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连连点头，一把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他的脸磨蹭着我的掌心，神色欣喜又宽慰：“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空空。”
“我，我不是。”我有些犹豫，想对他说出真相，却又担心他听了之后的反应，“其实，我真不是。”
我只能说这么多，只敢说这么多，因为我忽然没来由的怕，怕看到他弃我而去的背影，怕见他失望的神情。
“我知道。”他好看的桃花眼半开半合，目光却温柔似水，“空空，你要对我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
我要说我后悔了，后悔让你进了小雷音，后悔没拼命拦住你。
我要说我从没想过要你死，从没有！
我要说我想你，一直都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想到这一世我就变成了你。
可最后这些都没说出口，我只是流泪，眼前一片殷红，我抽噎着开口：“师父，别离开我。”
秃头怔了怔，抬眸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眼里清明透彻，倒映着一只金色毛发的猴子，身穿铠甲，满面血泪。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身纯白僧衣，两臂露出的肌肤白净细腻，再摸到脸颊，还是秃头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在你眼里，我是一只猴子？”我惊恐地想要退开，却被他按住肩膀，我挣扎着看他，“师父，你干什么？”
“空空，告诉我，天蓬都和你说了什么？”秃头神情转淡，语气不容置疑，“那是天帝和父神设下的计策，引你入彀，空空你万不可轻信！”
我眨眨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父神为何要害我？不就是他派我随你西行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连忙补充道，“是佛祖的计策，师父，天蓬说叫你别被佛祖骗了，他说，你早已成佛，还说你是为我才西行。”
我忍不住扑过去抱他，这是我这一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温暖的怀抱，我把头枕在他肩头，轻声地唤他：“师父，秃头，玄奘，金蝉子……别离开我，求你。”
胸口蓦地一痛，我奇怪地低头看去，触目一片悚然血色，玄奘一手正抓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而我胸前，还是一个圆圆的洞。
那是我的心，和上一回一样，被掏了出来。
不同的是，那只手不是白骨，而是一只指节修长分明的，男人的手，是玄奘的手。
忽然觉得心好痛，可是我已经没有心了。
我抬眼望着他，不解而受伤：“为什么？”
秃头笑了笑，却轻叹一声：“可惜你这一回没了火眼金睛，不然你该知道为什么的。”
“你不是秃头。”我对自己的抗死能力也是佩服得很，哗哗流血竟然还没死，“你是谁？”
“你说我不是，那我便不是好了。”
等一下，这台词有点耳熟啊！
“尼玛，黄眉！你踏马的干死我两回了！”我怒道，“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痴儿，竟尚未悟！”
秃头叹息一声，外貌在我眼中开始幻化，一片金光中，化作了菩萨的样子。
此时的我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栽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喊出最后的怨念。
“你妈的呀！”
眼前漆黑一片，我再瞧不见什么玄奘、菩萨、白骨，耳边只缭绕着一个清致悠远的声音，那声音像极了秃头，像极了我每每午夜梦回时念着的那个声音。
“我自来处孓然一身，我自去处心不染尘。佛心即我我即佛，灭佛何如灭我身。
“我身许佛，可佛障我目，那我便挖掉这双眼。我身许佛，可佛乱我心，那我便不要这心！”
