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田慧珠不来,阿宁看不见林嫮生,哭几声也就好了。可偏叫他看见了田慧珠。
阿宁亲近林嫮生,这是母子天性,十个月的血脉羁绊,亲近与生俱来。可田慧珠,那是用溺爱博得了阿宁的好感,知道这是凡事都肯顺着他的亲奶奶,所以一看见田慧珠,抽泣看看顾墨笙,再着看向她,小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在朱嫂肩头,好象是深受委屈的模样。
田慧珠一看这还了得!立刻上去先朝顾墨笙身上拍两下:“你对他这么凶做什么!你小时候我骂过你吗?打过你吗?阿宁才几个月,能懂什么!你就这样对他!”
紧接着从朱嫂手里接过阿宁抱着哄:“阿宁乖啊,是爸爸不好,奶奶带你去看爷爷,叫爷爷骂他,好不好?”一边讲着一边抱着孩子出门,临到门口还转回身讲:“你要是嫌阿宁碍着你和嫮生,我就叫阿宁跟我住!”
讲完又拿出一张慈爱面孔来对阿宁:“阿宁不怕啊,奶奶是帮你骂爸爸呢。”
顾墨笙解释也不没法解释,只好由着田慧珠把人抱走。
倒是顾云飞听田慧珠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讲完,倒是笑了出来,伸手从田慧珠怀里接过阿宁,果然看到阿宁脸上还有泪痕,倒是笑了出来,伸手问田慧珠要了手绢,小心地擦干阿宁脸上的泪水,拉着他小手问他:“阿宁喜欢妈妈爸爸还是爷爷奶奶?”
阿宁到底才四五个月大,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书,所以张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顾云飞,一副茫然的神态,引得顾云飞哈哈大小,胸腔这一震动,胸口挂怀表的金链闪动,吸引住了阿宁的眼光。
金晃晃的表链对婴儿来具有十足的吸引力,阿宁张嘴笑了笑,伸手就扯。
顾云飞一点也不生气,把怀表从内袋拿出来,放在阿宁耳边叫他听。
滴答滴答钟表走动的声音叫阿宁的眼睛几乎放出光来,指着表同顾云飞啊了一段儿。
顾云飞笑着点头:“阿宁,这是怀表啊,你爸爸送给你爷爷的,好听吗?”说着把怀表在阿宁面前晃一晃阿宁张嘴对着顾云飞笑了笑,伸手就去抓。
这块怀表是顾墨笙去德国留学的第一年买回来送给顾云飞的,也有十多年了,平时顾云飞十分爱惜,可看着阿宁喜欢,居然大大方方地摘下来,往他手里放。
阿宁握着怀表,学着顾云飞的样子放在耳边听,听了一会儿咯咯笑,又送到顾云飞耳边叫他听,顾云飞笑得面孔上多了几条皱纹。
田慧珠在一旁看得眼红,也过来要听,阿宁一样送到田慧珠耳边,叫她听,引得田慧珠也笑。
林嫮生和顾墨笙下楼的时候,就听着祖孙三个笑成一团的声音。
☆、第169章
从阿宁生下来,田慧珠就有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的意思,一来,她也的确喜欢这个孙子,白白嫩嫩,长相标致,又是嫡嫡亲的孙子,田慧珠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时时刻刻在她眼前。
还有个原因,却是隐秘,不能宣之与口的。都说是,孩子是谁带的跟谁亲。既然儿子跟她不亲,凡事不尊重她的意见。那她带孙子,叫孙子跟她亲总可以吧。
所以,看着顾云飞和阿宁玩得开心的时候,再次提出把阿宁抱过来,这次又补充了点理由,讲是:“墨笙和嫮生年纪都轻,才结婚没多久,总要给他们多留点时间的,好给阿宁多添几个弟弟妹妹。”
顾云飞还没来得及讲什么,顾墨笙已经开口了:“母亲,我和嫮生说好了。等阿宁长大些再要孩子,也好叫阿宁体会到做哥哥的责任。您就不用操心了。”
田慧珠嘴唇抖几抖,转头向顾云飞看过去。
顾云飞却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依旧看着他怀里的阿宁。
阿宁白嫩嫩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怀表,一下放耳边听听,一下又递到顾云飞面前,小嘴里啊啊地不知道在讲什么。
顾云飞满面笑容地点头,又向阿宁讲:“阿宁看,你爸爸来了。”
阿宁的视线从怀表上挪开看向顾墨笙,张着嘴笑,小胳膊伸得老长地把怀表往顾墨笙面前递。
顾墨笙过来从顾云飞手里抱过阿宁,阿宁立刻就怀表放到顾墨笙耳边,两只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一副求赞同的表情。
