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名侍卫突然大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两下,便一动不动了,脑后却汨汨流出一摊血来。
众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条黑影从大殿前一闪而过,几人一愣,方知今日碰到高手了,一人大叫:“追!”
当下便有四人撇下少丹,向大殿奔去。
只剩一名禁卫军站在少丹面前,他既已知这刺客武功不高,当下也不着急动手,只冷冷喝道:“你降也不降?”
少丹不答,拔拳挥过去,那禁卫军往旁一闪,没料少丹只使了个虚招,他一拳挥出,转身拔腿便跑,那禁卫军大喝一声,在他身后紧追而去。
所幸少丹自小跟着小雨学了些轻功,整日上山打猎,若跑得慢些,不是猎不到猎物,便是被猎物咬死,再加上此时他亡命而逃,那禁卫军身穿甲胄,竟追不上他,渐渐被抛到五丈之外。
少丹跑远,慌不择路,眼见左边有条甬道,黑黝黝的,也不知通向哪里,当下也不及多想,一头便扎了进去。
刚进甬道,只听“波”的一声,一蒙面人从天而降,立在他面前。少丹大惊,正欲转身夺路而逃,那人却低声喝道:“是我!”
少丹听出声音,大喜道:“师父!”
原来此人正是段成志,刚才正是他使出声东击西之招,引走了那四名大内侍卫和禁卫军。
段成志低声喝道:“你闯入皇宫作甚?”
少丹一怔,笑嘻嘻地答道:“我来瞧瞧皇宫里头好不好玩!”
“胡闹!”段成志低声斥道,一把抓住少丹胳膊,“大内禁地,岂能容你乱来,快跟我走!”
少丹知他要送自己出宫,急得一挣,道:“不行,小雨还在里头,我不能走!”
段成志没料到小雨也在皇宫里,不由大吃一惊,略一沉吟,喝道:“你先出宫,回头我去救她!”
少丹知道师父武功高于自己百倍,当下点头应允,于是段成志拉着他,穿甬道,过院墙,不多时,便到了高高的宫墙之下。
段成志左右一顾,四下无人,当下更不迟疑,携着少丹之手,轻轻一跃,便出了宫墙。待落到地上,又沿着宫墙跑了一阵,来到一条胡同口,只见巷口一块牌子上写道:“落花胡同”。
段成志扯着少丹,生怕他跟丢,在胡同里左穿右转,终于在一间小院门前止住脚步。
“到了”,段成志推开院门跃进去,待少丹跟进屋里,这才松了口气。
少丹进门,抬头四望,只见这院子不算大,两边短短抄手游廊,中间一块假山石,抵住正面三间房子,那屋子白墙灰瓦,十分朴素。
他拜师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来师父家里,但见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可十分冷清,连棵树木花草也不种植一株。
段成志带他绕过假山,推开房门,道:“厨房内有米,饿了自己煮了吃,我不回来,你不要走开。”
少丹点头应允,又嘱师父自己多加小心,段成志嗯了一声,便向院门走去。
☆、深宫秘密
且说小雨伏在墙上,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追着少丹朝东而去,心中好不着急,但自知自己武功不高,只得悄悄朝西奔去,心中一路默念,少丹,你再跑快些,千万别让他们抓住!
正穿过一条甬道,却见前面有两条人影,小雨吃了一惊,忙轻轻一跃,又跃上墙头。
只见来人是一胖一瘦的两条人影。那胖的约莫四十来岁,穿一身藏青长袍,似是个太监的头子,瘦的只有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他躬身走在右后侧,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三层食盒。
所幸夜里甬道灯暗,两人并没有看见小雨,边说边朝这边走了过来。
只听那小太监连连唉声叹气道:“真倒霉,这两月每晚都让咱们熬夜!”
胖太监哼了一声,道:“你小点声,小心让人听了掉脑袋!”
小太监便撅嘴不再开口,行了两步,胖太监自己却叹了口气,道:“从前这长春宫里的陈贵妃人倒是好,从不给咱们御膳房添麻烦,夜里饿了,也只让自己宫里的人在自己小厨房里做碗汤面吃。”
小太监问道:“陈贵妃?公公可说的是那十九年前失踪的那位娘娘么?”
