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冰清黯然的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隐隐浮现泪光。她柔声道,“王爷心悦沈辞必定有王爷的道理,是我做得不够好。当年的事,也许是沈辞一念之差,恨我有了王爷的骨肉,明明王爷喜欢的是他。我能理解他的痛苦,只是……只是可怜了我苦命的孩子,他还没来得及看这世间一眼……”
“喂。”沈辞实在听不下去了,哭笑不得的道,“娘娘您别这么多戏行吗,我什么时候忌恨你和你的娃了,当年的事来龙去脉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脸红也是道行高深。”
“沈辞,我知道你视我如眼中钉,可是你也不能这么过分,你还要我怎样对你好?我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对你宽容照顾,你就这么回报我吗?”卫冰清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阖目面色苍白的倒了下去,竟是情绪过激晕倒了。卫钧扶着她后背不让她摔倒,又不敢做别的惹到闲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诶?”沈辞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今天戏精戏演得格外认真,就是为了给卫钧看?直到许青寒很“凑巧”的从门外走进来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戏精是知道许青寒会来才尽心尽力的演了这么一场好戏。
“清清,清清?”许青寒面带忧色的抱着卫冰清轻声唤她的名字,几声后卫冰清悠悠转醒,靠在许青寒怀中有气无力的道,“王爷别责怪沈辞,否则他更要讨厌臣妾了。”
“他敢。”许青寒责备的瞥了沈辞一眼,“明明知道当年的事王妃有多委屈有多难过,你还要无理辩三分咄咄逼人,沈辞,你过分了。你好好反省反省到底该怎么说话,该不该整天口不择言。”
许青寒陪着卫冰清回到她房中,卫冰清病恹恹的卧在床上,纤纤柔荑搭着坐在床头的许青寒腿,哀怨的道,“王爷只有在这时候才会陪臣妾坐一坐,臣妾倒真愿自己一病不起,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都看到王爷了?”
“别胡说,哪有人盼着自己生病的?”许青寒轻轻叹了口气道,“清清,成亲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的心里只有沈辞,你仍是执意要嫁到王府。这么多年我心意未曾变过,你不要再浪费心思在我身上了。”
卫冰清红着眼圈道,“妾心如蒲草,蒲草韧如丝,臣妾愿意等王爷回心转意。当年的事……”
“我答应过阿辞当年的事不会再提,你也忘了它吧。”许青寒淡淡的打断卫冰清的话,“那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信誓旦旦的答应过阿辞不会和你有夫妻之实,结果是我食言了。而那个孩子是怎样有的你也清楚,即便你要子心切也不该不择手段。我们两个不是完全无辜的,不能全怪阿辞。”
“王爷是在责怪臣妾吗?”卫冰清掩唇落泪道,“臣妾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臣妾得不到王爷,甚至连个孩子都不能有,就这样在王府孤苦伶仃过一辈子吗?”
“你永远都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我不会纳妾,你不用担心没有孩子地位会受到威胁,阿辞又不能生。”许青寒拍着卫冰清手背安抚道,“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经帮你批评过他了。他那个人一向嘴毒,对你已经算口下积德了,损我的时候要残忍得多。”
许青寒安抚过卫冰清之后又去西院找沈辞。他记得在地牢里沈辞是被吊着的,衣服盖着没看到有伤,但是应该是挨打了,他忙着安顿卫冰清就没顾上多问。结果在小院里没找到沈辞,许青寒有些茫然的叫来沈澈问,“你哥去哪了?”
沈澈看起来比他还茫然,弱弱的问道,“我哥不是在地牢关禁闭吗……他又跑了?”
许青寒疑惑的道,“为什么关他?”
“……不是您下令让哥哥‘好好反省反省’的吗?”
“啊?”许青寒一拍额头无语的道,“我随口一说而已。”
此时沈辞已经因为许青寒放得那句狠话在地牢里蹲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沈澈公职在身抽不出时间来一直陪他,听闻消息后送过药就匆匆离开了。沈辞靠坐在牢门和墙壁的夹角处,一边往被鞭子抽得皮肉翻卷的伤口上抖药粉,一边痛得直吸凉气的抱怨,“老子一定是脑袋被你丫的踢了才肯回来,你找我回来是为了打着玩的?许青寒你个大傻_逼大智_障!”
