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道通往下辈子荣华富贵的桥?
“别傻站着,打120!”
……
秦抒出了一身的汗。老年人和年轻人的生命终究是不一样的,那男人求生意念强烈,身体底子极好,她很快就让他恢复了意识。可是,这条衰弱的生命已经老态龙钟,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见到起色。
愣在一旁的女医师见状拨开人群,“姑娘,你休息会,我来。”秦抒从善如流,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个胳膊,退到人群边缘。
救护车呼啸而来。秦抒舒了口气,走回大堂,到柜台前拎起捆好了的三副药。
“秦小姐?”
秦抒一个激灵。孟颐川,他怎么在这?
“孟先生,你好你好。”
“秦小姐接受过医疗培训?”他双手抄着裤兜,倚在柜台前,一副悠然闲适的模样。要不是他背后那两个老远捂着嘴巴两只眼睛直冒星星的小姑娘,秦抒也猜不出来,他就是这家中医堂的幕后老板。
误打误撞,她进的居然是孟氏宜山集团的下属药堂。她想起来,宜山的确是有做医药的,这么个庞大的集团,触角伸到了各个行业,其中做出名堂的还属医药酒店服装和奢侈品牌。隋雨溪还曾经对宜山的中医院赞不绝口。
“哪有,家里人会一点,就教给我了。”秦抒闭口不谈她的家庭,“孟先生别来无恙?原来今天下来视察的是您,我说那些医师们的嘴角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还好。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今天既然这么巧,不如我来请秦小姐吃顿饭,也不枉费韩先生介绍我们认识的一番好意。”
“孟先生的热情我心领了,可是朋友生病,我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不管。有缘再见吧。”
孟颐川目送着秦抒的身影一点点缩小,融化在深冬的雾气里。
他的眼前浮现的,却是讲演当天女孩如同一泓潭水般平静的眼神,是韩家宴会上得体的举止,是她胸前曾经戴着的一条蓝水晶项链。
良久,他眼中的迷雾散去些许,有几分光彩突破重重迷障,在眼底闪耀。
市中心某商务大厦。
沈渊倚在转椅的靠背上,眸光聚焦在手机屏幕中的一个小点。
孟氏旗下的中药堂。她病了?还是她那些视如生命的朋友病了?
孟氏……韩家新年宴会上的惊鸿一瞥,他记忆犹新。唇边的冷意越来越浓郁,他把手机甩到一边。呵,孟二爷。可惜如今你活在自以为灿烂的阳光下,实际上,只不过是我施舍给你的白炽灯光。
不动手,只限于三年期限。三年新丧已过,该动的杀戒,总是要动的。
或许孟颐川以为自己一只脚可以踩死横在路上的蚂蚁。不过实际上,他才是被人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白蛾。
沈渊站起身。是时候去看看他的女孩了。
第四十九章 设计
韩因朔在遭遇骨折和截肢之后,一蹶不振。据传,韩敬元震怒,此后因为情绪波动过于剧烈,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堪堪恢复过来。
对于一向连目标都是利用儿子夺取财产继承权的韩敬元而言,这个韩因朔,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
阿淮跟秦抒一直保持微信上的交流,阿淮常常主动问起秦抒的近况,这让秦抒很是惭愧。毕竟自己问候她的次数,显然没有她主动联系的次数多。
这也许就是这么多年来,虽然交际甚广,但是交心的朋友极少的根本原因吧。
三月初,离中秋节还有两天。这天夜里,整理完了所有的材料,秦抒念起半个多月没有见面的阿淮。毕竟是自己救下来的人,她不忍心阿淮再受苦难。秦抒给阿淮打了个电话。阿淮在那头抽噎不止,秦抒这才知道,韩因朔居然已经残废了……她心疼地安慰阿淮,这种复杂的心情,不是当事人,他人实在很难体会。
在秦抒的劝导下,阿淮勉强止住哭声,邀请秦抒,第二天到她租住的一个小出租屋里来看看。韩因朔已经靠不住了,即使他是她一切糟糕现状的罪魁祸首,可是秦抒看得出来,阿淮似乎心里是爱他的。现在韩因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这个养在家外面的女孩?
