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一秒一分地流逝。
许荣荣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一名医生终于走了过来,说:“战少将,许小姐,检查结果不是很理想。”
“……”许荣荣仿佛看见自己的心在不停地往下坠,她甚至没有心思去想,现在别人已经不再叫她战太太,而是许小姐。
“……”战熠阳的双眸,愈发深沉。
“但是,”医生忽然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需要进行手术。不过,没人敢保证手术一定可以成功。百分之四十的概率。孩子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次手术失败的话,孩子的眼睛,可能就永远都没有希望了。”
“……”许荣荣和战熠阳皆沉默不语。
“两位,你们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或者安排手术,或者让孩子适应黑暗,等医术更加发达的时候再接受治疗。”
离开医生的办公室后,许荣荣就好像把魂魄丢在了医生的办公室里一样,行尸走肉一样走着,战熠阳把她拉住,问:“你什么想法?手术,还是等?”
许荣荣摇摇头,声音里满是无助,“我不知道。”
这道选择题,太难了。
如果是让她像四年前一样,在她和天宁之间的生命中做选择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天宁。
可是这次,她选的是天宁的未来。
马上手术,跟那么低的成功率赌博,一旦输了,就输了天宁的一辈子。
不动手术,等医学更加发达。可是,医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达?这辈子,还是下辈子?
她真的不知道改怎么选择。
“不知道,那就全部交给我来处理。”战熠阳看着许荣荣,明显不是和她商量的语气,而是——通知。
“……”许荣荣愕然看着战熠阳,好像心底在怀疑着什么,她要确认。
战熠阳眯了眯眼,“你不相信我?”
许荣荣摇了摇头,“不是,我相信你。只是……熠阳,你可不可以……再抱我一下?”她只是想确定,昨天在盥洗室把她拥入熟悉的怀抱的人,是不是战熠阳。为什么他对她,又是这副漠然的样子?
“……我去处理天宁的事情了。”
战熠阳转身走了。
再抱许荣荣一次?他怎么可能再让昨天那种失控的情况出现?
许荣荣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战熠阳决绝且毫不留恋的背影,自嘲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不让任何液体滋生出来,回病房去陪天宁。
从这天起,战熠阳就忙碌了起来。
前几天他时刻刻陪在天宁身边,就算是处理公事,也不离开医院,都是电话上交代。
可是这天后,战熠阳白天都在忙,只有在晚上的时候过来陪着天宁,第二天一早就又离开了,匆匆忙忙,风尘仆仆。
天宁也问过战熠阳在忙什么。许荣荣总是告诉天宁,战熠阳在想办法让他的伤快点好,这样他就可以快点重新看清楚东西了。
而战熠阳,确实是在忙这件事情。
医生提出两种方案,第一种太冒险,他不可能会选择。第二种说等到医学更加发达,他已经无法等了,只能想方设法动用所有的人脉,找更加权威的专家。
皇天不负有心人,天宁的医疗队伍很快就组建起来,都是国际上数一数二享有盛誉的顶尖专家,彼此是对手更是朋友,欣赏着对方的同时也在想着超越对方,战熠阳把这几个人聚集到一起,砸进去的财力人力,超越了常人的想象。
几名专家研究了天宁的情况,给出的答案也对得起战熠阳的付出——他们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挽救天宁的视力。
战熠阳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要的是绝对。他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请这些人来,不是来赌他够不够幸运的战胜那百分之十的失败率的,他要他们保证绝对能挽回天宁的视力。
几个顶尖专家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深入研究。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逝,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了。
天宁身上的擦伤已经完全好了,额头上的伤口痊愈得差不多了,手上的吊腕带也已经拆掉,重物外,一般的东西已经可以拿起来。
这个半个月来,天宁已经习惯了视线的模糊,但他万分怀念以前的日子,还记着战熠阳的话,伤好了就可以看见了,于是一天比一天兴奋,不停地对许荣荣说,他很快就又可以看见爸爸妈妈了。
每当这时,许荣荣只能抱抱儿子,亲亲他的脸颊,假装她也很高兴。
天宁看不到她脸上的愁。
许荣荣愁的不止是天宁的事情,还有战熠阳的事情。
那天在盥洗间,战熠阳那个拥抱,把已经决定放弃的她重新拉回了那个深渊,而把她拉回去的战熠阳,却已经拍拍手离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给她的依然是漠然的神情,留她一个人在深渊里独自徘徊。
终日,她都若有所思,心事重重。
他告诉别人她是在担心天宁,但是何惠兰了解她,知道她又被战熠阳撩了心弦了,不容置喙地告诉她,等到天宁恢复后,马上去相亲。
拥有过战熠阳,尝过他给的爱情,这辈子她怎么可能还会和第二个男人在一起?
