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哭老子打断你的腿,你大可试试。”沈辞并无半点宽容,冷冷的道,“你害我便算了,我是你哥哥,我不会记恨你。然后呢?你转头又去害虞适!你虞哥哥对你是怎样的?你年纪轻轻怎么坏成这样!”
这话说得很重,沈澈被骂得抬不起头,眼眶里蓄满泪水便努力睁大眼睛不敢让眼泪掉下来,连连道歉道,“对不起,我知错了,哥哥原谅我,求求您。”
沈辞撑着膝盖站起身,一振衣袖从袖子里滑出一根柳枝来。柳枝上的叶子已经被揪掉了,只剩青嫩的外皮。沈辞将之在手里弯了弯,“唰”的一声甩在沈澈侧颈。
“!”沈澈一颤,生生咽回冲到唇齿的痛呼,白皙的颈上被划破了油皮,多出一道鲜红的伤痕。
沈辞以此试了试柳枝的威力,空甩几下表示满意。他用柳枝梢点了点沈澈头顶,“跪直,手抱头。”
沈澈依言十指交叉将双手按在脑后,挪了挪刺痛的膝盖跪直身子。
柳枝便一下接一下的向他后面招呼过去,沈辞边打边训斥道,“我教你十几年,知恩图报四个字你一点也没吃进去,忘恩负义倒是无师自通。爹娘看着呢!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从背至胫都被揭去一层皮一样火辣辣的痛,柔韧的柳条打不破薄薄的衣裳,却刁钻得疼到钻心刻骨。沈澈本就快忍不住眼泪了,又挨打又挨骂更是鼻子发酸,默不作声的倏倏落下泪来。
沈辞狠狠一柳枝抽在他腿根喝道,“跟没跟你说过不准哭?!”
沈澈被抽得歪了歪身子,咬着下唇哽咽道,“我知错了。”
“哭该怎么罚,嗯?”沈辞接连几下全抽在沈澈腿根处,大有抽烂皮肉筋骨之势。
“啊!”沈澈痛呼出声,慌慌张张的放下手臂挡住腿,哀哀的道,“哥哥、哥哥不要打了,澈儿再也不敢了!”
沈辞没有半点犹疑,眼也不眨的将柳枝抽到沈澈的手背上,冷笑道,“还敢挡,可把你给牛X坏了,你要不要叉会儿腰?我说话不听了是吧?”
沈澈瑟缩着收回横亘一道肿痕的手,俯身叩首,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面上,“哥哥不要这么说,澈儿全听哥哥的,请哥哥责罚。”
“从小我就教你,男儿立于世要光明磊落,一不伤天害理,二不背后中伤。你在背后说长道短算什么本事?”沈辞不依不饶的又抽了沈澈几十柳枝,直打得他几乎趴到地上才停下。
沈辞打人打到累,一夜又一整天没有吃过饭提不起力气,掩唇咳了几声将柳枝掷到沈澈面前,声音微微沙哑,“你今晚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沈澈疼得不停的颤抖,双手勉强抓着地面跪起来,小心翼翼的拽住沈辞衣角道,“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哥哥别再不要我。”
“犯错就一定会被原谅吗?”沈辞伸指戳着沈澈额头教训道,“别以为这事完了,若是虞适不原谅你,老子扒了你的皮。”
沈辞余怒未消的大步离开了,把门摔得乒乓响。许青寒叹了口气,“你哥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怕。”
沈澈这时才敢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和眼泪,勉强对许青寒笑了笑道,“谢王爷。虞哥哥不会为难我的,我没事。”
许青寒找到沈辞时,他正屈起一条腿蹬在凳子上十分奔放的在吃饭,左手包子右手筷子饿死鬼投胎一般。
许青寒有些好笑,“今天一天你都不肯吃饭,打沈澈一顿倒开胃了。”
“我怕我被那个孽_畜气死之前就被饿死了。” 沈辞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恨铁不成钢的道,“真想把这兔_崽子吊起来捶!”
“这三年沈澈改变挺大的,我都看在眼里,他越来越通情达理、成熟稳重了。”许青寒坐到沈辞旁边拾起筷子,慢吞吞的一根一根嚼着黄瓜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别这么大偏见。”
沈辞道,“他现在怎样是另一回事,因为这个当年的错就可以不提了吗?”