……
阿淮住的地方很偏僻,在市郊,倒是离大不远。四十平方不到的房子,昏暗的环境,糟糕的采光,楼下时不时窜上来一股恶臭。
秦抒整洁惯了的,看到这样的景象,虽不至于恶心,但是心里委实膈应得慌。
阿淮已经有点显怀了,可是孕期的身体,依旧骨瘦如柴。她跟秦抒道歉,说自己身子不方便,最近一直不舒服,要不然怎么样也要去外面挑个好地方,好好聊聊的。秦抒心疼还来不及,哪还会在意这些。
孕妇的情绪波动很大,稍不注意,自己就会跟自己过不去。秦抒还注意到阿淮的脸色很差,一点点的血色都没有。她关切地问了一句,只见阿淮的眼泪倏地成串成串掉落下来。
“秦抒,我想我爸爸……”一句话,戳了秦抒的心。
阿淮讲过,父亲因为不堪重负,无颜面对家里的老老小小,更无力偿还债务,索性自己了结了自己,一走了之,做个彻彻底底的甩手掌柜。可那也只是一笔带过,秦抒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体会,只是同情和唏嘘罢了。
可是这一次,在情绪极端低落的情况下,阿淮讲出来的细节,一字一字震撼到秦抒的肺腑,疼得发颤。
“我爸爸非常疼我……那一阵家里已经顶不住了,他把房子抵押出去,自己给别人没日没夜的打工,还要想尽办法去求那些债主宽限我们一些时日……他就算是苦到了连口饭都不敢多吃的境地,也不忍心让我为了这些事操心……可是这怎么可能?”
……
“我还记得他生前最喜欢我送给他的一件礼物,是一把小扇子,扇面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亲手画出来的,我们一家四口。他一直一直带在身上,就像带平安符护身符一样……”
……
“我妈妈在他去世之后精神状况就不好了,时常犯病,嘴里念念叨叨都是我爸爸对她的好……她不相信我爸爸会自杀,即使是在精神崩溃之后……”
……
秦抒听着,经脉里的浊气在逆流,顶进肺腑之中,将她的理智淹没。同是天涯沦落人,秦抒感觉到脸颊上一阵冰凉,伸手去摸,居然是泪水。
这就是感同身受吧。
秦抒有了一点点冲动。她不想再憋着了,她想告诉眼前的女孩,自己和她是一样的,是平等的,都遭遇了命运的虐待。
“阿淮,我父亲同样死于非命,母亲同样身居混沌。我比你更可悲的是,我连是谁害的我父亲,都一无所知。”
阿淮垂着头,眼泪一滴滴的拍打着坑洼的水泥地板。可是她深埋的眸光中,一缕诡异的色彩倏忽划过。
她记起那个人的叮嘱。
“秦抒几年前父亲应该是失踪了,生死未卜。母亲在精神卫生中心附属的疗养院。这都是我在韩昀身边偷偷打探出来的。一定要设法引起共鸣,她如果交代了什么,就是我们的机会。记住,抓住秦抒身边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否则,你所谓的复仇,可能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秦抒……谢谢你,你愿意把你的故事也告诉我……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吧?”
第五十章 绝望与悲悯
秦抒:“当然,我们一直一直会是好朋友。”
阿淮欣慰而满足的笑了。可是没过多久,这笑在唇畔又演化成了苦涩的弧度,她埋首:“如果不是韩家,我如今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样子。”
秦抒抬眸看她。
“都是韩家害了我,把我拖进这个无底洞……我现在几乎没有生存能力,还怀着孩子……可是我已经不想打掉他了……”
阿淮声音颤抖,满溢着痛苦和忍耐,秦抒心里却小小的起伏了一下。
“当初害你家破人亡的,就是韩家?”
