:“越儿父母为何取了个‘越’字?”
吴越答道:“我娘是余杭人,我姨妈说余杭在战国属于越国,所以她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原来越儿的名字是姨妈取的”,朱禹辰淡淡一笑,道,“吴越乃江南富庶之地,人杰地灵,历代美女层出不穷,难怪越儿也如此美丽!”
吴越嫣然一笑,道:“公子笑话越儿,越儿美么?”
朱禹辰见她一笑,一双黑眸似含了两泓春水一般,不觉痴了,握着她的手道:“吴王夫差与越王勾践便是为一名叫西施的越国美女大动干戈,我不知西施长什么模样,但若像越儿这般模样,这仗才值得一打!”
虽知他是玩笑,可听心上人夸自己貌美,吴越心中说不出的欢喜,道:“越儿如何能和西施相比?若越儿是西施,定教两国不要为了自己打仗!”
朱禹辰嘴唇动了动,可终究没有再说,揽了吴越的肩,默默地瞧着头顶的苍穹。
这晚无月,只有那漫天星星,似一颗颗钻石般缀在白丝带子上。朱禹辰久久仰望苍穹,道:“想不到这里的夜空也这般美!”
吴越顺着他的目光,只见那黑丝绒一般的天空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星星,如梦如幻,忍不住赞道:“迢迢牵牛星;杳在河之阳。粲粲黄姑女;耿耿遥相望。公子你瞧,那两颗遥遥相望的星,便是织女与牛郞!”
朱禹辰在长安生活十多年,自然知这妇孺皆知的故事,当下一笑,道:“再有月余,便是两人一年一会的日子了,想来今日正忙着准备呢!”
两人瞧那两颗星,想到自己能与爱人相伴永远,不似织女与牛郞,一年才得相见一次,均自欣慰不已。
良久,朱禹辰开口道:“这儿人迹罕至,还无人取名,越儿给这取个名。”
吴越仰望苍穹,道:“今晚的星星近似伸手可摘,便叫‘摘星谷’如何?”
“好名!”朱禹辰淡淡一笑,道,“我的家乡,每到夜晚,也是这般满天繁星。”
吴越忍不住问道:“公子家乡在哪里?”
朱禹辰缓缓道:“我生在天山脚下,喝天山的水,吃着那里的牛羊长大,虽在长安一十五载,可我的心里每日都在思念着家乡。”
吴越心中一怔,如此算来,他在长安呆的时日倒还要长一些,不由问道:“公子更喜欢长安还是家乡呢?”
朱禹辰淡淡一笑,道:“春日里,草原上百花盛开,花儿像碗口那般大,蜜蜂和蝴蝶在日头下围着花朵翩翩起舞;夏日里咱们回纥的勇士在草原上骑马打猎,家里的妻子做好晚饭,等着丈夫在炊烟中归来;秋日里漫山的叶子都红了,像火一般的层林尽染,河水映着火红的树林,像彩带一样蜿蜒到远方。”
吴越脑中浮现一幅美景,不由痴了,低声叹道:“好美的地方!”
朱禹辰轻轻揽过她的臂膀,继续说道:“冬日大雪,山河一片银装素裹,这时便躲在家里,一家人围着火炉,吃着烤羊肉串和葡萄干,哥哥弹起琴,妹妹便跳起舞。”
那话语低沉,似倾诉,似叹息,吴越只听得心潮澎湃,转过脸,正迎上那两道深邃的眼眸,只听他低低说道:“我爱我的家乡,它便是我身体里的血,若不能回到它的身旁,我将只有死亡!”
吴越一怔,心中隐隐有丝不安,道:“大唐不好么?”
朱禹辰深深看她一眼,缓缓摇头,道:“这儿只有越儿让我留恋。”
吴越心中一暖,又听他道:“越儿,若有一日我要带你离开长安,你可愿意?”
离开长安?吴越微微一怔,问道:“去哪里?”
“去天山,去我家乡!”朱禹辰目光灼灼地看着吴越,问道。
吴越只觉握着自己的手一紧,当下应道:“越儿早已是公子的人,公子去哪里,越儿便去哪里,天涯海角,只要公子不弃,越儿便不离!”
朱禹辰心头一热,道:“越儿,从见你第一眼,我便已下定决心,要将你赎出来,将来总有一天,我还会娶你为妻!”
妻子?吴越大吃一惊,自己只想伺候公子,却从未想过会成为他的妻子,自己是风尘女子,如何配得上他?
吴越心中又惊又喜,一时呆呆无语,两行泪水不觉又滑落下来。
想起中秋那夜自己在花台上欲死不得的情形,越儿五味杂陈,不知上天为何如此眷顾自己,忽然又想起婉儿,心中又是一沉,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