“你不在王府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沈澈每天都去地牢探望虞适,两个人关系很融洽,刚才我安慰沈澈不要担心,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沈辞饶有兴致的咬着筷子头,“说什么?”
“他说‘虞哥哥不会为难我的’。”许青寒分析道,“沈澈对这一点是毫不怀疑啊,说明虞适根本不记恨他的告发。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沈澈不会没有一点内疚,你看他对你愧疚成什么样子。所以我怀疑当年告发一事另有玄机。”
“什么玄机?”
许青寒笑道,“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和我说,瞒着我还来不及。”
“有道理。”沈辞托腮道,“等回王府我去问问虞适怎么回事。”
“那现在呢?沈澈挨过打还在罚跪,别是冤枉了人家。”
“无论什么隐情,告发总是他做的没有异议,让他跪着去。”
“你真不心疼?我记得你小时候护他护得不得了。”
沈辞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道,“疼归疼,但是用柳条抽不出伤的,顶多抽他大腿那几下能带出血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一生气就上鞭子?”
许青寒暗暗在心里自责着,嘴上仍不肯服软,“沈澈不用打都很乖,你用鞭子都打不怕。”
“怎么不怕,可吓坏我京城一枝花了。”沈辞以手抚膺作害怕状。
“就你还一枝花,你是什么花?”
“屁股开花。”昨天的鞭伤还没好全,他连凳子都不敢坐实。
许青寒“噗嗤”笑出声来,险些把黄瓜丝从鼻子里喷出来。
沈辞白天睡多了晚上便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披上外衣推门走到隔壁。隔壁屋子里是沈澈,想必还在乖乖跪着。
沈辞在门口踌躇片刻,伸手裹了裹外衣跪了下去。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声音极低的自言自语道,“爹,娘,我想了很多年,还是决定不告诉沈澈了,他应该有一个安稳的人生,而不是被仇恨支配。是儿子不孝,不能为爹娘雪冤,告慰爹娘的在天之灵,你们别怪沈澈。”
沈辞掩面跪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撑地站起身,倚在墙边站了许久才回房。
次日仍是按部就班的赶路,除了沈澈跪得腿软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以外一切正常。沈辞实在是太无聊了,他把车窗欠条缝,一边打瞌睡一边听沈澈他们天南海北的聊天扯闲。
突然听到有人问沈澈,“诶,澈啊,你哥为啥子打你嘛?说,是不是和小玉的事被你哥资道了?”沈澈脸上还挂着巴掌印,一看便知挨打了。
“啊啊啊你烦死了,没有的事儿,再胡说捅死你信不信?”沈澈恼羞成怒的道。
“好了老梁,别逗小澈了。”卫钧顿了顿,然后一本正经的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小澈脸都红了。”
几个人哄笑成一团。
沈辞挑了挑眉问许青寒道,“什么小玉,沈澈勾搭上小姑娘了?”
许青寒抿唇笑道,“那个老梁说话有口音,他说的不是小玉,是小虞,也就是虞适。侍卫轮班看守地牢,沈澈天天雷打不动去看虞适都是他们亲眼目睹的事,久而久之就传开了,你看连我都知道。”
“什么什么?!”沈辞惊得直起腰,头都撞到了窗框,“我们沈家就指望他传宗接代了,虞适能生吗?”
“你别急。”许青寒安抚道,“只是谣传而已,依我看沈澈和虞适倒不一定有这种想法。”
“最好不要有。”沈辞揉着撞痛的后脑勺,唉声叹气的道,“就怕是我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坏了沈澈。”
许青寒皱眉不悦的道,“这是什么话,你与我两情相悦何错之有?”
