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外一阵皮鞋踏地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屋里的对话。有一个男人在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郑淮!郑淮你给我出来!”
秦抒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情况?这男的是什么人?她回头看一眼显得紧张局促忐忑难安的阿淮,伸手拍拍她肩头安抚她:“没事啊,我先出去看看。”她没看见,背后的阿淮嘴角挽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你找郑淮?”秦抒挡在诊室外面。
“郑淮是不是在里面!”男人眼眶发红,满头大汗,一身狼狈。他盯着一脸警惕防备的秦抒:“你是谁,你认识她,你认识,对不对……”
秦抒抬手:“你先冷静一下。别激动,你倒是说清楚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哈哈,我他妈是她男朋友!”
走廊周围围了一圈儿看戏的群众,闻言哗然。这真是一场直播的电视剧戏码。小姑娘未婚先孕,想来打胎又被男友拦住。这实在是……有点恶俗啊。
秦抒这一下火了,她这几个月砸过场子揍过人,忍不了的从来不忍,这男人一出声她就想炸毛。
“你他妈是她男朋友,你丫早干嘛去了?这么久了她这副模样一个人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在哪?你还有良心过来找她?”秦抒呛起人来,其实不喜欢看场合。
“是,我是错了,可是你先让我见见她,求求她不要这样,别把我的孩子流掉……”
秦抒扒拉着门框挡住里面的人,闻言回头问了一句:“阿淮,想见他么?”
阿淮冷声答:“不见。”
“听见没有。”秦抒昂起头来看这个比穿了坡跟的她还高了几公分的男人,“她不想见你。请回吧。”
“我是孩子的爸爸!”男人急了,在秦抒跟前嘶吼。秦抒闭闭眼睛,“她也是孩子的母亲。她有选择权。这里是医院,麻烦你要吼出去吼,别打扰医院正常工作。”
给阿淮做诊断的医生看多了这样的情节,早就麻木了。她默默整理好病例,看了一回戏,觉得差不多了,开口劝:“好了,别堵在门口了,后面还有病人呢。”
多重的压力,焦躁的内心,深藏的恐惧已经累积得超过了承受能力。男人并不是脾气好的善茬,他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拦着他的秦抒。
“你他娘的又是什么人?这里面是老子的女人,关你屁事!要管闲事别管到老子头上,别以为我不敢治你!一个给我躲着藏着,一个摆出副狗脸在这挡着,你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秦抒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乖乖女。她的眼神像是淬了冰,锋利如刃,语气极冷:“你最好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你给老子让开!”
“别想。”
“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请你回去。”
“让开!”
“你给我滚出医院!”
啪
秦抒的头被蛮力扇到一边。围观群众大吸一口凉气。阿淮在她背后“腾”地站起来。
她捂住脸,慢慢地抬起头来,正视那男人。
“韩因朔!你就是个混蛋!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阿淮声嘶力竭。事情已经超乎她的想象,虽然因此可以收获意外的效果,但是短暂的小小的欣喜之外,剩余的全是愤怒。她根本见不得秦抒受到伤害。她是小小地利用了她,但她永远不会忘,那是多少次雪中送炭的人,是她郑淮这辈子屈指可数的朋友。
“阿淮!”
