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玉扭过头,疑惑地看着路程。
路程盯着桌上的照片说:“三年前,我还在银行学校上学,我爸开车带着我妈,我弟到学校去看我,走在路上遇上了车祸,车毁人亡,他们三个一块儿走了,就剩下了我一个。”
张美玉惊呆了,一家四口,三个人共赴黄泉,这样一个人间惨剧怎么会出现在阳光灿烂的路程的身上?
她端详着桌子上的遗像,无法想象三年前路程是怎么这个悲剧中走出来的。
张美玉的心缩成了一团,扭头再去看路程。
路程的神情悲哀得让人心疼。
她一句话没说,只是紧紧地攥住了路程的手。
路程伤感地对张美玉说:“我很想他们,不知道他们每天是不是也在想我。”
张美玉的心都碎了,她仰着脸,对路程说:“他们当然也在想你,希望你每天都能过得开心,快乐。”
说着话,张美玉的眼泪流了出来。
路程伸手抹去了张美玉的泪水说:“我其实很没有出息,我害怕回到这个家,一进门就让我想起我爸,我妈还有我弟。那时候,我们家多好啊。每天晚上,我和我弟写作业,我爸看报纸杂志,我妈干点家务活,时不时地给我们父子三人倒杯水,削个苹果……”
路程的眼神慢慢地温暖起来,张美玉也轻松了许多。
她伸出手,想摸一下路程受伤的脸,可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她不敢。
路程又抓住了张美玉的手,伤感地说:“我其实没有外表看来的那么坚强,我常常感觉到很孤独,这几天,我住在家里,难受得都要疯了。”
张美玉动情地说:“你怎么能孤独呢?只要你愿意,我愿意陪你一辈子。”
“我就知道,老天不会对我太残忍,让我在芸芸众生中发现了你。”
张美玉抬头看着路程的脸,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她诧异地说:“路程,你撒谎了,你的脸不像是摔的,摔伤不是这样,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和谁?为什么?”
路程瞒不过去了,索性对张美玉说:“好吧,我告诉你,是徐磊,我把一切都告诉徐磊了,他气疯了。”
张美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能够想象得到徐磊愤怒的样子,但她实在没想到徐磊会把路程打成这样,可她也怕徐磊受伤。
她慌忙问“徐磊受伤了吗?”
“没有,我怎么忍心打他呢?让他出出气也好,毕竟我好像就是有愧与他。”
这句话说到了张美玉的心里,她对路程说:“其实,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徐磊,虽然我并没有给他任何承诺,但是他很单纯,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在他的眼里,身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咱们俩个这么做,的确对他打击很大。”
“我知道,我第一次见徐磊是在我的宿舍里,我当时就觉得他非常像我弟弟,特别是笑的时候,很可爱。所以,他打我几拳就打吧,我们以后还得面对他,等到他气消了,我们还是好兄弟,你们还是好朋友。”
路程的话,让张美玉满意极了,她对路程说:“看来,我的眼力不错,你很豁达,徐磊一定能原谅我们。好了,不说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买,打包回来吃。”
“不用了,我做的打卤面,虽说味道不一定会很好,可总比出去强。”
第54章 云烟
这是一个幸福的夜晚; 路程舍不得张美玉走。
他对张美玉说:“这三年多来; 我们家这套房子只有我偶尔回来住住;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 特凄凉。可今天; 我觉得很温暖; 不过,你还是走吧,不要惹你妈生气,我送你。”
“不用,外面很冷; 你的脸……”
“没事儿; 黑夜就是遮羞布,刚好没人看见我的伤疤; 省得我难堪。你不知道; 我这两天没敢出门,就是第一天回来的时候; 买了一大堆菜,足够我足不出户生活一周; 刚好今天你来了; 我也出去透口气。”
两个人锁了房门; 往公交车站走; 张美玉对路程说:“明天我来给你做饭。”
“真的吗?那太好了,可你会做饭吗?”
“会啊,怎么不会; 我会西红柿炒鸡蛋,炒青菜,简单的几个菜还是应付得来的,不过你放心好了,味道还不错。”
路程幸福地憧憬着“我要是跟你有了一个家,你做饭,我刷碗,多好。”
张美玉看着路程那像孩子一样快乐的脸,希望自己能够一辈子和路程在一起。
不到十点钟,张美玉就进了家门,本以为妈妈会夸自己两句。
可没想到的是一进门,妈妈就说:“美玉,你跟妈说实话,你最近回来这么晚,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
“没有呀,我不是给你请假了吗,我去看我同学。”
“行了,你可是妈养大的,你是不是撒谎我能不清楚吗?你就说实话吧,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要是谈恋爱的话可一定得先告诉妈,妈妈并不反对你谈恋爱呀,你至少得让妈妈知道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吧。”
张美玉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跟妈说实话。
不说吧,晚上就出不了门,根本没机会见路程,说吧,这才跟路程几天呀,万一再吹了的话,也太没有面子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对妈妈说:“妈,我总得有个同学朋友吧,我就是谈恋爱,也得有个过程吧。如果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我以后还怎么跟人交往,现在不是封建社会,女子必须待在绣楼里,我不是还要上班吗,那我就可以我有社会交往啊,你放心好了,我以后一定早点回来,不让你操心。”
这番话的确把妈妈绕了进去,不过她依然坚持地对张美玉说:“美玉,你要真谈了恋爱,一定得告诉妈,至少,我可以替你把把关,你还小,很多道理你不懂,女孩子一定要矜持,不能太主动,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妈妈用一辈子验证了这个道理,不希望在你们姐俩身上再发生同样的悲剧。”
张美玉愣住了,她一下子明白了妈妈的苦心,刹那间,她对妈妈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也对自己这段日子来的举动产生了怀疑。
难道自己对路程太主动了吗?妈妈的人生悲剧会在自己的身上复制吗?