可是何惠兰态度坚决,所以,愁。
而另一边,战熠阳也遇到了难题。
——品瑞云。
天宁受伤后,战熠阳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分给品瑞云,时间过了半个月才想起来,他还没告诉品瑞云他们的婚礼暂时不能举办了。
这天,战熠阳不得不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品瑞云约到了一家咖啡厅。
近半个月不见,品瑞云和以前并没有差别,也没有咄咄逼人地问他为什么都没有找她,只是平静地放下包问:“天宁怎么样了?”
“医疗团队还在想办法。”战熠阳揉了揉太阳穴,“瑞云,我们的婚礼,可能没法那么快举办了。”
品瑞云愣了愣,旋即露出理解的笑容,“要等到天宁的眼睛恢复吗?我没问题啊。天宁的眼睛没恢复,我知道你也没心情操办婚礼。我……”
“不是。”战熠阳打断了品瑞云,看向她,“天宁,暂时没办法接受你。如果我们举办婚礼,他妈妈会要回他的抚养权。”
品瑞云脸上的笑容终于是挂不住了,“所以,在我和天宁的抚养权之间,你选择了天宁的抚养权,对吗?为了抚养权,你早就决定和我延迟婚礼了吧?这个时候才来告诉我?”
战熠阳拿出罕见的耐心解释,“回国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更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等我回家等了四年。这次他受伤,全是我的责任。我欠天宁很多,所以,他的抚养权我不可能放弃。
“我们的婚礼,并不急于这一时。反正最后,我们一定会结婚。”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承诺。
“我们?”品瑞云苦笑,“我们真的会结婚吗?这半个月,你天天和你的前妻一起在医院照顾天宁,甚至没给我一通电话!”
战熠阳的太阳又在隐隐泛疼,他揉了两下,“我和我的前妻不会发生什么。天宁需要我陪着。而你,是个大人了。”
“……”品瑞云懂战熠阳的意思,他认为,她不需要照顾,她不需要他陪着。她也知道,战熠阳揉太阳穴这样的动作,表示他的耐心已经用完,她继续纠缠下去,战熠阳绝对不会再是这副神情。
“我懂了。”她垂下头,“我理解。你安心照顾天宁吧,一切,我听你的安排。”
战熠阳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你回酒店还是去哪儿?我送你。”他的时间不多,事情解决了就不能逗留了。
“我……”品瑞云试探性地问,“我能不能喝你一起去医院看看天宁?想要让他接受我,我必须得和他好好相处啊。”
“过一段时间再说。”战熠阳拒绝了,“你现在去看天宁,不太合适。”毕竟,天宁是因为见了她才会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再见到她,估计会刺激到天宁。
品瑞云点点头,“你先走吧。我一个在这里坐会儿。”
“别呆到太晚。”战熠阳拿起车钥匙,开车准备回机关处理一些事情。
路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天宁的医疗团队了的医生——库伯博士。
库伯博士用纯正的美式英语告诉他,团队的研究取得了新的进展,这也将是医学界的一个新发现和大进步。
他们,找到可以帮助天宁恢复视力的方法了!
战熠阳的唇角扬起了一抹微笑,他挂了电话,改道开往医院。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天宁手术
战熠阳操纵着车子在马路上灵活地疾驰着,很快地就到了医院。
他在停车场停好车,疾步走向儿科的住院部。
到了天宁的病房,穿过客厅推开房门,正好看见许荣荣坐在病床前在给天宁擦手。
许荣荣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天宁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湿毛巾,仔仔细细地轻轻擦拭着天宁的掌心,连指缝都不遗漏,动作间,有一抹暖暖的温柔在她的眉眼中流转。
夕阳的光越过窗沿斜斜地洒进来,病房内一片静好。
战熠阳被定格了一样站在了病房门口,一动不动,深怕一弄出什么动静,就会惊扰到那份安静的美好。
许荣荣很快就擦完了天宁的手,轻轻放回被窝里,起身打算把毛巾放回浴室,冷不防看见了战熠阳。
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惊魂未定地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战熠阳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站在这儿不出声有些反常,掩饰着不自然说:“刚到。忙完了出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嗯。”
许荣荣点点头,拿着毛巾进了浴室。
冲洗毛巾的时候,不知道是这一天动得太多了还是其他原因,许荣荣忽然觉得手腕处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最近经常会这样,她已经习惯了,咬牙忍着,挂好了毛巾,揉着手走出去。
战熠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镇定,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让人更加不敢直视他英挺冷峻的眉目。
许荣荣走过去,在战熠阳的旁边坐下,看着他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战熠阳的目光移向许荣荣,见到她在揉着手上的伤口,眼底划过去一些什么,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告诉她:“医生找到方法治疗天宁了。”
许荣荣愣了愣,下一秒,铺天盖地而来的意外惊喜把她包围了:“真的吗?”
