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终于放下手,道:“前几日道长颇为辛苦,这几日难得闲下来,我白日便到河中捉了一条鱼,打算炖成汤给你补补。”
林怀君再次坐到他的对面:“真是麻烦你了,说来我还从没为你做过什么……”
谢林道:“如果道长喜欢,我每天换着花样做给你。至于你说你从没为我做过什么,其实不然,你有为我做过事。”
林怀君疑惑,纳闷道:“我为你做过什么?”
谢林笑笑,看着他温声道:“只要道长每日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那我每日的心情也会很好,如此一算,岂不是你每日都有为我做过一些事?”
他这样说,声音又轻又柔,林怀君一颗心跳得很厉害,面上也微微有些烧:“不要乱说。”
见他如此,谢林心情似乎好得很,哈哈一笑,乖巧道:“好,我不乱说了,道长不要在意,我这就去厨房看鱼汤好了没。”
林怀君感觉似乎有哪里怪怪的,可细想之下又找不出究竟是哪个地方奇怪,只好在谢林的喜笑声中硬着头皮目送他出去。
再次回来,谢林果然端来了鱼汤,他准备了两个小碗和两只小巧精致的酒杯。
放下这些东西,谢林细心为他添上一碗汤,汤味香醇沁心,环绕在林怀君鼻尖,勾起他的味蕾。
看着碗中丝滑皎白的鱼肉,林怀君注视一阵,惊然道:“你把鱼刺都挑走了?”
谢林道:“鱼肉虽可口好吃,可总有鱼刺惹人讨厌,稍不注意就会吃下去。所以我想与其吃的时候百般小心,倒不如一开始就把这烦人的问题处理干净,等吃的时候就是开开心心毫无顾虑。”
林怀君赞道:“你有心了。”
谢林一笑,没有说话。又再次去了厨房。
此次回来,他手中多了一壶酒。见到酒壶,林怀君面上明显一僵。
这点小小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谢林的眼睛:“道长怎么了?”
林怀君沉默片刻:“无事。”
话毕,谢林为他倒酒:“我的酒道长可定要尝一尝,这酒许多人想喝可都还喝不到。”
林怀君本想婉拒,可见他如此热情,再听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心中莫名有些不忍心拒绝。在他倒好酒送到林怀君手边时,林怀君心想:闻着确实香,可惜你这美酒我是真的不会喝。
虽是如此想,手上却毫无迟疑的接过酒杯,面无表情的一饮而尽。
辣,除了辣,就只有呛!
林怀君不知道如何品酒,可也不晓得打哪来的想法,谢林身份不明,但尽管如此,只要是他说好的,林怀君就觉得一定不会差的。
就比如现在,谢林说他的酒是好酒,林怀君丝毫没有疑心他的话。只觉得自己只怕是此生无福,享受不了美酒了。
他这个人向来面无表情,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事都依旧如此。故而这酒他觉得辛辣呛人,心中也闪过千种想法,万种遗憾,可表面却还是从容淡定。
面无表情的放下杯子,眼刚一抬,视线就立即与谢林相触,他立即会意,肯定道:“确实是好酒。”
果然如他想的一般,谢林显得很高兴,修长好看的手再次提起酒壶,又为他满上一杯:“既是好酒,那道长多喝些吧。”
林怀君:“……”
酒倒好,他却半天不动,看着那杯酒发呆。
谢林不解,靠近他柔声道:“在看什么?”
林怀君收回视线,默默道:“没有什么。”
他的样子,哀伤极了。心情复杂的看一看谢林,再看一看酒杯,最后还是哀伤的抬起杯子将这杯酒喝尽。
——果然,还是辣呀!
万幸喝完这杯酒,谢林没再为他满上,而是坐在他的身边用小勺舀了一块鱼肉,喂到他的嘴边。
鱼肉是白的,小勺也是白的。
再看喂食的人,嗬,真漂亮!