那一年,机械厂的技术员张海洋准备结婚了,准新娘是同单位的会计苏月。
星期天一大早,张海洋和苏月欢欢喜喜地前往供销社买结婚用的洗脸盆、枕巾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两个人付了钱,正要出门,迎面碰上了同单位的王晓萍。
王晓萍进厂不久,是厂办的小办事员。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亲亲热热的恋人,心里涌起浓浓的醋意。
张海洋是她进厂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她一直倾慕的对象。
第一天进厂报道,王晓萍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在办公楼的大门口碰见了张海洋。
张海洋戴一副眼镜,说话有浓浓的江浙口音,最惹人注意的是他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竟然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师傅,我是来报道的,人事科在几楼啊?”
“刚来的吧,三楼,上楼梯,朝左拐,第三个办公室就是。”
“谢谢您了。”
“不用。”张海洋说完,扭身走了,可王晓萍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
后来的几天,王晓萍一直在厂里寻找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小伙子,可是一无所获。
怎么会呢?明明穿着厂里的工作服,怎么可能找不见呢?
王晓萍是一个执着的人,她开始在职工大会,职工食堂仔细地搜寻这个有着一头乌黑头发的年轻人。
一天下午,她走过厂里的大操场,很偶然地朝里面望了一眼,竟然发现她一直寻找的那个人正在操场上打球。
他穿一身蓝色的运动衣,纵身一跃,一个腾空,把球准确无误地投进了篮筐,迎来了四周一片喝彩声。
王晓萍看不懂篮球,可却觉得这个小伙子的身姿特别得矫健,潇洒,就像一阵风,刮进了自己的心里。
王晓萍不走了,站在操场边喝彩,等到张海洋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走了上去。
“你好,你还记得我吗?那天在办公楼前,我向你问路来着。”
张海洋一脸茫然,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来报道的。你好,我叫张海洋,一车间的技术员。”
“我叫王晓萍,现在在厂办打杂。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你,你的球打得真好。”
“哪里,你过奖了,我的水平连厂里的篮球队都进不了,就是个爱好而已。”
王晓萍没顾上跟张海洋多说几句话,张海洋就被同伴们叫走了。
王晓萍微笑地看着张海洋的背影,觉得今天是最快乐的一天。
从此以后,王晓萍有事没事就往一车间跑,甚至在职工食堂里等候与张海洋“巧遇”。
然而很不幸,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最残酷的现实,张海洋竟然和会计科的苏月是一对恋人。
王晓萍痛苦地看着张海洋和苏月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向身边的人打听这两个人的事情。
“苏月和张海洋在谈恋爱吗?我怎么觉得这俩人老在一起。”
“可不是吗,苏月和张海洋是同乡,两个人好了很久了。”
王晓萍听到这句话伤心极了,怎么自己看上的人已经有女朋友了,这也太残忍了。
这段日子,她已经把张海洋的事情打听清楚了,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工业大学的毕业生,学机械的,未来一定是厂里的中坚力量。
王晓萍正打算接近张海洋,怎么偏偏就冒出了个苏月。
王晓萍是个不服输的人,她就不信自己比不上苏月。
可是更残忍的事还在后面呢,她还没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就眼睁睁地看见这两个人开始采买结婚用品了。
这个打击太大了。
王晓萍是个相当挑剔的人,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上,好不容易发现了张海洋,可人家就要成了苏月的新郎。
当天晚上,王晓萍躺在宿舍里辗转反侧,最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第二天,她照样按原计划去找张海洋,还特地跑到会计科去结交苏月。
张海洋是一个性格谦和的人,看见王晓萍依然是客客气气。
王晓萍可是厂办的办事员,她有很多借口可以接近张海洋。
张海洋觉出了王晓萍的过度热情,可又不好给人难堪,就一直在敷衍着王晓萍。
一天晚上,王晓萍在女工宿舍楼里转了一圈,看见苏月在水房洗衣服,就兴冲冲地去找张海洋。
正是腊月天,窗外的冰凌晶莹剔透地挂在房檐上,可王晓萍勇敢地脱掉了身上的棉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呢子外套,还没走到张海洋的宿舍门口,就打了个哈欠。
王晓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张海洋打开了门,看见俏丽的王晓萍很惊奇,可还是让她进了屋。
屋里的大铁炉子烧得红通通的,总算让快要冻僵的王晓萍缓了过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张海洋希望王晓萍快点走,可王晓萍就是不走,她要在这儿等苏月来。
很可惜,苏月一直没露面,张海洋对王晓萍说:“天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该休息了。”
人家下了逐客令,王晓萍不得已地站起身告辞,刚一走到门口,寒风迎面扑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张海洋见状,急忙说:“你穿得太薄了,这样回去会感冒的,要不,你穿上我这件棉大衣吧,外面太冷了。”
王晓萍喜出望外,穿上张海洋的大衣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晓萍穿上这件大衣去上班,办公室里的人好奇地问“怎么回事?穿这么件衣服,不臭美了?”