看到父子两个的互动,顾云飞就同田慧珠讲:“看到没有?”讲完率先往饭厅走过去。
林嫮生等在饭厅里,看见顾云飞出来,面孔上带着笑容地走过去:“爸爸。”顺手扶住顾云飞的胳膊。
她和顾墨笙下来,正好听见田慧珠打算抱走阿宁,顾墨笙尚且要叫她放在阿宁后面,怎么肯答应叫阿宁跟着田慧珠。
不过林嫮生虽然娇气,可也知道这样的事还是要顾墨笙出面去应付他母亲。如果顾墨笙同意田慧珠把阿宁抱走,罔顾她们母子的心情,那连这个丈夫也可以不要了,又何必出面。如果顾墨笙不答应,那更不用自己出面,自然由他去应付他母亲。所以只拿眼睛看着顾墨笙。
顾墨笙当然不愿意田慧珠分隔他们一家,看林嫮生看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就进去回绝田慧珠。
其中的窍门,顾云飞多少也能看破,他本来就对这个媳妇满意,现在看到她态度乖巧,更是安慰,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讲:“阿宁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和墨笙带得好。”这句话算是彻底断绝了田慧珠打算把阿宁抱到身边的希望。
跟在后面出来的田慧珠听到这句话,气是气得哑口无言。一旁叫顾墨笙抱着的阿宁看见林嫮生,高兴得啊啊直叫,小身体拼尽全力地往林嫮生这边扑,力气之大,就是顾墨笙也有点抱不牢,只好快走几步,把阿宁送到林嫮生怀里。
一进林嫮生的怀抱,阿宁就用小胳膊紧紧地搂住林嫮生的怀抱,把头搁在她肩膀上,满面都是笑,好象有多少年不见一样,亲热得不得了。
顾墨笙笑着摸摸阿宁的后脑勺:“你这孩子,一看见妈妈,眼里就没人了。”阿宁好象听得懂顾墨笙的话一样,把小脸都藏进了林嫮生的肩窝里。
顾云飞踱到田慧珠身边,轻声讲:“你看看,你忍心分开她们母子吗?”
田慧珠有口难言,只好轻声讲:“在我身边,也是在这家里啊。”
顾云飞看了眼田慧珠:“我母亲当年又提出抱走墨笙吗?”讲完不再搭理田慧珠,径直坐到自己位置上。
田慧珠无可奈何地跟上来,也在自己位置上坐了,眼睁睁地看着顾墨笙为林嫮生拉开椅子,服侍她坐下,又瞥了眼顾云飞,顾云飞正凌空逗阿宁,逗得阿宁笑得咯咯的。
管家带着佣人们送上早餐,连着阿宁也有一碗蛋羹。女佣人放在阿宁面前,笑嘻嘻地讲:“孙少爷请用。”阿宁看看蛋羹抬头对女佣人啊啊了两声,好象在致谢。
女佣人忍着笑讲:“不用客气的孙少爷。”
阿宁又转头去看林嫮生,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一滴口水从口角落下。就是愁肠百结的田慧珠看到他这样,也不由得笑出来。
林嫮生拿起一边的小汤匙,舀了一小勺,试了试温度,送到阿宁嘴边,阿宁张开小嘴吞了,又张开嘴对着林嫮生笑。
看林嫮生喂了几口,顾墨笙就示意朱嫂上来接走阿宁:“你自己吃早饭。”一面将片涂了蛋黄酱金枪鱼的面包放到林嫮生面前的碟子上。
阿宁坐在林嫮生怀里吃蛋羹吃得正开心,眼睁睁看着蛋羹叫人从眼前挪走,正要发脾气,朱嫂已经过来把他抱到一边,在一边继续喂,又哄他:“孙少爷,少奶奶也要吃饭呢。我们乖啊。”
阿宁转了转眼珠,一口吞了送到嘴边的蛋羹,张开嘴笑一笑,倒是老老实实地在一边吃蛋羹。田慧珠看着这样,想过去接手,叫顾云飞按住了。
顾家吃早饭,一向分西式中式两种,田慧珠一直用中式,喜欢喝熬得浓稠适宜的小米粥配点了香油虾米的拌小黄瓜,或者是跺碎的小青菜拌香干。等小菜,要是吃荷包蛋,喜欢老的,最好蛋黄老得有弹性。顾云飞看她要走,顺手夹了个荷包蛋放在她面前的碟子上:“叫保姆喂,你自己吃。”
顾墨笙看林嫮生吃了两块面包,一只蛋,又盯着她喝掉了牛奶,才放她起身。
阿宁看林嫮生朝他走,笑得直拍手,又张手求抱。
林嫮生弯下腰在朱嫂怀里抱了抱,又在他小脸上亲了下:“妈妈要去上课了,你要乖乖的呀。”
阿宁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学着林嫮生刚才的样子也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可他正吃蛋羹,嘴边多少沾了点,这一亲,全粘到林嫮生脸上,偏他还笑得直拍手,叫人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林嫮生无可奈何地点点他小鼻子,上楼洗了个脸,。再下来时,顾墨笙的早饭也吃好了,依照平日的习惯送林嫮生上学,到学校门口将她放下来,又约定了中午来接她,两个人一起去总工会大楼吃午餐。