第三卷 我来做悟空
第34章 第 34 章
我看了眼面前气势汹汹的一家人，心里是真忐忑，面上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双手合十，礼貌又客气地对他们讲道理。
“说了多少次住持不在，听不懂人话吗？跟妖精过日子过傻了吧？还不快滚！”
许家小哥哥是个白净的书生，脸早就哭花了，一个劲就知道流泪，根本听不进道里去。
他抱着一个才刚满月的婴孩，手上却没轻没重，一激动就把孩子弄哭，孩子一哭就嗷嗷地嚎。
可恨的是他那个姐姐跟姐夫，根本不管他，也不管孩子，一人手里一把刀，就只顾着跟我客气。
“你踏马的臭秃驴，赶紧把法海那个老不死的找来，不然我们拆了他的金山寺！”
我叹了口气，住持大和尚早跑路了，我上哪给你找个法海来呀！
看了眼他们身后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我只能继续劝他们。
“少尼玛废话，再不滚，小爷先收拾了这帮神头鬼脸，再宰了你们下酒！”
许小哥的脸白了一白，“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许姐姐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的小娃娃，赶紧把孩子抢了过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个没用的窝囊废，媳妇保护不了，孩子也想折腾死吗？”
我吃了一惊，捻着佛珠默念几句大悲咒，这等悍妇真是有辱斯文，缺少教化啊！
“几位要家暴奶孩子还是回家吧。”我垂眸淡漠地开口，“住持真的不在，你们就是烧了金山寺，也见不到活法海。”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许姐夫一拍大腿，立刻精神了，“烧！把这倒霉的金山寺给我烧了！”
“姐夫！”许小哥赶紧拦住，“烧塔，烧塔！娘子还在那里面呢！”
“哎妈呀，你这个弟弟真彪啊！”许姐夫恨铁不成钢地跟许姐姐抱怨，揪着许小哥怒斥，“那死秃驴说的你都信啊？弟妹一条长虫，怎么可能被压在塔下面？你脑袋长在脚后跟吗？”
我咂咂嘴，劝了一句：“确实不在。”
许小哥一家三口，连带襁褓里的小娃娃一时都转头看向我，他们身后闹哄哄的鬼怪们也一霎儿安静下来，攸地冲过来把我围在中间。
许姐姐揪着我的衣领，温温柔柔地跟我打商量：“死秃驴，你知道弟妹在哪，为什么不早说？”
我摊手：“你们也没问我呀。”
许小哥撇撇嘴，接过儿子，笑着踹了我一脚：“你他妈快说！”
我被踹得吐出一口酸水，捂着肚子呕了几声，抬手指着天上晃了晃：“她回天上了，她本来就是黎山老母座下弟子，历了情劫就要回去的。”
“回去？”许小哥一脸懵圈，“她回哪去啊？”
“我滴个神哦！”我皱眉，“当然是回天上啊！你是不是傻？”
“我……娘子她回天上了，她不要我了，也不要林儿了吗？”
我眨眨眼：“要不起要不起，讲道理，你儿子是文曲星转世，她却是钟山烛九阴的后人，你们都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妖……仙……神……魔？哎，反正不是一路！物种不同，没法交叉结合，懂不？”
许小哥哭丧着脸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喃喃地道：“娘子，你虽然总是打我，可我离不开你，也从没想过离开你，你回来好不好？回来……”
我在他跟前蹲下，拍了拍他肩膀：“你果然是个抖m，那个暴力女当年打得我呀……还有她妹妹也不是什么淑女，后来死的可惨，哎，也不知她们现在如何了。”
也不知她们现在如何，这一世，我还真有点想念她们。
我抬起头来，蓝天上有胖胖的云彩飘过，就像猪头的肚皮那么胖。
我站起来，踢了踢许小哥，冲周围所有人和妖说：“行了，今儿个就到这吧，都给我滚。明儿再来！”
许小哥“噌”地跳起来，抓着我胳膊晃：“老大，明儿能不能来一出断桥？我想见见那个传说中的白素贞呀！”
许姐姐也凑过来，热情地提建议：“我觉得还是孔雀东南飞，我跟相公可以来一回主角了！”
许姐夫也点头应是，其余的妖怪们也一个个地凑过来，纷纷对于明天的安排提出合理化建议。
“不如来长恨歌！”
“我说昭君出塞！”
“都不好，还是西施和范蠡呀！”