秦抒在那一耳光之后耳鸣了很久。她没想到那男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她明显的感觉到手掌下的脸颊肿了起来。她的头脑一片空白,等到她终于能组织起语言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眼前一道黑影疾冲过来,她的腰肢被人大力一扯,随即,跌入一个坚硬而温暖的怀抱。
秦抒懵了,抬眸看去,居然是元深。
“你……”
元深把她锁进怀里,双臂紧紧地揽住她,她想要挣扎,他随即增大用力,秦抒的反抗宣告无效。她看到元深的脸色铁青,双眸不复有曾经吸引她的温柔水光,取而代之的是狠戾与狂狷之气。那一双眼睛此刻幽黑得可怕,眼瞳深处翻滚着什么秦抒看不懂的东西,仿若滔天巨浪,要把她淹没。
第二十四章 侵略性
秦抒被男人护在怀里,感觉到他温暖的大手贴上她高高肿起的脸颊,甚至能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冰寒彻骨的气息。那是一种她完全陌生的狠意,裹挟着一股掺杂了暴戾的滔天怒火。秦抒还没缓过神来,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的愤怒未免也太逼真了些,逼真到她不敢相信他会为了她生这么大的火气。
阿淮站在秦抒身后,目瞪口呆。今天的一切确实是她自己私心的安排,她最终的目标此刻就在眼前,就在几步之外紧紧抱着秦抒,眼中满满的都是疼惜和心痛。可所有的事实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她远远没想到秦抒对那人的影响已经深刻到如此地步。这一步棋,一不留神,她走过了。然而,即使过了,她依然能得到令自己令伙伴满意的结果。
元深一脚把发怔中的韩因朔踹翻在地。
元深与生俱来的气场镇住了刚刚还想要继续撒野的韩家公子。他被踹倒在地依然没想要反抗,眼前这个男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不管是他气质里隐隐约约透露出的高华清贵,还是他身上一眼即知价值不菲的装束,甚至是他发怒时眸光里的暴虐之意……这都让懵懂的韩因朔肝胆发颤。
这个男人,是谁……
众人各怀心思,走廊里一时鸦雀无声。
皮鞋跟“嗒嗒”落地的声音突兀地响了两下。韩因朔身躯一震,他的目光顺着眼前的一双皮鞋上移,看到的是那人如同天尊下望的冷然神情。
元深蹲下来,目光直视韩因朔的眼睛。
“你动了她。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你这辈子都不该动的东西。既然你坏了规矩,就应当承担后果。”
纨绔成性的韩因朔一听这话,登时魂魄入体,顽劣的性子又回来了:“你他妈又是什么人,你让我承担后果?边上那女人的姘头啊!”元深的皮鞋跟碾着他的手指,前者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嘴边划过一道蔑视的弧度。
“真不听话。好,韩因朔,是么。”他松开脚上的动作,韩因朔捂着手指在地上打滚。元深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到秦抒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正对着元深的阿淮看得很清楚,那一刻冰雪融化,温柔复苏,元深的语调柔软得惊人:“走吧,我们回家。”
秦抒一直没和此时的元深在同一个频道上。她望着他的眼神是惊愕的,阿淮察觉到的事情,秦抒同样也发现了。她心里的徘徊担忧再次突破土壤葳蕤冒起了芽儿。曾经,她见过元深冷声与人打电话的样子,只不过是一瞬间,他就恢复常态。可是今天,她完完整整的看到了元深眸色冰寒的样子,在那个时候,她作为被他保护的人,心里居然升腾起了抑制不住的恐惧。
“你……”
元深的动作不容拒绝,他右手扣住秦抒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秦抒醒过神来,挣扎:“不行,阿淮还在里面……”
元深皱皱眉,侧身对诊室里说了一句:“自己把自己的事处理好。不要经常麻烦别人。”话音落地,他已经揽着秦抒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元深把秦抒塞进车里,自己绕到另一侧的驾驶室。秦抒认得这辆车,宾利,外形很稳重低调的一辆。她总觉得这辆车一定不止这两次见过,可是再之前,她和元深也并没有交集。正想着,元深坐进驾驶室。秦抒偏头看他:“今天,谢谢你了。”
“第二次。”元深语气无波无澜,“不要跟我说谢谢。”
“……”秦抒沉默了几秒,“回我家吧。我家有敷面的伤药,可以消肿。”
“好。”
车停在公寓小区门口。秦抒下车,拦住元深:“你不用跟来了,我自己可以的。”
元深轻柔地拉开她,走下车,锁好车门。他一言不发地往公寓楼的方向走,秦抒无奈,只好跟上。
成了秦抒跟着元深走到自己家门前。
轻车熟路,元深之前的确来过一次,这第二回 已经跟到自己家一样,似乎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她家门口。秦抒莫名有一点不适感。她感觉得出来,自从在医院出事,这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元深身上的气息有了一丝变化。他不再是以往那个看起来相当有距离感时刻彬彬有礼的元深了。
秦抒很理智的意识到,刚刚在医院,他搂住自己肩膀的一刹,他浑身上下甚至他的呼吸,透露出的都是一种侵略感。
这让她的心一寸寸提了起来。
可是这么长时间的交往,他为自己排忧解难,听她的倾诉,为她奔波,照顾她关心她,她实在想不出来他究竟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她一无钱财,二没后台,难道他能图她这个人吗……
又是一桩想不通的事情。在这方面秦抒从来不会为难自己。想不通,那就不想好了。放在一边,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一想开,顿时感觉眼前明亮了。秦抒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元深对自己的好,她一日日的看在眼里。或许是自己的确想多了吧,人都难免有多面性,不是吗?