她的瞳孔蓦都被喜悦冲击得放大了不少,这么多天来一直缠在她眼底的忧愁瞬间不翼而飞,笑也终于回到她的嘴角。
“……”战熠阳只是看着许荣荣的笑脸。难怪他觉得天宁的笑容似曾相识,原来,天宁和许荣荣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神似。
“是真的吗?”许荣荣急于确认,激动欣喜得什么都忘了,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战熠阳的手,紧紧看着他,双眸比天宁高兴起来的时候还要亮。
“真的。”战熠阳回过神来,说,“很快就可以安排手术。手术后,天宁的视力就可以恢复得和以前一样。”
许荣荣就像一个历经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想要的结果的人,唇角挂着如愿以偿的微笑,眼眶却蓦地红了,她毫无预兆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战熠阳。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对生活和命运绝望了。
幸好,战熠阳挽救了她。
战熠阳愣了愣,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意识到自己要干什么之后,又猛地醒过神来,伸手要把许荣荣推开。
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上许荣荣,就忽然听见许荣荣低低地说:
“熠阳,谢谢你。”
她知道,这次,肯定耗费了战熠阳很多精力。
而这个拥抱,纯粹是为了表达她的感谢。
“天宁是我儿子,我应该对他负责。”战熠阳僵硬着身体,掩饰着声音里的不自然,“更何况,这次的车祸,错在我。”
许荣荣在这时缓缓地松开了战熠阳,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战熠阳没说什么,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干脆留了下来,部队的事情留到明天再处理。
残阳的光一点一点地变得微弱,黑暗从地平线处蔓延过来,天黑了。
阿姨把三个人的晚饭送过来,战熠阳包揽了给天宁喂饭的活儿,一边细心地喂着,一边委婉地跟他解释他要手术的事情。
“不会痛。”战熠阳轻声说,“到时候,你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不要怕,嗯?”
“爸爸,我不怕。”小天宁笑着,十分坚强地表示,“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妈妈的,遇到什么事都不可以怕!”
战熠阳摸了摸儿子的头,又欣慰又心疼。
旁边的许荣荣,悄悄别过了头,眼眶有些发热。
幸好,生活没有把她最后的希望也拿走。
这个晚上,许荣荣终于睡了天宁车祸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战熠阳把天宁哄入睡了之后,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但他还是没有去休息,连夜着手安排天宁手术的事情。
对现在的他而言,天宁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手术,最终定在五天后。
战熠阳并没有因为天宁的眼睛可以恢复而改变什么,依然尽量把时间抽出来陪着天宁,每天必定和天宁一起吃晚饭。
慢慢地,他也发现了许荣荣的变化。
也许是因为天宁的视力确定可以恢复,许荣荣明显宽心了,笑容也不再勉强,时常和天宁说说笑笑,那笑声,贯穿了他的脑海,以至于白天的时候他就算他不在医院,好像也能听见母子两人清脆开怀的笑声。
五天后,天宁进行手术。
A市军区总院在国内的医院排行榜里,名列前三,一些医学界泰斗等重量级人物出入这里,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今天这种盛况,却是空前的。
国际上最著名最顶尖的四位儿外科专家,齐聚军区总院,共同抢救一个孩子的视力。
手术室门口上的红灯亮着,显示正在手术中,许荣荣和战家的人等在门外,目光都胶着在那扇门上。
虽然医生说了成功几率极高,但这毕竟是一场手术,要在天宁的头上开刀,他们还是免不了忐忑和不安。
长长的走廊里,明明坐着不少人,却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发出来。
等待,永远如同眼睁睁地看着心脏在遭受无情的煎熬,却无能为力。
许荣荣是最紧张的,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呼吸的频率,她的双手紧张地握成了拳头,目光锁死在手术室的大门上,浑身没有哪个地方是放松的。
过去好久,手术室里面出来一名某位博士的助手,金发碧眼的欧洲人,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走过来和战熠阳说着什么,许荣荣没法完全理解,急得恨不得瞬间学会英文。
不一会,助手离开了,许荣荣亟亟抓住了战熠阳的手,“他和你说什么?天宁怎么样了?”
许荣荣的双眸里满是焦急,战熠阳知道她只是紧张天宁,声音不由自主地褪去了那层冷漠,“手术很顺利。”
“……”许荣荣依然抓着战熠阳的手,茫茫然地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战熠阳发现自己无法直视,垂下视线看了眼许荣荣抓着自己的手:“还有一个小时就可以结束了。天宁醒来后,视力就能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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