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自己在这种地方跳舞?婉儿心头不悦,抬头看见朱禹辰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说道:“婉儿的胡旋舞,天下无双!”
婉儿心头一荡,媚眼横飞,当下含笑走到空地中央。
朱禹辰低头轻轻拨弄琴弦,只听铮铮几声,一串欢快的曲子从朱禹辰手指间流淌了出来,只听他唱道:
这便是我们美丽的家乡,
多少人梦寐想往的地方。
没有人能抵抗住这种力量,
谁也无法抑制住你的想象;
这里便是我的家乡,
它广阔美丽天生它便是这样;
喀纳斯湖水映着晚霞泛着银光,
塔里木河在沙漠中间流淌;
我想我渴望我歌唱我绽放,
在我出生的这片土地上歌唱;
我登高眺望感受吐鲁番的阳光,
看着天山山脉绵延万里伸向远方;
虽然我很久以前就离开了我的家乡,
可是在回忆里永远都不会遗忘,
我的家乡!
那歌声欢乐而缠绵,吴越听得心头荡漾,不由抬眼去看朱禹辰,却正好对上朱禹辰的黑眸,只觉那双眼睛定定瞧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
吴越心中顿时怦怦直跳,犹如小鹿乱撞,她忙低下头去,却仍面红耳赤,感到那目光缠绵,一直看着自己,当下又忍不住去看那双眼睛。
枫林之中,婉儿翩翩起舞,地上腾起片片枫叶,如蝴蝶飞舞,随着急转的身子在半空飞扬。
突然心头一痛,婉儿一阵头晕目眩,“啊”地叫了一声,便扑通跌倒在地上。
☆、花魁病重
花满楼里老鸨和几个姐妹晌午吃了饭,正在厅里说闲话,只听见门口有急急的马蹄声,一匹高头大马停在门口,只见朱禹辰翻身从马上跃下,奔到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前。
他从车里抱出一个女子,吴越跟着从车上下来,跟在两人身后奔进厅来。
秋菊眼尖,一眼望见他怀中之人正是婉儿,不由低低一声惊呼,对老鸨道:“妈妈,是婉儿!”
老鸨一听,立时大惊失色地迎了上去,果见婉儿依在朱禹辰怀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老鸨叫道:“哎哟,朱公子,婉儿这是怎么了?”
朱禹辰不及回答,便对老鸨道:“烦劳妈妈快去请位大夫来。”
老鸨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打发一个小厮去请大夫,自己则提起裙子跟着朱禹辰跑上楼去。众姐们听到婉儿病了,也全都跟在后面上了楼。
朱禹辰进了婉儿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吴越忙移过床上的被褥替她盖上。
老鸨一进门便要垂下泪来,她拿帕子掩了半张嘴,哭道:“婉儿啊!今早你还好端端的,怎么回来便成了这个样子?这不是要了妈妈的命么?”
婉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往日灵动风采早已荡然无存,整个人似死去一般,众姐妹围在床边,皆摇头叹息不已。
秋菊道:“妈妈别担心,我瞧婉儿这几日怕是有些上火了。”
春兰见妈妈脸色不好,忙用手肘碰了碰她,秋菊嗔道:“婉儿身子骨是咱们院里最强的,一年到头也没听她咳嗽几声,有什么打紧的。”
老鸨又是担心又是焦急,回头对秋菊喝道:“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去给婉儿弄碗热汤来!”
秋菊气得横了一眼小满和应儿,哼了一声,只得走出房去。
吴越坐在榻上,一手握着婉儿的手,只觉那手冰冷无力,心中不由大急,唤道:“姐姐,快醒醒!”
良久,婉儿嘤咛一声,勉强睁开双眼,她眼角扫过屋中黑压压的一群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轻声道:“好妹妹,姐姐怕是不行了。”
吴越心头一酸,挤下泪来:“妈妈已差人去请了大夫,姐姐莫急!”
婉儿低低问道:“公子呢?”
朱禹辰一直立在床头,马上答道:“婉儿,我在这里。”
秋菊这时刚进门,手中端了一碗热汤,见婉儿醒来,便将眉一扬,道:“妈妈,我总说了你不信,这下该安心了罢!”
老鸨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死丫头!楼下一个人也没有,你便不知去瞧着,仔细有人进屋偷了门!”