“你的药在哪?”
“……啊!”秦抒回魂,尴尬地笑了一下,赶紧跑到卧室里翻出来家庭用的医护箱。
“刚刚在想什么?”男人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双臂交叠,秦抒盯着他那双修长的腿……这好腿啊,怎么着也得两米吧……客观来讲,他的外形的确够小姑娘把他奉为男神的了。不过可惜,秦抒没有这样的兴致。
“没啥。”
秦抒翻出来伤药,坐在镜子前面刚刚拨开零散的头发,手里的药瓶就被男人拿去。秦抒叫了一声:“唉不用……”元深不理,灵活的十指摆弄了一阵,手里的医用棉球蘸取了药水,俯下身给秦抒的脸颊上药。
秦抒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好。元深的手势很轻柔,在秦抒的角度能看到他认真的侧颜,线条分明,眉宇间皆是浑然天成的贵气。他真的很好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元深已经停下动作,笑着调侃:“怎么,还能看呆了?”
“没,没有。”秦抒的脸爆红。
“一会儿一块吃饭吧。这附近有一家日料新开店,不如去尝试一下。”
秦抒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似乎和元深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都无法拒绝。
市中心某商务酒店顶层。
“渊哥。”
“渊哥!”
徐宴和彭瀚生看到沈渊,齐齐出声唤道。
“嗯。”男人此时的眸子里哪里能看见半点柔和的神色。他缓缓坐进沙发里,声线凛冽:“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彭瀚生的语气像是在邀功:“放心吧渊哥,都处理好了!保证连渣都不给他留下。”
“好。”沈渊语气平淡,“另外,方家的那位大公子,依然坚持给他的朽木弟弟洗白么?”
徐宴:“……是,他看样子还是想把方以承的烂摊子接管下来。而且,联姻的江家也有这种意向。”
“……”
徐宴低眉垂目,屏气凝神,等待着沈渊的吩咐。彭瀚生同样,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觉得房间里气压骤然降低,本来就憋着不敢喘气,这下是喘不过气来了。
沈渊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方以均和秦抒,是同学关系?”