他痛得□□,又正在气头上,连有人来了都没注意到。
许青寒很少看到沈辞这样孩子气的一面,竟还带着浓浓的委屈之意自言自语。他只听到了沈辞的后半句话,便趴在铁栏上笑吟吟的低头看沈辞,“背后骂人真的好吗?”
沈辞余怒未消的白他一眼,“当面照样骂,你个猪!”
作者有话要说:令人窒息的数据Σ(?д?|||)??
☆、第11章 二之维艰(四)
“消消气,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沈澈去宫里搬我这救兵回来,在路上就已经跟我说了来龙去脉。”许青寒将胳膊搭在横栏上垫着下巴,声音略显慵懒,“我本来是要过来救你于水火的,结果王妃先我一步到了。那段话是说给她听的,省得她又耿耿于怀整日郁郁寡欢的。”
“你倒是会做好人,你训我的时候就不怕我耿耿于怀郁郁寡欢了?”
“当然怕,这不马上来找阿辞解释了吗?”许青寒直起身子,边用钥匙开牢门边道,“我没想罚你,他们会错意了,我随口说说增加气势而已。”
沈辞站起身推着牢门不让许青寒进来,冷笑着道,“谁说要把我当枕边人而不是属下来着?结果还是说打就打说罚就罚,我跟你讲许青寒,我耿耿于怀郁郁寡欢了,你离我远点!”
“当真?”
“当真!”
“那好吧。”许青寒利落的“喀嚓”一声把牢门又锁上了,抿着唇促狭的笑。
“你他_妈……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沈辞一时找不出语言来可以表达此时的心情,隔着栅栏作势掐住许青寒脖子晃了晃,“脑袋给你拧下来!”
两个人这么打打闹闹一回,沈辞也就忘了生气了。也不知道一个人太不记仇是好还是坏,因为不记仇沈辞活得特别豁达坦荡,也因为不记仇别人时常把他的原谅大度视作理所应当,伤害他伤害得心安理得。
两个人回到西院,东屋的床还可怜的瘸着腿斜着,地上铺的被子和散乱的床单也没有整理,青天白日下看到一夜旖旎后的痕迹,许青寒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欢爱时的一幕又一幕,直把自己想得脸微微发烫。
沈辞没他想得那么多,又疼又困瘫在地铺上就不想起来了。
许青寒趴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你打算怎么处理卫钧?”
沈辞一掀眼皮道,“你问一个侍卫怎么处理侍卫首领?当祖宗供着呗。”
“我是在问王爷的枕边人想怎么处置一个总想害他的刁民。”
“你别管,你这一管我和抱大腿吃软饭的小倌儿有什么区别?”沈辞眯着眼睛胸有成竹的道,“我已经有对付他的办法了。”
“嗯?什么办法?”许青寒兴致勃勃的问。
沈辞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让他沉迷于老子的英俊潇洒无法自拔,最后哭着喊着求老子宠幸。这叫用真情感化邪恶势力,懂不懂?”
“你赶紧闭嘴吧!”许青寒简直不想看见他,抓过被子一角蒙到沈辞脸上,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凑在他耳边道,“不许你□□他!”
