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林太太的心情,也要考虑一下墨笙的处境。”
叫顾云飞说了这几句,田慧珠再有怨气,不光不好生气还得附和几句:“司令说得对。嫮生年纪还小呢,经历这样一场惊吓,肯定吓坏了,不要说她父母了,就是我也心疼她。墨笙多照顾她些也是应该的。”
等顾墨笙一进门,田慧珠看到他那张青紫红肿的面孔时,什么埋怨的情绪都没有了,想摸一摸顾墨笙脸上的伤痕又不敢,一句话也不说,拿手绢捂着嘴哭,直哭得顾云飞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对顾墨笙递了个眼色,自己走了出去。
看到顾云飞出去,田慧珠的面孔就板了下来咬牙切齿地咒骂顾碧笙禽兽不如,又说他死有余辜,又说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小畜生,就该一生下来就掐死。
顾墨笙叫田慧珠骂得头痛,耐着性子讲:“母亲,世上哪里来的早知道呢?顾碧笙已经得到他应有的下场,以前的事您就不要再提了。如果父亲要把顾碧笙埋进祖坟,您最好不要反对,免得叫父亲不喜欢。”
虽然看起来顾碧笙之死是咎由自取,可是认真追究起原因,也是死在顾墨笙一步步的安排下。别的不说,如果不说顾墨笙一路跟到大连,跟进他住的旅馆,现在的顾碧笙大概应该在回法国的轮船上。所以,顾墨笙现在也不好再对死人揪着不放,连那个只长了年纪没长多少思维能力的顾玉笙也不好再追究了,毕竟顾云飞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不可能一点不心疼的。只是这样的话是不好对田慧珠明讲。
可田慧珠哪里晓得顾墨笙这么讲也是有苦衷的,只以为顾墨笙是不体谅她的心情,哭得更伤心了。埋怨顾墨笙连顾碧笙也知道体恤,怎么就不知道体恤她这个母亲呢?
顾墨笙总不好拿训手下的面孔来对田慧珠,只好把金玲叫进来,让她扶着田慧珠回去,自己预备着洗澡休息,房门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顾玉笙。
自从顾墨笙叫顾碧笙“绑架”,顾玉笙在家里的日子可以说度日如年,不要说看到她的人了,只要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影子,田慧珠都能发怒,甚至还有直接拿手边东西砸的举动,把顾玉笙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躲在自己房间里,连面也不敢露,日夜祈祷顾墨笙能平安回家。
现在顾墨笙终于脱险,也没受什么大的伤害,顾玉笙总算是长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可又怕顾墨笙记恨她,壮起胆子过来道歉,进门的时候,胆小得连坐也不敢坐,一个劲地道歉。
顾墨笙的态度倒还算温和,并没有摆出一副长兄面孔,反而就田慧珠这些日子以来的苛刻态度安慰了顾玉笙几句,叫她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注意就好。看到顾墨笙这个态度,顾玉笙才算是真正地松了口气,保证了再保证,才小心翼翼地从顾墨笙房间里退出去。
顾墨笙和林嫮生被“绑架失踪”本来就是各大报纸的头条报道,现在“劫后余生”归来,而绑架他们的罪犯也因为反抗警察被击毙,这样大的新闻,记者们怎么可能放过呢?纷纷赶到顾公馆前和林宅前堵新闻。
顾墨笙也是个做事做绝的人,经过他的安排和宣传,记者们得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故事把顾碧笙怎么和国外势力合作,绑架在约会中的顾墨笙和林嫮生,意图威胁他的亲生父亲顾云飞。因为顾云飞满上海的寻人,顾碧笙只好把人偷偷运去大连。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在向顾云飞证明顾墨笙还活着时,叫顾墨笙挣脱了束缚,同他搏斗起来。
两个人搏斗的声音阴差阳错地惊动了一个来旅馆查其他案子的警察。这个警察见义勇为地引来了大连当地的警方。在和警方的对峙中,顾碧笙多行不义必自毙,叫流弹击中心脏身亡,交代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找出几个人证来,那个和小邓互换衣裳的大茶壶就是人证之一。