秋菊见老鸨烦自己,只好又退出房去。
“日后公子好好照顾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死也瞑目了”,婉儿瞧一眼吴越,眼圈一红,咳了起来。
朱禹辰眉头紧锁,道:“婉儿别说什么瞎话,你不会死!”
老鸨在一旁只觉心都快碎了,她顿足道:“没用的东西,请个大夫,怎么去了这么久?”
这时秋菊挤进人群,向吴越招手道:“吴越快来。”
吴越哪里舍得丢开婉儿,问道:“姐姐何事?”
秋菊无奈,只得说道:“白公子刚刚来,约你申时到鼓楼一见。”
说着她瞥了一眼朱禹辰,没再说下去,右手却不自觉地摸了一把左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子。
朱禹辰回头望了她一眼,没开口说话,吴越问道:“白公子约我?”
秋菊道:“不是他,他也是受人所托!”
吴越心思敏捷,心念一转,便知是谁,她蹙眉不语,却听婉儿轻轻说道:“妹妹,或许有要紧事,你让小满陪你去一趟罢!”
吴越迟疑不语,婉儿又道:“公子在这里陪我便是。”
朱禹辰仍是不语,看一眼吴越,吴越忽想起一事,当下说道:“那吴越去去便回。”
说完依依不舍放开婉儿的手,出门而去,小满自是跟在后头。
婉儿目光随着吴越出门,幽幽叹了口气,低声对朱禹辰说道:“公子,婉儿生不逢时,只恨没能早些见到公子。”
说着又淌下泪来,朱禹辰缓缓坐到床沿边,拿起帕子给她擦泪,低声道:“说这些干什么?”
婉儿一脸凄苦无奈,道:“我十四岁便被卖入青楼,十九岁才遇上公子,其中苦楚,公子哪里知晓!”
周围姐妹虽早看不惯婉儿骄横,可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句句话落到众人心坎上,不由都眼圈红了起来。
婉儿再长叹一口气,悠悠说道:“还是妹妹福气好,第一次便跟了公子,算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婉儿日日周旋于其他男人,可心里只装了公子一人,婉儿对公子……”
话到此处,已是哽咽,朱禹辰心头明白,她也想和吴越一样成个自由之身。
眼见婉儿眼巴巴望着自己,朱禹辰不由心头一软,伸手握住婉儿的纤纤玉手,道:“等你病好,我便——”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急,秋菊声音又急急传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快快让开!”
众人回头看见秋菊已奔上楼来,后头跟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面容清瘦,一双老鼠眼,头顶一张青色方巾,正是胡大夫。
胡大夫是医学世家,祖上曾给玄宗皇帝开过方子,花满楼的姐妹生病,请的都是他。
老鸨忙对众人道:“大伙都出去吧,让婉儿清静清静!”
当下众人走出房去,屋内便只留下老鸨与朱禹辰。
胡大夫将药箱放在一旁,瞧一眼气若游丝的婉儿,随后伸出三根指头,搭在婉儿右手脉博上。
半晌,他缩回手,老鸨忙问:“胡大夫,婉儿这是什么病?”
胡大夫笑道:“姑娘脉象浮躁,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虚,想必是思虑过多,积劳成疾,我开张方子,吃几天便没事了。”
老鸨松了一大口气,连声念起了“阿弥陀佛”,随后又道:“辛苦胡大夫开方子,我去给你泡壶雪片来。”
胡大夫连声道谢,走到一旁写方子。
朱禹辰对婉儿道:“你瞧,我早说过,你会没事!”
婉儿点点头,直觉全身半点力气也无,当下握着朱禹辰的手昏昏睡去。
☆、臣相训婿
一连数日,楚子暮心中一直惦着白展元所提纳妾之事。这日吃过晌午饭,他一人回到书房,正自心神不宁,却见白展元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楚芷暮忙问:“如何?”
