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一路走下,先前几日都还好,可到了后面,三人都开始隐隐有些吃不消。
原因是什么?
简单。因为三人都不曾辟谷。
不曾辟谷,这也就意味着,荒山野岭的没饭吃!
自古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放在没辟谷的修真者身上也依旧成立。在彻底啃干净身上的最后存粮,三人立即决定,放东西做饭!
然而一会后——何筱黄色外裳系在腰间,两边裤腿和袖子高高卷起,满手血淋淋的蹲在河边抓着一条鱼,白皙的小脸上血水相间,场面异常壮烈,可谓是惨不忍睹。
在被开肠破肚的鱼用尾巴甩了不下十个巴掌后,何筱原地跳起,大喝一声:“呔!好一条宁死不屈的鱼!”吼完这一声,他又转过身,逮着那条血淋淋的鱼,朝后叫道:“哥!你来弄鱼,我们换换!”
哪知他后面的白衣少年听了这一句,原本正正坐在火堆边的身子骤然往边上一歪——倒了!
何筱吓了一跳,手中的鱼都扔了,急急忙忙纵过来,满手鲜血擦也不擦的往何喻身上抹,边抹边叫边摇:“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等他把手上能抹的都抹上去,才终于将雪衣少年翻过来,一看,不由又吓一跳,差点失手把人扔了!
原本白衣胜雪,温文如玉的何喻此时满脸是黑漆漆的炭灰,黑到那张俊俏白嫩的脸都看不出本来面目,衣上、袖上、手上也是一片黑乎乎,场面简直狼狈,更算是残忍!
再观何喻本人,被弟弟抱在怀里一阵乱摇,似乎终于恢复一点意识,但依旧两眼发直,目光痴呆。
何筱伸出腥味极重的手左右拍拍他的脸,见用处不大,不由眼神在四周一阵乱瞄,终于!在火堆旁看见几团黑乎乎的凶手,便拾起一根木棍连戳几下,大声道:“何方妖孽,速速报上名来!竟把我哥害到如此!”
他怀中的何喻终于发声,气息微弱道:“……不是妖孽,是我在林中采的蘑菇。”
“……”
再转眼,看到跌坐地上手捧一个似锅状物法器的林怀君,何筱放下何喻,刚围上来,林怀君就面无表情的用衣袖蒙上朝他看来,脸色惨白惨白:“别看了。人,总有第一次。”
看他的动作,好似只要何筱再前进一步,他就要把那锅东西一口闷掉,何筱不禁止住脚步,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深怕他一个想不开:“前辈你,也是第一次做饭?”
林怀君点点头,小脸还是惨白惨白:“或许从前做过,但现在忘了。”
何筱顿时倍感亲切,由衷道:“还好爷爷他们没让我们把锅碗瓢盆一起背来,因为我突然发现做饭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林怀君深以为然,也由衷道:“我觉得我们……”
何筱往前一步:“什么?”
林怀君道:“我们或许下一次去到有人的地方,应该绑架一个厨子。”
那边躺在熊熊火堆旁的何喻弱弱抬手:“我附议。”
于是,从这一天起,三人再没吃上一顿人吃的。
但其实他们的厨艺也在与时进步着,比如——何喻道:“何筱!你杀鱼难道不该把鱼敲晕吗?每次都被鱼打脸弄一脸的血,还有别满手鲜血的靠近我们,这里没有皂角,抹到衣裳上洗不掉!”
何筱道:“哥…你今天又上哪里找来的蘑菇,能吃吗?”
何喻何筱:“前辈你确定这东西是这样做吗?”
被两人同时提问的林怀君认真点点头,示意他们向后退,自己则卷着袖子高高将剑举起!
剑光骤然一闪,飞速袭下!——木桩,深受迫害,被一剑劈成两半。
如今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吃遍了天下万难,三人终于衣裳破烂,满身血腥的到了一处小镇。
来到这里,冷风一吹,吹起三人凌乱不堪的潇洒长发。
街道两旁的人蓦然往两旁一撤,让出一条明晃晃的大路!