有了这么一篇故事,顾碧笙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和国外势力勾结暗害自己父兄的民族败类,死在警察手中,那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虽然各家报纸的报道中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是哪个国家,可因为顾云飞曾摆明车马问日本领事馆要人,这个和顾碧笙勾结的国外势力是哪个国家还用问吗?偏偏这样的罪名,还没办法出面澄清,领事馆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而顾墨笙和林嫮生这一对历经患难的情侣,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情。甚至连以前林嫮生身上那些绯闻也成了有人有心的陷害。
因为林嫮生在被绑架期间的表现冷静,就有记者将林嫮生比喻成了临危不惧的杨门女将。
林嫮生看到报纸的时候十分嫌弃,同顾墨笙讲:“哪里来的杨门女将,都不知道比喻的好些。”这话讲得也是,史上并无柴郡主和穆桂英,至于百岁出征的佘太君就更没有了,更何况,杨门女将里大多是寡妇,实在是不大好听。
顾墨笙笑着从林嫮生手里抽过报纸扔在一边又把她抱在怀里,拿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你学中文的,难道不知道艺术加工些也是被允许的吗?”
林嫮生皱皱鼻子:“那不如把我比做妇好啊,我会更喜欢的。”
顾墨笙笑得胸膛都在震动:“贪心的姑娘,你要做王后吗?那也没问题。”笑完低头凑在林嫮生的耳边亲了亲,再把林嫮生推开一点,单膝跪在地上,捧着她的手,“你是我的王后,你是我在黑夜里邂逅的最美丽的梦境,是我的天空和世界,所以你愿意嫁给我,主宰我所有的喜乐和悲伤吗?”
虽然林嫮生不是第一次叫人求婚,可对于顾墨笙这样近乎诗一样的语言,她还是有些抵挡不住,红着脸讲:“你这样就算求婚啊。”
顾墨笙在西装口袋里摸出只红丝绒戒指盒,举在林嫮生眼前打开,里头是一枚梨形钻戒:“我,顾墨笙,恳请林嫮生小姐嫁给我,我以我的姓名起誓,今生必定以你的意志为重。尊重你,爱护你,此生不渝。”
林嫮生脸红心跳,可是想到林开愚她必须完成学业的教训,抿了抿嘴唇,还是开了口:“我有个条件。”
顾墨笙温柔地讲:“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林嫮生看着顾墨笙的眼睛讲:“我大学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我想完成它。”
顾墨笙以为林嫮生会提出什么条件,一听是这个,自然一口答应,得着顾墨笙这个保证,林嫮生也就点了头。
又说顾云飞在得着顾墨笙求婚成功的消息之后,带了田慧珠到林宅拜访,亲自提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田慧珠也知道林嫮生是做定她儿媳妇了,何况在两个孩子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她和章丽娟也算是共过患难了,自然就扭转态度。而章丽娟也是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看到田慧珠态度亲近,自然也放下软了姿态,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亲近得好像姐妹一样。
顾云飞为了表示慎重和诚意,带来了他们顾氏家族家传给长媳的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金刚石的首饰,项链、耳环、手镯、戒指,整齐地摆列在垫着黑丝绒的嵌螺钿描金漆盒里,在灯光下光彩耀目。
章丽娟要推,田慧珠拉了她的手讲:“我年纪比你大,就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了。章家妹妹,这套首饰是顾家历代给长媳的。墨笙是顾家的长子嫡孙,这套首饰不给嫮生又能给谁呢?现在不过是给的早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也是大方明理的人,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章丽娟到底不好一个人就做主,抬头去看林开愚,看林开愚点了头,这才收下,又笑说:“既然田家姐姐这样说了,我要是再推,倒是显得心不诚,就先替嫮生收了。”