“是。”提到秦抒,徐宴立刻应答。那女孩的资料,他几乎整个从头到尾全背过了。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继续。不识好歹。”
“是!”徐宴彭瀚生两个人对视一眼。这下,方家真的要正面面对沈氏的攻势了。
“徐宴。调查清楚韩家旁系的韩因朔,以及他任职的韩家的产业。”
两个小时后。
沈渊立在落地窗前,一手端着堪堪覆过杯底的红酒,一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
韩因朔,市韩家旁系。据传,其父亲是韩家老爷子的私生子,直到老爷子去世之前才被勉强承认。因此不入族谱,在韩家地位极低,但是因为老爷子的缘故,掌握韩家的两间星级酒店,和一家子公司。
沈渊玩味地晃着酒杯,半晌,唇角一勾。可是他的眼瞳里没有半分笑意。
“喂,渊哥。”
“徐宴,告诉周鹏越,给他三天的时间,我要他整垮韩因朔的‘星源’。”
……
安安心心上课安安心心干活的秦抒并不知道,这两天的市已经变天了。韩家股市骤然下跌,惊动了许久未曾露面的实际掌权者韩御江。韩家旁系的韩因朔任总经理的传媒公司‘星源’在一夜之间损失大半客户,甚至原本已经在洽谈的客户也纷纷反悔,撤销合同签订。
这可谓是金融界的大变动,韩家作为三巨头之一掌控着城市的重要心脉,它一有风吹草动,哪怕是一阵小风,也能卷起沙尘暴来。
韩因朔焦头烂额,韩家长辈震怒,可是究其原因,居然一无所知。
第二十五章 赶尽杀绝
市的一个隐蔽角落里。
郑淮接通电话,手机紧紧贴在耳廓上。她听到电话那头隐隐激动的语气:“你做的很好!韩因朔已经付出代价了。现在韩昀也自顾不暇。”
“那……”
“下面你先不要动,我们按计划继续。另外,你那位朋友的资源,一定不要断了!好好利用,定能成事!”
“好。”
郑淮捏着手机,素净的容颜在此刻微微有些狰狞。
韩昀,韩敬元,韩因朔。她要他们统统血债血偿!
餐厅里。
秦抒和隋雨溪对坐,神情很是苦恼。隋雨溪试探地问:“你说……韩家的董事几次三番给你打电话?”
“是啊。前天那一次已经是第三回 了。”秦抒啜一口柠檬水,“他让我时常去韩家坐坐,还说什么,他之前忙于公务,忽视了我,忽视了他和我父亲的感情……可我怎么总觉得他来者不善呢。以前再怎么有联系,也是止于问候和寒暄,他现在给我来这么一套,我心里就有点惴惴不安。”
隋雨溪沉吟片刻。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这半个月……我想想,啊!新年的时候我去了韩家当花瓶,全程就坐在沙发里喝酒发呆,跟韩昀说了几句话。从那以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变殷勤了,我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那你这么说也没什么可疑的……万一是你想多了,他真的这么想呢?”
秦抒抿抿嘴唇,一耸肩:“算了。”抬眼想换个话题,可是隋雨溪依然是一副思索的神色,手里的筷子在米饭里一戳一戳的。
“雨溪,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隋雨溪一省,笑了:“嗨,想的还不是你的事。我刚才仔细一想,倒是有点微妙。最近韩家出事了你知道么?”
秦抒“腾”地站起来:“出事了?”
隋雨溪把她摁下去:“又不是韩家宅子被烧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看来你的确不知道。这两天财经新闻里都传疯了。”她摆弄手机,调出截图摆在秦抒跟前:“你看看吧。这个以前我只听过名字的的韩家旁系小少爷几乎是身败名裂。始作俑者真的够狠毒。有什么深仇大恨,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就把人整垮了。对方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视。”
秦抒浏览了截图里的内容,也有些心惊。事先没有任何的先兆,一下手就把人像苍蝇似的摁死。这未免太过突兀……可是生意场上的事谁说的清楚?万一韩因朔的确得罪人了呢?
得罪人……秦抒冷笑了一下。他这几天谁都没得罪,就得罪她秦抒姑奶奶了。得罪她倒是受不到什么花式的惩罚,顶多就是挨一顿揍收到个法院传票。这次动手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
“可是我一想又觉得不靠谱,你说韩家生意和你又没关系,你也没那么大本事帮他们,这个节骨眼上找你,顶多也就是巧合吧。”隋雨溪也释然了。
秦抒眼睛瞪得像生吞鸡蛋,“我很想打人!我虽然很想打人,可是我也得承认的确是这样啊哈哈哈……”
韩氏。
韩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办公室里一圈一圈滴溜溜地转,助理的眼睛都被他转晕了。
韩昀能不急吗?韩因朔的“星源”也在他的管控范围内,何况是韩敬元亲自交给儿子的产业。他韩昀以往那么多年就是给韩敬元做助理起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