胖太监回头瞅了他一眼,笑道:“瞧不出来啊,你才来半月,宫里知道的事倒多!”
小太监也笑道:“公公不是教我多听少说么?宫里的事多知道一些,便少些错犯!”
胖太监对他的话甚是满意,点头说道:“陈贵妃当年盛宠,皇后也敌不过她,她失踪之后,这长春宫皇上一直让它空着,十几年没让人住进来,这回才让那窦婕妤住了进来。”
小雨悄悄在墙上跟在两人后头,正想扑上去拿住两人问话,两人却一闪身,进一道门而去。
小雨瞧那宫门上写着三个字“长春宫”,心知这便是那位窦婕妤的住处,心里计较着等两人出来再擒住,当下也跟了进去。
两名太监进得院中,胖太监躬身禀道:“御膳房高时见拜见窦婕妤!”
屋里亮着烛火,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懒懒地说道:“云儿,去把东西拿过来。”
窗户透着光亮,现出一个梳着双髻的宫女走过,随后院中便走来一位宫女,对躬身而立的两名太监说道:“拿去买酒喝!”
说着便把几枚铜钱塞到小太监手中,高时见带着小太监道了谢,那宫女捧着食盒进屋,两名太监退出院门。
小雨听那屋里说话之人声音软软糯糯,听着心头有说不出的舒服,不由好奇心大起,想瞧瞧那位窦婕妤长什么模样,眼见两名太监出了院门,忖道:“我且瞧上一眼,便去追他俩!”
当下便从墙上一跃而下,挨到窗边,从手指沾了口水,在窗户上一戳,便戳出一个小洞来,将眼睛凑上去瞧。
只见屋内锦绣帷帐,一色的黄花梨家什豪华大气,一面墙上挂了一副画,画中一树牡丹,枝繁叶茂,花前一个站了个女子,手执一只团扇,虽是寥寥数笔,便画出一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的女子。
屋中一个女子正端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自己,只见她头发又黑又长,已松开发髻,轻轻地垂在腰间,想必便是那位窦婕妤。
那捧着食盒的宫女走上前,打开一层抽屉,递过去道:“娘娘,快趁热吃了吧!”
窦婕妤从里面拿了一块糕饼咬了一口,问道:“皇上今晚去了哪里?”
宫女低声回道:“在杜美人那里!”
“又去了贱人那里!”窦婕妤勃然大怒,将饼掷到地上站了起来,小雨这才瞥见她的模样。
只见她一张雪白脸蛋,颌角有一颗黑痣,一对柳眉紧蹙,似有恼怒之意,却不失其妩媚,和那墙上画中女子倒有五分相象。
小雨只瞥她一眼,便转向去瞧那地上的糕饼,只见地上一块松松软软的莲蓉。小雨心头大叫可惜,不由口水横溢。
那宫女吓得不敢说话,窦婕妤想想怒气仍是难消,一佛手又将她手中食盒掀翻在地。
只听乒乒乓乓地一阵乱响,小雨瞧瞧院门,挂念那两个太监,当下不愿多瞧,蹑手蹑脚地向院门奔去。
出了院门,却见那两个太监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走向两头,小雨心头一喜,两人分开,岂不是更加方便。
当下想也不想,便提气向那胖太监追去。
那胖太监办完差事,心头轻松,走着便哼起了小曲。冷不防背后一人低声喝道:“不许动!”
跟着脖子顿觉一凉,似有刀子架在脖子上,顿时魂飞魄散地哆嗦了起来。
小雨一只手提着他后衣领,低声喝道:“宫里的药材放在哪里?”
胖太监听见是个女子声音,心中更是大惊,女子的心若狠起来,胜于男子百倍,他哆哆嗦嗦地答道:“太……太医院!”
小雨抓住他后领的手一紧,喝道:“快带我去,否则我杀了你!”话没说完,只觉手臂一重,那胖太监已倒了下去,原来竟已吓得昏了过去。
“没用的废物!”小雨心中暗骂,气得拔拳要打,又想起若是声音惊扰了侍卫,麻烦可就大了!