何家两兄弟登时声泪俱下,抱了林怀君嚎啕大哭:“终于…终于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街上行人神色更惧,看他们的眼神也变得害怕。然,林怀君依旧风清道骨,两袖破烂,一左一右搂了小哥俩,面无表情的朝一家服装店缓缓驶去。
路人投以害怕,并钦佩的目光。
不一会换了衣裳,重梳了妆容,三人就又是蹁跹挺拔的俊俏公子。
可惜这三个能令无数女子怦然心动的俏公子,此时此刻却是一黄色衣裳的小公子奔在最前,在他身后一白衣之人拽了另一白衣公子,狂奔在大街上,活像投胎!
这一幕,引得众多路人频频看去,再看他们奔去的目的地,只是…一家客栈而已啊……
“掌柜的!来三间上好的客房,再将你们所有最好的酒菜全全做一份送上来!”何筱一进店门,直冲柜台!
这家店的掌柜,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见先后来了三个俊俏公子,连忙叫伙计好生送上去。来的伙计也是个有眼光的人,见这三个气度很是不凡,客客气气将他们送上去,临走前不忘问是否要热水。何筱一挥手,不菲的小费赏出去,伙计自然知道没看错人,立马乐呵呵的下去烧水。
果然是应了民间的一句俗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笔小费赏下去,那伙计前前后后送菜送酒,亲自提水。何筱何喻见有人帮忙,自然很高兴,连吃几口人吃的饭菜,终于笑开了:“唉,熬了那么多天,我终于活过来了!林前辈你快点吃啊,为难自己那么久,这种时候就不要细嚼慢咽了。”
见林怀君听话的一颔首,果然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何喻终于继续道:“说起来,在家的时候我不会做饭,有次还想跟家中厨娘学习来着,可后来爷爷把我拉出来,说做饭这种事太简单了,看看就会做的事,我当时居然天真的信了!现在想想……唉,太后悔,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记得他当时还教训我,说什么,做饭这种事,是个人都会做的事,毕竟我们吃了那么多年,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听听他说的话,觉得还挺有理,可现在想想,不对啊,我吃过猪肉,但我也没见过猪跑啊。这就感觉,和做饭是一个道理。”
扒了一大口饭菜,他鼓着一边的腮帮子面向林怀君,一嚼一嚼口齿不清的道:“林前辈,话说,你见过猪跑吗?”
林怀君扒饭的动作一顿,接着从碗里抬起头:“没有。”
何筱飞速扒饭的动作也停下来:“哥你当年有做饭的心思,就该不管任何人的闲言碎语,拼命去学的。这样你弟弟我,还有林前辈我们俩现在就有口福了。”
正说着伙计又抬了两盘菜上来,一见他们眼睛都快眯成缝:“三位客观,现在酒菜就送完了。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林怀君咽下口中的饭菜,心中想着此地离千浣宗也不远了,便随口问道:“你可知修真界的千浣宗?”
那伙计得了钱,自然问什么答什么。听他问起千浣宗,立即道:“知道啊,简直如雷贯耳!听说这几日千浣宗的人倾巢出动,和修真界的其他正道之人一同去了苗疆。”
何筱吃饭的嘴立即张大,正想嚷出一句“白来了!”就被何喻手疾眼快一手捂了。
林怀君看了眼他们的动作,接着问:“去苗疆?去苗疆做什么?”
伙计挠挠头:“这种事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去了苗疆,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
很显然,林怀君三人,就正好被列为不知道的队伍中。
☆、人在囧途(二)
听这伙计说千浣宗已经倾巢出动去了苗疆,三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失落。
商量了一会,还是决定先修整一晚,明日继续向千浣宗进发!
毕竟这只是一人之言,不论如何还是先去看上一眼,如果真的去了苗疆,那他们再随大部队一同到苗疆之地看看。
何喻道:“要是过几天到千浣宗,他们真的走了,那说明其他的仙门世家和门派也一定去了,如此一来等我们也到了苗疆,就四处去打听,那么多的人,我还不信一个人都不知道!反正此番来千浣宗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们到底肯不肯说还不一定呢,这样一来,我们其实也算走了运气,至少所有人聚在一起,省了一家一家跑的力气,虽然路途是遥远了些,但就当是去远行好了,正好我没去过苗疆,还不知道那的风光如何。”
另外两人被他这么一开导,也顿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了许多。
继续吃了饭,何喻提了桌上的美酒凑在鼻子前轻轻闻了闻:“你怎么还要了酒?”