“臭美什么呀?我感冒了,这件衣服是我们家最厚的一件棉袄,我也就不管好看不好看了,先穿上再说。”
“也是啊,今年的冬天多冷呀,保暖要紧。”
刚上班没一会儿,王晓萍穿着这件大衣去财务科报销差旅费。
报销差旅费是假,找苏月是真。
第55章 云烟
见了苏月; 王晓萍热情地说:“苏月; 今天可真冷呀; 我都冻感冒了; 你也得穿厚点。”
苏月对王晓萍说:“呦; 你怎么穿了这么一件棉袄?”
王晓萍“羞涩”地一笑说:“暖和就行。”
王晓萍的神情让苏月莫名其妙; 紧接着她就无法淡定了。
这件棉袄怎么这么眼熟,褐色的毛领子,隐约可见的羊羔毛的内里儿。
这不是张海洋的棉袄吗?
苏月的心里咯噔一下,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月一边跟王晓萍搭话一边仔细地观察棉袄上的最后一个扣子。
张海洋棉袄上的最后一个扣子; 是自己缝上去的; 当时没有蓝色的线,就勉强用了黑线代替。
要是王晓萍身上的这件棉袄最后一个扣子也是黑线的话; 那她穿的一定是张海洋的棉袄。
苏月真的看见了黑线缝的扣子;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王晓萍不管她,自顾自地说:“昨晚在朋友那儿待得晚; 顺势穿了他的棉袄,你还别说; 这男式棉袄就是暖和。”
“你对象吗?”
“就算是吧。”
苏月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下; 有点晕; 她慌忙用手支住头; 对王晓萍说:“发票放这儿吧,下个礼拜才能办好。”
王晓萍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月,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对苏月说:“那行,我走了。”
王晓萍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苏月悲痛欲绝地坐在办公室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想去问问张海洋,可王晓萍都把张海洋的衣服穿身上了,而且王晓萍亲口承认穿的是对象的衣服,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苏月渐渐疏远了张海洋。
张海洋百思不得其解,他去找苏月,苏月很冷漠地说:“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有对象了。”
张海洋气愤不已,觉得苏月玩弄了他的感情,从此以后,他就对苏月视而不见。
没多久,苏月就离开了单位,去了平南的一家企业。
苏月走了,王晓萍走进了张海洋的生活。
后来的事情就像千千万万个男男女女的故事一样。
张海洋和王晓萍结了婚,两个人生下了张美云、张美玉。
然而有一天,张海洋出差,正好去了苏月的单位,两个人在厂里不期相遇。
张海洋看见苏月,一下子想起了两个人几年前一起采买结婚用品的情景,他感慨地对苏月说:“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几年都过去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苏月淡然地说:“好,很好。”
苏月的冷漠触动了张海洋,他笑笑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们有缘无份,你爱人他好吗?”
苏月听了这话,气愤地对张海洋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有爱人,你一个人背叛我还不够吗?难道我还得再找一个人来捅我一刀吗?”
张海洋莫名其妙地说:“苏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当年可是你背叛的我,我们都准备要结婚了,你却又找了新的男朋友。”
苏月冷笑一声说:“行了,你别说了,是你背着我和王晓萍勾搭在了一起,还好意思这么说。”
张海洋气愤地说:“你胡说什么,我和王晓萍走在一起是你调离咱们厂之后的事情,你怎么能用勾搭这个词?”
苏月这些年的怒气喷薄而出,她对张海洋说:“你真虚伪,敢做不敢当,王晓萍都穿上了你的棉袄,你还能说是我调走之后的事吗?”
张海洋蒙了,他不知道什么棉袄不棉袄的,可是他却听出了当年两个人之间的巨大误会。
“苏月,你告诉我,什么棉袄?我怎么不知道呢?”
“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它干什么?”
张海洋不依,非要苏月说清楚。
苏月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海洋。
张海洋听了,气得浑身发抖,他简直想不到和自己同床这么多年的王晓萍竟然这么阴险。
他悲哀地问苏月:“那么说,你当年压根就没有男朋友?你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苏月哀怨地看了张海洋一眼,扭头哭了。
张海洋的背叛深深地刺痛了苏月的心,她觉得男人都不可信,她也忘不了张海洋,她要用她的青春来祭奠曾经和张海洋在一起的美好日子。
张海洋从平南回来的当天就质问王晓萍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王晓萍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这件陈年旧事又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