……
我抬手虚按了按，耐心地道：“都给老子闭嘴！明天是三打白骨精，谁演白骨精？”
一众人忽地后退，变作了一群猴子，呼啦一下就跑没了影。
一时间整片空地就又剩了我一个人，我摇摇头，这帮猢狲怎么胆子这么小？纵是两世不见，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他们？
转身走进金山寺的禅院，而随着我步步走近，禅院的景象也渐渐幻化，一点点地变成一片桃花林。
林中桃花盛开，小溪涓涓穿流而过，清风徐来，花瓣随风散落，纷纷扬扬地飘得漫天都是。
我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拿到近前细细地看，可两眼焦距却有些不稳，目光落在桃林尽处的一泓深潭之上。
对面山峰上一挂瀑布倾泻而下，白虹飞泉，好似帘帏挂在山上一般。
定睛看去，水帘后面隐隐约约便是一个洞口，还有什么在闪着金光。
“水帘洞吗？”
我念动法诀，脚下升起祥云，拖着我悠悠然地向前而去，到了瀑布外那洞口处，向前纵身一跃，果然里面无水无波，脚下踏着的不就是那座铁板桥么！
转头，桥边还是那个石碣，“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我微微含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既然是水帘洞，那这山便是花果山无疑了。
既然是花果山，那我果真就是那只猴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日更真是不容易啊，给自己打个电话，yeah！
第35章 第 35 章
山中不知时日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似乎就是伸个懒腰的功夫，世间的人事轮转已几起几落，眼见着城里街上一派繁华景象，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又回到了长安。
如果西行是一场梦，那长安就是梦开始的地方。
美梦或者噩梦，都始于今晚。
我潜入皇宫，隐于暗处，静静地窥着那个人，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心思流转。
李世民，这一回，我帮你守着你的梦，免得那自作聪明的老龙王再来求你救他。
守住了你的梦，我也就不需再梦西游了。
我藏身在御书房的屏风后面，桌案前的唐皇正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神色严肃，时而停下思索，时而运笔如飞。
偷偷看过去，总觉得这人看着面善，我想了一下，干脆化作一只飞蛾悄悄地飞到他跟前。
笔直挺拔的身姿，俊逸出尘的眉眼，除了一头如墨般的乌发被木簪松松挽着看起来有些违和，这人换上僧袍就是活脱脱的秃头呀！
我有点激动，激动之下翅膀扇乎的频率就有点快，刚巧我又在他案头的油灯罩边转悠，这一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秃头，不是，皇帝也没含糊，直接上手一巴掌就把我按在桌上，还碾了几下。
妈个鸡！
这特么绝壁不是皇帝，这就是死秃驴 ！死秃驴绝对是故意的！
我被碾得全身酥软，恨不能张嘴浪上两口，可飞蛾都是哑巴，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我有点后悔，刚才怎么没变只蚊子，被摸得这么爽，应该直接插他一把，搞出血来就对了。
诶，对嘛！现在变也不晚！
于是，我就从一只被碾得稀巴烂的飞蛾摇身一变成了一只蚊子。
我试了一下，抬头把嘴上的长刺挺了挺，试着集结全身的力气让它硬起来。然后找到他手掌上一个看起来软和的部位，直接刺了进去。
借着刚才飞蛾身上的汁液，我的长刺顺滑地进入他体内，我分泌出液体，在他肌肤表面涂抹了一下。
我的□□里含有阻凝和麻醉的成分，这样他的身体就不会感知到我的存在，或者说不会立刻感知到。
第一次这样做，我还是有点紧张，一股暖流涌进了嘴里时，我更是吓了一跳，想要偏头避开，却忘了自己身体还有一部分插在他身体里。
险些把嘴掰断！
我脸上一疼，鲜血早就灌了进来，我被呛得差点窒息，赶紧调整了一下呼吸和体位，挺起身体迎接这波新鲜粮食。