顾云飞看林家把首饰收下了,知道是答应了这门婚事,摸了摸头顶,哈哈大笑。
对于林嫮生提出的要继续大学学业的要求,顾墨笙固然是答应了,顾云飞也不反对,不过考虑到顾墨笙的年纪,顾云提出希望婚期就在年前,这样过年的时候好带着林嫮生回乡祭祖,顺便把名字也登上族谱。
☆、第147章
因为有陆凌桓的前车之鉴,在得到林嫮生父母首肯以后,顾墨笙提出要求能不能先把婚书领了,但是在举行世俗婚礼之前,林嫮生依旧可以住在家里。
这个要求看起来多少有些心急。可顾墨笙的态度也算坦荡,表示他和林嫮生两人之间的个人条件并不匹配,所以他多少有些没信心,怕夜长梦多。反正婚书早晚都是要领的,现在不过是提早几个月,领了婚书,他也安心些。
为了表示他的诚意,顾墨笙继而提出至林嫮生提出的,结婚后要继续学业的要求,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如果林嫮生个人有意愿,他也愿意等到林嫮生大学毕业之后再把生孩子的问题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这个说法多少有些出乎林开愚的意料,毕竟顾墨笙的年纪,放在前清,做祖父都是不稀奇的,就是在民国,正常情况下,孩子也是能上学的了,他居然还愿意等。
顾墨笙愿意等林嫮生学业结束之后再生孩子,对林嫮生来说虽然是尊重爱护的表现,可考虑到顾墨笙的年纪,顾云飞和田慧珠很可能有意见。因此林开愚就问顾墨笙:“你这个想法和你父母沟通过没有?毕竟你的年纪也在这里了,我想他们也很希望你早些开枝散叶。”
顾墨笙笑一笑:“伯父,您也说了,我都是这个岁数了,那早两年晚两年又有什么分别呢?而以嫮生的年纪来说,晚两年对母亲和孩子来说更好些。”顿一顿又讲,“何况我父亲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又喜欢嫮生。我想他也会同意我的看法。至于我母亲,她一向是顺从我父亲和我意愿的。”
林开愚手指点点书桌:“就算我答应了,嫮生的意见你问过没有?她是不是愿意和你先领婚书?”
顾墨笙看着林开愚讲:“伯父,我答应过嫮生,将一切以她的意志为重。如果她不愿意,我不会勉强。这点我还是做得到的。”林开愚这才应允。
看到林开愚同意,顾墨笙这才来和林嫮生讲,本来以为以林嫮生会要求考虑考虑,没想到林嫮生很快就点头答应了,又笑着讲:“那我明天也回学校办手续呀。”
顾墨笙把林嫮生的手握在掌心,一根根捏着她的手指:“明天吗?我大概没时间亲自陪你去,让洛城送你吧。”
林嫮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用你陪的呀。我可以跟我爸爸一起去。你忙你的事好了。”
顾墨笙想了想依才答应,又关照了林嫮生办好手续以后不要单独行动,尽量和林开愚一起回家。
毕竟日本领事馆吃了这么一个亏,依照他们的脾气,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里林开愚再怎么说也是社会上有名望的人士,领事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样。
林嫮生晓得顾墨笙担心,反握住顾墨笙的手,信誓旦旦地答应他所有条件。
第二天林嫮生跟着林开愚回学校办手续,计划下一学年开学的时候就回来上课,从大二修起。因为林开愚还是学校的系主任,所以办这个手续可以说轻而易举。教导处长王宗岱还开玩笑地讲:“你再不回来,同学们大概都要不记得你这个人了。”
这句当然是玩笑话,林嫮生的长相在教会大学里是拔尖的,又前后牵扯进几桩绯闻事件甚至是一次“历险”,不要说她以前的学长学姐、同年级的同学就是低了一个年级的都对她的大名如雷贯耳。
所以有人来打听林嫮生小姐自然一下就打听到了,不光打听到了,还有热心的学生把来人引到了林开愚的办公室。
来人是一个中年妇女,皮肤白净,团圆面孔,细眉细眼,烫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一件绛紫色立领长风衣,底下一截姜黄色的裙摆,脚上的黑皮鞋擦得锃亮,怀里还抱了一副画轴。
林开愚不认得来人,所以眉头皱了皱:“这位夫人,您找谁?”