沈辞意兴阑珊的道,“我跟你在一起已经很对不起爹娘了。”
许青寒只当沈辞是在愧疚不能延续香火,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低下头继续看书。
☆、第8章 二之维艰(一)
车马是在第九天抵达京城的,许青寒他们走得很慢,走走停停权当是游玩散心了。沈辞在养好他开花的屁股之后如愿以偿的钻出马车开始溜马,沈辞大大咧咧的很有亲和力,虽说卫钧他们对他有些偏见,但在相处了几天后也逐渐能说上几句话了。
沈辞纵马一骑绝尘跑到前面,在城门口仰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而后一拉缰绳调过马头原地转了两圈,等到卫钧他们跟上来后对沈澈道,“借身衣服,回去我领了衣服还你新的。”
沈澈从包袱里抽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衣,恭敬的双手递给沈辞。
沈辞接过衣服抖开,端详着除了折痕没有半分褶皱的衣服,摇头感叹道,“令人发指。”他三下五除二脱掉许青寒借给他的华丽白裳,然后穿上了向沈澈借的朴素黑衣,心里唏嘘着自己竟惨淡得连身衣服都没有。
许青寒在王府雍容华贵的正门处下了车,在卫钧等人的随侍下走进王府。沿路驻守的侍卫和洒扫的婢女小厮纷纷跪地相迎,口中说着拜见王爷的体面词。沈辞环视着粉墙绿柳、山石点缀的偌大王府,无声的叹了口气。
许青寒驻足,转头对卫钧等人道,“你们也下去吧,沈辞跟我来。”
众人单膝点地应道,“是!”
还不待卫钧他们退下,前方郁郁葱葱的林荫小路中突然现出一丛人,几个婢女众星捧月般环绕着一名紫衣女子匆匆而来。紫衣女子貌若天仙,杏眼樱桃口,吹弹可破的皮肤连雪都须逊她一分白。她身材窈窕有致,紫纱拂动间瓷白的半截小臂若隐若现,头戴飞凤步摇,一走一动流苏金穗跳动着,更增几分活泼可爱。
沈辞神情复杂的看了看她,而后低下头随着众人一同跪下叩拜道,“属下参见娘娘。”紫衣女子正是王府的女主人,王妃卫冰清。
卫冰清目不斜视的盯着许青寒,周围一切皆不能入有情人的眼。他抿唇甜甜一笑,矮身福了一礼,“臣妾见过王爷。”
许青寒道,“清清不必多礼。”
卫冰清蝴蝶一般扑到许青寒怀中,莺声细语道,“一别十几日,我的郎君有没有想我?”
许青寒下意识的去看沈辞,他一脸淡漠的跪在人堆里,连头都不抬。他有些尴尬的轻轻推开卫冰清,“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啊!”卫冰清惊呼一声,瞬间连小巧的耳垂都红了,“见到王爷太高兴了,一时忘了。你们都快起来。”
“谢娘娘。”
沈辞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他实在不想招惹这个女人。然而卫冰清却特地走到他面前,微微扬起头道,“沈辞回来了呀。”
沈辞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小步,“娘娘。”
“你是王爷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在王府真是辛苦你了,这三年王爷无时无刻不在挂心你呢。”卫冰清微笑着看他,眼神澄澈又和善,“当年本宫念及你的功劳,本不欲追究。奈何本宫将养身子实在没有精力插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沈辞道,“多谢娘娘挂怀,属下感激不尽。”
卫冰清又对卫钧道,“沈辞离开王府许久了,难免会有不习惯的地方,你也要多多照顾才是。”
“属下遵命。”
“娘娘得知王爷今天要回来,一大早便在厨房忙个不停,王爷也当赏个脸去尝一尝。”一个看起来很伶俐的小丫鬟适时福礼道。
许青寒找不出理由拒绝。而沈辞——自然要去“习惯”王府、学习规矩了。
沈辞捧着本所谓的规矩跪在阶下,白茫茫的阳光自纸张上反射回来,刺得他睁不开眼。十几个侍卫在他身后指指点点,许是有人揭出了当年的事情,老梁大嗓门的喊道,“这狗_日的竟然是这种人,看着人模人样的结果不办人事!娘娘多好的人哩,他也狠得下心去推人家,还怀着娃儿,真造孽。”
又有陌生的声音道,“真是祸害遗千年,也就娘娘菩萨心肠,还不计前嫌托老大照顾他,换做是我剐了他!”
“你们别胡说,我哥才不是坏人!”听声音沈澈都快哭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群人杂七杂八的道,“小澈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有个这么畜_生的哥哥?”“就是,澈儿你离他远点,看带坏了你!”