就这他的手吃下去,林怀君面不改色,突然觉得自己哪哪都好,除了眼前的事物有些花,脑袋还有些晕外,真的是神清气爽,相当的有干劲。
至少他真没有过如此热血沸腾、什么都想去做一做的感觉。
明明这碗鱼汤该他自己喝的,可许是谢林喂的顺手,林怀君吃的也开心,一碗鱼汤就这样喂完了,并且毫无不对劲的地方。
吃完鱼肉喝完汤,谢林有些失神的放下小勺,当着他的面提起酒壶就这样猛喝一阵。
林怀君不语,喝了几口酒的谢林却是惊过来。放下酒壶,他低眉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林怀君道:“无妨。”
此语一出,谢林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来。
屋外雨小了很多,看看外面的天色,谢林又为他倒了一杯酒:“雨就要停了,要不然等雨停了,我们就到外面去。”
林怀君很从容的抬起酒,向他说了一声谢谢。
喝下后,他才问:“到外面做什么?”
谢林道:“我跳舞给道长看吧。”
林怀君脑袋有些迟钝,半天才道:“跳舞啊,好啊。”
小半会后,雨真的停了。
小屋外,夜沉、月斜。唯有月色的朦胧,四周浓雾悠悠,一汪潭水倒映着二人的影子和天间的月亮。
两人去到空无一人的小树林中,林怀君寻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坐下,他黑发高束,面容俊美,不苟言笑。
晚风轻轻拂过他的面颊,吹起他耳边的乌发,一派俊逸清雅。
谢林着一袭红衣,青丝及腰,以冷风为伴,轻举一手就此跳舞。他生的本就妖娆,如今一舞更似百花芬芳,倾国倾城。
纤细的腰肢随着动作摇晃,大红的衣裳犹如嫁衣般艳丽,歌颂了似火的年华!
媚眼如丝,一举一动都似勾人的妖孽。月光倾洒,白雾滚滚。
水中倒映着他倾国的风姿,腰间铃儿叮叮作响。
突然间,谢林朝他一笑,刹那羞了百花,避去圆月!
宛若牡丹一放,尽是倾倾国色!
有那么一刹那,林怀君只感自己心跳骤然加速。
月色静好,繁星点点。
清风吹皱那一池秋水,浓雾飘渺间,唯见那抹红衣翩翩,舞者顾盼倾城。
腰间银铃作响,一如伴奏的美乐。
景,是美景。
人,亦是美人。
林怀君看着那翩翩佳人,心中惊叹之余,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找出一支笛子。
笛身玉白,系一根金色的穗。
林怀君将笛子凑到唇边,轻轻吹奏。
霎那间孤寂的曲子在夜中响起。笛声肃然,凄缓!
亦如万花齐放般壮烈磅礴,恍若红尘的生死不见,又如黄泉碧落的不离不弃。曲如人,简单而漠然。
跳舞的谢林动作微微一顿,眯起漂亮的眼,神色似乎惊了一瞬。可一瞬过后,他又重新笑起,舞动着血红的衣裳。
他的舞漂亮蹁跹,好看却不阴柔,有种男儿的英气,却又带有致命的妖娆。
像是蓦然盛放的彼岸花,艳红更是惊世。
许久过后,谢林的舞蹈结束,林怀君的笛声,却并未就此停下。
谢林缓缓走过来,坐在他身侧,看着他恬静的侧颜。
林怀君很认真的吹着笛子,谢林则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品味着笛音。
终于,几曲末了,林怀君放下玉笛,谢林拍手称赞道:“道长的笛音真是好听。”
林怀君没说话,看着谢林好一阵,突然伸手揉了揉眼睛。
脑袋晕得愈发厉害:怎么有重影了?
☆、初情窦开(三)
林怀君正规规矩矩的坐在石头上; 双手放在膝盖上,两眼平视前方。他腰板挺得笔直,俊俏的面容一片平和。
坐姿无比端正、腰板挺得无比笔直、表情无比严肃。
“怎么了?”谢林凑过来,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林怀君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好; 推开他靠的太近的脸,底气十足的道:“我很好!”
谢林有些迟疑:“你确定?”
林怀君肯定道:“我很好!”