妇人客客气气地问:“您就是林嫮生的小姐的父亲,林开愚先生,?我是龟田晴子,娘家姓石野。林先生,我可以见见林嫮生小姐吗?”这位夫人虽然说着国语,可是语调僵硬,每个字都象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听到这个这妇人自称石野晴,林开愚一下反应过来,莫非是石野村的家属?毕竟石野村的死,林嫮生在其中牵涉极深,所以林开愚立刻紧张起来:“龟田夫人和小女素昧平生,见她做什么?”
龟田晴子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谦卑地弯一弯腰:“林小姐是我弟弟最喜爱的人,听说我弟弟临终前,是林小姐陪伴在侧,所以我是来感谢林小姐的。”
这话讲得林开愚头发也要竖起来了,恨不得立刻分为两个人,一个在这里同这位龟田夫人寒暄,一个出去拦住办完手续到办公室和他回合的林嫮生。可林开愚到底是没有法术的人,不能分/身为二,林嫮生还是到了林开愚办公室。
林嫮生推开房门的第一句话是:“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龟田晴子听见这句,脸上笑得更加和蔼可亲,转过身面对林嫮生:“林小姐?”
看到自己爸爸办公室有个陌生女人的时候,林嫮生有些吃惊,再看到她向自己走过来,更是反应不过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
龟田晴子走到离林嫮生两米处站下了,鞠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躬:“林小姐您好。我是石野村的姐姐,晴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听到是石野村的姐姐,林嫮生的神色一下子显得复杂。
石野村活着的时候,固然给她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困扰和恐惧,并且疯狂到伤害陆凌桓并绑架她,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对她做出实质的伤害行为,在面对她的斥责怒骂时,也是委曲求全地忍受了,甚至最后在她要杀他的前提下还舍身保护她。
这样一个人,林嫮生很难分辨自己对他的感受是厌恶多一点还是惋惜多一些。所以,看见他姐姐的时候,林嫮生也板不下面孔来。
龟田晴子好象也不太愿意多留,开门见山地同林嫮生讲:“既然和林小姐遇上了,那么我可以和您单独谈几句吗?您放心,我不是为我弟弟讨公道来的。我绝对不会冒犯您,请您相信我。”
也许是这位龟田晴子女士的态度太冷静,林嫮生不顾林开愚的反对点头答应。不过林嫮生也知道轻重,提出就在林开愚办公室说,龟田晴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等林开愚不情不愿地出去以后,龟田晴子才缓慢地开口:“林小姐,您不喜欢我弟弟,所以应该没听他提过我家的事。”
龟田晴子的汉语水平并不好,汉语并英语夹杂在一起才把一段往事表述清楚。
这个故事如果放在中国,就是一个男人入赘,依仗着妻子娘家的势利财力发达,在原配过身后再娶,所有家产都留给了后妻和后妻的儿子,一丝一毫也没有留给原配所生的女儿们,尽管家里的财产是从原配娘家继承得来的白眼狼的故事。
整件事里,因为石野村是最终的得利者,虽然不是他主动的,可是两个姐姐到底意难平,而他对两个姐姐的也说不上亲厚,所以姐弟间的感情一向十分淡薄,连通信也很少。
这次龟田晴子会来上海,还是驻上海的日本领事馆发去的消息,通知她来接受石野村的遗产,在提到石野村死因的时候,接待龟田晴子的参赞也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和心态,把林嫮生和石野村之间的感情纠葛描述了一番。
龟田晴子也是心情复杂,基于姐弟天然的情分,看石野村死得凄惨,怎么会不伤心呢?可是,隐约也有些“天注定”的感慨。这份感慨在看到石野村留下的日记之后