白展元哈哈一笑,将手中折扇一展,坐到椅中,道:“我早说过,芷暮兄一表人才,哪有姑娘不爱之理!我刚亲见了吴越姑娘,她已然答应赴约。”
楚芷暮大喜,一揖到底,正要开口相谢,却见一名家仆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姑爷,老爷请你去他书房。”
楚芷暮心头一惊,只好让白展元先在书房等着,自己匆匆往岳父书房走去。
孟臣相书房位于宅子东侧,冬暖夏凉,屋前植了一大丛芭蕉,苍翠欲滴。
楚芷暮走到门口,整了整衣冠,心下思忖,也不知岳父为何突然要见自己,迟疑半晌,伸手敲门,却不见里面有人应答。
楚芷暮寻思岳父年事已高,当下再敲两下,终于听到里面传来岳父声音:“进来。”
只见宽大的屋内横着两排楠木书架,孟臣相家学渊源,将祖上留下来的各类书籍放在上面。
屋子靠窗是一张大的金丝楠案几,左边摆了一只一尺来高的“山林书香”寿山石,端庄大气,是去岁臣相五十大寿皇上御赐之物。
右边则是一只十二指鸡翅木笔挂,旁边放着一只端溪浅雕山水砚。砚旁摆着一本翻开的书,用一只紫檀镇尺压着。
孟臣相正站在桌前看一幅画,似浑然不觉有人走来,只一直细细地看那画。
楚芷暮恭恭敬敬行礼道:“岳父大人,芷暮来了。”
孟臣相似是充耳不闻,低头只顾看画,却不理他。
楚芷暮等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叫道:“岳父!”
孟臣相依旧没有抬头。
楚芷暮十分尴尬,进退两难,再挨了片刻,只得再走上前一步,硬起头皮说道:“岳父见芷暮,不知有什么事?”
孟臣相“哦”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缓缓说道:“芷暮,你来了?”
楚芷暮答道:“是。”
孟臣相沉着一张脸,无半丝笑意,盯着楚芷暮打量片刻,说道:“你来。”
楚芷暮应了一声,见他这般模样,心头不免七上八下起来,他快走上前去,孟臣相指着那张画说道:“这是今日左侍郎送我的一幅画,你来瞧瞧,怎么样?”
楚芷暮心中一宽,自己向来对书画鉴赏颇有见地,朝中同僚常邀自己赏品书画,当下走上前去,细细向那画瞧去。
但见那画中,一轮明月之下,一男子手执长笛,迎风吹奏,旁边一美人翩翩而舞,身上绿衫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美人大半张侧面入画,微睁双眸,巧目流盼,似语非语,妩媚动人。旁边一块顽石,顶端数朵盛开牡丹,底下几丛水仙,暗吐幽香。
楚芷暮细看片刻,方才说道:“岳父大人,这幅画用笔沉稳老辣,石头、花茎的画法酷似写石鼓文所用之线条,古朴遒劲,花朵鲜艳夺目,设色浓丽。这美人线条细腻,闲恬而妩媚,迎风而立,飘飘欲仙,整张画动静相应得彰,浑然天成,实乃上品啊。”
孟臣相嗯了一声,微微点头,问道:“你可知这画中美人是谁?”
楚芷暮又向那画仔细瞧去,只见右下角题了两句诗:“爱子临风吹玉笛,美人向月舞罗衣。”
正待向题跋瞧去,突然心中一动,答道:“莫非这画中所画之人是西晋石崇与绿珠?”
孟臣相又嗯了一声,说道:“不错,这画中之人正是石崇与绿珠,芷暮,你可知这俩人后来如何?”
楚芷暮饱读诗书史籍,这俩人之事焉有不知,但见岳父一双眼睛直视自己。
当下心中一转,答道:“芷暮只知西晋石崇奢靡,与王恺斗富,以蜡代薪,作锦步障五十里,为后世之不耻,其他……芷暮学识浅薄,还望岳父大人教诲。”
孟臣相哼了一声,说道:“绿珠是个绝世美人,又善解人意,石崇将她纳为姬妾,甚是宠爱,石崇善吹笛,绿珠爱舞《明君》,这幅《月下起舞轴》便画的是他们二人一人吹笛,一人伴舞。赵王司马伦暗慕绿珠,派人向石崇索绿珠,石崇不允,司马伦便杀了石崇,石崇临死前,对绿珠说道:‘我便是为了你而被杀。’绿珠于是跳楼身亡。”
楚芷暮佯作惊讶状,叹道:“可惜,可惜!”
孟臣相哼了一声,问道:“可惜什么?”
楚芷暮道:“石崇搜刮民脂民膏,死不足惜,然则一代佳人便此香消玉殒,实在可惜!”