“……是。是!就是他们……刚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我想办法得到了消息。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依旧是市数一数二的贵胄,而我……丧家之犬罢了。”
秦抒心里的不对劲更深了一层。
她之前讲的那个故事,秦抒还记得。债务,家道中落,迫害,落井下石,横死,流落街头……既然如此确定是韩家的所作所为,为什么当初她不讲清楚,而是说有众多冤家仇人?是不相信秦抒么?如果确实是韩家所为,那她接近韩因朔,真的只是因为富家公子对她好,救助她生活么?
秦抒开始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你是怎么认识……韩因朔的?”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韩家的人……他告诉我他叫尹朔。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原来是不小心爱上仇家的男人?这情节,有一些些狗血。
秦抒不想掺和别人家的家事。她移开目光:“来,我们换点轻松点的话题。”谁知道眼光落在床头柜下,一张露出的医院检查单上。
秦抒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她状似无意地问:“你最近有去做产检吗?”
阿淮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神色如常:“我是按时产检的,最近没有去了,没到时间呢。”
秦抒点点头:“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你既然选择把孩子留下,那他的健康就是最重要的。”
阿淮郑重答应:“我当然明白。”
……
秦抒告辞,没让阿淮送,自己一个人走出了这个狭窄阴暗的老旧小区。一边走着,她一边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变了,她没能及时跟上周围人的脚步,所以只能一个人瑟瑟发抖呢。
仇恨或者金钱究竟能把一个人重塑成多么偏执的样子?她没见过,也更加不想再见到。如果一切达成目的的前提都是不择手段,那还有什么情感是可以放手去相信的呢?
她回忆起初见,那个光彩亮丽的烟熏妆女孩儿。给她最普通也是最温暖的关爱,一件外套,改变了两个人的轨迹。
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她而言,意义陡然增大了呢。秦抒百思不得其解。
“查清楚这个小区里都住了什么人。”沈渊交代给一旁的徐宴,“她见过的人,我要逐一审查。”
徐宴沉声应是。这位秦小姐对于渊哥,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比他手中握着的枪还重要了。
……
秦抒看着手机上阿淮发来的消息。照例是一些日常的聊天和问候。她反常地没有回,只是把手机扔到床上,仰躺着,发呆。如果不是阿淮的问候,她还想不起来今天是中秋呢。
隋雨溪去忙案子了,田荧琪为了团圆一回,昨天就赶回家里去过节了。秦抒自己果然只能活得更粗糙。
阿淮又发了条消息:秦抒,我去洗个澡,二十分钟后给你打电话。
秦抒不置可否,打电话,打吧。中秋节的问候,多她一个不多。
可是二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一小时过去,一个半小时……到了快两个小时的时候,秦抒坐不住了。洗澡不用这么久的吧,她是忘了,还是……
秦抒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果然还是非常担心她的。站起身来,拨通电话,窗外的月亮清辉万里,一派典雅娴静之气。大都市里难得的一个响晴之夜,云絮轻薄到看不见,只剩下一轮银盘挂在中天,一览无余。
电话响了十六声,无人接听。秦抒皱眉,重拨过去。
这回响到第十声的时候,终于有人接起来了。可是,没能出声。秦抒满腹诧异,还没来得及开口唤一声阿淮的名字
“臭娘们,给我闭嘴!”耳光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送过来,秦抒一个战栗。
“你们放开我!韩家的走狗,一个个手上都沾了血,非要把人赶尽杀绝不可吗?啊!”
“让你还有嘴说!找你这婊子找了个把月了,终于能在这揪出你来。你那不争气的老子,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
“你们不得好死!”
“呦,不得好死?老子还真在这告诉你,老子办过的事操过的女人多了去了,听说过几年前的大律师秦连江么,死在老子手下,一声都不带吭的!”