“我哥不是这样的……”沈澈的辩解声很快就被指责淹没,就仿佛狂风怒浪中的一片扁舟一般无力。
“沈澈,我跟你说过什么?别让我_操心。”沈辞不在意自己受委屈,但是完全忍不了沈澈这样。
卫钧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看管沈辞的,他站起身走到沈辞面前,居高临下扇了他一巴掌,“不许说话。”
沈辞身子歪了歪,侧过头闭目舔了舔唇角,血腥气在唇舌间蔓延开来。被当众打耳光本就是件极其屈辱的事情,更难堪的是周围的侍卫们还嫌不够解气,起哄闹着要再打。
沈辞咬着下唇回头,一双眼眸冷静的看着沈澈。沈澈与他对视良久,拳头握了又松,终是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了——他知道,哥哥不想让他看到这些。
沈辞笑了笑,这才有心思垂眸去看手里捧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侍卫规矩是有,但是还不至于编成册要人背。他定睛一看不由在心里惊咦一声,然后暗骂卫钧不是_东西。
这书不是别的,正是一本龙阳春宫图,页页都画着一对惟妙惟肖的男子,看了让人面红耳赤,简直不堪入目。这便是明目张胆的讽刺沈辞以色侍主、不知羞耻了。
沈辞气得手都在抖,几乎要忍不住跳起来捶卫钧的狗头,这也太过分了吧?他忽而心思一转,慢条斯理的一页一页开始翻看图册,直到仔细看完最后一页才合上册子。
卫钧表情复杂的看着他的动作,他还真没见过这么不合常理的人。
沈辞露齿一笑道,“大人,属下学完了,您要不要检验一下,陪属下练几招?就在这里属下也不介意的,正好教教他们。”他对着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扬了扬下巴。
卫钧脸都黑了,他一拂袖骂道,“无耻之徒!”
“属下冤枉,大人教的属下不敢不受教。”沈辞淡淡的道。
卫钧被折过一次之后没有再翻腾出花样。他本身并不是性格苛刻的人,只是为王妃打抱不平才充当恶人修理沈辞的,做不出来特别坏的事。于是他和沈辞一坐一跪大眼瞪小眼瞪到天黑,最后只能无力的摆摆手放沈辞走了。
沈辞跪了整整一下午,又有卫钧虎视眈眈的瞪着不敢稍动,一双腿都要跪废了。好在沈澈在天黑前就蹲在一旁等他,看到卫钧松口放人便第一时间去搀扶了。
沈辞一边揽着沈澈肩膀借力一瘸一拐的走路,一边听他在他耳边委委屈屈的念叨,“哥,衣服被褥什么的我已经去管家那边领回来了,屋子也打扫了。但是他们太欺负人了,安排您住西院,我去收拾的时候发现那里的房子都快塌了,怎么住人!”
沈辞拍了拍沈澈肩头问,“如果是你的话,这些你能忍吗?”
沈澈眨眨眼,思考片刻后道,“能。”
“你看,你都能忍,我有什么忍不了的?”沈辞平静的道,“咱们去地牢,我要见一见虞适。”
沈澈担忧的道,“明天再去吧,您走路腿一定很疼。”
沈辞道,“趁着我恶名还没来得及远扬尽快去,若是看守地牢的守卫知晓了我就难进了,少不得要费一番周折。”
沈澈是地牢的熟客,一路走进去即使带着个人也未有盘查,守在入口的侍卫还笑呵呵的与沈澈话家常,“十好几天没来了啊。”
沈澈礼貌的笑道,“跟着王爷出去办了趟差事。我今天带个朋友可以吗,保证不给王哥添乱。”
“哪里话,哥还能不信你吗。”王姓侍卫爽快的侧过身,示意沈澈他们进去。
“给王哥添麻烦了。”沈澈微微欠身,然后领着沈辞走进地牢阴暗狭窄的走廊。
王府地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牢狱,它只是用来惩戒王府犯错的下人而已。下人犯错也不一定要关起来罚,或是打板子或是罚跪都是惩戒的常见方式,因此地牢里有一半的牢房都是空的,像虞适这种情况倒不常见。
沈辞曾在这里被关过半个月,若非亲身体验真的很难想象坐牢这件事究竟有多煎熬。地牢里潮湿的霉味常年不散,牢房低矮而狭小,只在最高处开了巴掌大的小洞用来透气,若是命不好这唯一一点光明都会被杂草挡住。
虞适被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