经过确定; 谢林虽仍有怀疑; 还是坐回去。
一片寂静中,林怀君端端正正坐在石头上; 谢林回眸看着他,两人都不曾说话。
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一只灰不溜秋的松鼠从林间窜出; 停在他二人面前歪着头。
谢林:“……”
松鼠小鼻子左右嗅嗅,两只小爪立起; 好奇的看着谢林。
谢林无视松鼠的存在,看向林怀君:仍旧一副端正模样。
他极为不解,根本不清楚出了什么事。
犹豫很久后,伸出一只手在林怀君面前晃晃:“没事吧?”
——岂料这次事态严重了; 那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林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双手扶住他的肩头,唤道:“道长!道长!”
林怀君眨了下眼; 看着他,底气十足:“我没事,我很好。”
“……那; 好吧。”再次坐回自己的位置,谢林视线丝毫不敢从他身上移开。
松鼠见对面没人理自己,便回到树上又飞快跑下来。只不过这次它带来一颗松果。这只松鼠离谢林最近,它一边用四颗门牙飞快的剥壳,一边用乌黑的眼睛盯着谢林。
待松果可以吃了,便咬一大口,塞得两边的腮帮子都是鼓鼓囊囊。
谢林看着它,它嚼得飞快,磕得超响!
谢林不看它,它吱吱一叫,待他回头又磕得巨响。
来回几次,谢林颇感无语。
就在谢林无语松鼠的时候,林怀君终于主动和他说话了!回头的第一句话就是:“看,那有只松鼠,你快把它抓过来孵我!”
谢林身子一怔,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抓过来孵你?”
林怀君模样全然不似开玩笑:“你又不肯孵我,我想从蛋里出来不就只能靠它孵了。”
谢林震惊到不行,已经没了往日的平静。
他一字一顿:“你什么时候在蛋里?”
林怀君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不要明知故问好嘛?”
谢林看看他,又回头看看那只磕松果磕得巨响的松鼠。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有问题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林怀君见他毫无动静,皱眉道:“快去把它抓来啊,等会跑了你负责啊?”
谢林瞧一眼今天的月亮,只觉得格外刺眼。
倒是再看那只松鼠的时候,松鼠不知为什么突然一愣!然后胖胖的身子转了一面,用屁股对他。
还未等谢林有所反应,林怀君的声音又传过来:“快去啊,我只是个蛋没手没脚,难道你让我自己滚过去抓它。”
谢林沉默一会,站起身子道:“你是不是醉了?”
林怀君道:“我没有。”
谢林抿了一下唇,心中顿时清明不已:果真是醉了。
既是醉了,那自然是醉者为大,虽然他提出的这个要求比较奇怪,可谢林还是去了。
说来也奇怪,这只松鼠胆子异常大,见谢林过去一点也不怕。仍旧抱着自己的松果啃的起劲。
谢林将它抓住,松鼠丝毫不作挣扎,将那枚果子抱得紧紧的。
那模样,就仿佛谢林会抢劫它一样。
只是将松鼠抓住,他疑惑了:怎么孵呢?
林怀君淡淡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放上来。”
谢林有些无奈,还有些好笑,左看右看考虑将松鼠放哪。就听林怀君提醒:“最上面。”
于是,他依言将松鼠放到他头上。
那松鼠乖乖坐在林怀君头上不跑不闹,晃着大尾巴,细细嚼着嘴中的美食。
林怀君很高兴:“我快孵出来了!”
谢林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说话,林怀君又道:“我要孵出来了。”
说着他和松鼠一大一小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谢林!表情同步,眼神清澈。
谢林:“……”
林怀君坚持不懈,继续道:“我快孵出来了。”
谢林没说话。
他又强调:“我马上就要出来了。”
这一刻谢林觉得如果他再不回答,这林怀君一定还会继续重复,直到他回答为止!
于是谢林配合着点头:“嗯,你要出来了。”
此话刚完,就见小树林中突然冒出三个人,这三人都只是披着了外衣,散着头发,高的那一个提了灯笼,其余两人都是挤在他身边四处张望。
望见这边的谢林和林怀君后,矮一些的两个人跑过来:“谢兄!前辈!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叫我们好找啊……”
话未说完,两人都一脸愕然的停了步伐,站在原地看着头顶松鼠,一脸漠然的林怀君。
“……”
寂尘走过来,看见林怀君这样,也是好一阵的失声:“他这是,怎么了?”