林嫮生今天上午有两节课,一节在第一节,第二节要到第四节了,中间足足有两个小时的空挡,林嫮生就到林开愚的办公室休息。
她到了不久,林开愚就叫一个讲师请了出去。因为他任课的班级里有一个学生家庭遇着了困难要休学。可这孩子资质上佳,他觉着十分可惜,所以来找林开愚商量,看看是不是能有什么办法,帮一帮那学生。
林开愚一向热心,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跟着讲师出去了,把林嫮生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毕竟是自己父亲办公室,林嫮生也自在,正翻书柜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顺口讲:“请进。”一面讲,一面回头看了眼。
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陆凌桓。
陆凌桓在门口就听出了林嫮生的声音,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应该转头就走。有什么好见的呢?可是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推开了门。
这是林嫮生结婚后,他第一次看见她。
林嫮生的头发烫过了发尾,服帖柔顺地垂在肩膀上,身上一件翡翠色五分袖连衫长裙,体态玲珑,面孔精致,漂亮得完全看不出孩子还没满一岁。
陆凌桓想笑的,可是两只眼睛里火辣辣的,转头平定了下情绪才对林嫮生笑:“嫮生也在啊,我是来找老师的。”这话自然得好象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经历过任何离合一样。
林嫮生眼光闪一闪,嘴唇抿了抿:“阿哥,你不进来吗?”
陆凌桓点点头,却是在门口纹丝不动:“听说你生了个儿子,我还没恭喜你。”
林嫮生垂下眼睛:“谢谢。”
陆凌桓又笑一笑:“既然老师不在,我改天再来好了。”讲完退后一步,轻轻地把门带上。门带上的瞬间,一滴眼泪从他眼里落下。
陆凌桓又抬头看了看关上的房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是站定了不走,过了好一会儿才按了按胸口,转身挪步。
虽然陆凌桓走得很慢,但是还是看得出两只脚一脚高一脚低,从前受的那次伤,因为没有好好休养,到底还是落下了点残疾。
这也是陆凌桓不进林开愚办公室的原因,他不想叫林嫮生看见他的残疾。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林嫮生明显生活得很幸福,他又何必在她的幸福里加上阴影呢?就叫她以为他怪她好了,这样她多少对他有些愧疚,又不至于影响到她的生活,这样很好了。
到底有六七年的时间在这里,一旦脱离了男女朋友这层关系,陆凌桓看林嫮生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她看着陆凌桓连着门也不肯进,果然就觉着陆凌桓在怪她,心里多少觉着愧疚酸涩,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没兴趣找书了,正要把书归位,办公室的门又叫人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个男学生,讲林开愚让他过来取皮夹子。皮夹子就在书桌第二个抽屉里。
林嫮生依言打开抽屉,拿了皮夹子交给那个男学生,正预备关上抽屉,叫抽屉里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眼光。
☆、第170章
那是一只织锦缎的袋子,静静地躺在抽屉里,鲜艳的红色有些刺目。
林嫮生朝锦袋伸出手,在手指将将要碰到锦袋时又象触电一样地缩回来,紧紧地攥成个拳头,一下推上抽屉站了起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过了一刻钟,林开愚也回来了,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看林嫮生在他办公桌前站得笔直,先就笑了:“戆囡,你罚站吗?”