我正陶醉在他美味的汁液中，忽然发现翅膀扇不动了，紧接着全身都是被挤压的疼痛。
灭顶之灾，我想也不外如是。
只是比起被人插眼挖心，好像还不算太难接受。是我底线越来越低了吗？
一瞬过后，我听见皇帝的声音响起：“爱卿你来了呀？啧啧，这死蚊子竟然叮了朕的掌心，痒死了！你看你看，都是血。”
啧啧，这肉麻的撒娇口气是什么鬼啊！
我念动隐身诀，死蚊子便从他手掌上消失了。
“陛下，擦一擦吧。”
男人的声音清冷却富有磁性，我忍不住凑近了细看，容貌虽不甚出挑，却足够耐看，尤其是那身气度，竟隐然有一种随时就要羽化登仙的感觉，让我想起了曾在天河见过的某人。
只是，某人霸气凛然更多些，这人却更雅致脱俗，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值得他记挂一般。
他认真地擦着皇帝的手掌，细细地摩挲着，那处血迹早就不见了踪影，他却还嫌不够似的，拉着那只手到了面前，竟微微低头吻了上去。
我简直目瞪狗呆！
皇帝当然也是一样，和秃头极其相似的一张脸此刻涨得通红，惊讶得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他有心抽回手，可刚要动作手却被抓得更牢。
“爱……卿？”
对面男人抬眸，眼中尽是笑意，他根本未打算就此放手，反而伸出舌尖在皇帝掌心轻轻扫过。
湿凉的触感仿佛引爆了皇帝体内压抑许久的喧嚣，我眼睁睁看着他把男人揽入怀中，就势打横抱起，笑着往内室走去。
男人眼中闪过狡黠，双手环住皇帝的脖子，整个人凑了过去，在他脸颊印上一吻。
“陛下，你叫臣入宫不是说有要事相商吗？”
“没什么事比你还重要。”皇帝嘿嘿一笑，“让朕先好好琢磨一下。”
男人羞涩一笑，靠在他胸前红着脸不说话。
接下俩人在内室里被翻红浪，完全当我不存在。
虽然我对于他们而言确实是不存在的，可这也，太、过、分、了！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秃头投胎做了皇帝，还搞起了心腹大臣，这叫人情何以堪啊！
看这俩人爽的，我就觉得这趟是来对了，必须把那件事做了，必须不能让泾河龙王被砍头！
然而，梦斩龙王的是魏征，他长什么样我都还没见过。
时间也差不多了，难不成这一回魏征没进宫？或者，老龙王没来找皇帝求救？
我靠在龙榻边上，一边盯着俩人深耕细作，一边琢磨着要不要分个身去找一找魏征。
然后我就听见了皇帝怜爱到极致的低声呢喃：“玄成，朕的玄成……”
妈呀，下面这位就是魏玄成？我擦擦擦擦擦亮慧眼呀！
这特喵的必须阻止，要不一会他被搞得脱力，我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发叫他清醒着不去做梦杀人！
我一着急，索性扑上去把那个皇帝直接给揪出了床帐，又在他震惊的眼神里，顺手给魏征施了个定身咒。
“放心，他不会有事。”我附在他耳边轻声宽慰，“你也不会有事，我只想请你去我家坐坐。”
说完，我直接扯掉床帐把他整个裹了起来，扛在肩膀上就跃到了殿后的花园里。
更深露重，宫人早都歇息去了，我扛着他并没惊动到什么人。
等我驾起祥云往花果山赶，转头却瞧见一条黑龙钻进了皇帝的御书房。
我心头一沉，还未及反应，就见御书房里血光一闪，紧接着黑龙又自正门游弋而出。
天上雷声滚滚，黑龙翻腾着发出一声吼叫，却引来更多雷声。
我急急地按落云头，回到御书房的内室查看。
那宽大的龙床上，魏征死不瞑目。
身上的皇帝挣扎了一下，被我死死地按在床帐里不能抬头，不满地叫了起来。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叫他瞧见这个场面，不能让他知道魏征死了。
外面终于下起了暴雨，我给死去的人合上眼睛，可抬手，那双眼还是睁开。
我猛地后退两步，心中惊疑不定。
门外暗沉的天空，传来一阵阵龙吟。
该是得意坏了吧？
我不知道这结果到底是不是我想要，或者说是否正中下怀，可我却没有想象中应有的如释重负，反而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这段因果被我毁了，那接下来又会怎样呢？
我是不是又选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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