沈辞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笑许青寒连这种不着边际的话都当真。他漫不经心的道,“辞旧斋我早晚要回去,你也不用费心思给我找地方住了。”
辞旧斋是沈辞昔日在王府住的四合大院,是以侍卫首领的身份入住的。他这是在说他有争回这个身份的野心。
王府侍卫素有月试的传统,他们负责王府上至王爷下到仆从的安危,没有真才实学的武功可不行。为防侍卫懈怠偷懒荒废武艺,每月定时考察侍卫的月试应然而生。
月试是抽到同数竹签的两个人比试,胜者与另一对的胜者继续较量,败者亦然,层层选拔下挑出前十和倒数前十,前者有赏后者有罚。沈辞站在沈澈旁边听他给自己讲规则,发现卫钧上任后奖罚分明了许多。他当年定下的奖罚是前十赏酒一坛,垫底十个罚酒三杯,许青寒偶然听闻后评价他道:“你仿佛脑袋有坑,奖罚一样有什么意义?”可偏偏沈辞带的侍卫们很优秀很要强。
如今拖后腿的要挨棍子了,表现好的也不赏酒改加月钱,沈澈说侍卫新规里有禁酒一条。沈辞一拍大腿惋惜道,“我那坛女儿红还没来得及喝!我出王府喝算不算犯禁?比如翻个墙。”
“哥……是侍卫禁酒,不管在不在王府都禁酒。”沈澈无奈的道。沈辞有些嗜酒,禁酒令确实让他很难受。
两个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间所有人都抽过了签,沈辞捏着竹签一看,红漆处刻着个“壹”字。他咂了咂嘴道,“呦,了不得。”
月试的传统是放签的首领不抽签,所有的签都是两两相同的数字,唯有一号是单独的,谁抽到这支签谁与首领过招。
“一号。”卫钧负手站在台上叫道。
沈辞单手撑着台沿跳上去,弯身递上竹签,不卑不亢的一拱手,“请首领赐教。”
台下轰然响起议论声,本该同时进行比试的其他单数签不约而同的没有上台,显然是想看这场前后之争。
“老大,干。他。娘。的!”忽而有人高声喊着为卫钧助威,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众人群情激奋的吵嚷起来,迫不及待的想看卫钧给那个风评极差的卑鄙小人点儿颜色看看。
卫钧长剑斜指地面,对沈辞扬了扬下巴,“你的武器呢?”
“属下也不知道。”沈辞摊手,“三年前入狱时被没收了。”
卫钧道,“你要用什么我借你一把,省得别人说我胜之不武。”
“哈哈哈是这样么……”沈辞尴尬的笑,他本来想投降来着,卫钧歪打正着这么一说他倒没办法付诸于行动了,“随便吧,都行。”
卫钧也不纠结,回身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来丢给沈辞。沈辞握着枪掂了掂,娴熟的挽了个枪花摆好起势。
卫钧打眼一看,心道自己应该误打误撞挑到了沈辞所擅长的,不会有欺负他武器生疏之嫌,便安下心提剑喝道,“注意了!”而后一剑刺出,直取沈辞肋下。
沈辞直撄其锋,曳枪迎上,枪尖在石台上擦出细碎的火花。他提腕横枪硬生生挡下这一剑,借着冲撞之力翻身腾越而起,扫腿向着卫钧右肩压去。
没有人用这样强硬的方法破解灌注全力的一剑,明明能避开一剑竟会有人拼着冲出内伤也要强行接下,这大大出乎卫钧的意料,更让他练得炉火纯青、基于这一起手的剑招出现了一瞬间的空挡。
沈辞哪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他毫不迟疑的一腿压倒了卫钧,横枪抵在他颈侧,用左手拇指揩去唇边的血迹道,“承让了。”
一招!
全场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侍卫中武功最好的首领卫钧,会只一招败于那个沈辞之手。
沈辞放下枪敛眉平平淡淡的走下台子,回到沈澈身边便站不住了,腿一软摔在了他怀里。
他不善用枪,仅仅会挽个枪花而已。前一日刚挨了一百多鞭子他哪有力气和卫钧鏖战,不管用什么武器他都打算用这个方法取胜。只是这代价委实不小,现在内伤外伤都齐集他一身了。
“哥!”沈澈手忙脚乱的扶住沈辞,关切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没事。”沈辞一屁股坐到地上盘起腿,扶着膝盖遥遥对卫钧露齿一笑。
卫钧面色不善的捂着右肩下台,右肩疼痛得他连剑都快拿不稳了。比试而已,又非生死相搏,卫钧万万没料到沈辞拿出这么拼命的态势来,让他措手不及的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腹诽着这人实在不地道。
沈辞和卫钧一个内伤提不起内力、一个外伤拿不起长剑,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双双弃权。不过沈辞即使弃权名次也在中游,卫钧就很可怜的落在倒数第一了。
按规矩倒数十名每人要挨十棍子,算是小惩大诫。卫钧毫不拖泥带水的脱掉外衫弯身用手撑住台子,眉头微蹙,“打吧。”
一干侍卫就没有他那么干脆利落了,七嘴八舌的给卫钧找借口不想让他受罚。沈辞有些好笑,懒懒散散的扯着嗓子道,“十棍子而已,打完照样活蹦乱跳的,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你们首领不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之人,有这磨叽的时间三十棍子都打完了。”
大家纷纷怒目而视沈辞,有人指责道,“还不是因为你?区区比试竟下此毒手,你是何居心?”