等走过来看见林嫮生面色的时候,林开愚脸上的笑容也收住了:“囡囡,出什么事了?”
林嫮生深呼吸下:“爸爸,刚才阿哥来过了。”
听到是陆凌桓来过,林开愚脸色也不大好看:“事情已经过去了,你阿哥也没有怪过你,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林嫮生抬眼对林开愚看,又讲:“阿哥听说你不在就走了,辛亏他走了。之后你叫了个学生来拿皮夹子,我打开抽屉,爸爸,你说我看到了什么?”
她俯身拉开抽屉,将那只锦袋拿出来,就在林开愚的办公桌上拉开系扣,将里头的镯子倒在桌面上,玻璃种老坑的翡翠镯子依旧美丽得象两弯碧水一样。
林嫮生还记得陆凌桓把这对镯子送给她的时候,想亲手给她戴上的,可因为紧张,手抖得厉害,镯子怎么也套不进。她忍了好久的眼泪掉了下来:“爸爸,我叫你还给阿哥,是希望你和阿哥交割清楚。我已经有了顾墨笙,他也应该有他新的人生,可镯子为什么还在这里。”
林开愚走过来将镯子收回锦袋:“如果我当时告诉你,凌桓他不肯收回镯子,你会怎么样?放弃顾墨笙,回到陆凌桓身边吗?”
林嫮生一下张大了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泪水在她眼里凝聚,又慢慢的往下落。
林开愚难得地对林嫮生板起了面孔:“你不会,所以你知道不知道,有区别吗?”
“嫮生,你从小机敏懂事,很少做错事,所以爸爸一向尊重你的决定和选择。但是在陆凌桓这件事上,爸爸妈妈有责任,陆凌桓自己有责任,你以为你一点责任没有吗?在你给凌桓造成伤害以后,以为把信物还给他,他就可以和你一样,毫无心理负担地展开新生活了?你这是心虚,妄图以此来解脱内心的愧疚。”
林嫮生叫林开愚讲得面红耳赤,眼泪掉得更急了。
林开愚继续说:“其实爸爸也没有立场来批评你。虽然是陆凌桓拒不接受这对手镯,可爸爸当时扣下手镯没告诉你,是因为爸爸自私,就象爸爸安排你和陆凌桓在一起时一样的自私。因为你和顾墨笙到了关键的时候,爸爸知道你是喜欢顾墨笙的,不想影响到你们之间的感情。”
林嫮生眼泪慢慢地往下落:“怪不得阿哥门也不肯进,他真是怪我了。”
林开愚叹了口气:“难道他不应该怪你吗?嫮生,你现在有阿宁,未来还会有别的孩子。陆凌桓这一页已经彻底地过去了。”
到底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来都舍不得她哭的,林开愚叹息了一声,走到女儿身后,摸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又安慰她:“你和墨笙在一起不幸福吗?他对你不够温柔体贴,婚前一张脸婚后一张脸吗?如果都不是,那就好好地生活下去。你已经对不起一个陆凌桓,不能再对不起一个顾墨笙。”
林开愚的话是有道理的,要是林嫮生现在转头去想对不起陆凌桓,只能给她和顾墨笙的婚姻生活带来阴影,这也是陆凌桓不愿意叫她知道他落下残疾的原因。
林嫮生是聪明人,刚才会失态哭泣,实在是看到陆凌桓就觉得自己有愧,再看到那对镯子,情绪上一时间不受控制的缘故,现在听林开愚教训了顿,慢慢地恢复了理智。
她从林开愚手上接过手绢,把眼泪擦掉,又从手提袋里翻出小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