……
秦抒再也听不进去哪怕一个字。
秦连江……秦连江。
他们刚才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反复在记忆里回想,挖出来填回去,那一句话如同诅咒,在脑海徘徊。
韩家的走狗……秦连江……
父亲神秘失踪,杳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卷宗口径空前一致,警察局盖棺定论……
可是那块失而复得的黄龙玉,是父亲多年来随身携带着的……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秦抒猛然站了起来,血液不及供应大脑,眼前霎时一花。就在这一花的功夫,秦抒听见一声惨叫:“啊!我的孩子!”
就是这一声惨叫,让秦抒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沸腾的血液发昏的头脑狂躁的心跳,在一秒钟之内冷静了下来。甚至,冷静到一阵阵的发冷。
“你们放了我,求求你们……我要救我的孩子,我流血了,救命”
秦抒的手机贴着耳朵,她听见了阿淮声嘶力竭的喊出来的每一个字,可是她又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清,眼神清冷到残酷。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恢复平稳的搏动,一声一声,像是一潭静水之下无力涌动的泉眼,根本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此刻,平静得可怕。
电话在下一秒挂掉,秦抒目光落在手机上“结束通话”四个字,半晌,一缕讽刺的笑在唇边划过。
她不紧不慢地换了衣服,不紧不慢地拿了钥匙背好包下楼,唯一意外的,就是停在小区门口的宾利。
“你来干什么?”
“想来看看你。”沈渊降下车窗,看着她的神情很专注。
“我现在没心情应付你的来访,我要出去一趟。你请回吧。”
“你要去郑淮家,不是么?顺路,我送你。”
……
秦抒没有郑淮想象的那样,冲上楼,撞开门,掐住那些流氓罪犯的脖子,歇斯底里。她的脚步甚至是闲适的,很舒缓,很轻松,但是这其中包含着的一股难以言说的绝望和痛苦,却不是常人能够发现得了的。
沈渊发现了。他紧跟着她上楼,秦抒在此刻没有固执地跟他理论不能接近自己这件事,而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他想探知她的一切。
秦抒推开门,眼神无波无澜,径直走进客厅。意料之中的,她看到阿淮的剧烈挣扎,看到了血色,还看到那些虎背熊腰粗鄙至极的男人。
阿淮看到了沈渊,那些“韩家走狗”同样看见。在秦抒看不见的角度,沈渊的神色是极冷的,眸光如同玄铁利刃,一刀就能刺入对手的心脉。怪不得这世上猫猫狗狗遍地都是,但只要听到沈渊名号,闻风丧胆。
“秦抒,救我,救我……”
阿淮满面泪水,身下都是血水,头发蓬乱,面无人色。怎么看都让人震撼,迫人疼惜。
可是……
秦抒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她身前,慢慢地蹲了下来。
“阿淮,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帮你你才满意?”
郑淮的瞳孔顿时一缩,脸上的肌肉微微紧绷:“秦抒,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渊,能不能先帮忙把这些小喽啰清理一下?”
“沈,沈渊!”那些“韩家人”再没有刚刚的蛮横霸道,腿一个个都软得没了筋骨,甚至有人跪了下来。
“渊哥,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渊哥,我们只是收钱办事……”
郑淮一咬牙:“你们在说些什么?”
“阿淮……我现在真的很害怕,你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是所有可以利用的都可以拿来用了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身上,有什么你可以利用的?我真的很想说,你尽管拿去,我不要你的一分回报。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好朋友的吗?”秦抒的眸光里,带着一股佛家的悲悯意味。
“不,秦抒你听我说……”
“我想问问你,究竟有什么是可以拿生命来换的呢?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生命,甚至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
“你!你怎么……”
“你刚刚才说过,我们是朋友。转头,你就这样对我。”
第五十一章 易勋
“我真的很失望……阿淮……原来你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把我的一切都挖掘得清楚明白。说是朋友,不过是从一开始就瞄准了的跳板吧……”
“不……”
此刻没有人比郑淮更加慌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