沈辞笑呵呵的道,“哪有什么居心啊,不想挨打呗。”
“你不想挨打,老大就想了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懂不懂?”
照这么说每个人还都不想挨打呢,还得要他沈辞都领了?沈辞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这种没有明确是非看的争执他并不想继续下去,他用许青寒的项上狗头担保绝对吵不出个结果来。
“休要胡闹,你们首领就是煽动人心以权谋私之辈吗?岂不让人笑话!”卫钧掷地有声的训斥道,“兄弟们能挨的打我多什么挨不得?按规矩来,快点,然后都该干嘛干嘛去。”
见卫钧有些动怒了,一干侍卫再不敢多言,安安静静的看着卫钧受罚,只是一个个的表情仍带着或不甘或不忍。
沈辞垂眸牵了牵唇角,心里多多少少不太是滋味。一别三年物是人非,曾经他手下的一百三十余名侍卫也如现在这些侍卫爱戴尊敬卫钧一样爱戴尊敬他,他现在还能挨个想起来名字和容貌,如今除了虞适和沈澈竟全见不到了。
赏罚结束后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去了,沈辞坐在地上仰头问系衣带的卫钧,“大人,属下该当何职?”
“娘娘的妹妹卫九小姐来王府探望娘娘,要暂住一段时日,你便去锦华院保护九小姐,九小姐若是少一根毫毛我便唯你是问!”
“属下领命。”沈辞站起来微微躬身,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转身往锦华院赶。
卫大小姐卫冰清是大白莲花,卫九小姐卫某某也应该是一朵小白莲,毕竟同根生的长不出别的花来,怕不是个好相与的。沈辞在心里暗暗盘算。
结果真见到那个卫九小姐,沈辞倒觉得他一路如临大敌可能多余了,人家小姑娘才十二三的样子,他跪在她面前都快比她坐在椅子上高了。
九小姐晃悠着两条小细腿含着糖球,声音里还有着未脱尽的青稚,带着天生的骄傲富贵气,“你就是姐夫派来保护本小姐的侍卫沈辞?”
沈辞垂着头回道,“回九小姐,正是属下。”
“抬起头来给本小姐瞧瞧你有多好看,听春花秋月她们说你是个勾引姐夫的骚狐狸,不知廉耻蛊惑姐夫,惹得姐姐日日伤心。”九小姐嗓音清脆稚嫩,由她说出这种不堪入耳的话来更格外令人不适。
☆、第12章 二之维艰(五)
沈辞坦然抬头,平静的道,“属下身份低贱,怎样说都无所谓。然而九小姐万金之躯,这样的粗俗之词不应出自您口中。”
“根本不像狐狸嘛,不好玩。”九小姐把糖球咬得咯吱响,有些失望的自言自语,而后蛮横的叉腰道,“本小姐说什么要你管,你不让叫我偏偏要叫,骚狐狸骚狐狸!”
“好吧,九小姐喜欢便好。”这是个需要顺着毛哄的小丫头,沈辞不至于连这都看不出来。她爱叫就叫去吧,反正给别人听到这丫头比他还要难堪。
九小姐得意的哼了一声,跳下椅子一指门外,“给本小姐带路,本小姐要去找姐姐玩!”
沈辞疼得一动也不想动,哪怕就这样一直跪着也好。他稍微抬一下胳膊都会扯到撕裂的鞭伤,就连喘息一次肺腑间都是刺痛的。主子有命他哪敢不从,再疼也得勉强撑着,否则这丫头向卫钧张一张嘴他就又要挨罚。于是他强行提了口气,扶着地面站起来躬身道,“遵命。”
九小姐是带了两个贴身的小丫鬟来王府的,沈辞走在前面带路,三个小丫头就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来到王府后的所见所闻,吵得本就心烦意乱的沈辞脑仁都疼。
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