当下只得丢开胖太监,又转身去追那小太监,可哪里还寻得见他的踪影。
小雨趁着夜里,在大明宫里四处乱窜,碰上巡逻队伍,便跃上墙头,她身形娇小,轻功又高,竟没被发现。
虽是没被人发现,可这千余间屋子,若是一间间搜去,只怕半个月也搜不着,偏生夜里一个太监宫女再没见着。
小雨正自焦急,抬头看见右侧一道黑漆木门,门楣上挂了一块牌子“御膳房”。
小雨识字不多,还好这三个字认得,她轻轻扒开一条门缝,听见里面一片宁静,当下先探了脑袋进去,果然空无一人,于是便闪身进屋。
借着窗格些许星光,只见门口边上堆着几十只大袋子,她用手一摸,知道里面装的全是菱粉。
屋内有条不絮地摆着一条条黑木案板,东边桌上挥着一层层做做好的糕饼,墙上则挂着许多模子,原来这是间做糕饼点心的屋子。
只见那些糕饼五颜六色,小雨深吸一口气,辨出里面有云腿、瓜子、松仁、蛋黄、桃浦、杏仁等物,样样都是自己平日万万买不起的,心中不由大喜,伸手便拿起一块蟹黄酥油千层糕,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一连吃了好大几块不同的饼,小雨这才觉得肚子饱,当下打开屋子另一头的门,听外面没有声音,便走了出去。
却见外面是个院子,东边一间厢房亮着灯,里面传来说话之声。小雨悄声没气地挨上去,躲在窗下。
只听一人叹了口气,道:“如今这宫里的娘娘们,越来越难伺候了,昨日杜美人自己说要吃栗子乌鸡,今日晌午做了给她送去,却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那声音带着娘娘腔,小雨偷偷从窗中瞧去,只见约莫是个三十多岁的矮太监。
旁边还有一人,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只听他也摇头叹道:“我在宫里呆了三十四年,只有长春宫从前住的那位陈贵妃,待奴才们极好,从不把咱们当狗看!”
小雨听他几人也提到长春宫里的陈贵妃,不由起了好奇心,也不知宫里这位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儿,模样也好,人也极好。
只听先前甬道里遇见的那小太监声音问道:“这么好的人,为何会失踪?”
先前那两个人连连叹息,老太监说道:“说是她与人私奔,可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贵妃娘娘端庄贤淑,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何况当时皇上如此宠她,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小雨心下一惊,原来那陈贵妃是与人私奔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只听那矮太监也说道:“我没见过那位娘娘,不过这长春宫一空便是十多年不让人住,我瞧皇上定是心里忘不了她!”
小太监又道:“听说杜美人和窦婕妤都是长得有几分像那陈贵妃,才被皇上看中的,公公,陈贵妃长的好看么?”
那老太监呵呵笑道:“要说美人。这宫里美人倒多,可比起当年的贵妃娘娘,那便差了很多了。”
说完便顿了一顿,似在回忆陈贵妃的相貌,那小太监年纪小,对这些后宫争宠之事却甚有兴趣,他开口道:“两位公公,时辰尚早,咱们何不玩上两把?”
那矮太监伸手拍了他脑袋瓜一下,道:“你年纪不大,赌瘾倒不小!好吧,今日当班无事,咱们便玩两把!”
小太监一声欢呼,立刻取出两只骰子放在桌上,老太监卷起袖管,正准备去掷,只觉一股风吹来,桌上的火烛顿时熄了。
老太监慢道:“怎么搞的门窗也不好好关上。”
小太监立刻起身去检查门窗,刚一起身,下巴却被一只手擒住,随即便有一团棉布塞入口中,还未反应过来,手脚便被绑了起来。
屋中矮太监与老年太监毫无察觉,矮太监从身上取出火石,正准备去点那火烛,口却被一只手捂住,随即一团棉布将嘴巴塞得严严实实,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小雨自小上山打猎,动作若稍有迟缓,便会被虎豹豺狼吃掉,所以动作十分迅捷,屋中三人还未弄清如何回事,连吭也没吭一声,便被她用绳索绑了起来。
小雨收拾好三人,才从身上摸出油纸包,从里面取出火石,点燃蜡烛。
☆、大唐皇后
三个太监陡见穿夜行衣、蒙着脸的小雨,都唬了一大跳,小雨低声道:“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们!”