话音未落,孟臣相一手狠狠击在案几之上,喝道:“混帐!”
楚芷暮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
只听孟臣相说道:“若不是这女子妖艳无双,石崇又何必要四处收剑钱财,还不是要讨好于她!司马伦杀石崇,还不是因这女子而起,都说红颜祸水,好端端的一个石崇便给这个绿珠毁了,你怎么还反倒同情起她来了。”
楚芷暮听他语气颇为严厉,与平日大为不同,心中顿感不安,忙低头答道:“芷暮愚鲁,岳父大人教诲得是!”
孟臣相又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女子太过美貌,便会给人带来无穷祸患。芷暮,你身为朝庭命官,该当洁身自好,远离这些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楚芷暮心头一跳,答道:“芷暮谨记岳父教诲,从不敢有非份之念!”
孟臣相冷冷扫了一眼楚芷暮,哼了一声,半晌不语,楚芷暮自知撒谎,却已无可挽回,心头如有小鼓敲击,哪里敢说半句话,只得低头瞧着地,背上已湿了一半。
过了良久,才听孟臣相又说道:“这几日我瞧你心不在焉,昨日在王大人家喝酒竟答非所问,芷暮,你近来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楚芷暮忙答道:“没有,岳父大人,这、这几日我受了些风寒,头有些痛。”
孟臣相将目光停在楚芷暮脸上,楚芷暮不敢抬头,只觉那目光像要穿透自己,要从心里揪出一个巨大的谎言来。
半晌,孟臣相才道:“这便好,芷暮,秋日来了,一层秋雨一层凉,你须得好生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楚芷暮听他语气已放缓,仍是不敢抬头,只答道:“芷暮多谢岳父关心。”
孟臣相叹了口气,说道:“孟贤她娘去世得早,可怜这孩子,今后我只希望你待她好些,我膝下无子,自是把你当儿子一样看待,你别辜负了我才是。”
楚芷暮心知肚明,定是岳父听到了些风声,来向自己示警,当下不敢怠慢,低头答道:“芷暮一定好好待孟贤。”
孟臣相眉头这才略略疏展,说道:“你下去休息片刻,今晚刘大人请太子殿下晚宴,邀我作陪,一会你换身衣服,随我去刘大人府上一趟。”
刘大人官居一品,与岳父向来不和,不知为何竟走到一起?
楚芷暮心思飞转,却万想不出个所以然,想要抬头去瞧岳父,却又不敢。
只听孟臣相说道:“我瞧太子很赏识你,几次在皇上面前褒扬于你!那日不知听谁说你喜下棋,便跟我想约你对弈一局,我已约他明日到家里,你今日且做些准备。”
楚芷暮答道:“是,芷暮知道了。”
孟臣相又道:“你那叫白展元的朋友,既考取了功名,却又不愿做官,这种朋友,日后还是少来往些好!”
楚芷暮哪敢分辩,孟臣相挥了挥衣袖,楚芷暮再行一礼,急急忙忙便退出了书房。
楚芷暮回到自己书房,白展元正在喝茶,见他垂头丧气,忙问何故。
楚芷暮连连摆手,将事情原委述了一遍。白展元哈哈大笑道:“嫂夫人机智过人,看来吿了你一状!”
“只好麻烦展元再传个话!”楚芷暮苦笑道。
白展元道:“出尔反尔非君子也,如此这般,只怕惹恼了那天仙般的姑娘!”
楚芷暮想了想,从一只屉中取出一把伞来,道:“那便将这伞交与她吧!那日让吴姑娘的那位朋友失了把伞,正好赔她!”
想来也无其它办法,白展元只好收下伞告辞而去。
未到申时,白展元便到了鼓楼,远远便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和一个丫鬟站在墙下。
他一眼认出那正是吴越,忙匆匆走上前去。
白展元忙伸手作揖道:“姑娘久等,我来迟了。”
吴越还了一礼,说道:“无妨,我们也是方才刚到。”
见只有白展元一人,吴越不由有些诧异。
白展元脸色尴尬,咳了一声,说道:“楚兄让我把这件东西交给姑娘,他家有点急事,抽不开身,不能亲自来一趟。”
说着便取出一件布包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把伞。
吴越顺手拿起伞来,只见这把油纸伞通体碧绿,上面缀着红色与白色小点,当下打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