谢林道:“怪我。”
寂尘道:“怪你?”
谢林点点头:“怪我不知道长酒量不好,给他喝了酒。”
“……”
何筱结结巴巴的消化着这个消息,一手指着林怀君道:“你的意思是前辈他,他醉了?”
谢林道:“是的。还醉的不清。”
何筱道:“有多严重?”
谢林由衷道:“告诉你们,等他酒醒了,你们千万不要告诉他。”
三人都点点头。
谢林一手指着他头顶的松鼠:“看见这只松鼠了吗?”
寂尘三人齐声道:“看见了。”
谢林一手搂住林怀君:“他现在醉的很厉害,以为自己是一枚蛋,非要我抓这只松鼠来孵他。”
寂尘三人:“……”
谢林望着林怀君,语态无奈:“不仅如此,他还觉得他就要孵出来了。”
“……”寂尘道:“那真是挺严重的。”
似是为了证实谢林的话,林怀君被他搂着,一字一顿,很认真很认真的对搂着自己的谢林道:“我就要孵出来了。”
谢林莞尔,和煦道:“是的,你快要出来了。”
何喻何筱一双眼睛瞪得巨圆,寂尘似乎有些想笑,见谢林看过来,诚实道:“有些可爱啊,是不是谢兄弟?”
谢林朝他扬了眉,缓声道:“在我眼中,道长一向如此。”
寂尘“啧”了一声,提了手中的灯笼,提醒道:“先回屋吧,刚才下过雨空气还是冷的,他现在醉了灵力没法护体,当心第二日着凉。”
听他说了这句话,不等谢林回答,何喻就道:“我来背前辈回去吧,要不然着凉就真的不好了……”
不等他说完,寂尘一把就揽过他,和蔼道:“你走你的就好,林公子的事自有人操心。”
何喻被他揽着走,还没明白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就听后面的何筱惊呼一声,惹得他心中一动,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身红衣的谢林拦腰抱起林怀君,很轻松的大步跟上他们。
再看看他怀中的林怀君,一脸淡然,一动不动的顶着头上的松鼠,默默看着他。
“…这,这……”结巴了一阵,何喻都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寂尘揽着他走,头也不回的大步前进,一面问他:“说不出话就对了,你有没有感觉心中莫名有些难过?”
何喻经他这么一提醒,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处,仔细感受一番点头道:“真的有!”
寂尘难得一笑:“难过就对了。”
何喻不解:“为什么?”
寂尘道:“不为什么,等你们再懂事些,见过的东西再多一些,你们就懂每每这个时候,为什么总感觉心里很难过了。”
因林怀君醉了,寂尘三人先送他们回屋。
回了屋子,谢林将林怀君小心放在床上,弯腰替他脱了鞋袜,又为他拉上被子。
看着林怀君顶着只松鼠坐在床上,寂尘三人连连侧目,侧目几次一道艳丽的红影挡去他们的视线:“不知三位深夜找我们,有什么事?”
何筱讪讪收回目光:“本来是睡不着,过来找你们玩的,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回去了。”
谢林点头笑道:“等道长明日醒了,我们再一起过来,至于现在因为他还醉着,我也就不相送了。”
何筱道:“相送就不必了,现在夜也深了,我们这就告辞。”
嘴上虽说不送,可谢林还是把他们送到屋外,看着他们渐渐离远的背影,又提醒道:“明日道长醒了,今日的这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何喻转过身子,远远回道:“放心吧,我们不会说的!”
关上门,便又是只剩林怀君和谢林二人。
林怀君仍然呆呆坐在床上,见到他慢慢走过来,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就一路看着他走过来。
谢林过来什么也没做,只是又替他拉上被子,便浅笑着坐在他的身边也看着他。
两人中最先说话的是林怀君,顶着头上的那只松鼠好一会,松鼠的温度捂得他的头顶热乎乎的。感受着头顶的温度,林怀君心中很高兴,虽然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高兴个什么劲。他觉得自己的这种高兴,不能没有人一起分享。
于是,仔仔细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