三个太监又对望了一眼,均点点头,小雨瞅一眼老太监,心中忖道,这人年纪太大,只怕说不清,又看一眼小太监口中的棉布,对那矮太监喝道:“你说!”
那太监吓得不轻,额上满是汗珠子,结巴巴的说道:“出来这儿往东,一直向前过长庆殿,穿沉香亭,转向北,绕过新射殿与相辉楼,便可见太医院了。”
小雨只听得头皮发麻,自己如何记得这么多拗口的名字?
当下喝道:“给我画图来!”
那太监连连点头,将手略略一举,示意小雨先放开自己,小雨低声道:“你别跟本姑娘耍心眼,小心你的头!”
说着将手中匕首晃了一晃,那太监背上又起了一层冷汗,连连点头道:“我画,我画!”
说完便走到桌前,拿起纸笔细细地画了一张图,小雨接过一瞧,倒也十分清楚,随口夸道:“多谢你啦!”
矮太监点头哈腰,生怕小雨突然翻脸要杀人灭口。
小雨将图揣入怀中便要走,转头瞥见三人正瞧着自己,忖道,自己走后这三人若是放声大叫,搬来救兵便大大不好了。
当下又将矮太监仍绑上,口中塞了棉布,道:“委屈三位,我办了事自会放了你们!”
说完便跃出房门,寻着图上所示,向东寻去。
那矮太监原本读了几年书,因家中变故才净身入宫当了太监,画的图自然十分清楚。
小雨一路按图索骥,见两旁殿宇亭台皆是图上标识,不由大喜,果然一过相辉楼,便看见一处院落。
小雨走到正门,见那门楣上却没有匾额,门上黑漆斑驳,显得十分破旧。
小雨疑道,皇帝老儿如何这般小气,这太医院如何也不花些银两修整修整。
她见四下无人,便去推那门,那大门从里头上了锁,自然推不动,小雨身子一跃,便从墙头翻了进去。
脚落地不远便是大池子,小雨暗自窃喜,还好没落入水中,否则这天寒地冻,出水便是坨冰了,只见那水面上浮了一层落叶,黑咕隆咚不见底。小雨又忖道,太医院的太医也忒懒,叶子也不捞出来。
再举目一望,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院里两排厢房,甚是陈旧。院中长了五六棵高低不齐的树,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枯枝败叶,叶里秽土瓦砾,东一堆西一堆,寒风中裹着一股阴霉之气。
小雨这才醒悟过来,定是那中年太医骗了自己,刚想退出去,却听见东边厢房有动静传来。当下忖道,若回去再问那太监,定会耽搁不少时辰,不如抓了这屋中之人问问。
当下悄悄走过去,探头向门缝里一望,只见里面一双眼珠子正直愣愣地瞧着自己。
小雨猝不及防,大叫一声,反身跃开两步,只听里面“啊”的一声尖叫,跑出一个人来。
只见这人披头散发,脸上满是污垢,一双大眼无神,身上裙褥破烂不堪,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竟是个疯婆子。
原来这个疯婆子半夜起来小解,听见门外似有动静,于是趴在门缝中瞧,刚好看见小雨眼睛凑上来。
小雨按下砰砰乱跳的心,骂道:“死太监,把我骗到这鬼地方,等本姑娘一会回去揍死你!”
当下便准备飞身跃上墙头,不料那疯婆子却又“啊”地一声尖叫起来,张开双臂便向小雨扑了过来,口中喊道:“彩云、彩云,你终于来看我啦!”
说着两行浊泪竟从眼中滚了出来。
小雨见她扑来,飞起一脚便想踢开她,可见她一脸哀容,心下不忍,当下闪身避开,退到池边,正想跃上墙头离开,却听墙外一阵脚步声急,一个人大叫:“便是这里啦!”
脚步声急,竟有百十人之多,小雨大吃一惊,听出那声音正是骗了自己的矮太监。
原来她从小与山林野兽为伍,甚少与人打交道,自然不了解人之狡诈,胜于禽兽万倍。她见三个太监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