何筱抬头道:“嗷,好酒好菜说顺嘴了,刚刚急着吃饭,顺口就说了,没想到这店家真的送来了。”说着微微朝他凑近身子:“怎么样?你闻着香不香?”
何喻把盖打开,凑上去深深吸了口气,肯定道:“香!你们要不要来一点?”
何筱和林怀君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又齐刷刷看向他:“来吧。”
原来三人都还从未喝过酒,从前见别人喝时也曾想过要试一试,可又怕不胜酒力,在人前出尽笑话,便一直将这个想法压下。
可如今只有他们三人,何筱又在无意之下要了酒,三人就再压制不下心中的躁动。
没错!就是躁动。
热情的为两人和自己满上,何喻高高举起酒杯,开怀道:“来,我们碰了这一杯,算是敬咱们今后丰富刺激的历练之路!”
林怀君抬起雪白的酒杯和他们一撞,道:“嗯,但愿此次去苗疆,路上一路都是城镇村庄。”
祈告结束,三人一同用双手捧了杯,仰头饮下。
——“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
——“……好,好难喝。”
于是,第一次饮酒,以失败告终。并对酒留下,呛人、难喝至极等,心理阴影。
饭后,三人回到各自房中欢欢喜喜洗了个热水澡,待头发干后,风平浪静的上床睡觉。
一夜好梦。
然后,几日后。千浣宗门前,三个身穿蓑衣头带笠帽的身影立在茫茫大雨中。
何喻看看身后的大门,握紧拳头在胸前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并大声喊道:“好吧!果然还是要去苗疆是吧,那我们就向着苗疆使劲冲!”
何筱高高举着手中的竹竿,大吼道:“风雨无阻!饥饿无阻!冲冲冲!”
林怀君在雨中掀起头上的笠帽,露出小半张雪白的脸,也激动的抬起手:“冲!”
千浣宗守卫:“……这三个,有毒是吧?”
门生:“……”
又过几天。
茫茫大漠上,艰难的行走着三个身影。
三人一个跟着一个,头戴笠帽,背烤烈阳。一个比一个有活力,一个比一个有干劲,一个比一个的呐喊更有朝气!
三天后。
跟在最后的何筱倒了,面朝下被何喻拖着后领一点点往前移动。
六天后。
跟在林怀君身后的何筱何喻都倒了,两人面朝上,脸上盖着笠帽,被林怀君用一根麻绳拴着,艰难的拖着他们一点点移动。
十天后。
林怀君也倒了,三人两个面朝上,一个顶着笠帽面朝下倒在酷热难耐的大漠里,一动不动。
风,轻轻拂过……
二十天后。一个入眼皆绿的雨林中,一声破空的惨叫划破寂静的雨林,惊得无数动物竖起耳朵,吓得一条好不容易爬上树梢的蛇骤然掉下。
雨林中,只见三人疯狂的奔跑着,一人白着张脸,轻喘着气,显然是累极了。他身旁的另外两人则是能喊多大,就喊多大,喊得寂静的雨林中都传出阵阵回声。
再观他们身后,嗬!好大的一个……一个癞蛤|蟆……不过,说是癞蛤|蟆其实也仅仅只是像而已,这东西长得极大不说,还浑身翠绿沾满粘液,恶心的不行。
它破坏力极大,每跳一下都几乎能激起不小的颤动,吓得周围动物纷纷窜走!
眼看就要追上狂跑的三人,何筱往后看一眼,又奋力挥起自己的手臂:“这雨林里居然藏有这种怪物!早知道就不歇在这里,现在灵力不支,想御剑也御不动了!”
何喻跑在林怀君身旁一阵乱吼,吼了一阵终于腾出空隙问林怀君:“前辈!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试试联手?”
林怀君边跑边喘,雪白的额间溢出一层薄汗:“等一等。”
何喻道:“什么等一等?!”
三人还在跑着,即将路过一根突出的树枝时,林怀君眼中一亮,反手拔出背上的仙剑,从地上蓦然腾起,踩上那跟树枝,见两人急急从下面跑过,突然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手中的仙剑亮起一道白光,猛地袭上那个怪物!
一阵刀光剑影后,怪物轰然倒地,何家小哥俩刹住步子,立马转身用力拍手喝彩:“前辈好厉害!”
四十天后。
一片破涛汹涌的汪洋中,随波飘荡着一只小木筏。
小木筏被巨大的波浪用力吹打着,在海上摇摇欲坠,支离破碎,实在叫人异常揪心,生怕下一秒它就会一沉到底。
小木筏上并坐着三个人,三人盘腿调息,丝毫不受破浪的打扰。
五十多天后。
一个村寨中,三个衣裳破破烂烂的人掀开一片人高的杂草走出来。此时村中正直晚上吃饭,不少村民都抬了碗坐在屋外,因而一见他们走出,不由全全将视线聚集过来。
这三个人一人黄衣,两人白衣,背上都背了一把精致宝剑。三个人三张脸,俊俊俊的,俏俏俏的,可这头发和衣着,凌乱不已,其中还夹杂了不少黄色的杂草。
村民们全都没见过这样“奇装异服”的人,一时间个个瞪圆了眼,张大了嘴,还有人讷讷吃着饭,结果看他们看的太仔细,把饭喂进鼻子……
三人对此早已习惯,走出那片杂草,极为淡定的整理起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然而没有梳子和镜子,他们整理半天的结果是,越整越乱!都让惊呆的村民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
所幸他们知道没用,很果断的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朝村民们走过来,礼度翩翩道:“敢问老乡亲,这里是何处?”
一白发老翁愣了许久:“苗疆,苗疆边境。”
何喻喃喃道:“到苗疆了……”
下一刻,何筱高高跃起:“耶!耶耶耶!到苗疆啦,到苗疆啦!”
林怀君顶着乱发,两眼亮晶晶:“终于到了!”
“……”
答话的老翁,面色复杂的上上下下将他们大量一番,不确定道:“三位……可是能降妖除魔的道长?”
激动的三人终于冷静下来,回望这忐忑的艰难的一路,三人还是降服了一些小精小怪,收获还算可观。
故而听这翁如此一问,三人齐声道:“是。”
刚一说完,坐在外面吃饭的人们骤然沸腾,慌忙围上来七嘴八舌道:“道长!道长救命啊……”
“总算等到修真的仙人了,苍天有眼啊!”
“道长抓到这个畜生,你们可一定要杀了它,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被他们乱哄哄的喊了一阵,几人只模模糊糊听到几个词,还是先说话的老翁看不下,站起身来用拐杖在地上用力跺了跺,人群们才安静下来,为老翁让出一条道。
老翁身形已然弯了,杵着拐杖慢慢过来对他们弯下腰:“请三位道长务必要救救我们!”说着,竟要跪下去,还是林怀君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道:“老先生,不可。”
何家两兄弟也一人一手的扶着他:“老先生这是干什么,这样的大礼,我们怎敢接受?有什么话,还是起来再说。”
老翁被他们扶着,终于放弃下跪,长叹一声道:“我看三位道长风尘仆仆来到这里,一定是去苗疆的。我们这里虽不是苗疆,但地处苗疆边境,离苗疆也只有一步之遥。看三位背的剑,以及衣裳的品质,一定是出生仙门大户,所以老朽只能厚着脸恳请三位在我们这里小住几日,帮我们除去村中孽障。我们虽穷苦,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若是真的将那妖孽除去,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准备……”
不等他说完,林怀君便抬起一手打断他的话:“老先生不必多言。身为修真者降服鬼祟,本是应当是事。你且说是什么妖怪,如何作乱,我等必定义不容辞。”
老翁似被他的话镇住,隔了半响才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三位道长请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